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是男的,可我身邊又不全是男的。」遊春撇嘴,想起了他師兄和小師妹成親之後那模樣,不由自主放柔表情。「我懂這些也是因為我大師兄,他和小師妹成親後,對小師妹極好,每天不是聽他說這個不能做、那個不可動,就是聽小師妹在我耳邊嘮叨大師兄如何管她,我聽得多了,不懂也懂了。」
九月輕笑。「他們的感情一定很好。」
「嗯,形影不離,大師兄寵小師妹的程度幾乎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不論小師妹做的是對是錯,他一定是維護到底的。」
遊春想起他們,語氣越發輕柔,說到這兒,他捂住九月的手,往前拉了拉,低低說道:「我還曾取笑過大師兄,總覺得他會寵壞小師妹,現在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明白你家小師妹是寵不壞的?」九月故意曲解。
「明白大師兄因何如此。」遊春凝望著她。「情之所至,情不自禁……」
「我去曬被子了。」九月眨眨眼,抽回手,快步到了外間。
是女人都愛聽心上人說情話,她也不例外,只是這大白天的,還要做正經事呢。
遊春看她躲開,不由輕笑著搖搖頭,也不去追她,逕自拿起木盆晾曬衣服。
九月曬好被子,知道祈喜隨時會來,便把門給帶上,拿了鋤頭在院子裡收拾菜園。
沒一會兒,祈喜和祈望就過來了,兩人都抱了好些木板。
「五姊,八姊。」九月放下手裡的活兒,迎了過去。
祈望帶來的木板有厚有薄,有兩塊甚至是新的。
「九月妳看看,這些能用嗎?」祈望看向九月的目光比之前坦然許多,不再怯怯的。
「能用,謝謝五姊、五姊夫。」九月高興地收下。
「能用就好。」祈望笑著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拉住九月的手。
九月一愣,便覺得手心裡被塞了東西,低頭一看,卻是她給的那些錢。「五姊,這些是我買木板的,妳要不收,那這些木板妳帶回去吧。」
「九月,妳姊夫說了,都是自家姊妹,原本就該互幫互助,妳來了這麼些日子,我們也沒能幫上什麼,這點木板不值錢。」
祈望有些不自在,不過還是說出想說的話,自家姊妹這樣生分,她心裡也不好受,卻又不知該怎麼表達,倒是祈喜和九月相處得那樣自然,讓她很羨慕。
「五姊,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姊妹歸姊妹,買賣歸買賣,你們也不容易。」九月搖頭,把錢塞了回去。「要是不收,就是不把我當妹妹了。」
「那也不值這麼多啊。」祈望眼中隱隱閃現淚花,她低頭看了看,捏了幾文錢在手裡,餘下的二話不說都塞回九月手裡。
「哎呀,妳們倆能不能爽快些呀?嘴上說姊妹姊妹,做事這樣扭捏。」
祈喜看不下去了,又見九月還要推,一把搶過九月手裡的錢,數了二十文塞到九月手裡,把餘下的遞給祈望。
「這樣不就好了,九月呢,也盡了心意,而五姊妳呢,剛才收的是木板錢,這些則是九月給子續、子月買點好吃的。」
祈望聽罷,看看九月,又看看手裡的錢,不由笑著戳了祈喜的腦袋,啐道:「就妳滑頭。」
祈喜縮了縮腦袋,朝她吐了吐舌頭。
「行了,九月,現在有空了沒?我們一起去看看熱鬧吧。」祈喜還惦記著竹林那邊的熱鬧,拉著九月的手問道。她現在和九月混得很熟,知道九月好說話,也沒了當初的怯懦,言談舉止也親近大方起來。
「知道啦。」九月無奈,眼見這會兒才辰時中,便點頭同意了。
「就妳愛熱鬧,我先回去了,子月一會兒見不著我又要鬧騰了。」祈望又戳了祈喜一下,笑著對九月說了一句,就先回家去了。
「快走吧。」祈喜有些心急。
「妳急什麼呀,我總得先關門吧?」九月失笑,把木板都收到屋裡,她故意提高聲音,想來遊春也聽到了,這才放心地鎖上門,和祈喜一起往後山竹林走去。
趙家作法事的前因後果,早傳遍了大祈村,再加上趙老山從家裡三跪九叩地到了這兒,平日蕭瑟的墳地此時早被看熱鬧的人圍得密密麻麻。
九月和祈喜從竹林過去,倒也沒有人留意到。
「我們到前面去。」祈喜平日都不敢到這兒來,可今天膽子卻大得很,拉著九月往前面鑽,她一動,邊上的人倒是發現她們姊妹倆。
看到九月也來了,眾人紛紛讓道。
那些目光有驚訝、有怪異,也有害怕,九月很清楚,卻不在意,在祈喜的拉扯下,面帶微笑地走到前面。
這兒畢竟是墳地,埋的都是大祈村的人,所以看熱鬧的人雖多,卻也沒有踏進墳場,只在周邊看著深處那棵大樹下的一行人。
「八姊,娘的墳……在哪兒?」九月對趙家的法事沒興趣,但到了這兒,看到滿山的墳,她忽地想起自己還不知道親娘葬在哪兒。
那也是個可憐的女人,畢生都為了有個兒子努力,臨了卻還是得了她這個女兒。
「就在那邊。」祈喜聽到這話,笑容頓時黯了下來,指了指不遠處。「他們說娘生了……不配進祈家祖墳……反正自我記事起,娘的墳就是孤伶伶地在那邊,碑上連個名都沒有。」
九月忽然想起上次她扶過碑的那個墳,忙說道:「帶我過去看看。」
祈喜點頭,拉著她往那邊走,經過人群面前,少不得引來圍觀村民的側目。
祈喜才發現她們姊妹倆成了眾人的焦點,頓時不自在起來,走到後來反倒是九月拉著她往前走了。
祈喜帶九月看的,正是之前倒了墓碑的周氏之墳。
這會兒墓碑居然又倒了。
「八姊,是那個嗎?」九月頭也沒回地問道,卻久久沒得到祈喜的回答,她不由奇怪,回頭瞧了一眼,只見祈喜神情怔忡地看著人群。順著她的目光,九月看到了水宏。
他正和五子說話,祈稷等人也在邊上不遠,看到九月往這邊看,祈稷咧了咧嘴。
水宏的目光帶著驚喜和歉意,不消說,這是奔祈喜去的,不過眾目睽睽之下,九月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微笑著朝祈稷等人打了招呼,便錯身轉到祈喜面前。
「八姊,是不是那個?」九月藉此機會擋住祈喜的目光,她個子比祈喜高些,又是刻意而為,很容易就拉回祈喜的注意力。
祈喜臉一紅,胡亂地應了一句,拉著九月到了那墳前,目光還時不時往水宏那邊瞟。
「八姊。」九月嘆了口氣,看著那墓碑低聲說道:「妳不怕別人再對妳說三道四?」
祈喜總算克制住自己,沒再回頭。「我……忍不住……」
「好了,現在妳能告訴我哪個是娘的墳墓了吧?」九月無奈地嘆氣,感情的事可不是說斷就能斷的,她明白,所以也不想多費口舌。
「嗯?就是這兒啊。」祈喜這時才反應過來,低頭看了看身邊,看到倒地的墓碑,她皺了皺眉,一言不發地蹲下身,扶起墓碑。
「這墓碑是不是經常倒?」九月蹲在祈喜身邊,看她動作熟稔地把墓碑插回坑裡,埋上土壓上石頭。
「嗯,很早之前就這樣了,剛開始我還跟爹說可能是有人故意的,可爹沒當回事,我又不敢晚上過來這兒,沒辦法,只好隔一段日子就過來看看,倒了就豎回去。」祈喜不高興地噘著嘴。「也不知道是誰這麼缺德,老跟娘這麼過不去。」
「這麼說,今天立起來,接著還會有人推了?」九月看著那墓碑有些微怒。
人死如燈滅,這人到底是什麼意思,竟與一孤墳過不去?
「應該是。」祈喜也有些忿忿,可更多的還是無奈。
九月聽罷,沈默了。
祈喜因為水宏也沒有看熱鬧的心思,九月則是本就無意,於是兩人向周氏的墳叩了三個頭,便相攜離開。
回到九月家中,祈喜拿了空籃子回家去了,九月開了門,皺著眉進了屋裡。「子端。」
「嗯,回來了。」遊春聽到她們的動靜,知道祈喜已經回去,所以也沒有避開,他微笑著停下筆,一抬頭卻發現九月有些鬱鬱,不由關心問道:「怎麼了?熱鬧不好看嗎?」
「你有沒有辦法……幫我找一個人。」九月坐在他對面,雙眉緊鎖,她想找到那個人,但這兒不是前世,沒有先進的科技,想守株待兔逮住那人根本不可能,思來想去也沒個好辦法。
「找誰啊?」遊春一愣,放下筆認真地看著她。
「不知道。」九月嘆氣。「也不知道是誰,跟我娘的墳過不去,墳前那墓碑屢次被人推倒,方才聽我八姊說,已經很多年了。」
「竟有這事?」遊春也是吃驚。「何人這般缺德!」
「八姊說得吞吞吐吐的,不過我感覺得出來,娘不能進祖墳,是因為在棺中生下我這個災星。」九月嘆氣。「正因如此,她只能成了孤墳,且不說她生於何日、卒於何時,碑上連個名都沒有,如今還連累她不得安寧。」
「妳想怎麼做?」遊春點頭,心裡已決定一查到底。
「當然是把那個人揪出來,問問他為什麼嘍,還有他必須當著全村人的面向我娘道歉。」
「明白了。」遊春點點頭。「這事交給我,妳別管了。」
「什麼叫我別管啊,那是我娘耶。」九月不滿地瞪他。
「也是我以後的丈母娘。」遊春輕笑,伸手揉開她眉間的鬱鬱。「等尋到那人,再交給妳辦可好?現在呢,不許再這樣顰著眉了。」
九月無奈地看著臉皮越來越厚的遊春,好一會兒才哼道:「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現在就放下這些,先為你以後的丈母娘重刻個碑吧。」
遊春的手停下來,狂喜地看著九月。
「怎麼了你?」九月被他擋住視線,見他這樣,不由奇怪,伸手撥開他的手。
「九兒,妳答應……嫁給我了?」遊春看著她,滿是驚喜卻又有些不確定。
「我什麼時候說了?」九月臉一紅,矢口否認。
「那妳方才說……」遊春明顯失望。
「咳咳……我去拿木板。」九月看到他這表情,歉意油然而生,起身快步到了門邊,把祈望送來的木板都搬過去,有些討好地道:「子端,你看看這些能用嗎?」
「嗯。」遊春淡淡地應了一句,不過還是起身過來翻看一番。「這個劈開可做墓碑,餘下這些足夠了。」
「能用就行。」九月側頭看著他,歉意中又多了一分不安,正想著要不要解釋,便聽到外面響起匆忙的腳步聲。
遊春目光一閃,快步進了隔間。
「九月。」來的是祈稷,沒一會兒便跑到門口,倉促道:「不好了,趙老山昏死過去了。」
「他昏死過去與我何干?」九月一愣,脫口說道。
「九月,他們是聽了妳的話才作法事的,這法事剛作一半,他就昏過去了,萬一他們把事情賴到妳頭上,妳豈不是說不清?」祈稷關心則亂,急急說道。
「我有什麼說不清的?又不是我害他的。」九月扔下木板站起來。
「話是這樣說,可他們家的人沒理還攪三分,跟他們哪說得清?妳還是趕緊關上門,一會兒誰來也別開,外面有哥幾個在呢。」祈稷說罷就伸手拉門。
「十堂哥,我又沒做什麼,幹麼要躲啊?再說了,我這門一腳就能踹開,關得住嗎?」九月哭笑不得,走過去撐住門不讓他關。
「可是……」祈稷還是不放心。
「十堂哥,躲得了一時,能躲得了一世嗎?」
一個村子住著,趙老山要真出事,趙家想要賴到她頭上,這小小草屋哪能躲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