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誰知,那送信人也是個狼心狗肺的,眼見那女人獨自在家,就……就把人給糟蹋了,這一住,足足住了大半個月,這外面的人以為是這家男主人回來了,都不知道這女人大半個月過的是什麼日子。」
祈望縮了縮脖子,繼續說道:「直到一天半夜,那女人得了機會,吊死在房梁上,那惡人才逃出去。過了好幾日,隔壁鋪子裡的夥計總聞到臭味,覺得奇怪才尋過去看,才發現那女子已經……唉。」
「咳咳……」九月也只能用咳嗽來掩飾自己的無語了,她已經能猜到後面的結果,一定是有人傳言那女子變成了鬼,於是乎,整條巷子的鋪子生意都走下坡路,直到如今這情況。
「九月,妳著涼了?」祈望見她咳嗽,關心問道。
「沒,妳繼續說,後來怎麼樣了?」九月搖手。
「後來……後來這邊就經常聽到半夜有女人哭……」祈望說到這兒,竟打了個冷顫,連連擺手。「九月,妳聽我的,這生意咱們不做了,回大祈村去,雖然苦了點,至少安生不是?」
「五姊,姊夫他們都是從哪兒聽來這事的?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九月哭笑不得。
「自然是聽人家說的,好像……很久了吧。」祈望眨眨眼,一本正經地說道。
「呃……」九月失笑,又問道:「既然如此,為何這鋪子的前主人會到現在才離開呢?難道他就不怕、就沒遇到過?」
「這……」祈望想了想,猶豫道:「他一定是請張師婆作過法了吧,棺材鋪的掌櫃就經常請張師婆作法的。還有以前住過這巷子的人,也有不少請她作法的,九月,要不我們請她來作個法,驅驅邪氣?」
「五姊,妳忘記了?張師婆曾給我作法,卻反被外婆的畫像嚇得落荒而逃,若這邊真的有鬼魅,妳覺得她還能住得下去?只怕頭一個逃的就是她了。」九月心裡閃過一個模糊的想法,卻快得讓她捕捉不住,隱約間只覺得這事有蹊蹺。
「……是喔。」祈望一聽也疑惑了。「她那麼膽小,為什麼一直住這兒不走呢?別人都搬光了……」
「想不通就別想了,吃早飯去吧。」九月笑著拍拍祈望的肩。「別忘了我們的外婆是做什麼的,而我可是外婆的傳人呢,這鬼不來倒也罷了,要是來了,我讓它有來無回。」
九月只是開玩笑,祈望卻眼睛一亮,盯著九月急急問道:「妳真的行嗎?」
「呃,應該行吧,事實上我也沒遇過。」九月順口安撫,拿著木桶回廚房,祈望跟在後面。
吃過早飯,大夥兒便各自忙碌起來,祈望和舒莫不敢再提昨晚的事,楊大洪也沒有和人說道的意思,九月更不會去和人問些什麼,昨晚的事就像曇花一現般,只在九月等人心底留下一絲影子。
祈望和舒莫帶著周落兒結伴出去買菜,九月給了她們五十文錢後,自己前前後後巡看一番,和張信、張義說了一聲,也跟著出門,今天是去取模子的日子,她得去找一趟魯繼源。
她這兒離魯繼源那兒不遠,穿過一條街兩個巷口便到。
九月邊走邊打量街上景物,剛走了一半,便看到五子提著布包腳步匆匆地往這邊走來。
「五子哥。」九月沒有迴避,笑著停下腳步招呼道。
「九月妹子,來。」五子看到她,眼晴一亮,大步走了過來,把手裡的布包遞給她。「掌櫃的連夜趕工,已刻好了五個模子,還有十個底座,妳瞧瞧,可滿意?」
九月接過,卻沒有打開看。「魯公子的手藝,自然是最好的。」
五子看了看她手中的布包,目光微閃,笑了笑沒說話。
「謝謝五子哥,正巧省了我這一趟。」九月拍拍布包,向五子道謝。
「沒啥,掌櫃的讓我送東西過來,妳半路接了,也省了我的腳程。」五子撓撓頭,咧著嘴笑了。
「那,我先回去了。」九月點點頭。
「九月妹子,那個……」五子脫口喊道,可面對九月清澈的目光,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支吾了半日才喏喏問道:「那個……上次的木粉可用完了?要是沒了,我明兒再送過去。」
九月一愣,馬上明白了。「上次的六包木粉是你送的?」
「嗯,我去妳家,妳不在,就放在門口了,那些可能用?」五子憨憨地解釋著,滿目希冀。
「能用,都很好。」九月連連點頭,心裡還在納悶他怎麼知道她需要榆皮粉,卻忘了之前她曾隨口提過,卻被五子記在心裡了。「一共六袋可不少分量呢,我今天出來也沒多少散錢,一會兒我給你送過去。」
「九月妹子,如果……如果妳還把我當哥,就別和我說錢的事,那些都是我送妳的。」五子卻臉一紅,斂起笑容。「妳要是給我送錢,那以後我也不給妳尋了,妳也別……別喊我五子哥。」
九月頓時不知道說什麼了,只好無奈地一笑。「好吧,那我不提了,不過,五子哥,如果你尋的這些都是花錢集來的,你也不能瞞著我。多的就不提了,這本錢總是要還的,不然你也別認我這個妹子。」
五子深深地看了九月一眼,鄭重地點頭,掩飾住心裡濃濃的失落。
模子到手,九月迫不急待便要回去試驗,當下告別了五子,腳步匆匆地往回趕。
鋪子前面,楊大洪他們忙得熱火朝天,巷子口,站了幾個湊熱鬧的閒漢,九月沒有在意,逕自進了鋪子,她穿的仍是布衣,那些閒漢也沒把她當這鋪子的主人看,只以為她也是這鋪子裡的丫鬟,指點一番後也沒在意,只在那兒討論誰這麼大膽,居然敢接下這兒的鋪子。
九月進了後院,祈望她們還沒回來,她便直接上樓,翻出香料、染料等物,一起拎著回到樓下雜物房,又去廚房搬了些柴禾過來,便動手製燭製香。
九月跟著外婆做了這麼久,早已熟稔於心,半天下來,手上的原料已經大多做完,於是她把五子交給她的布包翻出來。
「啪……」布包裡掉了一樣東西出來,她不由一愣,俯身拾起。
卻是一支木釵,手工沒有魯繼源雕刻的精緻,卻也看得出模樣是一朵花,至於是什麼花,卻猜不出來。
九月拿著木釵,一手撫了撫辮子,不由嘆了口氣。
正想著,祈望和周落兒的聲音便傳了進來,九月飛快地把木釵攏進袖子裡。
「九月,在做什麼呢?」祈望看到她,隨口問了一句。
「在準備東西。」九月臉不紅氣不喘地回道,藉著彎腰添柴的光景,把木釵放進隨身攜帶的小袋子裡。
祈望也沒在意,和舒莫一起回廚房忙活去了,周落兒乖巧地跟在舒莫身後。
九月低頭看了看腰間的小袋子,抿了抿唇,坐到凳子上繼續忙活,直到祈望過來喊她吃飯,她才收拾面前一堆成品。
阿仁他們跟著楊大洪趕工,晚飯自然是要照應的,這會兒他們已圍坐一桌。張信剛剛進來,先向九月回稟事情。
「楊掌櫃說明兒早上他會過來與東家細說,還讓我告訴東家,他派去購貨的人便是替東家尋的二掌櫃,若不出意料,明日晚上便能回來。」
「去吃飯吧,辛苦了。」九月微微一笑,沒有問張信為何花了半天的工夫才回來。
「東家,下午楊掌櫃派我去尋了里正,已經訂下店鋪登記造冊的日子,明兒一早,楊掌櫃會陪您過去。楊掌櫃還說,讓您好好想個吉利名字,明日好往上填報。」張信卻主動解釋道。
「知道了。」九月點頭,心裡不免暗自慚愧,原來這古代開鋪子也和現代一樣,需要註冊呀。
吃過飯,又趕了半個時辰的工,楊大洪記著昨夜的怪事,也不敢留他們太久,便讓他們先回去,這廂打了烊,他才獨自一人繼續敲敲打打。
昨夜的事,他沒有告訴阿仁他們,祈望和舒莫也沒有再提起,他們知道,鋪子開業在即,要是傳出去讓人知道此處鬧鬼,只怕這鋪子不用開門就可以倒閉了。
可是,不說不代表他們不害怕。
一吃過飯,舒莫便拘著落兒跟在她身邊,和祈望一起收拾碗筷,燒了水,趁著夜色不濃,飛快地洗漱收拾完畢後,又一起到了雜物房催促九月去洗漱歇息。
「九月,不早了,明天再弄吧。」祈望看了看屋子裡的香燭,眼裡滿是驚喜,不過她這時心裡緊張,心思便不在這方面了。
「妳們先去睡吧,我一會兒便去。」九月沒會意過來,又取出一個拳頭大的蠟模放到一邊,這一會兒工夫,她已經做了七、八個,正好晚上可以練習。
「九月,明天白天再弄吧,這兒……」祈望不敢說下去,她縮了縮脖子,往門外瞧了瞧。
「五姊,妳們先去睡吧,我反正也睡不著……」九月笑著抬頭,才看到祈望和舒莫兩人惴惴不安的表情,她才恍然想起是怎麼回事,當下也不堅持,點點頭。「那,幫我把這些東西一起送到樓上吧。」
「好。」祈望這才鬆口氣,和舒莫兩個上前來各自取了一個扁籮,把九月做好的蠟燭小心放上去。
收拾好東西,幾人一起端著出來,把雜物房上鎖,九月牽起周落兒的手。「莫姊,晚上妳和落兒睡我屋裡吧。」
舒莫有些意動,不過只一猶豫便搖搖頭。
東家是好意,可她哪能蹬鼻子上臉真的搬上去呢,而且她也知道這東家不怕那些東西,這樣說純粹是照顧她們娘兒倆。
九月見狀,也不好多說什麼。
到了屋裡,九月摸黑點了油燈,指了指桌子,讓她們把東西都放到上面。
「九月,要是夜裡有事,妳就喊一聲,別一個人出來。」祈望猶豫一下,還是忍不住說道,剛說完,敞著的門似乎吹來一絲冷風,她不由縮了縮身子,目光飛快地往外掃了一眼。
「五姊、莫姊,妳們等等。」九月見狀,不由啞然失笑。為了讓她們安心睡個好覺,明天起來不至於像今天這樣萎靡不振,她只能騙騙她們。
當下,她開了櫃子,從裡面的簍子裡取出筆和朱砂罐子,又拿了幾張空白符紙,畫了幾張現成的符紙。
祈望見狀,心裡一鬆,因為之前趙家的事,她對九月的「能力」是深信不疑的。
舒莫則是疑惑地看著九月這番動作,不過看見祈望似乎鬆了口氣,她也莫名安下心來。
「拿去貼於房中門窗之後,今晚便能睡個好覺了。」九月把四張符遞給她們,見她們果然放鬆了些,心裡不由好笑。
「妳也早些睡,別太晚了。」祈望叮囑道,寶貝似的把符揣在懷裡,和舒莫一起牽著周落兒下樓去了。
沒一會兒,祈望和楊大洪的說話聲從樓下漸漸移到他們房裡。
九月微微一笑,關了門,把油燈移到桌邊,取了她的那些工具繼續做蠟雕。
寂靜的夜,九月很快便全心投入進去,手中的蠟模一塊一塊減少,面前的水果蠟雕漸漸增多。
這時,隔壁傳來一聲悶悶的「咚咚」聲,聽著像有人在敲門板。
九月微微一愣,停下筆,側耳聽了聽。
「踢嗒──踢嗒──嗒……嗒嗒……」好像有人起夜走動的聲音……
九月皺眉,這木造的屋子就是這點不好,毫無隔音效果,有什麼動靜,隔壁都聽得清清楚楚。
「咯吱──」緊接著,隔壁又響起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音,動靜居然還不小……
九月側耳聽了會兒,腦海裡閃過香豔的畫面,她不由無語了。
只是這種情況下,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也不便敲牆提醒,只好開了櫃子,拉出備用的被褥,從被角處摳了兩團棉絮出來塞到耳朵裡。
試了試效果,九月滿意地點頭,回到桌邊繼續做沒做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