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胡芷吟從幼稚園被貓抓傷臉後,就開始怕貓,在奶奶故事的加持下,更深信與貓對望超過十秒,靈魂就會被吸走。
貓是地府叛逃的陰差,為了報復,便吸走看到的人的魂魄,使地府大亂。
所以在她鎖好公司大門要回家,走到空蕩蕩的停車場,背後傳來宛如喪鐘一般可怕的貓叫聲時,她覺得自己像被兩把飛刀釘住了腳,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媽嗚——」這聲像叫「媽」一樣的叫聲,離她相當、相當的近。
野貓應該不會主動接近人吧?一定是她的錯覺,是錯覺!有可能是誰把訊息聲設成貓叫來彰顯獨特,跟活生生的貓有極大的差距。
「媽嗚——」這次的叫聲拖得特別長,而她背後的壓力更大了,好像《小飛俠》裡的虎克船長聽到噠噠噠的聲音,誤食鬧鐘且超想吃了他的鱷魚先生來了。
貓跟鱷魚,她寧可跟後者打交道,因為她生活的環境裡,鱷魚跟她不是隔著透明玻璃、就是鐵柵欄,而貓,極有可能貼上來蹭她。
「媽嗚——」
叫聲越來越近,嚇得不敢動的她努力跨出了一大步,腳步才疾速狂奔起來。
照理說,她只管逃命就是了,機車近在眼前,貓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追得上她,可是她太慌了,包包裡雜物又多,她狼狽地邊逃邊掏,拿出來的都是公司鑰匙。
「機車鑰匙機車鑰匙機車鑰匙——聽不懂人話嗎?我要機、車、鑰、匙!」第N次掏出公司鑰匙,她連吞下去的衝動都有了。「Shit!我的包包一定是被貓下降頭,為什麼找不到機車鑰匙,Why~~」
接近崩潰的她帶著別人沒辦法體會的恐懼邊走邊回頭看,有隻棕色帶黑的長毛貓,半蹦半跳地跟著她左轉右拐,不知道是她急昏了還是怎樣,她隱約看到貓的上方有一道拿著鐮刀、披著黑斗篷的死神影子,正對她微笑,口中唸唸有詞地說——
「胡芷吟,回到妳該去的地方吧!」
媽呀!再不快點擺脫那隻貓,她真要昏倒在這裡,成為明天的焦點人物了!
由於找不到機車鑰匙,走到機車旁邊,無疑是給貓機會來吸走她的靈魂,所以她只能走,就算這裡是人煙稀少的工業區,也不至於一個人都遇不上吧?
「媽嗚——」聲音如影隨形。
「不要叫啦,我要腦神經衰弱了!」她見前面有條巷子,想也不想就拐進去,一進去後,她超想把自己勒死的。
這是條死巷,是公司擺放大型垃圾桶的地方!
她馬上回頭,那隻長毛貓就在巷子口,夕陽照在牠的身上,跟牠的毛色融為一體,看起來就是來索命的樣子。
「媽嗚——」牠雙眼圓瞠地看著她,閃著黃澄澄的眸色,如芒草般的尾巴翹得高高的,末端討好地搖著。
但她完全不覺得這是討好,只覺得這是赤裸裸的威脅與挑釁!
前無步、退無路,難道她就要在這裡——砍掉重練嗎?
「我還不想死呀!」她的人生就算平凡無奇,回首過往一事無成,沒有男人沒有錢,都在吃喝玩樂中度過——但還是有值得留戀的地方呀!
她微側過頭,試著對貓動之以情。
「如果你有什麼冤屈拜託不要來找我……不對,我一沒錢、二沒色……不是!我到底在講什麼?」她遇上貓,神智就打結了,語言能力頓時退化。「我身上沒有食物,不然、不然我給你錢,你自己去買——」
「誰在那兒?」
一道突兀的聲音傳了過來,是低沈的男嗓,很是迷人,背抵著圍牆的她頓時睜大了眼,像遇上了生命中的浮木,透支全身力氣也要攀住他。
「拜託,我怕貓,求求你快把牠弄走!」她走右邊,貓就走右邊;她走左邊,貓就走左邊,牠真的是來討命的呀!
來人有些疑惑。「貓有什麼好怕的?」
那是道獨特的嗓音,混著些許沈厚的沙啞,像歌曲唱到低聲處時的共鳴振盪,來回搔著人的背脊似的。
可惜她無心欣賞,現在只想哭。「我就是怕呀!你快點把牠帶走,我跟牠對視超過十秒,靈魂要被吸走了啦——」
「……」來人靜默了,或許讓他翻遍詞彙,也不曉得該如何回覆。
「媽嗚——」貓叫了。
「啊!」她也叫了。「如果你不幫我——就求求你找人來救我啦!」
「等我。」他講完沒多久,夕陽便將他的影子拉長到她的腳下,他也走進了巷子,腳步聲聽起來很沈穩紮實,順著他的影子看過去,是一雙高筒黃色長靴,還有仰頭接受他撫摸的瞇眼長毛貓。
他半彎著腰,看不清楚長相,只知道簡單清爽的白色潑墨上衣將他肩膀的線條撐得相當好看,手臂精瘦結實,比例完美。
雖然好奇他的長相,但這是她離開困境的大好機會,沒看不會死跟不離開會死,她當然選擇離開。
小命要緊!
她貼著圍牆,像螃蟹一樣,橫行出巷子,躡手躡腳、小心翼翼,終於繞到巷口的時候,不知道哪條犯賤的神經,鬼使神差地讓她回了頭——
她怔住了。
黃靴男背對著她蹲下,背部撐出精壯飽滿的弧形線條,若不是積極鍛鍊維持,根本不可能會有,而黃澄澄的晚霞披了他一身柔亮的金沙,使他的背影少了幾分難以親近的孤傲,俐落的短髮刺刺揚揚的,很有個性也很有精神,髮下的脖子上有顆黑痣,在光潔的後頸上,很吸引人的目光。
那隻長毛貓就在他腳邊搖著長長的尾巴,樂滋滋地埋頭進紙碗裡大快朵頤。一旁是空了的貓罐頭,還有塞得鼓鼓的超商便利袋,裡面少說也有七、八個罐頭擺著,而他正扭著礦泉水的蓋子,準備倒進另一個紙碗裡餵貓,握在水瓶上的手指修長、指骨明顯,看上去很有力的樣子。
或許是因為有他的氣場鎮壓,那隻在他身邊安穩吃飯的長毛貓,沒有一開始給她的恐懼感,她甚至能平靜地站在巷口,默默地注視著貓而不倉皇離開,要知道她平常連在戲劇、廣告中看到貓都要轉臺的。
她就這樣看著他極盡溫柔地撫摸貓背,修長的手指摸的明明是貓,卻像貓尾草來回刷著她的心尖。麻麻癢癢的,讓人流連萬千。
這附近都是公司、工廠,少有住家,他應該是在附近工作的吧?
「你是特地來餵貓的嗎?」見他準備充足,餵養街貓理當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她卻從來沒有在附近見過氣質與他相近的人。「你剛來這工業區上班嗎?哪家公司的呀?」
懼意褪去些許後,好奇便如排山倒海而來。他給人的感覺氣場強大,對待流浪貓更溫柔又有耐心,單就他的背影跟愛貓的個性,實在猜不出他的職業。
這座工業區規模比不上南科,中小企業居多,其中不少傳統產業都在這裡落地生根多年了,彼此間也認識,有業務上的需要多半會先關照一下鄰居,他要是在這區工作,怎麼樣也算得上半個同事,之後有什麼好康的訊息,多少能互通消息。
例如是他爸渴死買一送一之類的……
「妳還沒走?」他回過頭,表情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淡然,還以為在繞出巷口後,她會頭也不回地離開才對。
他這時才打量起眼前的她,個子高 ,五官甜美秀氣,眼睛水汪汪的,每每轉動都像在說臺詞一般——不過現在說的,都是驚慌恐懼這一類的內容。
而她垂放在身後的長髮隨著身體擺動,不時露出耳後一綹挑染成紫色的頭髮,這抹紫色沒有給人流俗的感覺,反而襯托出令人想親近的高雅氣質,揉合成一股屬於她且無人能取代的味道。
胡芷吟卻因為他突然回過頭來的打量目光,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張五官深邃、輪廓細長的好看臉龐。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眉直且濃黑,如星辰的眼睛蘊著光芒,像一頭蟄伏的黑豹;鼻子高挺,鼻峰直得像打了條摺線,唇形漂亮但有點薄,輕抿的時候,有幾分招人注目的憂鬱氣質。而此時,他淡漠的神情並沒有喝退她的注視,反而因為他給人的神秘感,讓她禁不住多看了幾眼。
又或許是他餵貓的舉動加深了印象,才讓她的目光膠著在他身上這麼久。
「喵嗚——」長毛貓也發現了她,回頭朝她叫了聲。
她嚇得倒退了一步,但沒有拔腿就跑,相信一旦貓往她這裡走來,他能幫忙攔住,居然還罕見地偷偷看了一眼,很認真地思考貓究竟有什麼迷人之處?
牠身上長長的毛是偏棕色的,帶著咖啡條紋,胸口一大片白毛像圍了兜兜一樣,頭大大的,眼睛大又圓,黃澄澄的很銳利,但還是有點小朋友的憨態跟稚氣,鼻頭像愛心,還是粉紅色的,如果單看鼻子,她是覺得……滿可愛的。
儘管如此,她還是怕貓。
「乖,快吃。」黃靴男拍拍牠的頭,目光溫柔半斂,與面對她的冷淡全然不同,側臉如峰的線條,也因為他哄貓像哄小孩的語氣而柔和起來。
「嗯,我剛來附近上班。」遲疑了一下,他開口回道,修長的手安撫地摸著貓,回頭看她時的眼神,已經收起了溫柔、平淡如水。他問:「有事嗎?」
她一時語塞,找不到話回答。想想也是啦!不是愛貓人士,有誰會特地買罐頭來餵食?回想自己剛才慌亂又語無倫次的模樣,在愛貓人士眼中,顯然糟透了。
見她惶惶然不知該說什麼,也沒有離開的意思,他低頭看了眼大啖罐頭的小貓,對於這幾分鐘前還像在演驚悚片、現在卻能保持一段距離相安無事的一人一貓,心中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貓在六週前沒有接觸過人類的話,很難讓人近身的。牠會跟人討食,八成受過豢養,然而就算是受過豢養的貓也不見得會主動靠近人,怕生的有,倨傲的有,一切還是看對方賦予的第一印象如何。
這位小姐應該也在這附近上班,此刻準備下班回家了才是。離這條巷子最近的停車場也該有一百多公尺,這隻小貓跟了她這麼遠,討不到食物卻不放棄,不就是喜歡她的最好證明嗎?
可惜她怕貓,這隻小貓要是知道了,該有多傷心?既然她沒有在脫困後馬上離開,或許是個機會,讓她稍稍瞭解貓其實一點也不可怕。
看小貓吃完罐頭,毫無防備地在兩人面前舔爪理毛,他心裡一軟,將空碗疊好,收進袋子裡,打破了沈默對她說道。
「這隻貓不是走丟,就是被人遺棄的。」他手上收著東西,臉上的表情淡漠依舊,聲音卻因為講貓的事,變得極富感情且溫柔萬千。「一般來說流浪貓不會主動接近人,牠只是肚子餓了,不是要傷害妳。」
她愣了一下,他說這段話的用意,是擔心她對這隻小貓有所誤會嗎?還是因為她待了太久,反而讓他誤會了?
「我只是好奇,不是要跟你抱怨貓的。」她帶點緊張地解釋。他該不會以為她留下來,是為了跟他說貓有多可怕、多邪惡、多不討人喜歡吧?
前五分鐘,她還恨不得插翅飛離這裡,能安全離開後,她卻留了下來,看貓吃完罐頭,一直到貓舔手、洗臉、理毛後都沒離開,前後差異,難免讓人誤解。
這方面她還是有些原則的,知道了對方著迷的人事物,就算她不認同或不欣賞,也不會在他人面前說一句不是。
好吧,或許她該識相地離開,留下他看不到、但瀟灑的背影。
「我沒說妳不對。」他摸著貓,後者舒服地躺在地上,尾巴輕打地板,而他原本淡然的神色,因為對貓的憐惜,染上深刻的不忍。
「只是想讓妳知道,牠是個可憐的孩子。」
他的語聲近乎低喃,卻在她的腦海裡迴盪了無數次,她瞪大了眼,毫無遺漏地將他看了一遍,或許是她太怕貓了,不懂為何有人能對如此邪惡的生物展現滿滿的愛意——為牠高興、為牠難過,甚至走遍大街小巷只為了給貓一頓溫飽。
他到底對貓抱有多大的喜愛,足以讓他執著到這種程度?
「妳怕貓,很正常,不少人認為貓很邪惡,眼神帶著凌厲的審視,讓人很不舒服。」他站起身,提起超商的袋子,朝她走了過來,連她穿了高跟鞋都有一七五,居然還矮他半顆頭。他身材比例高 ,長相出色,走在這條不起眼的巷子裡,都像走在伸展臺上,有種沈著的貴氣,優雅淡然,透著迷人的如絲憂鬱。
他瞇起眼,眼神透著銳利與堅定,嚴肅得讓人望之生畏,口氣平淡,但一字一句在她耳中聽來,都是直戳痛點的嘲笑,赤裸裸的嘲笑。
「不過我沒聽過跟貓對視十秒,靈魂會被吸走的傳說。」
她還沈浸在他走過來的衝擊中,沒想到他說的話帶給她更大的衝擊!
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更何況她除了老媽跟貓以外,沒有什麼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對象。
「你沒聽過不代表沒有,那是我奶奶跟我說的,她說貓是被地府逐出來的陰差,為了報復,才會透過與人對視,把人的靈魂吸走,製造陰間混亂,讓地府人仰馬翻,所以貓看到人就跑,跑完還會停下來回頭看你,就是要把你的靈魂吸走!」見他半瞇的眼越睜越大,像看著外星人一樣看著她——好吧!這傳言跟虎姑婆會嚼不睡覺的小孩子的手指頭一樣不科學。「我就是信了,怎麼樣?」
她昂首挺胸,沒什麼不敢承認的,只是飛紅的雙頰出賣了她的羞恥,剛才氣急攻心,居然忘了原則!看他吃驚的表情,她才意識到說出來的話,是在詆毀貓……
她曾經在國中解釋過為什麼怕貓,不少人聽到這段傳言,笑她白癡笑到畢業,只要有貓的東西都會扔到她的桌上,現在想起來挺幼稚的,不過留下來的影響就是有人問起她怕貓的原因時,她一律說幼稚園被貓抓傷過,而加深她怕貓怕到骨子裡的這項傳言,則再也沒有上場的機會。
今天真的,失、策、呀!
「好吧,床邊故事的確讓人長大後仍記憶猶新。」現在的小孩越來越精明,都不相信聖誕老人了,她卻還深信著奶奶講過的傳說,真難得。思及此,他不禁揚起嘴角,笑了。「我無意打擊妳,但是過了今天,妳應該知道與貓對視,靈魂是不會被吸走了吧?」他伸出手。「真的,不信妳可以摸摸看,我是熱的,不是殭屍。」
「不用了,我知道我鬧了個笑話。」她揮手拒絕,無奈地接受這起她再也無法扭轉形象的事件。「不管你是不是特地來幫我的,我都要跟你說聲謝……謝。」
「不客氣。」他微笑回應,蒼勁有力的手,就這般,輕握上她的。「我是熱的,不是殭屍。」
他輕握了幾秒,才來得及感到手心的溫暖,就收了回去。
「你這是在……嘲笑我嗎?」她突然有種無力的感覺,這招高明呀,不擺臭臉、不帶髒話的優雅羞辱。
「當然不是,我是很認真地想解開妳對貓的誤解,沒有任何嘲笑的意思。」他低下頭,看著不知何時跑過來蹭他小腿的長毛貓,表情溫柔得不像話。
雖然貓蹭的是他,但與她的距離還是過近了些,她克制不住地發顫,往後退了幾步。長毛貓看到她動,邁開腿又要朝她跑去——
「不要!」她失聲尖叫,又要逃了。
「不可以喔。」黃靴男低沈的嗓音像摻了蜜似的,甜得她脊椎都要長螞蟻了。
她以為他制住了貓,放心回頭,卻見他彎腰抱起貓,用提著袋子的手將貓圈在懷裡,像逗著孩子一樣,點牠的鼻頭,搔摸牠的下巴,貓長長的尾巴就在他的肚子上輕輕地打著節奏,一人一貓,和諧得像幅暖色調的油畫。
「姊姊還怕你,先別離她太近,乖。」他的聲音再柔下去,簡直就跟哄情人沒兩樣了,連兩潭泓水般的黑眸都浮上了一層蜜糖。
那隻貓有沒有這麼幸福呀!
她還在腹誹著,黃靴男就轉頭看向她,眼底對貓的柔情似水還來不及倒,全盤朝她傾瀉而來,險險將她滅頂。
「我之前聽人說過被貓踩過會變殭屍,我也是用這方法,讓對方瞭解這根本不可能。」對貓不利的傳言多到都能集結成冊了,他苦笑。
原來她不是唯一一個被他冷不防握上手的人呀。她側過頭,沒好氣地道:「我只聽過,屍體被四肢都是白的黑貓跨過去就會屍變。」
「嗯。」他微微點了下頭。「害怕是種妳一旦放任,就會無限擴大的東西,我想他的觀念,應該是從這條傳言上綱的。」他一提到貓,語氣裡的糖像不用錢似地拚命倒。「貓很膽小,所以才會在逃走之後停下來回頭看妳,其實貓很乖的。」
「哪有!我小時候被貓抓過耶,而且是抓臉。」她指著臉頰,在他直視的眼神下,甫褪下的熱氣又湧上來了。
她怎麼又……原則呢?連原則都離她而去了嗎?
「貓罵不還口,但沒有打不還手啊。」他低低地笑了,笑意在喉間滾動著。「妳是不是做了什麼?想想看?」
「我好像……拉了牠的尾巴……」因為貓咪一直不跟她玩。
她囧了,她一直把記憶裡的前因刪除,想的都是貓抓傷她的後果。
「像這樣嗎?」黃靴男撫摸長毛貓的手轉了方向,抓住牠的尾巴,起先長毛貓只是把尾巴收回來,擺動的幅度變大了,他卻不收手,繼續戲弄。
「喵——」長毛貓最後生氣了,抓了他手臂一把。
「啊!」她嚇到了,為了貓的舉動,更甚者是為了他手臂上那條醒目的紅痕。
她翻找著包包裡的濕紙巾,想遞給他擦拭,才剛拿出來,就聽見他用著講床邊故事般的語氣,哄著那隻暴怒的長毛貓。
「乖,逗你玩的,沒事了。」他安撫著,長毛貓很快就變回方才享受他撫摸的慵懶模樣。他抬頭看她,沒有方才的柔情似水,但也沒有起初的淡漠,是恰恰好的溫度。「妳看,貓就是這樣,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妳就別跟貓計較了。」
「你在幫貓求情?」見他挑眉一笑,她真的想氣也氣不起來。「連苦肉計都用上了,你究竟有多愛貓?家裡養的就算了,牠是流浪貓耶!」
「我兩個月前有打過破傷風了,不礙事。」他指著巷口。「妳要不要先回去?我要把貓放下了。」
「喔……好。」她突然有種不想結束的感慨,想多聽他談談貓,看他還會說出或做出什麼超乎她預期的事情來。
前提是他把貓抱在懷裡,如果貓蹭過來她腳邊,她可能會嚇到當場往生。
「不管怎麼樣,今天謝謝你了,再見。」
「喵嗚——」
她朝他揮手道別,卻在聽見貓叫聲的時候,嚇得立刻收回手。
「不客氣,再見。」他笑了,握著貓掌向她道別,目送她離開。
他又跟貓說了幾句話,低喃的嗓音,已出巷口的她根本聽不清楚,懷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來到停車場的機車旁,放好包包,戴上口罩安全帽。發動機車的瞬間,又想到黃靴男握住她的手,要她感受溫度;又為了解開她對貓的心結而逗貓,被貓抓傷;更別提他對貓溫柔的眼神與語氣。
他其實是個很體貼的人,跟她一開始誤以為的冷漠差了十萬八千里。
當一個人喜歡的事物受到誤解時,雖然不至於面對面吵得不可開交,但一定會洩漏出不悅的心緒,表情跟語氣也不會太過友善,哪像他有這般循循善誘的耐性?
她向來欣賞EQ好的人,只因她太容易被惹惱了,即使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事後還是有點小小懊悔,覺得反應不需要那麼大,搞得兩邊都不愉快。
這個男人就跟她不同,脾氣修養好以外,長得又好看,喜歡小動物,加上溫柔體貼,起跳分數整個也太高,簡直就是世間極品男。
尤其想到他注視貓咪的眼神,足以融化全天下任何事物時,她居然,有點羨慕貓,她是被嚇傻了嗎?
「我一定是累了,出現幻覺了。」早早回家躺平睡了吧。
她騎出公司,習慣走沒有紅綠燈的田間小路回家,今天照舊。在騎進去小路沒多久,遠遠地就看到分手不久的黃靴男,站在水溝護堤上,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有種蕭瑟的孤傲感。他一手提著超商袋子,一手兜在褲子裡,看著離他有段距離的兩隻小花貓,狼吞虎嚥地吃著罐頭。
而他,一臉滿足的笑。
她的心像被什麼狠狠地撞擊了一下,再看一次,震撼依舊在,絲毫沒有褪色。
這畫面美得不可思議,好像在看一幅永恆的畫般,但這時刻總歸不是永恆。她斜停機車,拿出手機拍了黃靴男的側臉,猶豫了好一陣子,才點開臉書上傳。
哈哈哈,今天遇到的愛貓男,一百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