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張青只感覺頭痛欲裂,她努力地想睜開眼睛,卻怎麼也睜不開,那眼皮好像有千斤重一樣,周圍靜悄悄的一片,讓她有些心慌,她這是怎麼了,她想動一動手指。
「嘶,疼。」張青嚶嚀一聲,渾身的骨頭好像錯位一般,即便是彎曲手指這樣的小動作,她也疼得直冒冷汗。疼痛過後便是一陣眩暈,伴隨著這眩暈,張青再次陷入沈睡當中。
張青再次醒來是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的。
「好吵。」儘管還有些眩暈,張青還是努力睜開了雙眼。
這是哪裡?張青一愣,眼前是一間看起來十分破爛的房子,牆也是用泥和稻草糊起來的,房間裡看起來陰暗潮濕,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並不太好聞。
昨天晚上,多年的好友結婚,她一高興就多喝了幾杯,然後晚上回家的時候……想到這裡,張青雙眼驀然大睜,就在她過馬路的時候,突然衝出來一輛車,那車前燈照得她睜不開眼,然後便是一陣劇痛。
她出車禍了。
不過,幸好沒有危及生命。只是,出了車禍,不應該是在醫院嗎?這裡是哪裡,怎麼會如此破舊,而且真的很吵。
「天殺的啊,可憐我家小寶兒了,不就是想和大丫開個玩笑嗎?誰知那丫頭怎麼就滾下山了,嚇得我們家寶兒,現在還在哆嗦著,還被他爹給揍了一頓,那屁股蛋啊,腫得嚇死人了。他爺不說出錢讓郎中看看我家小寶兒,卻給那沒啥大礙的賠錢貨請郎中,家裡掙點錢多不容易啊。」
張青皺了皺眉,那丫頭、賠錢貨?沒想到現在還有人重男輕女到這種地步。
「大嫂,青兒還在休息。」一道女聲囁嚅地說。
「哎呀,我話都沒說完,弟妹就來打斷我,我好命苦啊,都說長嫂為母,更何況我還為張家生了兩個小子,在家裡卻連條狗都不如,就是說了兩句話,弟妹居然嚇唬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張青起身,渾身依舊是骨頭斷裂的疼痛,這次估計真撞得不輕。
她咬咬牙,下了床,扶著牆,蹣跚地走到門前,透過門縫,張青看到一個粗壯的婦人,正坐在地上,緊閉眼睛,臉色脹紅,撕心裂肺地嚎著。
而另一個比較瘦弱的婦人站在那粗壯婦人旁邊,不住地搓著手,一副焦急的模樣,好像想說些什麼,又不敢說。
張青看著眼前這一幕,總感覺有些奇怪,至於哪裡奇怪,張青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大驚,對,是這裡這些人的打扮。
不管是地上那個正在嚎啕的婦人,還是她旁邊那個有些瘦弱的婦人,儘管布料不同,式樣也有些許不同,但是,她們身上的穿著無一不是長袍、長褲,婦人頭髮皆攏起成髻,簪著一根簡易的木簪。
張青瞪大雙眼,趕緊捂上嘴,就在這時,她發現了一件更讓她惶悚的事情。
手,這不是她的手,黑黑的,小小的,明顯就是雙孩子的手,而她今年已經二十五歲。
終於,她知道,剛才感覺不對勁的地方是哪裡了。
她剛才下床的時候就有些費力,而她的個子也只比這個屋子中央的那張桌子高出一點。
「我這是怎麼了?」張青感覺暈眩感再次朝自己襲來,她不由倒退兩步,被身後的板凳絆倒,再次失去意識。
門外那個比較瘦弱的婦人,聽見屋裡的聲音,不由大驚,趕忙朝屋子奔了過來。
剛打開門,就看見倒在地上的張青,她嚇了一跳。「青兒!」
張青再次醒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是一片黑暗,只有豆大的一盞油燈在那破舊的桌子上搖曳著,而桌子旁坐了個婦人,手裡拿著針線在做些針線活。
張青認出了這婦人應該就是自己中午所見的那個瘦弱女人,此時女人白日裡怯弱的面容在黃色的燭光下,透出些許溫暖。
她想知道這裡是哪裡,她怎麼會在這裡,沒奈何喉嚨乾啞得厲害。
「水……」張青的聲音很低,嗓子疼得厲害,發出這點聲音已經是極不容易,好在桌前的女人聽見了她的聲音。
「青兒妳醒了。」女子快步走向張青,眼裡是藏不住的欣喜。
張青嘴唇上下顫動著,竟是發不出聲音。
「青兒,妳說什麼?」女子看到張青的嘴唇上下翕動,又聽不見聲音,不由俯下身,將耳朵貼近張青的嘴唇。
「水。」
「哦,娘這就給青兒倒水。」婦人說罷,趕緊走向桌前,只是摸了摸茶壺裡的水已經有些冰涼,想了想,咬了咬嘴唇,對張青道:「青兒再忍耐一下,這水有些涼了,娘去灶房給妳燒點熱的去。」
張青處在那聲「娘」的震撼中,當她回過神才發現,那女子早就出了房門。
張青不由得開始思索起來,難道,她這是穿越了?
正想著,外面又是一陣嘈雜的聲音。
「喲,我說弟妹啊,這麼晚來灶房幹什麼,難道想偷吃不成。」
灶房內,女人嘴唇翕動著,飛快地看了一眼杵在自己面前的胖婦人,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有些害怕的樣子。
「大嫂,不是的,我沒有要偷吃,是青兒醒了想喝點水,水太涼,我想燒點熱水,順道將中午給她留的稀飯熱一熱,這孩子昏迷了兩天,滴水未進。」女人有些緊張地解釋著。
「一個賠錢貨,也值得妳這麼緊張,真當妳家大丫是千金小姐命啊,這麼晚了,還要喝熱水?大丫娘,這柴火可是妳大哥辛苦了一天砍的,是要賣錢的,妳把柴火燒了,拿什麼賣錢?更別說妳家那丫頭片子,可是剛花了不少錢。」胖婦人鄙夷地看著女人,看著女人的臉色越來越白,才有些高興起來。
就她家的賠錢貨,可是害得自家小寶被他爹狠狠地揍了一頓,那屁股蛋都腫得老高,看得她可是心疼死了。
「大嫂,可是青兒身子沒好全,要是喝了涼的,再次病了怎麼辦?家裡沒錢請郎中了,我就這麼一個孩子,她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我也不活了。」女人鼓起勇氣說完,便開始低聲哭泣起來。
胖婦人臉色有些難看,她最討厭老二家的這一點,動不動就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只是說了兩句而已,難道她這個當大嫂的,連教訓家裡弟妹的權力都沒有嗎?
「哭什麼哭,掃把星,我說兩句怎麼了?晦氣,不是要給妳家閨女燒水嗎?還不快去,等著妳家那個賠錢貨渴死呀?」
「謝謝大嫂。」女人一愣,趕緊道謝。
「裝什麼裝。」胖婦人暗嗤一聲。要知道她最討厭的就是老二家的這個了,嬌嬌弱弱的,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樣,不就是她爹唸過幾年書嗎,還是個屢考不中的老書生,真當自己是大家閨秀。看老二成天把她當成寶一樣的護在手心裡,就讓人厭煩。
胖婦人正準備出灶房的時候,又被女人叫住。
「大嫂,我給青兒留的那碗稀飯呢?」
「稀飯,哪有什麼稀飯。」胖婦人聽到稀飯兩個字,明顯有些不自在地撇了撇嘴。
「就是中午,我明明留了一碗稀飯在桌子上,青兒昏迷兩天了,醒了不吃東西怎麼能行。」女人有些著急。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看見。咱家日子苦,大人都吃不飽飯,都是餓著肚子幹活,可能是誰餓得緊了給吃了吧。」胖婦人說罷匆忙出了房門。
女人有些呆怔,她明明給青兒留了飯的,青兒已經兩天沒吃飯了,這可怎麼是好啊。
這樣想著,她便又紅了眼眶。只是想到女兒還面色蒼白,嘴唇乾裂地躺在那裡,女人定了定神,為張青燒起了水。
張青等那自稱為娘的女人出去後,就在思索著這一切。
她四處打量這間有些破爛的房子,伸出雙手,看了看雙手,再摸了摸自己的臉。
不得不承認,她是穿越了。看來那場車禍後她直接掛了,否則她怎麼會在這裡?只是可憐了她這幾年的努力,她剛剛才升了經營總監,也在那個繁華的城市用所有的存款首付了一間公寓。在她終於要在那個城市生根的時候,她居然來到這裡,怎麼能不說是天意弄人呢。
幸好,她爸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離婚,而且各自都有了孩子;帶大她的爺爺、奶奶也都相繼去世;而情同姊妹的摯友,她也親眼見她穿上了婚紗,走向幸福。她的死亡,應該不會有太多人傷心。
這樣便夠了。
既來之則安之,首要做的,是不能讓人發現自己的異常,要是被人當個怪物給打死,也不知道有沒有那個運氣再穿越一次。
想到這,張青不禁苦笑一聲,此時聽到門口有腳步聲,她趕緊迅速收回那抹苦笑。
「青兒,水來了。」女人扶起張青,將盛滿水的碗放在張青嘴邊,滿臉憐惜地看著她。
張青喝了一口,因為喝得急,不小心被嗆住,咳嗽了幾聲,女人趕忙放下碗,小心翼翼地拍著張青的背。
「慢點慢點,不急不急。」女人輕柔的話,奇蹟般撫平了張青那顆略顯緊張浮躁的心。
張青這才細細打量眼前這個女人,女人的年紀看起來不大,也差不多就是二十一、二歲的年紀,上著一件藍色的粗布衣衫,下著一件土黃色的粗布裙,這衣服看起來有些日子了,那衣角邊、袖口處都磨得有些開線,手肘處,更是用相近顏色打了塊補丁。只是衣服雖然有些破爛,但是看得出洗得很乾淨,靠近張青時,張青也沒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
再看這女人的面容,張青驚訝地發現,這女人稱得上是貌美。可能這個家裡的條件並不好,這個女人雖瘦弱,臉色卻不似一般農婦那樣蠟黃,有些蒼白的臉色讓她看起來更加有些楚楚可憐的味道。
只是現在她正滿臉溫柔地看著張青,張青頓生了些許親近之意,這親近之意來得莫名其妙,更趨向身體的本能,張青想,這可能就是這個身體前主人留下的潛在意識吧。
「青兒好些了嗎?」女人輕柔的聲音中,帶著絲緊張焦急。
張青微微點了點頭。
女人這才放下心,同時又笑了起來。「青兒為何直直地看著娘?」
張青一滯,下意識地回答。「青兒想娘。」
只是這一句話,就見眼前的女人眼眶頓時微紅。「娘也想青兒。青兒答應娘,以後不可再讓娘擔心,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娘可怎麼辦啊。」說罷一把將張青摟在懷裡,低聲哭泣起來。
張青卻奇異地感到心安,被人這麼關心的日子太短,而距離卻太久,她似乎已經忘了被人關心的感覺;這樣被人關心著,小心呵護著,讓她的眼睛突然有些熱脹的感覺,她反手擁抱著那女人。既然借了她孩子的身子,那便好好做她的孩子吧。
「妳們娘倆這是怎的了,看委屈的?」
來人推門進來,看到相擁的兩個人,不禁一愣。
張青看著眼前的人也不由一愣。
來人看起來也就是個二十五、六歲左右的漢子,濃眉大眼,身材高䠷健壯,上穿一件青色的褂子,下著一件混色長褲,腰間繫著同色的帶子。
「他爹,今兒個怎麼回來得這般晚。」女人趕緊放開張青,朝漢子迎了上去,幫著他拍拍身上的灰塵。
「沒啥,路上有事耽擱了一下,只是妳們娘倆怎了。」
女人溫婉一笑。「哪有,只是看到青兒醒了,太高興了。你今兒個出去一天累不累?你說咱家青兒今天一定醒來,還讓你給說對了,這不,青兒醒來了。」
漢子坐在床邊看著張青,摸了摸頭,不由嘿嘿一笑。「我就是看妳擔心,隨口這麼一說,沒想到咱閨女還真給她爹爭氣。」說罷咧嘴看著張青,只是看著看著,眼眶就紅了起來。「閨女啊,還疼不?」
張青搖了搖頭。
「不疼就好,不疼就好。」漢子摸著張青的頭頂,一遍一遍呢喃著。
張青不由得又紅了鼻頭。
女人見狀也在旁抹著眼淚。「好了,青兒沒事就好了。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去,剛好青兒醒來,也還沒吃。」
「不了,不了,我在外面吃過了,妳也別去灶間了,要不大嫂又要埋汰妳了。青兒,看看爹給妳買了什麼好東西。」漢子說罷,像變戲法一樣地從身後掏出兩個油紙包。
「爹給我家小青兒和青兒娘買了雞腿,還有包子,趕緊趁熱吃吧。」說著不由分說,男人將紙包遞給張青和女人。
看著女人詫異的眼神,張青知道,這種東西,在這個家裡應該不常見到;畢竟看著這個家的房子以及房裡的物件,還有人的穿著,不難得出一個結論──這個家很窮。
「買這些做什麼,得花多少錢,給爹娘買了嗎,你吃了嗎?」女人急急地問。
「都說了我吃過了,爹娘那我自會送的,別擔心了,這是妳們娘倆的,趕緊吃吧,看我們家小青兒瘦的。」
張青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油紙包,然後看了看那漢子。
「吃啊青兒,我們青兒不是最喜歡吃雞腿了嗎?」那漢子帶著絲期待看著張青。
張青慢慢地打開油紙包,動作不經意帶了絲小心翼翼。
其實她不是很喜歡雞腿,畢竟這東西在她二十多年的生活中,實在太平常了,而她也沒怎麼少吃,儘管沒有父母疼愛,但是爺爺、奶奶給的疼愛也不比父母少。
只是這一刻,她內心裡還是受了極大的震動。
她知道,這個漢子沒有吃,最起碼吃的肯定不是這雪白的包子,還有這油滋滋的雞腿。
「吃啊青兒,是不是樂得傻了,怎麼不吃啊。」漢子看張青只是看著雞腿,半晌不下口,不由得湊過來。
張青抬頭,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青兒想和爹分著吃。」
張青原以為,要叫一個和她差不多年齡的漢子爹是十分困難的事情,只是出口的時候,卻發現,這聲「爹」簡單得不可思議。
漢子摟過張青,狠狠地捏了捏她的小臉,而後爽朗地笑著。「爹吃過了,青兒吃。」
「不,青兒和爹一起吃,爹不吃,青兒就不吃。」
漢子一愣,然後便是止也止不住的笑意。「好,聽青兒的,青兒咬一口,爹咬一口,可好。」
張青遲疑地點了點頭,她輕輕地咬了一口,雞腿已經涼了,並不好吃,可是這身子大概真的是很少吃這種東西,剛咬了第一口,張青就覺得,那口水像水一樣,流了起來。
「爹,給您吃。」
漢子笑著,在雞腿的另一邊,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只是那一口小得不能再小,張青甚至認為,她這爹爹,只是咬了一口雞皮,還是小小的一塊。
張青再次感覺鼻子酸了酸,她握了握左側的手,心裡暗暗下定決心,她一定要讓這個家的生活好起來,她張青自小到大,未曾認過輸。
這家裡雖然貧困,可是這溫情卻讓她動容,更何況,她代替原本的青兒活了下來,那麼便要好好地活,努力地活。
而一旁的女人看著父女倆的互動,更是發自內心的笑了。
等三人吃過以後,青兒爹拿著他們吃剩的雞骨頭和油紙包,出了房門。
張青有些好奇。「娘,爹這是去做什麼?」
「哦,妳爹啊,是要將咱們吃完的東西埋起來。」
「為什麼要埋起來?」張青剛問完,就看到女人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她陡然明白,是怕那個胖婦人看到,說閒話吧。
今天早上那個撒潑的胖婦人,估計也是這家的人吧。
「哦,青兒明白了,爹將骨頭埋在地裡,等青兒每天澆水,是不是就會長出好多好多雞腿?」張青刻意童言童語。
女人聽了,那抹不自然褪去,不由噗哧地笑起來。「是啊,等來年給我們青兒長出好多好多的雞腿好不好。」
張青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睛帶著絲堅定。「一定會的。」
「好,但是這是青兒和爹娘的秘密,不能告訴別人哦。」
「青兒知道。」
「青兒乖。」女人走過來,摸著張青的髮頂,滿是慈愛。
等那漢子回來,稍稍洗漱過後,張青犯了難。
這房間裡只有一張床,三個人要怎麼睡?更何況還有一個名為她爹,其實和她差不多大小的漢子一枚。
就在她犯難間,青兒爹已經上了床,有些詫異地看了眼張青。「往常青兒見爹回來,早就朝爹撲上來了,今天這是怎麼了?」
張青語塞,只能用身上疼來搪塞。
聽到張青說身上疼,漢子的眼神又暗了暗,一把摟過張青,將張青抱在懷裡。「以後小寶要是再欺負妳,妳就狠狠地打回去,萬事有爹爹幫妳撐腰呢,可知道?」
張青此時只感覺自己已經是羞憤欲死了,聞言還是狠狠地點了點頭。
一家三口又說了會兒話,便吹了燈準備歇息,好在身下的土炕夠大,原本的小張青肯定是要睡在父母兩人中間的,只是如今內在的靈魂換成了現代人的張青,她是怎麼也不願意睡在兩人中間的,最後她父母只能依了她,張青睡在最裡面,中間是張青的娘,最外面才是她爹。
張青聽著身邊夫婦兩人均勻的呼氣,原本以為可能會難以成眠,誰知竟也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4/12上市的【文創風】396《甜姑娘發家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