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羅氏、趙氏與一位神態和善的夫人一起走到屋中,向江老夫人問過好,就有相熟之人笑著招呼道:「侯夫人可是來遲了,等下一定要罰酒三杯。」
羅氏與趙氏都是官夫人,此人所指的「侯夫人」,自然是一同來的第三人、涪安侯府的樓夫人了。
樓夫人笑著說道:「先前本要早些來,誰知家中臨時有點事,給耽擱了。」又朝江老夫人歉然說道:「老祖宗,可是對不住了。」
江家與樓家相熟,江林氏也是見過樓夫人多次,便笑著說道:「家中有事自要先處理好。」
樓夫人與她們聊了一會兒後,突然問江雲昭道:「聽卿言說妳日日都要讀書,這些天是在看哪些?」
江雲昭老實地一一答了,又赧然道:「我讀書不夠用功,看的大都是些雜書。」
樓夫人還未說話,大舅母羅氏已然說道:「又不需要考功名,看得太精太專有何用?倒不如多讀些閒書,也好多知曉些事情。」
趙氏笑著接道:「是這個理。」
樓夫人莞爾,喚過江雲昭來,拍拍她的手。「好話都被妳兩個舅母說了,我也無什麼好誇妳的了,送妳個玩意兒玩吧。」說著,將手上的鐲子褪了下來,順勢給江雲昭戴在了腕上。
沈甸甸的金鐲子,價值不菲。
這倒也罷了,畢竟富貴之家時常會送小輩們貴重的禮物,江雲昭真正在意的是楚月華的那番話。
樓夫人以往來的時候,時常給江雲昭帶些好吃的好玩的,卻未給過她首飾。如今不僅突然給了,還是這樣大的手筆……
難道凌妃打聽她的事情,真是為了樓家?樓家真有那個意向?
江雲昭沒遇到過這種事情,有些忐忑地看向走到舅母身旁的秦氏,秦氏並不知那一樁,只含笑地回望著她。
長輩所賜,不好無故推辭。樓夫人送這東西時確實沒表現出旁的意思,江雲昭只得將東西收下,朝樓夫人道了謝。
樓夫人笑容越發溫和起來,打量了她一番,說道:「是個好孩子。」
江雲昭謝過樓夫人後,幾乎是逃回座位。
楚月華忍俊不禁,說道:「沒事,改日讓我娘給妳個更好的,妳就不用發愁了。」
江雲昭頗有些哭笑不得。「這又關楚伯母什麼事了?」
楚月華只抿著嘴笑,並不多言。
江雲昭突然覺得哪裡不對,轉過頭去看,就見江雲珊正死死盯著她手上的金鐲子,眼神彷彿淬了毒的利箭,又惡毒又凶殘。
不過只一瞬便消失不見,再次恢復了溫和淡雅的模樣。
江雲昭只當她終究裝不下去,如以往那般,眼饞的「病症」又犯了,便將那鐲子往袖中收了收,並沒放在心上。
但她沒跟江雲珊計較,江雲珊自己反倒要挑起事來。
眾人言笑晏晏之時,江雲珊忽然輕輕地「咦」了一聲。
待到大家都望向她後,江雲珊才嫋嫋婷婷地走到江雲昭身邊,望著她的手腕,半是感嘆半是遺憾地說道:「七妹戴的這個鍊子,不是當年妳說要送給我的那個嗎?」
說罷,不待江雲昭開口,她又幽幽地嘆了口氣。「七妹若不想將它送我,只管直說便是,我豈會硬奪去妳的心頭好?只是妳先前主動說了要將它送予我,爾後又要反悔,這可是真正傷了我的心。」
江雲昭聽了江雲珊的話,手指微抬,撫向自己腕間的鍊子。
待指尖感受到那微涼的觸感,她不禁笑了,食指輕點著它,問道:「三姊指的可是這個?」
江雲珊不答反問。「難道七妹不記得當年的約定了?」
「約定?什麼約定?」江雲昭語氣輕淡地道:「恐怕不是我不記得了,而是三姊弄錯了吧?原本就沒有妳口中說的那件事。」
江雲珊面露傷感,搖了搖頭,輕柔說道:「七妹不願意也就罷了,是我強求了,以為妳還記得當年承諾過的話。」她視線掃過四周,經過江雲昭另一手腕間時稍稍頓了下。
江雲昭注意到了,有些明白過來,頓時厭惡地別開眼。她快速思量了下,側首望向一旁的楚月華,朝她輕輕眨了下眼,又在別人注意不到的角度,對著楚月華口唇微動,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楚月華會意,極小地點了下頭。江雲昭便笑著問:「楚姊姊,妳可還記得這個東西是哪裡來的嗎?」
「自然記得。」楚月華順勢說道。「不是前些年妳要來我家參加賞花宴時,我特意買了送給妳的嗎?」
眾人聽了這話,琢磨了下,面露微笑,望向江雲珊。
江雲珊恍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煞是好看。
江雲昭不理會她,只對大家說道:「此物乃是好友所贈,我愛惜還來不及,又怎會隨隨便便將它送人?」
她話音剛落,一位相熟的夫人打趣道:「若是太子妃知曉她贈與妳的好物被妳扔給了旁人,怕是要將妳訓上一通的。」
江雲珊心中越發惱火。
她離府之前見過江雲昭戴這串鍊子,只是她一直以為此物是侯爺或者秦氏贈予江雲昭的。
方才看到樓夫人話裡話外透著喜愛江雲昭的意味,她不由想到了那個溫和淡雅的少年郎,心中怒極。
江雲昭有什麼本事?憑什麼得到大家的寵愛!
於是,她想了這個法子讓江雲昭下不來臺。江雲昭說沒說過那句話,誰能證明?她若一口咬定,江雲昭就算想辯駁,也沒有切實的證據。如果運氣好些,江雲昭迫於壓力,或許還不得不將東西送她,當真是兩全其美。
可她千算萬算,沒料到那鍊子竟是旁人送的,還好巧不巧,是身分高貴的太子妃。
江雲珊一招失策,再看屋內眾人,只覺得每一個人臉上的微笑都是在嘲笑譏諷她。
她覺得一切皆是江雲昭引起,心中火氣開始慢慢上湧,再憶及先前在馬家遭遇的種種不順,江雲珊只覺得滿腔的憤怒壓都壓不住,當即扯了江雲昭的衣袖,惡狠狠地低聲說道:「咱們走著瞧!」
她語氣狠戾,可是在場的夫人和姑娘們都只當笑話一般來看。二房的姑娘威脅侯爺唯一的掌上明珠,豈不是自找沒臉?
有幾個姑娘原本在自顧自聊天,如今見她這般,反倒過來尋了江雲昭,問她要不要加入她們的話題。
看到周圍諸人其樂融融的樣子,江雲珊再也忍耐不住,竟是不顧今日是老夫人的壽辰,大力推開勸阻的馬氏,當即甩了簾子走人。
江雲昭婉拒了相邀的女孩們後,長長鬆了口氣,悄聲對楚月華說道:「多謝。」想了想,又道:「幸好姊姊明白了我的意思。」
這鍊子是廖鴻先送給她的,除了最為親近之人,沒有人知曉它的來歷。
今早蔻丹整理首飾的時候,剛好看到此物,便心血來潮選了它。如果她今日戴的是家人送的東西,恐怕就要多費一些唇舌了。
她方才已經看了出來,江雲珊開始針對她,是從樓夫人送她那個鐲子開始。就算她戴的不是這串鍊子,江雲珊恐怕也會尋了旁的來生事。
雖不明白江雲珊為何如此,但江雲昭也懶得多想。
無論對方怎樣發難,她見招拆招便是。
因著江老夫人已經來了廳裡,各房的孩子們也就慢慢聚了過來,呈上給祖母賀壽的禮物。
江承曄需要幫忙迎接男客,將大房準備的玉如意捧上後就匆匆離去。
二房送的是錦緞,四房送的是字畫。
最惹眼的要數三房了,他們送的竟然是一尊小金佛,雖然不如大房送的玉如意矜貴,卻也價值不菲。
楚月華奇道:「先前妳三叔他們不是還被人追債的嗎?怎地如今還送起這個了?」
江雲昭看著那小金佛,也有些疑惑。「我也不知道。」
江雲昭望向秦氏,見她不動聲色,思量著母親或許知道個中緣由,便想著回去後細問。
大家正看著那金佛像,朱夫人行了進來,頭一句話就是說道:「老夫人,恭喜您,貴客到了!」
滿屋子的夫人姑娘就都朝門外看,待到瞧清之後,不禁笑了,齊齊說道:「可不就是江家的貴客嘛!」
葉蘭馨走到屋子裡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雖然她早有準備,可這樣大的陣仗,卻是沒有想到的。她羞紅了臉,微微垂首。
葉蘭馨乃是葉大學士的長孫女、禮部葉侍郎的嫡長女,去年已經和江承曄訂了親,只等滿了十五後就要過門了。
葉蘭馨羞赧地上前給江老夫人道賀。
楚月華本是要提醒江雲昭凌妃之事,故而借機來了江家一回,事情告知之後,她也想順道見見母親,就一直沒有離去。
如今看看時辰,實在是不得不走了。她暗暗嘆息著,準備告辭。
江雲昭挽留道:「姊姊再等等吧,楚伯母肯定會來的,等下或許就到了。」
楚月華嘆道:「並非我不想等,而是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釗哥兒去母后宮裡的時候,如若耽誤了,可是不好。」
江雲昭聽聞,只得作罷。她站起身來,正要送楚月華出去,卻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說笑聲。
隨著丫鬟們的揚聲通稟,幾名少年邁步入屋。
正是廖鴻先、楚明彥和端王孫,以及為他們引路的江承曄。
先前在外面時,賀禮就已交給了江府的管事,少年們進到屋中,徑直行到江老夫人跟前,齊齊行禮,依次道賀。
江老夫人面露微笑,笑著問了幾句話,他們都好生地一一答了,態度恭敬而又誠懇。
幾位少年都是名門世家出身,自小受著嚴格的教導,私下怎麼放肆地玩耍,可到了正式的場合,依然恪守應有的規矩,半分也不出錯。
江承曄立在一旁靜等著,葉蘭馨匆匆抬頭望了一眼,又趕緊低下了頭,越發臉紅起來。
江承曄側頭看去,含笑說道:「妳來了。」
葉蘭馨輕輕嗯了一聲。
秦氏怕江承曄在場她會更加害羞,便引了她說起旁的事。
江雲昭正淺淺笑看著這一幕,冷不防感受到有人直直朝她看過來,她回望過去,就見廖鴻先手指微抬,遙遙指向手腕處。
她明白廖鴻先說的是那鍊子,便回給他一個笑容,又點了下頭。
廖鴻先唇角輕勾,挑眉一笑,顯然心情不錯。
離江雲昭不遠處有個姑娘與身邊之人輕聲說道:「那位廖世子當真好相貌。平日裡他總是板著個臉,就已把旁人都比下去了,如今這一笑,更是出眾。」
另一個姑娘悄聲道:「可不是。」
說著話的工夫,楚夫人也已經行了進來,身邊是走得磕磕絆絆的陸應釗。
陸應釗一看到母親楚月華,就鬆開了牽著楚夫人的手,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跌跌撞撞地想要撲過來。
江雲昭曉得楚月華沒剩下多少時間了,定然想要湊著這一小會兒工夫同母親和哥哥說會兒話,就笑著朝陸應釗說道:「我們去花園玩好不好?」
楚月華明白了她的用意,也是笑道:「釗哥兒,好不好?」
陸應釗仰著小腦袋看了江雲昭半晌,突然扭過身子朝後面跑去,一下子撞向廖鴻先,抱著他的腿就不撒手,口中還不住含糊不清地叫著「叔叔、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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