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從步覃打了敗仗,斷腿重傷回到京城後,步家這幾年來如日中天的聲勢便歇了下來,聖上嘴上雖說著勝敗乃兵家常事,可卻一連好幾個月都拉長著臉。瓊林宴上,新科狀元郎不過灑了些酒,便被心情欠佳的聖上以駕前失儀為名,貶去了河南府做治災小吏。
幾個月後,太醫診治結果——步小將軍重傷難癒,不僅傲人功力難再恢復,就連那條腿,也只怕是不能再如往昔般矯健了。
滿朝皆知,步家一門忠烈,除了老將軍,大大小小十三名兒郎皆戰死沙場,步覃是步家最後的希望,他自小便肩負家族重任,將所有戰死叔伯族兄的責任一肩扛下。而他本身也是個出息的,武學天分極高,三歲習武,五歲練氣,十五歲便能獨自殺入敵營取得賊首,立下不世功勳。
八年的時間,讓一個瀕臨消亡的家族漸漸復起,步覃用他的大功、小功,穩住了家族八年的榮耀,守住了一門忠勇以慘烈的結局報效國家之後應得的勳章。
只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隨著步覃受傷回京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不過短短兩、三個月便足以道盡世態炎涼。首先,是因步家後繼無人,被皇上當朝收了兵權,失了兵權的元帥、斷了腿的將軍,步家陷入絕境;之後第五日,又從宮中發出一道聖旨,讓步家舉家遷往洛陽郊外鎮守皇陵,雖然讓步覃保留了將軍的頭銜,卻褫奪了其「揚威」的封號。
兔死狗烹,古今皆是。皇上的這兩道聖旨一出,從前與步家來往的,如今也都避了,是個聰明人都不難想到,步家已無可用之人,犯不著為了氣數已盡的人家得罪當今皇上,於是,絡繹不絕的門庭以驚人的速度變得冷清。
皇上收回兵權並著令步家舉家遷出京城後,步覃已經好些天未踏出房門了。老將軍步承宗坐在親孫院子裡的石桌旁,雙手攏入袖中,雖然年過七十,但他的脊梁骨卻依舊挺拔,像一棵飽經風霜卻屹立不搖的老松,用滿是皺紋的臉書寫著滄海歷練。
堰伯站在老將軍身後,幾十年的相處,他早已將自己當成步家人,如今又怎會不懂老將軍心中的哀愁與擔憂呢?
「唉,到了洛陽……是該給覃兒物色個媳婦了。」
靜坐良久,老將軍突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
洛陽府。
二月的春風似剪刀,颳的人臉生疼。
席雲芝站在風口對好了一批府裡剛買入的布料,不管烏黑髮絲被風吹得凌亂,便伏在馬車上記帳,此時,二管家過來喚她入內,說是老太太召集了各房女眷,有大事宣布。
原本像這樣的聚會,府裡的嬸娘、小姐們是從不帶她的,雖然她也是席家的小姐,還是長房大小姐。
她的母親不清白,十年前被人抓了姦,老太太是受過貞節牌坊的,得知此事氣得差點歸了西,使家法將席雲芝的生母亂棍打死了,剛滿七歲的弟弟也被懷疑血統不正,隨即送走,不知所蹤。其實誰都明白,懷疑血統不是理由,只因古代男尊女卑,席雲然是兒子,怕他將來長大之後,會生出亂子,才將他送走,而席雲芝是個女孩,就被他們留下,對外也好說,總歸給大房留了條血脈。
母親死後,席雲芝在席府的地位一落千丈,父親席徵未再續弦,但卻終日飲酒,渾渾度日,與她日漸生疏。
席雲芝原本在現代社會裡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過著普通的生活,上了普通的大學,畢業後找了份普通的工作,然後在某一天回家的途中,她被一輛疾馳的汽車撞倒了,醒來後就莫名其妙穿成了初生的席家大小姐。
九歲前她過得挺好的,父慈母愛、生活優渥,可九歲以後,便由天堂墜入了地獄。三嬸娘當家時,還曾多番教養、接濟於她,可沒幾年,三嬸娘卻突然看破紅塵,去慈雲寺出了家,當家的人變成了五嬸娘。五嬸娘自席雲芝小時候就不喜歡她,如今得勢,剋扣吃穿用度自是尋常之事,有時還會支使下人們欺負她,數九(注:數九,音ㄕㄨv ㄐㄧㄡv,俗稱冬至後要九九八十一天後方春風送暖,寒意全消,故自冬至起稱為「數九」。「數九天」則表示嚴寒、酷冷的天氣。)寒冬的天裡,要她在雪地裡穿單衣洗盤子,盤子還要在冰涼透骨的水中過足十遍才肯讓她歇手。那一年,她手上的凍瘡腫得不成模樣。
席雲芝知道自己年紀小,沒有能力與那些惡魔抗爭,只好親眼見著這一世的母親被冤慘死,弟弟被送走也是凶多吉少,自己卻無能為力。因此,對席家的恨意就從那時開始,仇恨的種子埋入她心中,以時間澆灌,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日,那時便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但是如今,她能做的只有隱忍,一再隱忍,才能麻痹敵人,保全自身的安危。
悶不吭聲被欺負了近兩年,席雲芝十二歲那年,淒慘得連頓飽飯都沒吃上,這才決定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於是,她腆著臉跑去老太太的院子裡跪了三天三夜,不告狀、不哭訴,只是希望老太太答應讓她在席家的商鋪裡幫些力所能及的小忙。老太太雖然惱她母親,但畢竟她還是席家的人,且多多少少也聽說了些她這兩年的境況,便點頭默許了。
席雲芝之所以會選擇在商鋪裡幫忙,一來是因為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在府中受欺負,二來也是存的私心。五嬸娘對她的吃穿剋扣的厲害,她若不自力更生,沒準兒還真的會成為歷史上第一個被餓死的大小姐。
她在店鋪裡做多學多,遇到不會的棘手難題,便去慈雲寺找三嬸娘請教,摸索幾年下來,對經商這一塊已小有所成,她心想著,等以後有機會,便用這幾年攢下的錢自己開設一家店鋪,將來就算被趕出席家門,她也不至於露宿街頭,能獨立活下去。
老太太居住的地方在席府最東邊,院子古樸大氣,屋舍雕樑畫棟,僅花廳一角放眼望去便全是名貴的紫檀,塗抹著松木清漆,一走進院子,還能聞見一股厚厚的檀香味。老太太信佛,平日裡見她手上總是纏著佛珠,每逢初一、十五必定齋戒沐浴,虔誠禮佛。
席雲芝被傳喚,心下忐忑,二管家見她袖口沾了些灰,左右暗示她要不要進屋換一身衣服,因為老太太不喜歡看到府中女眷們穿著舉止隨意。席雲芝謝過二總管好意,卻也只是洗了洗手,並沒有特意回去換衣服,就著身上這件市井人家姑娘才穿的拙布青衫便去了。
她心中清楚得很,在這個家裡,沒有誰願意看見她光鮮的打扮,既然她們不願看,那她也懶得掙給她們看,免得她們看得不舒服,又難為了自己。
替老太太守在門邊迎接各房夫人、小姐的兩位嬤嬤聽到腳步聲,笑瞇了眼迎了出來,見來人是最不受寵的大小姐時,臉又拉了下去,不尷不尬地對席雲芝敷衍地福了福身,說了聲。「喔,是大小姐啊。請進吧,老太太快到了。」這聲「大小姐」,她們叫的委實有些虧心。
「有勞嬤嬤出來迎我。」席雲芝恭恭謹謹地對她們回了禮,便低著頭走入了香煙瀰漫的花廳。
席家世代書香,祖上曾出過不少文官,巔峰便是已故席老太爺的從二品翰林院掌院學士之位。席家大大小小為官數十載,卻不似傳統世族以清貴自居,歷來也經商走貨,故家底積蓄頗豐,以至於老太爺死後,席家雖無人再入朝堂,可書香世家的美名卻是傳了出去。
這一輩的席家,席雲芝的父親席徵是大老爺,二房老爺席遠,三房席林,四房席壇,還有五房席卿,這幾位中,也就只有她的父親和五叔身負功名。她的父親在寶進年間考中過貢士,原本形勢大好,還要參加殿試,卻因嫡妻出牆此等醜事陷入深淵,從此一蹶不振;五叔考過多次,也不過只是個舉人,這才歇了考心,在家靜養。
席雲芝坐在最下首,喝了一口熱茶,靜靜地等待著。此時,門外傳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厚重的紫檀木門被推開,幾位粉妝少女相攜而入,那談笑風生的樣子,彷彿吹入了堂的春日嬌花,讓沈寂的空間頓時活了過來。
二房妹妹席雲春,四房妹妹席雲秀,五房妹妹席雲箏和三房妹妹席雲彤,她們是席家眾多女兒中最為出色的各房嫡女,也是最受老太太疼愛的。
席雲春嬌美,五官極為豔麗,隨便穿什麼總能穿出豔冠群芳的姿色;席雲秀柔雅,舉手投足溫婉動人;席雲彤雖是三房女兒,年紀卻是最小的,天真無邪,一笑彎了眼便像那年畫上的福氣娃娃。但,如果說她們三人是美色,那……席雲箏的國色天香才真是絕色,她美得不沾風塵,彷彿畫中仕女般清靈脫俗,一顰一笑皆能牽動人心。
「雲芝姊姊,妳怎的坐在這當門口?快些進去,可別折煞了妹妹們啊!」
那四位中,雲箏連眼神都不會落在她身上,更別說對她說話了,餘下的只有席雲彤每次見到她還願意說兩句客套話,她天真的小臉上總是掛著善良的笑容,對府裡的誰都很和氣。
席雲芝淡笑著搖了搖頭。「妹妹們快些進去吧,我剛從外頭回來,身上沾了灰,可別讓老太太嫌棄了才好。」
席雲彤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席雲秀拉住了,不知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席雲彤這才紅著小臉,跟著幾位姊姊上了前。
隱約間,席雲芝聽見席雲春在說——
「她是嫡姊又如何?明明德行不佳,卻仍厚顏賴在這兒不走,徒增笑柄罷了。妳理她做甚?」
「……」
廳裡其他人大都聽到了席雲春的話,有的抿嘴一笑,有的用帕子掩著嘴笑,平白叫席雲芝受了不少注目,卻只見她鼻眼觀心,一副老僧入定的從容不迫模樣,像是剛才聽到的刻薄話語,並不是說的她,而是其他一個與她不相干的人。
九歲之後,這種話她聽得多了,句句都比這句殺傷力大,若是她每一句都要去惱的話,那可真就別活了。
待姑娘們坐定後,內堂裡便傳來響動,老太太被二嬸娘和五嬸娘攙扶著走了進來,十幾個姑娘們紛紛立起跟老太太行禮,席雲芝也混在後頭跟風而動。
「都起來吧。」席老太太揮了揮衣袖,姿態雍容,坐到了上首。「我這把老骨頭可活不了多久了,妳們也都長大了,能在我跟前兒出現也就這幾個年頭了,不把妳們打點好,我就是走了,可都不放心啊!」
老太太說完這幾句話後,風韻猶存的二嬸娘便接過話去。
「呸呸呸!老祖宗,您說這話也不怕把咱們嚇死!什麼走不走的?老祖宗可是長命百歲的福氣人啊!」
五嬸娘用帕子掩唇笑了笑,精明的目光下意識在如花似玉的姑娘們中尋找那抹討人厭的身影。
席雲芝也不躲避,嘴角噙著無害的微笑,任由她看著、瞪著。
「近日府中喜事連連,雲春、雲秀和雲箏也到了出嫁的年紀了,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啊!這不,前些日子我還憂心著怎麼給妳們找戶好人家,現下竟就來了。三個丫頭,快到我身邊來。」
老太太對三女招了招手,席雲彤天真,也想湊過去看,卻被五嬸娘拉著點了下額頭,她才難為情地坐了回去。
老太太的貼身嬤嬤將三封大紅喜帖一字排開後,老太太和藹地指著其中一封說道:「京府通判,可是正六品的,前年剛剛上任。這家與咱們席家一樣,世代書香,定是個好的。雲春,過來看看。」
席雲春滿面緋紅,卻也懂禮,含羞帶怯地對老太太福了福身。「雲春不去,老太太羞人家呢!」
她這番舉措靜動得體,引得在場的嬸娘、姊妹們調笑,有的膽子大的,還在背後推了推她,現場氣氛十分和樂。
席雲芝終於知道今天老太太把府裡所有女眷召集起來的目的了,這是要給席家的三位頂尖兒小姐們定婆家了。
垂頭看了看自己有些粗糙的手,身上還背著個「蕩婦之女」的牌子,德行注定,今後就是嫁人,便也只得屈就販夫走卒了吧?
「雲秀丫頭文采好,盧知州可是跟我提了好多回,要妳給他做嫡長媳。盧知州是妳太爺當年的學生,念及師恩,這家公子定也是個不錯的。」
雲秀抿嘴笑了笑。「全憑老太太作主。」
又是一陣推攘調笑,見老太太拿起了最後一隻紅封,大家全都自覺地靜了下來。任誰都知道,席雲箏是席家最出色的,無論是容貌還是才情,皆為上上,雲春和雲秀配上的人家都已不凡,這配給雲箏的不知又該是怎樣富貴通達的人家了?眾人皆翹首以盼。
「這道封,可是雲箏丫頭自己個兒掙回來的。」
老太太看著席雲箏,笑得有些神秘,倒把席雲箏弄糊塗了,以帕子掩著唇沈吟,眼波流轉間十足風流。
「也怪老身沒看住,可緣分這東西豈是想看就能看住的?三個月前,雲箏丫頭陪我走了趟揚州,這丫頭性子野,竟瞞著我帶著婢女上街玩兒了,這不,就給人看上了。」
在眾人翹首以盼之下,老太太將紅封往席雲箏懷裡一塞,解惑道:「督察院左督御史尹大人三個月前去揚州出公差,撞見了這丫頭,硬是讓知府差點把揚州城給翻了個遍,這才找到咱們家來的。雲箏雖然胡鬧,卻也不失為一番美談。」
老太太話畢,眾人皆驚,就連席雲芝也頗感意外,督察院左督御史,那可是三品京官啊!雲春和雲秀嫁的人家跟席府也算是門當戶對,可與都察院左督御史的親事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但,都御使會挑中席雲箏,絕不會是老太太說的那般姻緣天定,這其中必有什麼計較。
大事宣告完畢,眼看著姊妹、嬸娘們全都圍著那三位即將大喜的姑娘們道賀,席雲芝就是也想湊熱鬧都擠不進去,便想著早些離開,卻也不忘跟老太太和眾位嬸娘告退。這些禮儀她做了,別人可能也不會在意,但若是她不做,背上肯定又會多一條「不尊長輩,德行無狀」的罪名。
一個個福了身子後正要告退時,卻聽老太太突然說道——
「雲芝,妳隨我入內,我有話與妳說。」說完,便由五嬸娘親自攙扶著入了內堂。
席雲芝怎麼都沒想到,老太太會跟她說這話,心頭隱隱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行走間越發局促。
內堂裡供著一隻碩大的佛龕,置放著一尊慈眉善目的黑玉觀音菩薩,是好些年前老太爺還在世時,他的學生特意找江南名家雕刻而成的,價值自不必說。老太太喜愛得不得了,每日命人擦拭佛身三次,虔誠跪拜,供香禮佛。
濃厚到有些窒息的檀香味充斥著席雲芝的鼻腔,她只覺得自己耳膜震動,氣血有些上湧,將緊緊捏著的拳頭藏在衣袖中。
「雲芝啊,老太婆也知道,這些年虧待妳了,雖然這也怨妳那無狀母親的連累,算我席家有眼無珠,只如今……」席老太太倚坐在太師椅中,手中撥弄著佛珠,五嬸娘則面無表情地站在她的身後。
靜謐的環境讓席雲芝覺得腹氣上湧,正吊著心時卻聽席老太太又道——
「老太婆也就明著跟妳說吧,妳的名聲……是壞的,今生怕是別想嫁個好人家做正房了。妳別怪老太婆偏心,老太婆也是不願見妳嫁入粗鄙人家受苦。」
席雲芝低垂著頭,身子不可抑制的發抖,她似乎已經預想到了老太太接下來會說的話——因為她的名聲壞了,今生別想嫁入好人家做正房,因此,若想嫁入好人家,就只有做小、做偏房的路子了!
「實話與妳說了吧,雲箏的這門親,看著是不錯的,可是據京裡的熟識人透露,那位督察院御史曾娶過嫡妻,卻被凶悍的小妾硬生生給害死了,應了那句寵妾滅妻。雲箏的性子太傲,孤身嫁去京城,我和妳五嬸娘都擔心她,若是妳能做了雲箏的大丫鬟同行照應的話,說不得時間久了,御史大人也會念妳伺候,納妳做個妾……」
老太太一邊轉動著佛珠,一邊說的言真意切,眸中流露出的和藹與慈愛,不禁讓席雲芝覺得,這老太太之所以說這些,是真的為了她好一般。
卻原來,她還是多想了,她們就連妾都沒準備讓她做,只是想讓她從席家長房嫡女的位置上下來,做個無名無分的通房丫頭,一輩子受盡欺辱!
「怎的?」一直沈默的五嬸娘見她紅了眼眶,精明的眸子一轉,陰柔冷聲道:「不願意?」
席雲芝強忍眼淚,顫抖著肩頭,弱弱地搖了搖頭,對老太太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可老太太見五嬸娘開口後,便乾脆閉上了眼睛,擺弄著佛珠,任五嬸娘對席雲芝破口大罵。
「妳個失了名聲的小賤蹄子有什麼資格說不願意?就憑妳的長相、妳的德行,妳還能翻出什麼天不成?別嫌埋汰(注:埋汰,一般有兩種解釋,一指東西髒了;一指諷刺、挖苦、羞辱等,即為此處之意。),讓妳跟著雲箏我都嫌高抬了妳!」
席雲芝蘊著淚珠不言不語,拳頭捏著,指甲掐進了肉裡。
「老太太……雲芝不求高嫁,但求老太太念在祖孫一場……」她用膝蓋跪著向前移了兩步,顫抖著手想要去抓老太太的衣角,可五嬸娘的眼刀一閃,伺候的嬤嬤就過來毫不留情地踢了她一腳,腳尖刮著臉頰,火辣辣的疼。
*預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0/28上市的【文創風】234《夫人幫幫忙》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