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晃又是兩年時間過去,張青已經快到十五歲,十五歲及笄的姑娘,家裡就可以幫她準備婚事了。
經過李孟氏的牽線,李雲覺得吳文敏這個孩子確實不錯,小小年紀就已經中了秀才,只等著再過兩年參加鄉試,中個舉人更好,而那時候張青也已經十七歲,正是嫁人最好的年齡。
李玉和吳文敏常常是一放假就來珍寶閣幫忙張青,尤其是吳文敏,放假的日子幾乎就在珍寶閣裡,充當一個小帳房。
張青覺得,其實吳文敏挺好的,而且吳文敏對她有意思,他倆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嫁給他應該會過得很好。張青想通了這一點,看吳文敏的眼光就越發的溫柔。
而穆錦在軍營中一待就是兩年,中間他娘不知催過他多少次,可是他都不願意回去。比起京城中紙醉金迷的生活,穆錦發現,西北這裡的快意恩仇好像更加適合他一些。現在的他與過去有了很大的不同,來的時候,他只是個有著一腔熱血卻養尊處優的貴公子,現在的他則是將那一腔熱血付諸於實踐,在戰場上殺伐決斷的小將。
穆錦在軍營裡十分的努力,穆辛也頗感欣慰,他這唯一的兒子還是像他多一些。只是讓穆辛搖頭嘆息的是,兒子估計繼承了他母親的性子,都快弱冠的人了,經過戰爭的洗禮,卻依舊保持著一種讓他無奈的單純,或者該說單蠢……
「快快,張四,你得了多少銀子?」
「不多,不多,五百兩,你呢?」
「七百兩,嘿嘿。」
軍營一大早就熱鬧起來,穆錦好奇地湊了上去。「都在做什麼呢?」
「嘿,不就張闊他兒子的珍寶閣開了,大家都把這些年得的戰利品送他兒子那去賣,今天剛好來分錢。這小子真厚道,給的價錢比其他地方高多了。」那名叫張四的男子笑呵呵的對穆錦講道。
穆錦一聽來了興趣,他這義弟挺厲害的啊,生意都做到這軍營裡了。
於是張青在下一次她爹託鏢局運回來的貨物裡看到了一封給她的信,看完她有些哭笑不得。這信正是穆錦寫的,先是對張青大肆表揚了一番,接著卻埋怨起開店這麼大的事情怎麼都不告訴他一聲呢。
如果沒有穆錦的這封信,張青根本老早就將這個人丟在腦後了,他倆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她從未想過要和穆錦深交。
京城的長門侯府,季衫臉色陰沈地看著對面那個形貌妖嬈,和她有著相似面容,如今臉色卻有些委屈的女子。「姊姊,妹妹不太明白妳的意思。」
「妹妹,是我對不起妳,雲兒她、雲兒也是很喜歡錦兒的,只是,只是,王爺,我也不想如此啊,妳莫怪姊姊可好?」季憐淚眼婆娑地看了一眼季衫,低著頭一副十分羞愧的模樣。
「可是姊姊,王爺畢竟比雲兒大那麼多,都能做雲兒的爹了。」
「可他是王爺啊,他看上了雲兒,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呢。」季憐嘆了一口氣,語氣低落。
看著季憐的模樣,季衫心裡有的一點疑惑也打消了。「姊姊放心,雲兒既然不願意,妳也不願意,我這就修書給侯爺,想必瑾王爺還是會賣我們家侯爺一個面子的,等著錦兒回來,我就讓他與雲兒訂親。」
季憐一聽,臉色不變,心裡卻暗恨,這幾年她細細謀劃,好不容易引得瑾王爺看上她家的雲兒並且答應讓雲兒做王妃,此時怎麼能讓長門侯壞事呢。
「姊姊不想再麻煩妹妹、妹夫了,這一切都是命啊。」
「姊姊胡說什麼呢,妳等著,我這就給侯爺修書。」
看著季衫急促的身影,季憐那委屈的神色一掃而光,眼神恨恨的看著季衫離去的方向。「我的女兒必定成為瑾王妃,妳別想阻攔我。」
她現在還不能得罪季衫,她還要借她的勢呢,只有讓女兒從長門侯府嫁出去,才能保證這個王妃之位坐得穩固。季憐暗中收買了兩個傳信人,攔下季衫的書信。
這兩年,江雲覺得比一輩子都過得還要長,她滿心歡喜隨著娘來到京城,表哥明明答應要娶她的,可是現在卻待在西北大營不肯回來,不管她寫多少封信,不管她怎麼懇求都沒有用。
而她娘卻整日想著讓她去見一些豪門閨女,以長門侯府親眷的身分,帶著她四處拉關係,妄圖給她找到比瑾王更加尊貴的人,只是最後發現,她們的身分實在是入不了那些大人物的眼,便讓她繼續討好瑾王爺──那個眼神陰森,年紀甚至比她爹還要大的男人。
而姨母性子軟和,多半待在侯府的小佛堂為表哥和侯爺祈福,並不太理事,也不可能知道她們在侯府的兩年做了什麼。她不是沒有想過告訴姨母,只是看著每次表哥回信的那些推託之詞,她便沒有了信心。
最後她眼睜睜地看著娘和瑾王換了庚帖,訂了日子,她有過反抗,只是卻敵不過她娘的堅持,到後來她便不想再反抗了,就這樣吧。
這一切都怪表哥,是他的錯,是他答應娶她卻不管她,江雲有了一絲怨恨。
九月十七宜祈福,嫁娶,移徙,赴任,納采。
季衫看著瑾王的聘禮一箱一箱抬進長門侯府,心裡暗暗著急,她寫給侯爺的信為什麼沒有回音。
「恭喜姑娘,賀喜姑娘,聘禮已經送到,就等著七天後的良辰吉日出門了。」媒婆一身大紅色衣裳,諂媚的朝著江雲笑著。
「嗯,知道了。」季憐笑笑,揮手示意丫鬟送上賞錢。
等媒婆與瑾王府的人走後,季衫才面露焦急之色。「雲兒,這可怎麼辦,我已經修書給侯爺了,不能再拖拖嗎?」
江雲看了一眼滿臉喜色卻急著想掩蓋住這喜色的娘親,再看了季衫一眼,面上竟是一副看透人間世事之色。「姨娘,沒關係的。」
她知道,姨娘寫的信,一輩子都不會送到侯爺的手中了,因為她親眼看到她娘燒了那封信。
七日後,瑾王爺騎著高頭大馬,身後是吹著嗩吶、敲鑼打鼓的喜隊和那頂八人紅色大轎,浩浩蕩蕩的從瑾王府出發前往長門侯府。
路上的人有些奇怪,沒聽說長門侯府有女兒家啊。
江雲靜靜的坐在梳妝檯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面色如雪,唇紅如血。
「娘,真的要嫁了嗎?」江雲問身後一臉慈愛之色為自己梳頭的季憐。
季憐嘴裡正念叨著。「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聞言愣了一下。「不嫁怎麼可以,瑾王爺現在已經在路上了,聽娘的,娘不會害妳的,妳是從長門侯府出嫁的,就憑這個,瑾王爺也不會怠慢妳。還有我的女兒這麼漂亮,只要嫁過去,必定會受到瑾王爺的寵愛,再等妳生下一男半女,孩子長大,那就是郡王,享福的日子還在後頭呢。」季憐笑著說。
「但願和娘說的一樣。」江雲嘆了一口氣,滿目的悲哀。她娘總是想著這些好的,為什麼不想想瑾王爺的年紀比她爹還要大,為什麼不想想瑾王爺的後院姬妾眾多,還有為什麼不想想每次從瑾王府後門抬出來那些被虐致死的姑娘們?
「吉時到,起轎。」隨著一聲有些尖利的聲音,轎子被緩慢抬起,紅蓋頭下的江雲,淚如雨滴,滿目中除了悲哀,更有一絲隱隱的恨意。
等人在西北軍營的穆錦收到信,已是月餘過後。
「什麼?不可能,不可能,表妹怎麼可能嫁給瑾王。」穆錦不相信,從小他娘就說表妹會是他未來的妻子,而他也一直將表妹當成自己的妻子對待,可是,為何會發生這種事情。
穆錦奔進穆辛的帳中,穆辛正和軍師商量著攻打敵軍的計劃,看到穆錦進來也只是揮揮手,示意他先坐一邊。終於等到軍師走了,穆錦已是迫不及待。「父親,孩兒想回一趟京城。」
「哦,為什麼?」穆辛詫異地看著穆錦。
「表妹嫁給瑾王爺了。」穆錦語氣焦急,一副憤憤不平之色。
「嫁了便嫁了,關你何事。」
穆錦一時語塞。「可是,她,娘說表妹以後會嫁給,嫁給……」
「哦,然後呢?」穆辛不等穆錦一句話說完便打斷他。
「然後,然後……」穆錦不知道要怎麼說,然後什麼?然後說表妹不守信用,嫁給了旁人嗎?
「你也知道,不知該怎麼說吧,自古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只是你母親一人所說,而且你們兩人也從未換過信物、合過八字,所以你表妹便是你表妹,她大婚你理應高興。」
穆辛一番話說得穆錦無言以對,就這麼愣在了當場。可是他從小將表妹當作自己媳婦,難道不是這回事?
「好了,沒事便回去吧,做做功課,練練功夫,過兩年為父回京述職的時候便帶你回去,至於你的婚姻大事,為父自有考量。你不是你表妹的良人,而她也未必適合你。」
穆錦暈頭轉向地回了自己帳裡,本來心裡十分的難過,伴隨著那難過還有一種滔天的怒火,可是被父親這麼一說,好像相當有道理,只是為什麼總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啊?
這樣想著,穆錦就提筆將自己的事情寫了下去,然後寄給張青。
張青看到信上的內容有些哭笑不得,暗暗感嘆,這大哥都快滿二十了吧,這年紀都長哪了啊,還侯府世子呢,怎麼能這麼純真,虧他還在軍營歷練了這麼些年。
「青兒妳看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吳文敏正在幫張青算帳,看張青拿著一封信笑得亂顫,便好奇地問道。
「哦,沒什麼,就是我去西北遇到的那個大哥,他表妹嫁人了,新郎官不是他。」張青笑道。
「是那個侯府的世子?」吳文敏問道。
「是啊。」張青點點頭。
看到張青點頭,吳文敏只感覺心裡一股氣悶,這侯府的世子每隔一、兩月就有一封信送過來,每次都能將青兒逗笑,每次一看到青兒因為那世子笑,他的心裡就十分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你是女子嗎?」
「不知道。」
「可是青兒,妳是女孩子,這樣不好。」吳文敏紅著一張臉,說完後連看都不敢看張青一眼。
張青一愣,過了一會兒,促狹地瞇著眼睛,走到吳文敏面前,果然吳文敏此時已經紅著一張臉了。
「你莫不是吃醋了。」張青捂著嘴笑道。
「青兒!」吳文敏聞言抬起頭,臉更是紅到了脖子,眉頭緊鎖,十分不贊同地看著張青。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說罷張青點起火摺子,將那信付之一炬。
「青兒,妳……」吳文敏大驚,不可置信地看著張青。
「你不喜歡,燒了就好了啊。」張青拍拍手。
吳文敏吶吶的說不出話來,覺得青兒的做法不對,可是卻奇異的感到暢快。
張青看著吳文敏的樣子,心裡不厚道地笑著,她也知道她娘和吳嬸子的意思。對於吳文敏她不討厭,慢慢的甚至有了歡喜,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最主要的是吳文敏喜歡她,而且他為人真誠厚道,長得又是她喜歡的類型;既然注定以後她要嫁給他,那她不介意做些事情讓他高興。
就這樣,張青和吳文敏的感情正在快速的升溫著,吳文敏常常是下了學、放了假就來找張青,時常是算著帳就有些走神兒,看著張青的側臉,心裡的那股甜蜜止也止不住。
張青正在清點貨物,這灼熱的目光,她已經十分習慣了,轉過頭抿著嘴瞪了一眼吳文敏,假裝氣悶道:「你這樣看著我,我沒辦法好好地點貨了。」說完看著吳文敏。
果然吳文敏臉就紅了,吶吶的,小小聲反駁。「我,我,沒看。」
張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好啦,好啦,知道你沒看。」
吳文敏的臉越發紅了,感覺張青那一笑就如書上描寫的一樣。「眼波才動被人猜。」他這樣想著,就愣愣地看著張青把這話給吟了出來,等發現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頭都埋在桌子上抬不起來了。
張青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一看吳文敏,就知道剛才那話真的是他說的,縱然感覺自己應該屬於臉皮比較厚的那一類人,此刻也感覺臉燒得厲害,心跳得很快。
「你在這幫我算帳,我去後面給你倒杯茶。」張青急急地說了一句,就朝著後面跑去。
為了避免別人說閒話,也為了自己方便,她在永明省,一直都是以男裝示人的,好在這裡認識她的人少,而她也不常出去,知道她是女兒身的總共也就那麼幾個人。
今日的張青身著一套天青色錦緞長袍,不盈一握的腰上用了同色的腰帶,脖子上的玉珮也被她取了下來掛在腰間。
再加上常年的經商,更是比閨中尋常的女子,多了絲淡定還有不迫的從容氣質,唇紅齒白,眼如明星,熠熠生輝。不認識的人,還以為這是哪家的俏兒郎。
其實張青也時常會想,為什麼沒有人認為她是女子,除了氣質,更多的是因為她,胸小吧……
張青邊走著,邊默默的想,再過三個月就要及笄了,爹爹應該快回來了吧。
「父親,我們三天後就要出發回京了嗎?」
「嗯,怎麼,捨不得?」穆辛將手中的軍書翻了一頁,看向穆錦問。
「還真有那麼一些,可是兒子也想母親,也不知道母親現在怎麼樣。」穆錦捨不得西北,卻又十分掛念京城中的母親,對他來說,西北的生活遠比京城有意義得多。
「快去收拾東西吧,三天後我們就出發。」穆辛擺擺手道。
「是。」
穆錦剛出他爹的帳子,迎面就走過來一個人,穆錦定睛一看,心中一喜。「見過張大叔,張大叔好啊。」來人正是張青的爹爹,張闊。
張闊來軍營短短幾年,從一個小小的士兵爬到現在的副將,這其中確實有穆辛的提拔,但更多的是他自己的功勞,有勇有謀,擔得起軍中副將一職。
「見過世子。」張闊看到穆錦也是一愣。
「張大叔這不是客氣了嗎?張青是我兄弟,您叫我一聲穆錦或者小錦都可以。」穆錦笑呵呵道。
張闊聽到穆錦談論張青,眉頭不由得一皺,總覺得這樣對自家閨女的名聲不太好,可是這世子又不知道青兒是女孩子,他也不方便說。「青兒蒙世子看重,和世子稱兄道弟是萬萬不敢的。」
「哪有什麼,青弟他救過我兩次呢!這次大軍回去的時候,路過永明省,我可要去看看青弟。好多年沒見了,我給他寫信他也很少回,那年他走的時候,我可是答應過要去看他的。」穆錦毫無架子地說道。
張闊看著這個和將軍有著相似的容顏,可言行舉止卻和將軍大不相同的將軍兒子,不由得有些無奈。
至於他閨女,是真的不用世子去看望啊,只是他非要見青兒,自己也攔不住,只期望他見青兒的時候,青兒依舊是以男裝示人,否則鬧開了,青兒還不得嫁給這小子。
青兒她娘都說給青兒相看好夫婿了,正是在大舅哥家做活的吳嬸子的兒子,那小子聽說是塊讀書的料子,而且性子也好,待青兒也是一片真心。他也見過那孩子,看起來很是清秀,小小年紀,是個有主意的。
「張大叔,您在想什麼呢?」穆錦用手在張闊眼前晃了晃。
「哦,沒什麼,我還有些事情和將軍稟告,就先告退了。」說罷拱手走進穆辛的帳篷。
穆錦撓撓頭,他總覺得青弟他爹對他有成見,難道他曾經有什麼地方得罪過張闊?
穆錦百思不得其解,邊嘟囔著邊往自己帳裡走。
張青此時正在永明省的珍寶閣裡安排她離開這些時日的各項事宜,她皺眉苦思著,這次爹爹和舅舅都要回來,那以後西北士兵的戰利品還會不會運回她這珍寶閣,如果不的話,她的珍寶閣要怎麼開下去。
與此同時,官道上有三匹飛馳的駿馬朝永明省趕來,伴隨著駕駕趕馬的聲音和馬兒的馬蹄聲,官道上塵土飛揚。
張闊騎著馬,邊趕路,邊朝著李攀打眼色,心中更是一股氣悶。
他已經稟告過侯爺不與大軍同行,先行一步,過後他與大舅哥兩人再一同往京城與侯爺他們會合,誰知世子卻非要跟著來。他趕回去是因為閨女及笄了,可這小子是幹麼來了。
穆錦一路上興奮異常,對於張青他是很有好感的。張青救過自己兩次,當年他也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那行事作風都頗讓人信服,幾年過去,也不知道當初的少年現如今長成了什麼樣子,還認得出他這個大哥嗎?
三人風風火火趕到永明省,張青早已經安排好事務,就準備等著爹爹回來,好一起回康河鎮。
父女、甥舅一相見,都是眼淚汪汪,張青只打量著爹爹、舅舅的渾身上下,等看到他們沒缺胳膊短腿,而且精神都是不錯,才有些放下心來。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4/12上市的【文創風】397《甜姑娘發家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