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妳們倒來得挺整齊的!」皇后娘娘淡淡地看了敏瑜一眼,笑著對王蔓如道:「妳怎麼也跟著來了?」
王蔓如嬌俏地吐了吐舌頭,笑咪咪地道:「蔓如正和敏瑜、馬瑛一起說笑玩鬧呢,聽到公公說皇后娘娘召見,就跟著一起來給娘娘請安。」
「是過來湊熱鬧的吧!」皇后娘娘輕輕地搖搖頭,她最喜歡的是敏瑜,王蔓如也不反感——王蔓如身上或許有很多的缺點,像很多這個年紀的姑娘一樣,愛掐尖、愛拈酸,常犯紅眼病,但卻不是那種不知道分寸胡來的,尤其是她對朋友的仗義,最讓皇后娘娘欣賞。
「娘娘目光如炬,我們這些小心思哪裡瞞得住您的火眼金睛!」王蔓如笑嘻嘻地拍了一記馬屁。
「不知道娘娘召喚敏瑜和馬瑛進宮有什麼事情啊?」敏瑜笑咪咪地問道。當然,她也很自然地站到了皇后娘娘身後,輕輕地為她捶著肩頭,皇后的背挺得很直、有些僵硬,顯然已經被累壞了。
「不過是些小事情想交代妳們一聲而已。」皇后隨意地笑笑,被敏瑜貼心的小動作弄得心裡柔軟成了一片。就算得了皇帝一再的交代,心裡卻也打定了主意,就算敏瑜做了什麼,也一定要護著她。她笑笑,道:「卻沒有想到這麼巧,馬瑛也在你們家,剛好把妳們一起叫過來了。瑜兒,妳們來的之前在做什麼呢?」
「這個啊……」敏瑜微微有些心虛地遲疑了一下,帶了幾分撒嬌的口氣,道:「娘娘,您問話敏瑜自然不敢胡謅,可是,您聽了可不能生氣啊!」
「妳說說看,至於本宮要不要生氣,本宮聽了再說。」皇后輕輕地拍了敏瑜一下,帶了幾分縱容,也帶了幾分警告。
「我們在說公主和親的事情……」敏瑜站在皇后背後看不到皇后的臉色,說話更顯得沒有底氣,她帶了幾分告饒的意味,道:「真不是我們對公主沒有友愛,在她遭受這樣的事情之後,不但沒有進宮勸慰她,還窩在一起幸災樂禍;實在是我和馬瑛的心都被她傷透了。當初馬瑛出事情,她冷眼旁觀,還能說是不願意惹麻煩,可是敏瑜呢?她在皇上面前說那些話,讓皇上為敏瑜指了那麼一門親事……不是說楊瑜霖不好,但是這門親事也真的將我所有的期望、對未來所有的憧憬全部打破……尤其是……敏瑜心裡真的恨啊!」
皇后讓內侍召見她們的時候,她們還真是聚在一起說福安公主即將和親的事情——對這件事情,得了馬胥武提點的馬瑛心裡帶了些不安,也抱定了心思;敏瑜和她一樣,心裡也有淡淡的不安。
只有王蔓如,完全不知道兩個人或多或少地促成了這件事情,完完全全就是看熱鬧的心態;也是她一大早,就按捺不住地衝到耒陽侯府找敏瑜討論這件事情。她這頭才出門,讓人盯著王家和耒陽侯府的馬胥武就得了消息,立刻催著馬瑛也跟過去湊熱鬧;用他的話來說,是完全不知情的王蔓如的反應才是最真實、最直接的,跟著她做絕對不會錯。
而敏瑜呢?知道王蔓如上門的時候就醒悟過來了,找人請馬瑛,一是來不及,二是落了痕跡,反倒不美;她腦子一轉,就想到叫上王蔓如一道去馬府。等她們準備出門,馬瑛也到了耒陽侯府的大門,於是三個人就湊在了一起。
「只是恨,沒有想過報復?」皇后反問一句,對敏瑜幾人湊在一起,對福安公主即將和親的事情幸災樂禍真沒有什麼反感。她自己也覺得這件事情很快意,比她所想的,將曹恒迪指給其他公主,將她也指給另外的人還要快意。
「這個……敏瑜想過!」敏瑜微微猶豫了一下,最後卻還是坦然承認,而後又嘟囔著道:「不過,想的那些招數已經沒有用了。」
「哦?妳原本準備怎麼做?」皇后帶了幾分好奇地問道。
「那個……敏瑜原本等到元宵之後,讓曹家人以為福安公主討好了皇上,讓皇上鬆口,答應等她及笄之後就為她和曹恒迪指婚。曹家人費那麼多的氣力,才讓曹恒迪在京城擁有偌大的名聲,怎麼可能願意讓曹恒迪尚公主呢?他們只要知道這個消息,必然會抓緊時間為曹恒迪定親事,更會請太妃娘娘出面拒絕福安公主……自己費了那麼多的心思和努力討好的人,卻視自己為洪水猛獸,她一定會傷心難過,甚至後悔為他所做的一切事情。」
敏瑜稍微頓了一下,就說了自己「原本」的打算,而後輕嘆一聲,道:「可沒有想到,韃靼王子居然會當眾求娶福安公主,而一向憐惜她的皇上,居然也點頭答應了。」
「所以,妳的謀算落了空,但是卻不妨礙妳們湊在一起幸災樂禍一番!」敏瑜「坦言」說出的「算計」,讓皇后娘娘放下了心,但語氣卻帶了責備。
「敏瑜知道這樣做不對,也不好,但是卻怎麼都忍不住……」敏瑜低頭認錯,而後又道:「娘娘,都是敏瑜的錯。蔓如和馬瑛只是看不慣公主那麼無情,所以……您不要責怪她們,要怪就怪敏瑜好不好?」
「好、好,不怪妳們就是!」敏瑜懇求的話似乎起作用了,皇后縱容地點點頭,卻又笑著道:「本宮知道妳們感情好,馬瑛剛一回京城,到了家連歇口氣都不曾,就跑去找妳了,這般情誼可真是難得!」
「如果不是因為三哥哥的話……呃……」不假思索的話衝口而出之後,敏瑜才意識到有些不妥當,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多餘的話怎麼都不敢說出口了。而一旁原本滿臉帶笑的馬瑛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惱怒地瞪著敏瑜,眼神中帶著威脅和警告,警告她不准再說下去。
「因為敏行?」皇后心裡最後的疑惑終於有了一個她樂意接受的回答,她促狹地看著臉漲紅的馬瑛,道:「不會是瑛兒喜歡上了敏行那個傻小子吧?」
馬瑛呐呐地不知道再怎麼說話,好一會兒,卻衝著敏瑜惱道:「妳怎麼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呢,怎麼什麼話都亂說啊!」
馬瑛的樣子讓皇后笑了起來,道:「這是好事情啊!妳也算是慧娘看著長大的,慧娘要知道妳和敏行兩情相悅的話,一定會很高興,也一定會歡歡喜喜地上定國將軍府提親。滿京城想找一個像慧娘那般會心疼兒媳婦的婆婆可不容易;一個好婆婆,一個閨蜜當小姑子,敏行那傻小子雖然和小九一樣,稍微傻了些、天真了些,但也是個用真心對人的,嫁給他定然能過得很好。」
「娘娘,不是什麼兩情相悅……」馬瑛的聲音悶悶的,道:「敏行喜歡的是寄居在耒陽侯府的秦嫣然,對我不過是像哥哥對妹妹而已。」她自嘲地笑笑,道:「如果馬瑛不是敏瑜的好朋友,他說不定連話都不會和我多說一句呢!」
「又是秦嫣然,真是個禍害!」雖然到目前為止,皇后都沒有見過秦嫣然,但對秦嫣然卻厭惡透了,罵了一聲之後,又安慰馬瑛道:「妳也不用灰心喪氣,遲早有一天會守得雲開見月明的。」
「或許吧……」馬瑛還是悶悶的,怎麼都開心不起來的樣子,精神也有些萎靡。
「娘娘,不說這個了!」馬瑛的表情讓敏瑜心中很是愧疚,如果不是因為那天她一回來就往自己家中跑的事情瞞不住人、也不好圓回來的話,她也不願意用這個來打掩護,她岔開話,道:「您不是說有事情要交代我們嗎?」
「好,就說正事!」想問的話已經問到了,皇后自然也不會再囉嗦下去,臉色一正,道:「福安公主即將和親的事情妳們也都很清楚,妳們或許並不知道,除了侍候的內侍宮女侍衛之外,她還可以請求皇上讓她帶一兩個女伴。皇上已經為瑜兒指了婚,自然不會讓她跟著去,但是別人可就不好說了。馬瑛,蔓如,妳們明白本宮的意思嗎?」
馬瑛和王蔓如都是微微一驚,相視一眼,福安公主還真會做那種自己不幸福也要將別人一起拉下水的事情。
看著兩人驚疑不定的神色,皇后淡淡地提醒道:「蔓如,本宮聽說妳已經在議婚了,回去之後,和妳父母吱一聲,讓他們加快速度,只要妳的親事定了下來,就算福安求了皇上,皇上也只會斷然拒絕。而馬瑛,妳如果不能快點定親事的話,那麼就跟著馬將軍早點回兗州吧!」
「我娘懷著身孕,弟弟又太小,要是立刻趕路的話他們恐怕吃消不住。」馬瑛眉頭皺了起來,而後又立刻鬆開,道:「還是讓父親派人單獨送馬瑛回兗州吧,畢竟兗州也有我們的一個家,沒人照看著也不大好。」
「這樣也可以,不過,動作都要快。」皇后點點頭,其實所謂的交代不過是她的一個藉口罷了,皇上再怎麼著也不可能讓王蔓如或者馬瑛陪福安公主和親韃靼。尤其是馬瑛的父親馬胥武駐守兗州,要是他的女兒陪著福安去了韃靼,那不僅僅是寒了馬胥武的心,更是給他與韃靼私通創造了機會啊……
敏瑜三人走了不久,皇帝就到了坤寧宮,坐下喝了幾口茶,便淡淡地問道:「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查得差不多了!」皇后點點頭,道:「韃靼使者團到的第二天,使者團中一個叫托婭的女子便打聽宮中的情況,將宮中有幾位適齡的公主,每位公主的性情、喜好、特長、是否得寵的情況都打聽了一遍,他們打聽的還是比較仔細的,連每位元公主生母的情況也都打聽了一些。」
「這些情況也是什麼人都能隨意打聽到嗎?」皇帝皺了皺眉頭,語氣中帶了些不滿意,要是連韃靼人都能隨意地打聽到這些情況,那他的皇宮還有多少秘密可言呢?
「皇上……」皇后知道,韃靼王子求親的這件事情超出了皇帝的控制範圍,讓他心裡著惱;並非找自己的不是,認為自己對後宮管理不善,想要藉此削弱自己的全力。她略帶無奈地道:「這些事情並非什麼機密,但凡是稍微有心一點的宮人都能打聽到這些消息,尤其是小五她們幾個年紀已經不小了,不少消息,尤其是那些對她們有利的消息,都是她們身邊的教養嬤嬤、或者她們的母妃有意無意地放出去的,韃靼人能夠打聽到,真的一點都不奇怪。」
皇帝默然,就像皇后明白他並非借題發揮,找她的麻煩一樣;他也知道皇后並非推卸責任;幾個公主年紀都不小了,都該招駙馬了,她們是女兒家不好意思做什麼、也不能做什麼,要不然就失去了矜持。但是她們的母妃和她們身邊的人卻會為她們打算,將她們的優點或者優勢通過放出來,也是一種手段。
他喝了好幾口茶,皇后看著他的神色,道:「不過,就算這些消息不是什麼機密,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胡亂打聽、什麼人都能亂說的……那些透露消息給韃靼人的宮人,我都已經狠狠地懲處了,宮裡也絕對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皇帝點點頭,皇后今天早上發落了十餘個宮女內侍的事情他自然也知道。其中最輕的就是打發到了浣衣局等地方做最髒、最累的差事;最重的幾個直接被杖斃,還有幾個不輕不重地處置了一番,卻也讓人盯緊了,看他們是否與韃靼有更多、更深的往來……對於皇后的處置,皇帝很滿意。
見皇帝的神色稍好了一些,皇后繼續道:「處理完宮裡的事情之後,我也將敏瑜和馬瑛這兩個孩子叫進宮來了。」
「叫她們進宮做什麼?」皇帝淡淡地搖搖頭,道:「她們都還是孩子,就算是想做什麼,恐怕也是有心無力。」
皇帝說的倒是很大度,彷彿一點都沒有起過什麼疑心一樣,但如果不是因為他在晚宴上曾用懷疑的眼神看定國將軍和耒陽侯府那一席的話,皇后至於將兩人叫進宮來問話嗎?尤其是敏瑜,就算福安公主和親的事情是敏瑜一手促成的,她不覺得敏瑜就做錯了——福安既然拿人家的終身大事不當一回事,那麼別人算計她的終生大事也是情有可原。但在覺察到皇帝起了疑心之後,皇后還是將敏瑜叫來問話,心中最早的打算卻是如果真是敏瑜做了什麼的話,一定得為她擋去罪責。幸好,她的擔憂沒有成真,她也不用多做什麼,只要以實相告就好。
「我也覺得她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左右韃靼王子的!」皇后先是贊同地點點頭,卻又道:「但敏瑜被小七傷得不輕,她也不是麵捏的,心中惱恨,反擊一二,也有可能。至於馬瑛,她和敏瑜的關係原本就很好,要是知道敏瑜受的委屈、要是敏瑜向她開了口,就算為難,也指不定會在韃靼使者面前說些不該說的話。」
「妳想得倒也周全!」皇帝點點頭,他有這種懷疑,但回去仔細一想,卻又覺得是自己多疑了,敏瑜再怎麼也只是一個養在閨閣之中的女兒家,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在短短幾天的時間內和馬瑛聯繫上,然後謀算福安;更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將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至於說在韃靼使者團到京之後做手腳,那就更不可能了。到京城之後,韃靼使者團見了什麼外人、說了什麼話都在監控之中,她和馬瑛都沒有和韃靼使者團有過接觸。
「也是因為聽說馬瑛回京之後,半刻都不停留,就趕去了耒陽侯府,我才會這麼想的。」皇后說到這裡忍不住噗哧一笑,道:「原以為是這兩孩子兩年不見想得厲害,或者兩人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說,結果……」
「結果怎樣?」皇帝看著皇后那忍不住笑的表情,難得好奇地問了一聲。
「慧娘不是將她的小兒子敏行送去軍中歷練去了嗎?敏瑜這孩子就是個嘴硬心軟的,嘴上惱恨敏行不爭氣,十六歲的小夥子,不知道建功立業,只會兒女情長,但卻還是怎麼都放心不下。不但時時記掛著給他寄東西,還寫信拜託馬瑛,讓她請馬胥武照看一二,務必讓敏行鍛鍊出來,讓他累得沒有時間和精力胡思亂想,也別讓他有什麼危險。
「馬瑛呢,得了她的託付之後,也經常去看敏行,結果一來二去卻上了心……她一回京就趕去耒陽侯府,可不是為了什麼姊妹情誼,而是想和敏瑜說這事情的。」皇后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道:「看著她們啊,我就想起了當年自己這個年紀的時候……唉,年輕真好!」
皇帝也笑了,一會兒之後,笑道:「既然這件事情和這兩個孩子毫無關係,那麼以後就不要再提起了。」
「是。」皇后應諾一聲,微微一沈吟,卻還是將三個人聚在一起幸災樂禍的事情說了出來,而後道:「她們這樣做著實有些不厚道,我已經責罵過她們了,讓她們閉門思過,沒有我的准許不准出門。」
「皇后是擔心小七自己不開心,便拉人下水,點名讓馬瑛或者王蔓如跟著一道去韃靼和親吧?」皇帝瞭解地看著皇后,三人聚在一起幸災樂禍的事情,皇帝心頭稍微有些不悅,但轉念一想卻又釋然了——敏瑜的人緣可比福安好得多,她們的心自然會偏向敏瑜,這種舉動其實也說明了她們心裡無鬼,要不然的話哪裡還能做這種事情呢?
「是有這樣的擔心!她們都是小七的伴讀,小七要點她們的名,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和嫻妃一樣,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姊妹情誼!」皇后的臉色一冷,在皇帝面前她從來不掩飾她對嫻妃的不原諒,她冷冷地道:「原本以為她和嫻妃還是有很多不一樣的,但是現在……我看她和嫻妃也沒什麼不同。」
「馬胥武是兗州最重要的駐軍大將,馬瑛又是他最心愛的女兒,朕怎麼都不可能讓他的女兒跟去韃靼。那不但是讓他心寒,更會將他有意無意地推向韃靼,那於大齊不利。至於王蔓如,那丫頭被嬌慣壞了,不是合適的人選,朕也不會讓她陪著小七去韃靼的。」皇帝搖搖頭,淡淡的幾句話就打消了皇后的擔憂。
「那皇上準備讓誰陪小七一起去韃靼呢?」皇后試探著問道:「除了她們三個之外,小七還真沒有幾個說得來的同齡人啊!」
「曹彩音也不合適!」皇帝輕輕搖頭,否決了皇后可能會提出來的一個人名,道:「妳既然已經將曹恒迪指給了小五,那麼曹彩音就不適合了。對了,妳怎麼會突發奇想地把曹恒迪指給小五呢?嫻妃最近不是和太妃娘娘還有曹家人來往的很密切嗎?朕還以為嫻妃會越過小五、小六,讓朕將小七指給曹恒迪呢!」
「太妃娘娘很不喜歡小七,前兩日特意找我,很鄭重地說了這件事情。說小七性格懦弱,又養成了一副事不關己就袖手旁觀的性格……我知道,說不喜歡小七是假,不想讓曹恒迪尚公主是真……她說那些話的時候,我心裡真的很惱怒,皇家的公主什麼時候輪到別人來嫌棄呢?同時我也很慶幸,慶幸自己生的是兩個皇子,要是我生的女兒都被人這麼嫌棄的話,我還不知道要傷心成什麼樣子呢?」皇后帶了幾分惱怒地道:「曹家也做得太可惡了些,一面努力地交好小七,將她當槍使,一面卻讓太妃娘娘出面說這些,其心可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