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蕭謹言住的文瀾院其實並不大,但在許國公府裡,算是位置和陳設最好的了。
這邊靠近後花園,和幾個姨娘住的地方相隔很遠,最是僻靜安逸,往西正好是二老爺一家的住處。如今二老爺外放,那些院子都關著,真真是個唸書的好地方。
前世蕭謹言在這裡住到和欣悅郡主大婚前,趙氏才做主在許國公府最東面的空地修了座驚鴻院,讓欣悅郡主和他搬進去住。
兩天前阿秀進來,不過是走馬看花,連看一眼都顧不上,今兒再進文瀾院時,便生出幾分親切來,畢竟她也在這裡待過兩年。
清霜帶著阿秀去了她的房間,看見裡面整理得乾乾淨淨,角落放著燒銀霜炭的火爐,臨窗的地方還有一張梳妝檯,上頭妝奩、胭脂皆齊全,心下便生出幾分感激,謙遜地說:「清霜姊姊太照應了,我是過來當丫鬟,不是當小姐的。」
清霜淡淡笑道:「妳當丫鬟還是小姐,不是我說了算。這些都是世子爺安排的,妳要是想謝,只管去謝世子爺。」說著,把身後的小丫鬟喚到跟前。
「這是初一,以後讓她跟著妳,有什麼事情,儘管囑咐她做;只一點,如今她不過是個三等丫鬟,不能進正房,妳看著她就是了。」
阿秀看著初一,朝她點點頭,兩人算是打過了招呼。
這時,幾個丫鬟從門口走過,傳來幾聲冷冷的嗤笑。
清霜探頭看了一眼,是平素和清瑤比較要好的二等丫鬟們。
清霜為了防止清瑤找麻煩,特意把阿秀的房間安排在後罩房最左邊,雖然不靠著清瑤的房間,卻偏偏是丫鬟們平常走動的必經之路,如此看來,倒是少了幾分清靜。
清霜想了想,道:「平常我們大丫鬟都要值夜,難得睡這裡,都是睡在碧紗櫥外的炕上,這兒不過是平常休息時住住罷了。」
阿秀點點頭,小聲道:「有勞清霜姊姊了。」
清霜安頓好阿秀,見沒別的事情,這才起身。
「妳剛來,先休息一會兒,等世子爺回來,再讓他給妳安排差事吧。我們房裡的大丫鬟,要服侍的就是世子爺跟前那幾件事情,當過丫鬟的都做得來。」
阿秀應了,又親自送清霜出門,才轉身回房,和衣在自己的床上躺下。
她望著青紗帳頂,忽然有些茫然。
世子爺還像前世一樣對她好,可她卻沒有前世那般勇敢,不敢付出真心,不敢再靠近他的身邊了。
阿秀嘆口氣,翻身側著躺下。
屋裡的炭火燒得正旺,她竟覺得有些睏了……
阿秀醒來時,就看見蕭謹言坐在她的床沿,身上不知何時蓋了錦被,一隻小手被他握在大掌中。
蕭謹言沒料到阿秀會突然醒來,作怪的手還緊緊牽著她的小手。抬頭瞧見阿秀睜眼看著他時,才連忙鬆開手,結巴道:「咳咳……我……我就是看看妳手上的凍瘡好了沒有。」
阿秀從床上坐起來,想到小拇指上的凍瘡,不覺臉頰泛紅,瞧著蕭謹言道:「這是什麼時辰了?世子爺可曾用過晚膳?」
外頭的天色已經全黑,從她餓得咕嚕直叫的五臟廟便可以察覺,時辰絕對不早了。
蕭謹言稍稍緩和方才的情緒,笑著道:「我在宮裡用過晚膳,這會兒才回來。」
才回來就跑到我的房裡偷看我睡覺……阿秀低著頭,心裡莫名想到這層意思,遂笑道:「那奴婢起身服侍世子爺吧。」
「今兒妳剛來,不用服侍了,好好休息休息,明兒再服侍不遲。方才妳睡得沈,我沒讓清霜喊妳,一會兒會有小丫鬟給妳送吃的。」
蕭謹言說著,越發覺得自己囉嗦,曾幾何時,他會關心起一個小丫鬟的吃用來。可是前世被阿秀無微不至關心過的他,深刻體悟到,如果真心對待一個人,就應該事事妥帖、樣樣俱全,而不是在失去她時才扼腕嘆息。
此時,阿秀已經穿衣起床,在蕭謹言跟前福了福身,小小的身子看著有些纖瘦。
蕭謹言看著她,眉頭舒展,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的臉頰上輕輕碰了一下。
這次,阿秀沒有躲避,其實她心裡也依戀著他的溫柔。
蕭謹言見阿秀沒有躲,眼神中也沒有驚恐,高興得嘴角勾了起來,遂不急於一時得寸進尺,深吸一口氣道:「我先走了,妳好好休息。」
阿秀愣了愣,瞧見蕭謹言的腳沒有動,這才抬起頭看著他,小聲道:「世子爺慢走,阿秀不送了。」
蕭謹言覺得心情再沒有像今日這般好過,高高興興地出去了。
果然,過了片刻,叫初一的小丫鬟便拎了食盒回來,見阿秀已經起身,就把食盒送進房裡。
「阿秀姊姊,快把消夜吃了。清霜姊姊說這是世子爺的消夜,廚房的婆子們才肯另外準備,只等著世子爺吃完,她們好收拾盤子回去交差。」
阿秀看看食盒裡的吃食,果然是平素蕭謹言喜歡吃的雞絲粥和火腿燒餅。前世蕭謹言也有吃消夜的習慣,總是命廚房做上好幾樣,若欣悅郡主不在跟前,就便宜了那些丫鬟們。
阿秀想了想,拿帕子把火腿燒餅包起來,放在一旁,再端起粥碗喝了幾口,然後吩咐初一。「我吃飽了,妳把食盒送回去吧。」
等初一收拾完出門,阿秀起身擦擦嘴,捧著手中的燒餅,朝正廳的方向看了一眼。
蕭謹言當她不知道呢,在宮裡能有什麼吃食,跟那些娘娘在一塊兒,只怕筷子根本沒能動幾下,如今又讓人把自己的消夜偷偷送來,只怕到了後半夜,他非餓肚子不可。
阿秀越想越覺得心疼,穿好衣服,捧著燒餅往前頭去。
天色已晚,沒什麼人在院子裡走動,正廳外頭靜悄悄的。
這個時辰,蕭謹言多半在右裡間的書房看書,廳裡通常只有小丫鬟打盹候著。
阿秀挽起簾子進去,果然瞧見兩個小丫鬟正趴在茶几上睡覺,其中一個還是她前世認識的、後來成為蕭謹言房裡大丫鬟的墨琴。
清霜聽見外頭有腳步聲,便從書房出來,才挑了珠簾,就瞧見墨琴和墨棋這兩個小丫鬟在打瞌睡。
阿秀捧著繡帕站在門邊,見清霜正要開口,忙示意她噤聲,上前福了福身子。
「清霜姊姊,這火腿燒餅留給世子爺當消夜吧,他去宮裡也沒什麼吃的,仔細半夜餓肚子。」
聽阿秀這麼說,清霜笑著伸手接過她遞上來的燒餅。「難為妳想得到。」瞧著阿秀嬌美的容顏,心裡想,世子爺跟前如何會少了這麼一頓吃食?沒準兒世子爺和這個叫阿秀的姑娘還真是前世的姻緣,兩個人怎地就能如此契合呢。
清霜謝過了阿秀,送她出門,這才回屋把兩個小丫鬟叫醒,拿碟子將燒餅裝盤,送進去給蕭謹言當消夜。
蕭謹言知道這燒餅是阿秀送來的,高興得不得了,一口氣吃了兩個。
阿秀在許國公府的第一晚睡得很安生,興許這裡是她前世生活過八年的地方,骨子裡就有一份很熟悉的感覺。
再者,和蕭謹言住在一個院子裡,讓阿秀覺得很安心,即便不能像上一世那樣肌膚相親,可這種心底暖洋洋的感覺,還是忍不住讓她在睡夢中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