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和關麒……還有家寧、家源以及其他幾個朋友,看不慣那糊塗官的作派,也是年少輕狂不知輕重,便對那糊塗官上了心,想著抓他一些把柄,這樣一來,我們以後在泗縣,便更無所懼……當然,也是想讓清渠樓多一分保障。」烏承橋說起這一段,帶著些許自嘲。
「等等,你不是說那時候,關大人還不是這兒的縣太爺嗎?怎麼就認識關麒了?」允瓔自動無視了他說的清渠樓那一段,那時候的他,正是和仙芙兒形影不離的時候,她才不要聽呢。
「關大人那時在京中,關麒便跟著關老夫人住在泗縣,想來也是因為邵家的原因吧。」烏承橋解釋道。
「奇怪,一個京官怎麼就被派來當個小小的縣令了……」允瓔嘀咕了一句。
「不知。」烏承橋搖頭,繼續說道:「糊塗縣令是捐的官,他當縣令的目的,一為財,二為……逍遙,所以我們設計引他見了仙芙兒……也是那一次機緣巧合,我們見到了牢裡的蕭棣,他被嚴刑拷打,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那時,我們便對蕭棣起了好感,覺得他是個硬漢子。」
「所以,你們就救了他?」允瓔嘆了口氣,她知道他說的逍遙是什麼意思,哼哼,那會兒他不是也挺逍遙的?
「嗯,只是出於對他的敬重,我們才幫了一把,那糊塗縣令有不少把柄在我們手上,也不敢對我們怎麼樣,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了蕭棣,只是那批貨卻還是落在糊塗縣令手裡。第二年,那糊塗縣令欲對仙芙兒用強,我們氣不過,就把罪證偷偷交到知府手裡,就這樣,那縣令被革職流放,關大人才被派到泗縣。」
說來說去,都是為了仙芙兒做下這麼多事。
允瓔撇嘴。「怪不得蕭爺會說你和他是過命的交情。」
「我也沒想到他會如此記情,第二次見他,也是三年後了,他送了幾件貴重皮草給我,我出於喜愛,花銀子買下他所有的貨,那時他也不曾說什麼,只是,與他一起豪飲,也確實痛快。」烏承橋感嘆道。「我卻沒想到,就這兩次,棣哥竟將我視為知己。」
「那家寧、家源又是怎麼回事?」允瓔很少過問他的往事,但像這會兒他主動說起,她也不會放過機會問出心裡的疑問。
「都是一起長大的玩伴。」烏承橋的笑意微淡。「那麼多的玩伴中,只有關麒、家寧、家源,還有一個叫淵文的,我們五人曾學桃園三結義……可惜,那不過是富貴時的兄弟,作不得真。」
「你離開泗縣那天,你去找他們了?為何關麒說的卻與你不一樣呀?」
「我沒見到關麒,他住在縣衙裡。」烏承橋嘆氣,說起那夜的事。「那夜,我無處可去,先想到的便是家寧、家源,那會兒,比起關麒,找他們更容易些,我在清渠樓找到他們,可是……他們怕我拖累,雖沒有說出絕義的話,那意思卻是差不多了,而淵文,他和喬承軒素來交好,更是毫不猶豫地站到他那邊去了。」
「仙芙兒呢?」允瓔突然問了一句。
「她……」烏承橋苦笑。「也就是那天,我才看清了她,在她眼裡,只有共富貴,她和青嬤嬤甚至還想把我交到喬家去領賞……從清渠樓出來後,我便去尋關麒,見到的卻是關家管家,管家倒是沒像他們那樣市儈,他給了我五十兩銀子,讓我離開泗縣,他說……我若見到關麒,說不定會連累到關大人。」
「什麼狗屁歪理!」允瓔忍不住冒了一句粗話。
「他說得也有道理,妳也知道喬家還兼負責皇糧,我被喬家推出來當了替罪羊,若是有人有心利用這點,關大人怕是也有麻煩。」烏承橋搖搖頭。「當時,我心灰意冷,以為那是關麒授意,便把銀子扔還給了管家,離開泗縣,後來便遇到岳父……瓔兒,棣哥如此重情重義,我們便幫他一把吧。」
允瓔白了他一眼,話題扯那麼遠,他居然不忘正回來,她還真佩服他。
「明天你約他到茶樓,我想辦法帶陳嫂子出門一趟吧。」允瓔說道。「反正得把風險降到最低,陳嫂子現在可是懷著孩子呢。」正好,陳四家的也想了了這一段。
茶樓的二樓雅室裡。
允瓔順利地帶著陳四家的來到門前,她邀請陳四家的出門,陳四自然沒什麼意見,而陳四家的一聽,便明白允瓔的意思。
「叩叩……」允瓔看了看淡定的陳四家的,抬手敲門。
門應聲而開,烏承橋帶著笑意站在門口,看到她們,讓到了一邊。
蕭棣站在桌前,定定看著陳四家的,眼中有著激動,卻偏偏不敢上前一步,比起初見那天的激動,他顯然克制許多。
陳四家的也顯得平靜,她站在允瓔身後,無言地看著蕭棣。
「進來吧。」烏承橋回頭瞧了瞧蕭棣,朝允瓔說道:「瓔兒,陪我去趟縣衙尋關大人蓋印。」
允瓔明白,這是烏承橋想給蕭棣製造機會,可是,她卻有些不放心,轉身看著陳四家的。「陳嫂子。」
「去吧。」陳四家的側頭朝她笑了笑。「我一會兒自己能回去。」
允瓔皺了皺眉,說道:「不行,是我把陳嫂子帶出來的,要有個好歹,我沒法向陳四哥交代。」說罷,還瞪了蕭棣一眼,她不相信蕭棣真的能和陳四家的好好談,萬一談不好,衝動了怎麼辦?
「瓔兒。」烏承橋有些無奈,歉意地看了看蕭棣。
「那,我們去隔壁。」不過,允瓔也知道他們在這兒,蕭棣和陳四家的有話也不好說,便主動退了一步,說罷還警告地瞪向蕭棣。「蕭爺,可不能欺負人家,陳嫂子如今可氣不得。」
「放心,我有數。」聽到允瓔說起這個,蕭棣的眼中閃過一絲哀痛。
允瓔這才拍了拍陳四家的肩膀,輕聲說了一句。「陳嫂子,他要是對妳不敬,妳就喊,我們就在隔壁。」
「瓔兒。」烏承橋真心無奈了,她這是把蕭棣當匪人防著呀。
「大妹子,妳放心,我不會有事的。」陳四家的心裡一暖,回了個笑臉,抬腿進了門。
烏承橋等陳四家的進門,才帶上門出來,拉著允瓔站在走廊上,無奈地笑道:「棣哥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那也不行。」允瓔搖頭,堅持守在這兒。「我們私下安排他們見面,已經對不住陳四哥了,要是這會兒離開,陳嫂子發生意外,我們怎麼交代?你別老站在他那邊好不好?萬一他失控呢?」
烏承橋見允瓔的火氣隱隱有向他蔓延的跡象,忙停止建議,妥協道:「好好好,我們就在這兒等,別生氣。」
「走啦,在這兒讓人看到,還以為我們幹麼呢。」允瓔左右瞧了瞧,拉著烏承橋往隔壁屋子走去。「一會兒送陳嫂子回去以後,我們再去找關大人吧,應該來得及。」
「成,都聽妳的。」不聽也沒辦法呀,烏承橋只能這樣說。
「英娘。」誰知道,他們尋了茶樓小二,還沒來得及進去隔壁房間,隔壁的隔壁卻是出來一行人,帶頭的正是柳媚兒。
怎麼這樣晦氣……允瓔驚訝地回頭,第一時間在心裡罵了一句,但這會兒卻不能對柳媚兒視而不見,只好帶著笑顏回應道:「媚兒,妳怎麼在這兒?」
「我和兩位姊妹逛街,有些累了就到這兒歇歇腳,沒想到遇上妳了。」柳媚兒緩步到了她面前,目光在允瓔身上只停留片刻,就投向烏承橋,看到他的瞬間,她的目光頓時定住了。「這位是……」
「這是我家相公。」允瓔只能淡定,心裡慶幸烏承橋出門前都已裝扮妥當。「相公,這位是喬二公子的夫人。」
「原來是姊夫。」柳媚兒打量著烏承橋,心裡有疑惑也有驚喜,都說像,原來竟是這樣的像……
烏承橋看到柳媚兒,卻只是淡淡地點頭,反正,他一個大男人跟這麼多女眷不打招呼也沒什麼失禮。
「英娘在這兒做什麼?」所幸柳媚兒的反應也快,片刻便從烏承橋身上收回目光,看著允瓔的笑容越發親切。
「來見一位生意上的朋友。」允瓔回道,目光打量著柳媚兒身後的兩個年輕婦人,見不是她認識的,便沒放在心上。
「相請不如偶遇,要不,大家一起吧。」柳媚兒本來是要離開的,可這會兒卻改了主意,提出邀請。
「謝謝媚兒,還是下次吧,這會兒……快到約好的時辰了呢。」允瓔都已經知道柳媚兒的心思,哪可能答應。
「瞧妳,把自家相公藏得這麼深,我去妳那兒幾次了,今兒還是頭一次見姊夫,讓我作個東,妳都不給機會?」柳媚兒卻笑著上前,拉住允瓔的手,目光瞟著烏承橋問:「不知姊夫肯不肯賞個臉?」
「哪有讓少夫人破費的道理。」烏承橋淡淡說道。「既然遇上,也當是我和瓔兒請諸位才是,請。」
允瓔有些意外,不過再一想,她馬上想通了,以柳媚兒的疑心,避開不如坦然相見。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柳媚兒高興地笑,轉身朝後面兩人說道:「蘭妹妹、婉妹妹,這位就是我另外一位挺要好的姊姊,邵英娘,她呀,可是邵會長的姪女,關大人的表妹呢,我們今天也是巧了,不如,大家都進去坐坐?」
「邵姊姊好。」兩個年輕婦人連忙向允瓔行禮。
「英娘,這位是素錦樓少東的夫人白浣蘭,這位是孫氏金樓的二少夫人周婉兒。」柳媚兒笑著向允瓔介紹,只是那軟軟的語調,讓允瓔怎麼聽怎麼不自在。
「兩位好。」允瓔忍著性子,微笑著點頭打招呼。
略微寒暄之後,幾人陸續進屋落坐。
一坐下,周婉兒便看著烏承橋驚訝地問:「烏公子,我怎麼瞧你有些眼熟呢?」
「孫少夫人怕是認錯人了吧?」烏承橋坦然迎著幾人的目光,替幾人斟上茶。
「我也覺得好像哪裡見過……啊,大公子!」白浣蘭疑惑地看著烏承橋,突然指著他驚叫地喊道。
「沒錯沒錯,大公子!你是大公子!」周婉兒連連點頭,神情有些激動地喊。
允瓔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們,她們說「大公子」,而不是「喬大公子」,這個稱呼,看似一字之差,可事實上,其中的意義卻完全不一樣。
喬大公子,也只是喬家排行老大的公子,可大公子,就代表已被多人認同,超越了其稱呼的本質。
沒想到他以前還這樣風騷……允瓔側頭打量烏承橋,轉頭對幾人笑道:「兩位說的大公子可是喬大公子?」
「是呀是呀,大公子,人人都說你被匪盜殺了,原來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白浣蘭激動地說道,連同後面的幾位丫鬟也都一臉嬌羞地看著烏承橋。
允瓔目光一轉,笑道:「兩位怕是認錯人了。」
「怎麼會?我們見過大公子,雖然只是遠遠的……可不會有錯,他就是大公子。」周婉兒疑惑地看著允瓔。
「兩位,我家相公真不是什麼大公子。」允瓔解釋。「我們甚至連大公子都不曾見過呢,直到我們來到泗縣,遇到喬二公子,才知道我家相公居然長得像喬大公子,不過,也只是像罷了,喬二公子一開始也曾誤會過,但細瞧之下還是有區別的。」
「真的不是?」白浣蘭眨眨眼,有些失望,此時屋中也只有他們幾個,倒也沒什麼顧忌,她盯著烏承橋端詳起來,好一會兒,才驚訝地說道:「還別說,細瞧還真有些不太一樣。」
「幾位誤會了,在下烏承,與你們說的喬大公子素未謀面,不過說起來,能長得相像,想必也是緣分,我還曾想著有機會與喬大公子會會。」烏承橋淡然說道,他既然坐到這兒,就是給她們看來著。
有時候,藏著掖著只會增長好奇心,說不定還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還不如這樣坦然地任由觀看,他們反而找不著證據,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他不是大公子。」進屋後一直靜坐聽她們說話的柳媚兒,此時似乎也有了答案,帶著淡淡的傷感說道:「眼睛不一樣,嘴形不一樣,便是感覺……也不一樣,他從來不會這樣耐心地讓我們打量。」
「媚兒說不是,那必定就不是了。」白浣蘭順著柳媚兒的話說道。「只是,確實是太像了。」
「聽媚兒這麼一說,我倒是看出來了,大公子張揚,烏公子卻內斂,若說大公子是火,那烏公子便是水了。」周婉兒起身,朝烏承橋和允瓔福了福,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是我們唐突了。」
「無妨。」烏承橋淡淡一笑。
「沒事,認錯人也是常事,更何況,我那日在媚兒那兒見過大公子的畫像,與我家相公也確實相像,若是我,說不定也會看錯眼呢。」允瓔見兩人的注意力終於轉開,心裡微微一鬆,大方地表示。
「人有相似,物有所同,今日,我才知這話的真諦。」柳媚兒輕嘆,目光依然鎖在烏承橋身上,隱隱有些水光。「大公子吉人天相,他日若能歸來,烏公子不妨與大公子見見,說不定,還能成為兄弟。」
「若有機會,自然要會會。」烏承橋說得坦然。
「時辰不早了,我們就不打擾烏公子和邵姊姊了吧。」周婉兒得知烏承橋並不是大公子,也沒了興趣。
「是呀,我們回吧。」白浣蘭倒是連連看了烏承橋幾眼,還在嘖嘖稱奇。「真像,要不是媚兒提醒,我還真認不出來。」
「烏公子、英娘,那我們就不打擾了,改日等我相公回來,再去拜訪你們。」柳媚兒也沒有留下的意思,笑著起身。
允瓔巴不得他們快些離開,此時自然也不會挽留,直送到樓梯口才回來,隔壁的房門還關著。她頓了頓,回到屋裡,只見烏承橋獨自站在窗前,一手端著茶杯飲茶,一手抱肘,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走到他身邊,允瓔伸手拿下他手上的茶杯,輕聲說道:「茶都涼了,還喝……」
「棣哥還沒出來?」烏承橋收回目光,側身倚在窗邊看著允瓔。
「還沒呢,我們要不要去敲門提醒一下?」允瓔等得有些心急。
「再給他些時辰吧,他也不容易。」烏承橋能體諒蕭棣的苦處,笑著為他爭取更多的工夫。
烏承橋和允瓔兩人也是第一次來茶樓裡閒坐,今天倒是難得有這個機會,烏承橋乾脆讓夥計上了茶具,親自給允瓔煮茶、講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