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剛亮,韓香怡一個人離開了修家,來到鋪子。
果然,後面小屋一處已經堆滿翠綠的茶葉,她一進屋子,便聞到一股濃郁的茶香,很好聞。
韓香怡雙眼明亮地看著那些茶葉,興奮自語道:「有這些茶葉,我可以嘗試新香粉了。」
想到就做,就是韓香怡的做事風格,她毫不遲疑,搬了一張小板凳,坐在一堆茶葉前,開始挑揀起來。
將一些壞的茶葉丟掉,一些小的或者被蟲子啃食過的葉子能保留的保留,不能保留的就扔掉,就這樣挑挑揀揀大約一個時辰,終於挑出一人環抱大小的一筐茶葉出來。
將精心挑出來的茶葉放到一旁,韓香怡又從剩下的茶葉裡面挑出可以讓自己嘗試的葉子,挑出半筐後,剩下的就真的不能用了。
拿著打算用來試驗的半筐茶葉到屋後的一小塊空地,這裡有陽光,也有青石,韓香怡將這些葉子一一擺在青石上。
今兒個是晴天,沒有一絲風,秋日的上午時分還是很熱的,所以這個時間,這個天氣,是最合適風乾這些茶葉的時候。
將這些茶葉擺好後,韓香怡把那些不能用的茶葉清理掉,坐在炕上看著那一筐挑揀好的葉子,這些是可以用來製作香粉的,她不著急,就任它們自然乾燥。
做完這些後,香兒帶著兩個小丫頭來了。
瞧著累得滿頭香汗的韓香怡,香兒不由緊張道:「大少奶奶,您怎麼來得這麼早呀,都不叫香兒,這麼多事情讓香兒幾人做多好,您何必親自做呢?」
「不礙事,我閒著也是閒著,就當是鍛鍊自己,整日在家閒著,身子也越來越弱了。」
這話倒是真的,以前在村子裡又是跑、又是跳的,身子好著呢,幾年都不生病,可到了城裡嫁了人以後,自己就不能跑跳打鬧,只能每日老老實實待著,雖然也會做香粉,但這算不得什麼耗費體力的事情,最多就是消耗一些精力而已。
才到這裡大半年,她就躺在床上好幾次,起都起不來,自己身子都虛了,所以她覺得自己以後真應該多鍛鍊,免得以後有好日子過,被一身病纏著也不好受。
看了看那被挑揀出來的一筐茶葉,香兒走過去,不解道:「大少奶奶,您說這茶葉真的能做成香粉嗎?我只知道茶葉是能吃、能喝的,卻不知道還能做成香粉,能做成嗎?」
「做不做得成要等做過之後才知道,放心吧,過不了幾日就能知曉。」韓香怡笑著。
雖然她不能給出肯定的答案,卻還是保持信心。當然,做一件事情若一開始就失去信心,即便做了,也很難成功。
「好了,妳們去忙吧!我這裡還要做些事情,鋪子就交給妳們看著吧!」韓香怡示意她們離開,讓自己一個人專心研究。
香兒明白她的意思,點點頭,與兩個丫頭一起離開了。
韓香怡看著茶葉,暗暗自語道:「話雖如此,可到底要怎麼開始呢?用茶葉做香粉,是要按照製作香粉的步驟去處理茶葉……還是要按照處理茶葉的步驟來製作香粉呢?」
韓家,書房。
「家主,林城那邊傳來消息,說林城楚家沈氏開了間香粉鋪子,生意很好。」
「嗯?你說的是那個沈家的沈美娟?她怎麼想起開香粉鋪子了……不過開就開吧,那是人家的地盤。」韓景福倒也沒在意,隨意地說道。
「可是家主,那邊的人還說,她開的鋪子和咱們的不同,他們鋪子的香粉價位是讓老百姓都能買得起的價格。」
「喔?那他們賣多少?」這回韓景福察覺到不對勁,問道。
「便宜的只需幾十個銅板,貴的則要價十幾兩銀子。他們將客源拓展至平民百姓,就是打算要讓所有人都可以去買香粉。」那個下人繼續道。
韓景福的臉色終於難看了起來。
幾十個銅板?這賣的是什麼品質?
要知道韓家香粉從一開始就是將客群鎖定有錢人,香粉定位為奢侈品,沒有錢的窮人家自然無法購買,這樣才能凸顯有錢人的身分和地位。
如今被沈氏這麼攪局,香粉反倒成為一種任誰想買都能買的地攤貨,讓他怎能不生氣。
而且他很清楚,對方一旦這麼做,在林城的韓家香粉鋪生意就會大受影響,甚至面臨關門大吉的命運。
怎麼可以!這種威脅到韓家利益的事情,韓景福不可能放任它發展下去,可是林城又不是韓家的地盤,他手再長也伸不到那裡去啊,該怎麼辦呢?
就在韓景福思索對策的時候,那下人卻猶豫了一下,道:「家主,還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沒什麼不該說的。」
「家主,他們說,和那個沈美娟合開香粉鋪子的還有其他人。」
「其他人?誰?」
「韓……韓香怡小姐。」
「什麼?」韓景福猛地站起身子,臉上的怒氣化作陰沈的冷意。
韓香怡這個丫頭,她竟然敢這麼做,這是明擺著要與韓家作對啊!該死的丫頭,自己當初真不該把她弄到這裡來,還讓她嫁給修明澤,沒想到修明澤不但不是個傻子,還是個文武全才的人才,這丫頭真是撿了個大便宜。
當初他對她開鋪子的事情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到他的縱容,卻讓她成為傷害韓家的利劍。
「哼!既然如此,我想我有辦法了。」
韓景福雙眼微瞇,冷芒乍現。
韓香怡研究如何將茶葉和香粉結合已經邁入第二日,仍舊難解。
她拿起一片乾掉的茶葉放到鼻下聞了聞,雖然依舊可以聞到茶香,但是味道卻已差上一些。
她皺了皺眉,雖然覺得這麼做不對,她還是按照製作香粉的步驟繼續做下去,經過一番繁複手續,把乾燥的茶葉做成一小堆淺黃色粉末後,她的眉頭不由皺得更緊。
雖然成功地把茶葉做成粉末,可質地與香粉完全不同,不但色澤不好,而且味道也不夠,只有淡淡的茶香,這不是她想要的效果。
吐了口氣,韓香怡自語道:「看來按照香粉的做法來做是不對的,起碼達不到我想要的效果……」
雖然很是沮喪,不過隨即她又挺直腰桿,為自己打氣道:「沒事,這是早就料想到的,只要再嘗試別的方法就好了。」
既然按照製作香粉的方法來處理茶葉行不通,那就換一種方法吧!如果自己記得沒錯的話,這些茶葉是不是應該先炒一下呢?
由於她對茶葉的製作流程不是很清楚,看來應該找個知道的人問問才好。
就當她正想著的時候,門被打開,香兒走了進來,臉色有些不好地道:「大少奶奶,有人找您。」
看到香兒臉色不好看,韓香怡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問道:「誰?」
「是……韓家人。」
知道大少奶奶和韓家關係不好,所以在知道來人是韓家的人後,香兒就不高興了。
韓香怡並沒有多麼驚訝,她早猜到韓家人會來找自己,原因不外乎是林城的事情,她與沈美娟一起開了香粉鋪子,還將香粉的價錢壓低那麼多,導致韓家的鋪子生意越來越不好,他們不生氣才怪。
「知道了。妳去告訴那人,我稍後會出去見他。」
想見她,就要她乖乖去見?她可沒那麼聽話。
香兒立馬點頭,然後退了出去,來到前面的櫃檯後坐下,看著站在門口處,正一臉囂張看著屋內的下人道:「你等會兒吧,我家大少奶奶還有事情要忙。」
「什麼?叫我等會兒?妳跟她說我是誰了嗎?我可是……」
「你不就是韓家的人嗎?我知道,你還是要在這裡等,我家大少奶奶忙著呢!」香兒心裡暗自得意,臉上卻是一臉不耐。
「妳……妳去告訴她,就說是我們家主要見她,讓她快點出來。」那下人氣呼呼地說道。
香兒瞥了他一眼,一副看著白癡的模樣道:「你聾了嗎?讓你等著你聽不見嗎?嘰嘰喳喳的,不想等就出去,想等就在這裡等著,我已經說了,我家大少奶奶忙著呢!白癡!」
「妳說誰呢?」那下人頓時火了,伸手指著香兒喝道。
香兒撇了撇嘴巴,懶得再搭理他,而是轉頭與一旁的兩個丫頭聊天,氣得那個下人只得憤憤地收回手指,不再吭聲。
走?他可不敢,要是沒把人請回去,那他估計就要遭殃了,所以他只得咬牙站在門口等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轉眼已經過了半個時辰,韓香怡還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那個下人是真的等不及了,只要再次開口道:「我說,她能不能出來了?這都多長時間了?」
「別一口一個她她她的,我家大少奶奶是你叫的?沒禮貌。還有,別再問我了,我都把話說明白了,我家大少奶奶有事,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選在這時候上門,誰還特意伺候你啊?想等就等著,不想等就走人,再煩就站到門外面去。」
香兒就是看不慣有人欺負自家主子,對她來說,再沒有比韓香怡還好的主子了,所以她十分維護自家主子,誰都不能欺負,尤其是韓家。
那下人氣得身子都哆嗦了,可他偏偏不能發作,他不傻,他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他不敢放肆,即便心裡有火,也只能壓下去。
就在這時,後面的門開了,韓香怡從裡面走了出來,來到香兒面前,伸手在她的腦袋上輕輕地敲了一下,然後輕聲道:「就妳敢說。」
「嘻嘻!」香兒嘻嘻笑著,沒有說話。
在她心裡,早已經把韓香怡當作自己姊姊,為了她可以做任何事。
韓香怡搖了搖頭,然後來到那韓家下人面前,冷淡道:「咱們走吧!」
那下人見韓香怡終於出來了,原本就一臉生氣的表情,在看到她那冷漠的樣子時,頓時重重地哼了一聲,轉頭就走,那樣子,絲毫沒將韓香怡當作韓家小姐。
韓香怡只是將眉毛一挑,便跟著他走了出去。
「上車吧!這麼晚,家主還在等呢!」那下人態度依舊不好。
韓香怡沒多說一句話,就上了馬車,那下人見狀,不由小聲嘀咕道:「哼,一個丫鬟生的丫頭,本就不是什麼正經的東西,還裝什麼清高,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讓家主等妳,真是嫌命長,看等會兒家主怎麼收拾妳。」說完,便坐上馬車,讓車伕趕車。
坐在馬車裡的韓香怡,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在店鋪裡,她原本不想與這下人一般見識,狗咬妳,妳還要反咬狗一口嗎?可有一點她卻是在意的,就是這名下人辱罵了她娘。
從小她就是個在村子裡瘋慣的丫頭,總是任意妄為,到了帝都這裡,她一點一點地收斂自己的狂放,她隱忍,她低調,她沈默,可這些都是她的偽裝,只為了可以生活在這個地方,但那不代表她沒有自己的脾氣跟底線,她娘就是她的底線,更是她的逆鱗。
觸之後果自負。
馬車緩緩停在韓家門前,下了馬車,韓香怡看著韓家大門,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的心裡反而是淡然與平靜。
「跟我來吧!」那下人見韓香怡站在那裡發呆,一臉不耐煩地說道。
韓香怡還是不說話,只是跟著他進了韓家。此次再走入韓家,她的心情也有了些許變化,這裡不屬於她,所以來到這裡心中也未升起一絲親切感,反而覺得不舒服。
來到大廳,大廳裡坐著兩個人,分別是韓景福與曾龍。
雖然與曾龍見面的次數不多,韓香怡卻難以忘記他的長相,尤其是那張似乎永遠都不會笑的臉。
「怎麼這麼久?」韓景福皺著眉頭看著那下人問道。
那下人一哆嗦,急忙把事情說了一遍,當然,主要還是說韓香怡因有事情要忙,所以耽擱了時間。
韓香怡始終站在那裡沒開口。
韓景福聽罷,眉頭皺得更緊了幾分,擺了擺手,示意他下去。
就在那下人轉身準備離開時,韓香怡開口了,只聽她淡淡道:「你站住。」
這三個字是對著那個下人說的,那下人一怔,雖然不想聽她的話,無奈對方身分擺在那裡,他不能不聽,所以只好站在原地不動。
韓景福與曾龍都看向了韓香怡,有些不明白她想要做什麼。
韓香怡對著首位上的韓景福福了福身子,道:「女兒見過爹爹。」
「嗯!」韓景福不冷不淡地應了一聲。
顯然他對韓香怡也沒什麼好感,若不是因為有事相談,也不會叫她來這裡。
韓香怡也不在意,而是繼續道:「女兒想問爹爹一件事情,不知可不可以?」
「問吧!」
「女兒在韓家算什麼?」
「算什麼?當然是我的女兒,妳問這個做什麼?」韓景福不耐道。
「那就好。」
韓香怡微笑點頭,然後邁著步子,來到那下人面前,當著韓景福與曾龍的面伸出手,「啪」的一聲,一個巴掌搧在那下人的臉上,緊接著又是「啪啪」兩聲,都搧在他的左臉上,聲音既響且清脆。
「妳……妳這是做什麼?」那下人捂著臉,一臉驚愕與恐慌。
「妳幹什麼?」韓景福臉色沈了下去。
她竟然當著自己的面搧下人巴掌?還把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爹爹,請您息怒,女兒這麼做,是有原因的。」韓香怡向著韓景福微微一服,道:「剛剛這個狗東西在我的鋪子裡對我橫眉瞪眼、冷嘲熱諷,絲毫不把我當韓家小姐看待,甚至還在暗地裡罵我娘親,不僅是對我不敬,更是對您,對整個韓家不敬,他罵我是不正經的東西,您是女兒的爹爹,您又是什麼?」
「我……家主,我……」那下人傻眼了,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小姐這麼狠,他這下完蛋了。
「有這事?」韓景福面色難看地看著韓香怡。
他知道韓香怡沒必要為了這件小事撒謊騙自己,正要開口說話,卻被韓香怡搶先道:「所以,女兒代替爹爹教訓他便是。」說完,又是一巴掌搧了出去。
她搧得很用力,即便手痛,也依舊用力。
那下人不敢躲,只得咬牙挨著,這巴掌搧得他嘴裡都出血了。
韓香怡搧完巴掌又抬起腳,在那下人驚恐的目光中,一腳踹在他的兩腿之間,頓時,那下人痛得兩腿一軟,倒在地上,雙手捂著下面,痛得臉色慘白,卻不敢叫出聲來。
韓景福見狀,不由心裡暗驚,這個丫頭下手還真是狠,看來她這是在給他下馬威啊!
想到這裡,韓景福道:「好了,差不多就行了,他也不是犯了什麼大錯,就讓他下去吧!」
不是大錯?那什麼才是大錯?
韓香怡心裡冷笑,可表面上還是笑著道:「女兒知道了。」說完,後退幾步,不再說話。
「還不快滾,丟人現眼的東西,這個月的錢別領了。」
「是……」那下人委屈得要命,還是只能忍著痛離開。
這對他來說是個教訓,教他以後再也不敢招惹這個韓香怡了,招惹到她,他的小命都要沒了。
待下人離開後,屋子裡只剩下了三個人。
韓景福咳了一聲,道:「坐吧!」
韓香怡乖巧地走到椅子前坐下,微微垂著腦袋,沒有說話。
「最近過得怎麼樣?」
「謝爹爹關心,香怡過得很好。」
「嗯,那就好,對了,聽說妳最近和林城的沈美娟走得很近?」
終於聊到正題了。
韓香怡笑著點頭道:「是的,爹爹,女兒與沈姊姊關係很好,情同姊妹。」
「姊妹?」韓景福冷笑一聲,道:「這麼說,沈美娟在林城開香粉鋪的事情妳也知道了?」
「嗯,那是香怡和沈姊姊一起開的。」韓香怡繼續笑著說道。
「哦,妳們一起開的?這麼說,林城的鋪子妳也有份?那麼香粉降價的事情妳也知道了?」
「是的,那是女兒的主意。」
「什麼?」
韓景福臉色猛地一沈,險些罵出聲來,這個臭丫頭,還真會吃裡扒外,竟然幫著外人對付自家人,真是成何體統。
「妳說這主意是妳出的?妳怎麼……怎麼敢這麼做?難道妳想讓家裡因為妳的主意給搞垮了嗎?」韓景福怒氣大盛,突然喝道。
韓香怡卻是一臉迷惑地看著韓景福,不解地道:「爹爹這話是何意?香怡怎麼會想要把家裡的生意搞垮呢?您可不要冤枉女兒啊!」
「冤枉?妳說我冤枉妳?」韓景福更氣。
真是豈有此理,他不管教她,她還真以為自己很厲害,翅膀硬了?
「爹爹。」韓香怡突然站起身子,目光冷淡地看著韓景福,道:「您覺得香怡哪裡做錯了?香怡自己開鋪子做生意,都是香怡自己做的,降價又如何?那是我的事情,您這生得是哪門子氣?做生意本就是為了賺錢,我也是為了想要賺得更多,所以才選擇此法,這樣百姓們也能買得起;若只賣給那些有錢的人,又能賺多少?我是為了長遠打算,況且……」
「夠了。」韓景福聽不下去了,一拍桌子,站起身子,喝道:「也不知妳娘是怎麼管教妳的,妳竟然這麼混帳,明知這麼做對韓家有多不利,可妳還是做了,妳分明是想要和我作對。」
「我娘?呵呵……」韓香怡笑了,笑得有些冷。「我娘已經死了,所以請您不要再說一句我娘的不好。」
「什麼?」
這次驚呼出聲的不是韓景福,而是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的曾龍。只見他站起身子,臉上浮現出從未有過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