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高人不好惹
「混帳!」莫平正好抬頭,看見眼前一幕,大吃一驚,不及細想就抬腳踹開陸家平,然後一個倒掛金鈎,正好緊緊抱住扶疏下墜的身子。
「啊──」陸家平淒厲的叫聲迴響了很久才消失……
「呸,活該!」良久,終於有村民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隊伍再次默默地往前而去。
好不容易走完了這陡峭的羊腸小徑,一塊相對平整的山坡出現在眾人面前。
所有人都長長出了口氣,卻是全都瞧著扶疏,並不敢貿然行動。
扶疏四處查看一番,緩緩點頭。「大家可以歇息了,這裡無礙的。」又扶著莫平輕輕在一塊石頭上坐下,問道:「你怎麼樣?」語氣裡是掩不住的關切。
方才莫平為了救自己生生挨了莫方一掌,長途跋涉之下,早已是面白如紙。
「咳咳,我,無事……」莫平勉強笑了一下,看了一眼神情不明的莫方,小聲道:「妳別怪我家主子,實在是王妃病重,而那靈虉草正是小王爺要採來救王妃娘娘命的。咳咳──」
劇烈的嗆咳以後,竟是又吐了一口血出來。
「莫平──」莫方嚇了一跳,心下也是懊惱至極,實在是當時看到主子被襲這才急紅了眼,卻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後,瞬間後悔無比──再怎麼說,對方也是個小姑娘罷了,更難得的是,這小姑娘還救了大家的命。只是多年的習慣使然,護好主子幾乎已經成了存在於血液裡的本能反應,才下意識地就出手了。
莫方想了想,對兩人一揮手。「你們兩個快走吧。」
「走?」莫平一愣,旋即明白了莫方的意思──王爺醒來,不說被打暈一事,若是明白那靈虉草竟終是錯過了,怕是會暴怒無比,莫方的意思明顯是要一個人頂下來,當即急聲道:「那怎麼行?」轉頭急急地推了推扶疏小聲道:「姑娘快走,待會兒王爺醒來,莫平會想辦法拖住王爺。」但凡事關王妃,主子便全無理智可言,反正自己這條命也是撿來的,就當報了小姑娘的救命之恩吧!
「好了!」扶疏憋氣道,這兩人肯定是故意的,這樣爭著搶著去死!「不就是靈虉草嗎!」她一指莫方。「你,跟我來。」
莫方頓時大喜──這小姑娘如此篤定,難道……不及細想,扶著莫平和齊灝到了一處,自己徑直和扶疏離開。真能找到靈虉草的話,別說王爺挨一悶棍,就是再挨幾下,怕是也只有開心,斷沒有再責罰人的道理。
「嗚──」齊灝輕輕呻吟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睛,入目是蒼綠色的深林,有金色的陽光穿過黃綠斑駁的枝葉,碎金似地撒在身上;偶爾還有肥碩的灰兔子探一下頭,又倏忽縮回去,箭一般地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裡。
「這是……」看到的情景實在太過靜謐而溫馨,齊灝有些糊塗,不過片刻,記憶便紛紛回籠──暴雨,泥石流,塌陷的巨坑,無助而又絕望的哭聲,莫平和一個長相秀美的小姑娘……
臉色突然一變,齊灝一翻身就坐了起來,看著自己所處的環境,臉色一下難看至極。
自己記得不錯的話,方才,那個小丫頭不但偷襲了自己,更害得自己錯過了靈虉草!
「王爺,您醒了──」注意到主子分外冷厲的眉眼,莫平臉色越發蒼白,還是強忍住驚慌,小心地瘸著腿上前伺候。
卻被齊灝一腳踹翻在地。
「靈虉草──」
剛想喝罵,一聲驚叫忽然響起,兩人一起抬頭,卻是一高一矮兩個人,正朝這邊急速而來。
不是莫方和扶疏,又是哪個?
齊灝眼睛微微瞇起,只覺頸部一陣陣痠痛,從出生到現在,還從沒有人敢對自己下這麼重的手,這小丫頭打了自己竟然還敢回來,真是好大的膽子!
莫平平日裡就對這位主子敬畏至極,這會兒感受到齊灝身上一波又一波的戾氣,更是手腳都有些發軟。
「喂──」扶疏明顯注意到了兩人之間的情形,有些氣惱地對揹著自己的莫方道:「你快些,磨蹭什麼呢!」
「好嘞──」雖是被呵斥了,莫方卻是絲毫不以為忤,反而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高人嘛,脾氣大些也是可以理解的,誰讓自己之前有眼無珠,冒犯了這位高人小姑娘;而且莫平可是自己的好兄弟,自己的擔心只會比高人多啊。
無比敬畏地瞧了眼扶疏手裡的褡褳,那裡面可是有立馬讓主子消氣的寶物靈虉草;而且,很快主子就會明白,這小姑娘才是最大的寶物,只要能哄得了小姑娘開心,另外幾種藥物怕也不用再大費周章。
眼看已經到了齊灝兩人身前,扶疏冷聲道:「放我下來。」
莫方乖乖地蹲下來,又涎著笑臉點頭哈腰道:「姑娘慢些,小心摔著。」
這是自己手下的鐵血侍衛?若不是兩人之間實在是太過熟悉,齊灝簡直要以為這個莫方是別人假扮的;而且,放著自己這個正牌主子不理,這麼沒有節操地去巴結一個小姑娘,又是要鬧哪齣?
忽然憶起之前莫平好像也是同樣的做派,眼神忽然一閃,難不成……
還未曾完全理清思緒,扶疏已經跑至眼前,小臉紅彤彤的,神情中滿是憤憤然。「你這人怎麼回事?竟然還好意思對莫平動手?沒看見他已經傷成什麼樣了!你年紀也這麼大了,腦袋裡裝的都是漿糊嗎?非要在那樣的地方採集藥草,好,你想死就自己死好了,憑什麼要拉上我們大家陪葬?我倒要看看,要是你死了,那藥草會不會長腳自個兒跑到你家去!」
扶疏扠著腰,越說越是惱火,心裡更是氣怒至極──自己本就是被人劫持過去救人的好不好?而且,自己活下來容易嗎?青岩還躺在床上受罪,自己也沒有讓那群來自坤方之地的混蛋們吃著苦頭,這個瘋子一樣的傢伙,竟然這麼冷血地想讓大家陪著他一起死。
「你這也叫孝順?要是你真不在了,誰來伺候你娘?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糊塗的人,簡直,不孝至極,也可惡至極!」
一口氣罵了這麼多,喉嚨都有些乾了,扶疏從褡褳裡掏出一枚黃澄澄的果子在衣服上用力地擦了下,放在嘴巴裡哢嚓哢嚓地咬了幾口,最後狠狠地吐了個核出來。「記得,以後想死跑遠點,別礙著別人,到時候,你請我砸棍子我都不去!」
以為自己就是個暴力狂嗎?也不想想當時的情形,任這位王爺瘋下去,所有人怕都得葬身崖底。而當時情形,那些山民離得遠,離得近的莫平和莫方又忠心得緊,不是一陣風把靈虉草給颳跑了,自己估摸著這兩人八成明知是死路一條也會飛上去。
虧得自己心智絕非十歲孩童,不然,真是想想都後怕……
莫方和莫平早被嚇傻了──這小姑娘也太潑悍了吧!那可是王爺,甚至在皇上心目中,連自己一眾兒子都要靠後的賢王爺啊,竟然被一小姑娘指著鼻子罵了這麼久。
兩人嚇得忙上前一步,下意識地就想隔開兩人──
雖然無比認同小姑娘的話,可王爺真火了,殺了這小丫頭可就糟了!
齊灝先是臉色鐵青,轉而又有些發紅,到最後直接變成木木的沒了一點兒表情,一直等到扶疏說完,才怔愣半晌嘆了口氣道:「妳懂什麼?我娘為了我,受了那麼多苦……若是可能,我恨不得替她把所有的病痛都受了,好不容易找到那樣一株靈虉草,便是要了我的命,我也……」語氣中說不出的落寞,卻是隱隱有解釋和示弱的意味。
莫方和莫平同時長舒一口氣,看來小主子已經冷靜下來了,憑著王爺的機智,自然很容易就會看出個中蹊蹺,再結合前面發生的事,要猜出小姑娘委實是奇人這一事實也不難。只是對方不過是個小女孩罷了,王爺這般裝腔作勢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卻不防齊灝淡淡地瞥了兩人一眼,嚇得兩人忙一縮頭──主子的心思最是莫測,方才光顧著擔心王爺會出手對付小丫頭了,卻忘了那樣護著丫頭,無疑就是把自己的位置擺在了主子的對立面,這樣一想,頓時哭喪了臉。
「罷了,你也不用和我裝模作樣。你年紀這麼大了,性情還如此衝動而莽撞,是打定了主意讓你娘親為你操碎心嗎?還說什麼孝順,哼!」扶疏卻是一眼識破了幾人的心思,還真把自己當成無知孩童了!回手氣呼呼地從褡褳裡掏出靈虉草甩給齊灝。「這是你要的靈虉草,你自己好自為之!」
齊灝果然神色大變──沒想到自己的心思竟會被一個十歲許的小女孩給瞧破。
方才羊腸小徑上,自己之所以會那樣不顧一切,一方面確實心傷母親病重,隱隱的,又何嘗沒有讓娘親掛心,然後不能放心撒手西去的心思?
只是,對一個已經了無牽掛、一心求死的人,自己又能怎麼做?自己越是懂事能幹,娘親便越會覺得不用再擔心自己,怕是更加鐵了心要去地下照顧那個甫出世沒多久便不幸夭折的小妹子了;雖深感對不起妹子,可自己還是無論如何不肯放娘親離去……
扶疏瞥了一眼瞬間眼角發紅的齊灝,也不想再說,轉身剛要走,一陣喧譁聲忽然從下面傳來,隱隱約約還能聽見人群擾攘的聲音──
「前面有人,快去看看是不是賢王爺!」
旋即又一道清亮的男子聲音傳來──
「莫慌,先派一個人上去,防止塌陷。」
扶疏本是又拿了一個果子在手裡,聽到這個聲音,神情頓時有些慌張,手一抖,果子「咚」一聲就掉到了地上,竟是一轉身,哧溜一聲就躲到了齊灝幾人身後──自己聽得不錯的話,怎麼是雁南的聲音?
啊呀,糟了,要是讓雁南知道自己昨兒個不但沒回家,還自作主張跑到深山老林了,不定該多生氣呢!又一想不對──怎麼印象裡,方才逃亡時亂糟糟地也聽見有人說什麼王爺!
她忙忙地探出頭來,對著莫平小聲道:「你認識他們要找的,那個什麼王爺嗎?」心卻不住下沈,不會是自己想得那樣吧?
這丫頭,還真遲鈍!以為扶疏被嚇著了,莫平忙笑著安慰道:「別怕,妳現在可是我們王爺的貴人,有王爺在,憑他是誰,見了妳都得恭恭敬敬的──」話音未落,卻被扶疏一下打斷。
「拜託,待會兒千萬千萬別看我,也別提見到過我!」心裡更是不住哀嘆,自己怎麼這麼倒楣,竟然恰好和這王爺在一起,要是這人把自己給賣了,那可就糟了。
竟是像要逃避什麼瘟神般,轉頭撒丫子就往村民們聚集的地方跑,跑了幾步又站住,衝著齊灝幾人急急道:「記得,你們走你們的就是,咱們可是素不相識,也沒一點兒關係。」
齊灝卻忽然站起,一把扣住扶疏的手腕。「妳給了我靈虉草,這麼大的恩情,我怎麼也要知道妳叫什麼──」看扶疏根本不願搭理他,又無所謂加了一句。「不然,咱們一塊兒等著,等人來了,我問他們。」
「你──」扶疏狠狠地瞪了齊灝一眼,這王爺,真是奸詐,竟然威脅自己!她不耐煩地道:「陸扶疏。」說完一把甩開齊灝的手,哧溜一下就鑽進了人群裡。
陸扶疏?扶疏?
齊灝眼角浮起一絲笑意,之前不知道自己是王爺放肆無禮也就罷了,知道自己的真實身分後,好像自己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竟是唯恐避之而不及!還真有些好奇,能把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嚇成這樣的,到底會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