第五十一章 置購莊子
大皇子人一走,丹年馬上從旖旎的氣氛中清醒了過來,她早就不是相信「一見鍾情」的小女生了。如今朝中局勢變幻莫測,哪知道明日會如何,她還是老老實實等年紀到了,嫁個小地主當地主婆比較保險。
沒過兩天,便到了沈立言和沈鈺出發前往邊境的日子。
李慧娘在家面色雖然不顯,但任誰都能感覺到她的不捨和擔心,送行那天,她推說自己夜裡沒睡好,頭痛起不了床。
大家都知道李慧娘是無法面對離別的傷痛,沈鈺跪在李慧娘床前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便跟著沈立言出了家門。
丹年騎著馬跟在他們旁邊,她一路上都在提醒沈立言和沈鈺,千萬要防備勒斥軍營裡那個慕公子,還有監軍太監。
沈鈺聽得耳朵起繭,隨便點頭應下了,丹年察覺到他不夠用心,心頭無名火起,罵道:「你什麼時候能用心一點,戰場又不是兒戲!」
沈立言笑咪咪地看女兒跟個老頭子一樣教訓兒子,剛要說些什麼,就看到前面有兩名騎兵飛奔而來。
到了他們跟前,其中一名騎兵抱拳問道:「可是沈副統領和小沈副統領?」
沈立言沈穩地點了點頭。「正是。」
那名騎兵下馬半跪身子,說道:「雍國公世子在十里亭設了酒,給兩位副統領送行,在下先去回稟世子了!」
得到沈立言的頷首回應之後,那兩個人又像風一般飛馳而去。
到了十里亭,等在那裡的不光有白振繁,還有沈丹荷。丹年看到沈丹荷,眼睛就忍不住冒火,她從來沒覺得有人可以欠揍到這地步的。
沈丹荷這會兒老實得不得了,乖乖站在白振繁身後,如同賢慧溫柔的妻子般,讓丹年看得心裡直作嘔,她真是無時無刻不忘提醒眾人,她是白振繁的內定老婆。
白振繁看到他們三人來了,便迎了上去,丹年不情不願地跟在沈立言父子身後下了馬。她得承認,看到白振繁與沈丹荷兩個人那一瞬間,她有股衝動直接策馬撞過去。
沈丹荷走上前來,看到丹年俐落地翻身下馬,不由得說道:「丹年妹妹,我竟然不知妳的馬騎得這麼好,哪天有空,我們姊妹好好比試比試。」
丹年笑嘻嘻地回道:「那可不行,大姊姊出手一向快狠準,要是等我爹跟我哥哥回來,看到一個殘廢的丹年,那大姊姊麻煩就大了!」
沈丹荷被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強笑著開口了。「妹妹說的這是什麼話,大姊姊怎會……」
還未等她說完,丹年早就走到另一邊,摟著沈立言的胳膊坐了下來,無視她的存在。
沈丹荷氣得美目圓睜,卻礙於周圍一群丫鬟跟小廝在場,不好發作,只得擺出笑臉迎人。
丹年就是吃定了她這一點。沈丹荷需要在人前維持她賢良淑德、閨閣千金的形象,可沈丹年不需要啊,她又不用整天提心弔膽,心心念念要嫁個王公貴族。
沈立言和沈鈺飲下白振繁敬上的酒,沈丹荷也娉婷地走上前來,手持酒杯紅著眼眶,說是她父親不能來送行,她特地代表來敬杯水酒。
沈立言嘆道:「真是有心了,以後妳家就靠著妳了,多勸勸妳哥哥!」說罷仰起頭一飲而盡。
不知是不是沈立言的話戳到沈丹荷的心窩裡,丹年覺得沈丹荷的眼睛更紅了,似是真的要哭出來一樣。
沈立言和沈鈺飲完酒便告辭了,丹年騎馬在後面跟了一陣子,可是前方就是軍隊集合的地方,她只得依依不捨調轉馬頭回去了,沒敢讓他們看到她眼裡的淚水。
回頭經過十里亭時,白振繁和沈丹荷居然還在,小廝跟丫鬟忙著收拾整理帶出來的香爐、墊子等物品。丹年不禁對貴族公子與小姐出行的奢華感到驚訝,她剛才以為這些東西是亭子裡原本就有的,沒想到是特地帶出來的。
白振繁瞧見了丹年,就從亭子裡走出來,笑道:「沈小姐,我們這裡有馬車,如不嫌棄,同妳姊姊一起坐馬車回去吧。」
沈丹荷見狀,也出了亭子,站在白振繁身後,笑得一臉親切和藹。「丹年妹妹,妳一個女孩子在京城大街上騎馬,像什麼樣子,還是跟我一起坐馬車吧!」
丹年撇了撇嘴,笑道:「跟披著人皮的畜生待在一起,還不如和真畜生一起。」
她指了指身下的馬,笑咪咪地補充道:「人要是畜生起來,比畜生還不如。」
說罷,也不管沈丹荷青白交加的臉色,拍了拍馬屁股,瀟灑飛馳而去。
沈丹荷氣得眼前發黑,她看了白振繁一眼,卻驚恐地發現白振繁看向遠去的丹年時,嘴角上噙著欣賞的微笑。她忍不住咬牙笑道:「世子,舍妹一向頑劣,讓您見笑了。」
白振繁回過頭,別有深意地看著沈丹荷。「頑劣?我倒覺得是天性爛漫,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沈丹荷白著一張臉,說道:「世子的見解真是與眾不同。」
硬邦邦地甩下這句話之後,沈丹荷堵氣上了馬車,連告別也省了,直接回去沈家大院。
沈立言父子離開後,丹年和李慧娘待在家裡很少出去,就連廉清清找丹年出去玩,都被她婉言謝絕了。
就這樣過了幾日,晚上丹年剛要上床睡覺,就聽到吳氏在門口低聲問道:「丹年,妳可睡了?」
丹年心下奇怪,吳氏這麼晚來找她必定是有事,可有什麼事是白天當著大家的面不能說的?
吳氏一進來就嘆了口氣,皺著眉頭說道:「趙先生這段時間攢夠了錢,把他原來主家的小姐給贖了出來。」
丹年點了點頭,這件事趙福很早之前就和她說過,等攢夠了錢,要幫助自家小姐脫離苦海。
「可是那盧小姐也太不像話了!」吳氏有些憤然。「她不願意幹活做事就罷了,盼歸居也不少她一碗飯吃。可她把盼歸居當成了什麼地方,成天在後院彈她那把破琵琶,唱些亂七八糟的小曲兒。」
「唱什麼曲兒?」見吳氏面色不豫,丹年心頭一沈。
「還能有什麼曲兒?不就是從那種骯髒地方學來的!每天都引來一堆不三不四的男人在盼歸居門口張望,問我們……是不是還招待男客!」
吳氏氣得話都說不好了,她喘了口氣,繼續說道:「丹年,這事我們原本不該跟妳說的,可慧嫂子最近身體不好,我不敢拿這事煩她,只好來跟妳說。」
丹年點了點頭。「嬸嬸做得很對,這事不要告訴我娘,免得她生氣。妳明天把趙先生叫過來,我跟他說。」
第二天下午,趙福就急匆匆趕到丹年家裡,丹年喚他到房間門口回話。
趙福恭敬地站在門口,丹年坐在房間裡,直截了當地說道:「趙先生,我叫你過來是為了什麼,我想你應該知道。」
趙福抹了把臉,有些羞愧地說道:「我知道。」
「趙先生,眼下我父兄都已入朝為官,萬萬不能傳出什麼有損他們清譽的事情,不能讓那位盧小姐在盼歸居唱下去了。」丹年一字一句地說道。
趙福重重嘆了口氣,用乞求的語氣說道:「丹年小姐,我也知道我家小姐做得不對,可她心裡苦悶,好好的千金小姐,如今卻淪落到這個地步。」
丹年不接話,心裡冷笑一聲。好個趙福,在沈家做了這麼久,還稱對方「我家小姐」,敢情他壓根兒沒把自己當沈家人。
趙福小心翼翼地抬頭,試探性地問道:「丹年小姐,如今您家住的這房子,後院不是空了兩間房出來嗎,我家小姐也是官家小姐出身,絕不會辱沒了……」
丹年重重把茶盅放到了桌上。「趙先生,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有分寸的人!」
趙福一驚,沒料到一直溫言相向的丹年突然發起脾氣。
丹年瞪著他說道:「在你眼裡,她還是個千金小姐,可在別人眼裡,她就是個從良的青樓女子!你心裡打的主意我都清楚,是想幫你家小姐尋個好人家,還要讓她從我們家出嫁,全了你對你老爺的心意。」
趙福訕訕地低下了頭,囁嚅道:「丹年小姐果然冰雪聰明,我萬萬不該把算盤打到小姐頭上。」
丹年微微皺了皺眉頭,雖然趙福對他家小姐的事情犯了糊塗,可他辦事還是很得力。正好自己也有置辦莊子的打算,不如讓趙福在京城郊區尋個莊子,把他家小姐安置在莊子裡再說。
丹年將她的想法告訴了趙福,趙福立刻跪在地上,含著眼淚說他一定把事情辦好,絕不辜負丹年的期望。
晚上吳氏偷偷來找丹年打聽消息,丹年安慰她不必擔心,已經在找安置地點了。
吳氏撇了撇嘴,悄聲跟丹年說道:「趙先生最近找了好幾個老實肯幹的年輕後生,都是附近鋪子的夥計跟管事。」
丹年來了興趣,問道:「那他可有相中的?」
吳氏哼了一聲。「一個都沒有!趙先生隱瞞了那盧小姐之前的事,要不然家世清白的人哪裡看得上她。問題是那盧小姐心高氣傲得很,看不上什麼管事跟夥計,天天在趙先生面前鬧!」
丹年心中了然,那位盧小姐不是什麼安分的主,只怕趙福想幫她找個普通人家過安穩日子的想法,要泡湯了。
丹年安慰吳氏道:「我已經讓趙先生去找地方安置盧小姐了,你們就裝作不知道她的事,也別跟他們起衝突。妳跟馮叔叔是我真正信得過的人,也就這幾天的時間,再忍耐一下吧。」
吳氏拉著丹年的手嘆道:「要不是老馮太老實,挑不起重擔,妳也不至於要容忍趙先生到這個地步!」
丹年看吳氏義憤填膺的樣子,呵呵笑了起來,打趣道:「嬸嬸真是會說笑,要是馮叔叔真像妳說的那麼不中用,妳還跟著他做什麼?」
吳氏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妳看妳,人小鬼大的!」
兩人又說笑了幾句,吳氏便起身告辭了,丹年拉住她,千叮嚀萬囑咐,事情很快就會解決,千萬不可告訴李慧娘,惹得她心裡不痛快。
趙福辦事速度沒話說,大概是因為牽扯到「自家」小姐吧,沒兩日,他就匆匆稟報丹年說已經看中了京郊一處莊子,隨著莊子一起賣的,有百來畝地,總價大約是四百兩銀子,想請丹年過去看看,決定買還是不買。
丹年心中暗暗驚奇,這京郊的地產可不是想買就能買的,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呢,這趙福為了盧小姐,可真是不遺餘力啊!幸好現在盼歸居跟馥芳閣都很賺錢,加上沈立言與沈鈺都當了官,他們家手頭也算寬裕了。
打發走了趙福,丹年就去找李慧娘。
見推門進來的人是丹年,李慧娘便放下手中的針線,自嘲道:「妳看娘,真是老了,穿個針都要半天。」
丹年笑嘻嘻地接過針來穿上了線,說道:「老了才能享福啊,再說,娘哪裡老了,比起梅姨和吳嬸嬸,看起來至少小了十歲!」
李慧娘笑著擺手。「她們顯老是年輕時幹太多活,我走運跟了妳爹,一輩子沒受過累。」
丹年見李慧娘高興,就乘機說起明天要去京郊看莊子的事情。
「算了,老家還有些地產,銀子就攢起來,留著妳以後用吧。」李慧娘勸道。
丹年心知李慧娘是想省下銀子來幫自己攢嫁妝,並未急著反駁,只勸她如今買地產最划算,年年還有產出,等急需用錢時再賣了就是。
第二天,丹年叫了小石頭,帶著李慧娘和碧瑤搭馬車去了京郊的莊子,趙福早就在那裡等著了。
李慧娘看了很滿意,只說讓丹年拿主意就好,丹年知道李慧娘看中了這個莊子,便下定決心要買下來。
趙福是個聰明人,剛置下莊子沒兩日,就把盧小姐接到莊子上住,吳氏等人看他的目光才和善起來。
中秋一過,丹年便讓小石頭在馥芳閣附近找了家小店面,打算開成衣鋪子試試。一是想多賺點錢,二是碧瑤和小石頭很少見面,她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丹年在家拿筆畫了厚厚一疊紙,還讓馮老闆找木匠打造了兩個木頭做的人形模特兒,準備放到鋪子門口吸引目光。
為新鋪子命名的權力,丹年大方地下放給了碧瑤,碧瑤羞答答地說就叫「碧線閣」。
碧線閣剛開張時,生意很是冷清,很多人只是進來看看,並不購買。好在碧瑤手巧、丹年想法又多,每隔兩、三天便幫門口的人形模特兒換上一身漂亮的衣服,慢慢的,生意就好了起來。
碧瑤漸漸忙不過來,於是又請了一位女紅師傅張嬤嬤,她過去曾在御繡房裡上工,後來年紀大了眼睛不好,就被放了出來。
張嬤嬤年紀大了,又無兒女,碧瑤承諾管吃管住,每個月給二兩銀子工錢,還會幫張嬤嬤養老送終,張嬤嬤便留在了碧線閣。雖然眼睛花了,手上的活做得慢,可張嬤嬤的手藝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只不過,丹年總覺得張嬤嬤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說不清哪裡不對勁,她安慰自己張嬤嬤畢竟在皇宮裡待過許多年,跟常人肯定有些不同。
碧線閣上了正軌,丹年剛要喘口氣,趙福又來了,他覥著臉說自己幫他家小姐找了戶人家,是莊子上的佃戶,叫劉寶慶。
「那劉寶慶可靠嗎?」丹年問道。既然盧小姐在她家莊子上,還是不要出什麼問題比較好。
趙福見丹年不生氣,便笑道:「那劉寶慶讀過兩年私塾,他爹很早就過世了,他跟自己的娘相依為命,實誠能幹,只是二十三、四歲了,還沒找到媳婦。」
「劉寶慶對這門親事怎麼看?」丹年問道。
趙福遲疑了一下,笑道:「自然滿意,我跟他說我攢的錢都送給我家小姐做嫁妝。」
丹年盯著趙福問道:「你沒跟那劉寶慶說你家小姐的事?」
趙福愁眉苦臉地說道:「我家小姐可是官家小姐出身,模樣又好,等成了親,那劉寶慶知曉了我家小姐的好,想來不會介意。」
丹年不禁搖了搖頭,趙福平時很能理事,可是事情到了自己人身上,就搞不清楚了。
劉寶慶讀過書,寡母拉拔他長大沒改嫁,想必家裡極重禮教。在趙福看來,盧小姐什麼都好,只是曾經淪落青樓,就足以讓她萬劫不復。
趙福也是想到了這點,他想先瞞著劉寶慶,等生米煮成了熟飯,劉寶慶想後悔也來不及。
「既然事情都要成了,你來有什麼事?」丹年有些摸不透趙福的想法,他可千萬可別想讓李慧娘認盧小姐做乾女兒之類的,她會立刻轟他出去。
趙福見丹年面色不善,慌忙擺手道:「丹年小姐莫要想多了,我萬萬不敢有過分的想法。只是莊子上有好幾處空閒的院子,我現在手裡還有些餘錢,想問小姐能不能賣給我一個院子,好讓我家小姐置辦新房。」
丹年皺了皺眉頭。「院子的事情好說,在莊子上放著也是放著,若你家小姐真能出嫁,我送她一處便是。」鄉下房子值不了幾個錢,她犯不著為了這點跟趙福劃分得那麼清楚。
趙福一愣,隨即低了頭輕聲說:「不能再給丹年小姐添麻煩了,丹年小姐是我的大恩人。」
丹年強壓下心頭的不快,笑道:「趙先生真是客氣,若是傳出我們沈家的奴才要跟主人家買房送原本的小姐出嫁,沈家可丟不起這人!」
趙福脹紅了臉,跪在地上向丹年磕了個頭,千恩萬謝地退出去了。
丹年以往最厭煩別人對她磕頭,可這次卻是結結實實受了趙福這一磕。時間一長,趙福還覺得自己不是沈家的奴才,是時候提醒他了。
只是丹年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放心,萬一那劉寶慶只是裝得老實,其實是很會惹事怎麼辦?等他發現自己吃了個啞巴虧,狀告趙福詐騙,而趙福現在又是自家奴才,一旦鬧得太大,沈家的臉面可就全沒了!
第二天,丹年叫了趙福和碧瑤,一起去莊子上。
馬車經過莊子邊一處土房子時,趕車的趙福就低聲說道:「丹年小姐,這戶人家就是劉寶慶家。」
丹年掀開車簾一看──總共兩間土坯房子,灰白的門板,上面貼著破舊發白的年畫,房子旁邊是間用樹枝搭起來的房子,像是廚房,院牆也是土坯砌的院牆,只要一翻就能過去。
就在丹年打量房子時,一個頭髮灰白的婦人拿著水瓢從樹枝搭成的房子裡走了出來,她的褂子、褲子上都是補丁。婦人瞧見了丹年的馬車,瞇著眼睛看了一下,又低頭去做事了。
這劉寶慶家真是一窮二白,若是貪圖趙福給的嫁妝,願意娶盧小姐,也是情理之中。
丹年催著趙福駕車繞著莊子跑了一圈,看大部分的田地都翻耕過了一遍,其中有塊四、五畝大的地方,趙福說是留下來種菜,給李慧娘、丹年還有盼歸居使用。
丹年轉了一圈,很是滿意。趙福辦事從來不用人操心,明年夏天,盼歸居就不必再到糧鋪去買糧了。
一圈轉下來,時間臨近中午,趙福將馬車停在一個院子裡,這個院子是原先地主家住的地方,桌椅、板凳都還齊全,趙福請丹年和碧瑤在這裡等一會兒,他去叫兩個婆子過來幫三人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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