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去泉水鎮的路上,淩嬌靠在周二郎背上,按理說這天氣已經很熱了,可她靠著周二郎只覺得滿心舒暢,躁意少了許多,就是肚子開始痛了起來。
淩嬌一怔,莫不是大姨媽要來了吧?「二郎?」
她聲音懶懶的,有些有氣無力,周二郎心疼得緊,恨不得這會兒就到泉水鎮,可又怕淩嬌真的懷孕,顛簸到怎麼得了。「嗯?」
「我心裡有些事,一直想跟你說。」
「妳說。」
淩嬌想了想,深吸一口氣。「我這身體怕是有問題。」
「好端端的,別說胡話。」周二郎最聽不得這些話,他寧願自己爛心爛肝爛肺,也不要淩嬌有絲毫不妥。
「真的,我沒胡說。我跟著你也快一年了,可這一年裡,我一次月事都沒來,而且我忘記了許多事情,不知道自己幾歲,家在何處;但是你看我,壓根兒不像十來歲的小女孩,既然不是小女孩,肯定是大人了,可既然是大人,為什麼一次月事都沒來,你不覺得奇怪嗎?」
淩嬌最怕這身體被人傷了,來不了月事,又怎麼懷孕?越想,心便有些發慌。
周二郎聞言一頓。「沒事,不管妳是啥樣子,我都要。」
淩嬌噗哧笑了出聲。「若我是母夜叉呢?」
「去年那個時候,妳臉黃皮寡的,跟母夜叉也沒多少區別,我還不是一眼就相中,非妳不可。」
淩嬌一愣,隨即去掐周二郎。「好啊,敢情你是嫌棄我了。」
周二郎任由她掐,有點痛,卻痛得特別舒坦。
「妳小心自己的手,我這老皮老肉的,掐幾下也不怎麼疼……」
淩嬌一聽,氣也不是,笑也不是,當下便用了勁,掐得周二郎哎喲叫出聲,忙道:「冤枉啊,我哪裡敢嫌棄妳,我的意思是,就算妳是母夜叉,在我心裡也是最美的母夜叉,我周二郎啥美人也不喜歡,獨獨愛妳這個母夜叉。」
「油嘴滑舌的。」淩嬌說著,才鬆了手。
想著一年前,這個傢伙憨憨厚厚的,抱她一下都臉紅耳赤,害羞得很;如今倒好,甜言蜜語張嘴就來,跟不要錢一樣。
想到周二郎的變化,她卻是樂見其成,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憨傻好欺負的人,正在努力成長、努力強大,努力為她創建一個美好的家。
她伸手抱住周二郎的腰。「二郎,我想為你生幾個孩子。」
周二郎咧嘴笑了起來。「不用太多,一、兩個就好。」都說生孩子九死一生,他那裡捨得淩嬌跟閻王爺打交道。
「一、兩個太少了,起碼要十個、八個。」
淩嬌也是打趣,周二郎卻嚇到了。「阿嬌,妳不是認真的吧?」
「我啊,好像是認真的呢!」
「不行,我不贊同。」
「為什麼啊,男人不都想著多子多孫嗎?」
周二郎深吸一口氣。「那是那些男人自私,不知道生孩子多辛苦、多受罪,我不求生那麼多孩子,一、兩個就夠了。」
淩嬌卻笑了起來。「逗你玩的呢,看你認真的。」不過,這事誰說得準呢,興許她孩子緣好,真能生十個、八個呢!
周二郎見淩嬌好不嬌嬈的樣子,心裡一熱,想著她不舒服,這會兒臉色好看許多,才放下心來,繼續趕路。
到了鎮上,他也不敢猶豫,直接去了最好的醫館,讓大夫給淩嬌把脈看診。
大夫一番把脈之後才說道:「夫人的脈象並無大礙,就是有些炎症,老夫開幾帖藥吃下便好;只是夫人似乎被人下了極陰之藥,害得月事不來,如今卻有來月事之象,怕是會腹痛不止,我再開幾帖止痛藥。公子,若是鎮上有親戚什麼的,最好今天住在鎮上,就怕夫人首次來月事會大出血,到時候老夫來不及,耽誤了夫人救治。」
周二郎一聽,嚇得心一抖,連忙答謝了大夫,請大夫開方子抓藥,又怕淩嬌來回顛簸,送去孫婆婆家也是個法子;可孫婆婆家幾個月沒住人,啥都沒有,便把淩嬌暫時安置在醫館,反正醫館有住宿的地方,也有人照料,有點啥事喊一聲就好,他也放心。
這邊安頓好淩嬌,周二郎便駕駛馬車回周家村,把事情說了,將家裡事全部交給周甘和周維新,讓周玉收拾淩嬌的衣裳,又把淩嬌做的那些月事帶裝了一大包,包起來放到馬車上。
「二郎哥,讓我跟你一起去吧!」周玉拉住周二郎,肩膀上還掛著一個包袱。
她聽周二郎回來說得那麼嚴重,心裡擔心得很,便自作主張要跟去。
周二郎想了想,自己一個大男人,有些事不方便,有周玉在,到時候一個人陪著、一個人煎藥也方便。「好,快上馬車吧!」
「吃了飯再走啊!」三嬸婆說道。
「不吃了,到鎮上再說。」他隨手拿了幾個包子給周玉,讓周玉墊墊肚子,到了鎮上,肯定是要帶淩嬌去吃東西的,到時候再吃也不遲。
周玉更是懂事,二話不說上了馬車,催促周二郎快走。
三嬸婆瞧著馬車離去,擔憂不已,孫婆婆也嘆息一聲,像雪打了芭蕉一樣,蔫蔫地回了屋子。
趙苗忙招呼媳婦、婆子們收拾好了便回家,明兒上午早點來,倒也幫著淩嬌打理得整整齊齊,有條不紊。
淩嬌喝了醫館丫鬟送來的藥,不一會兒便汗流浹背起來,更是痛得蜷縮在床上,動都不能動。
那小丫鬟顯然見過很多人痛苦的樣子,立在一邊瞧著,也不安慰,還淡定地問淩嬌是什麼感覺,然後咚咚咚跑出去說了幾句,又咚咚咚跑回來。「夫人,咱家老爺說了,夫人中的是極寒之物,本來便不易調理,今兒夫人正好要第一次來月事,咱家老爺才開了極烈之物,希望兩物相沖,淡去夫人體內寒氣,讓夫人以後好好調理,得以受孕。夫人可千萬要撐住,莫要辜負了咱家老爺一片用心良苦。」
淩嬌聞言,抬頭看那小丫鬟。「妳的意思是,只要我堅持下來,以後好好調理便會懷孕?」
「回夫人,是的。」
淩嬌微微點頭,氣喘吁吁地縮到床角去。這會兒她是無比想念周二郎,希望他在身邊,抱抱她,安慰她。
周二郎也是心焦如火地往鎮上趕,好在馬兒好,腳力快,到鎮上已經天色黑透,好些店家都關門了,只有那些客棧營生的還開著門,等著住宿的人前來。
周二郎直奔醫館。醫館學徒知道周二郎會來,一直等著,這會兒見他來了,忙道:「公子總算來了,夫人吃了藥,這會兒正發作呢,公子快去瞧瞧吧!」
周二郎哪裡停得住腳步,奔了進去。周玉也急,但是眼前還有重要的事,客客氣氣道:「小哥,我哥哥掛心嫂子,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搬一下東西,順便把馬車牽到後院去,謝謝小哥了。」說著,連忙福了福身。
學徒見周玉穿著打扮整整齊齊,又客氣有禮,頓時有幾分好感,忙道:「客氣了,東西都在馬車裡吧?我幫妳。」
周二郎直奔進淩嬌的屋子,見屋子內燈火通明,淩嬌蜷縮在床上,心疼得不行。「阿嬌?」
淩嬌見到周二郎,感覺似乎更痛了。「二郎……」
周二郎坐在床邊,淩嬌不顧一切撲到他懷中。「你總算來了。」
「是不是很痛?」
淩嬌點頭。「嗯,痛。」
「莫怕莫怕,我來了,實在痛就咬我幾口。」
淩嬌微微搖頭。「你抱緊我,就不那麼痛了。」
周二郎緊緊抱著淩嬌,說些逗趣的話轉移她的注意力,感覺她痛得整個人抖得不行。周二郎心痛得很,詛咒給淩嬌下藥的人不得好死,死無葬身之地。
周玉進來瞧見,眼眶微微泛紅,放下東西,對學徒說道:「小哥,你這邊可有廚房?我想給我嫂子做點吃的,我嫂子肯定連晚飯都沒吃呢!」
「有,妳跟我來。」
周玉去熬了稀飯過來,端在手上,周二郎一手抱著淩嬌,一手拿著勺子舀了小口小口地餵。淩嬌本來很痛,見周二郎、周玉圍著自己轉,似乎也不那麼痛了。
一碗粥下去,只覺得腹部一熱,一股熱流流出,那熱流跟流水一樣,怎麼也止不住,更痛了,便對立在一邊的丫鬟說道:「來了。」
丫鬟聞言,連忙跑了出去。不一會兒,醫館大夫走了進來,一進屋子就聞到極濃的腥氣,眉微微蹙起,上前給淩嬌把脈。「好在夫人身子底厚,不然便是大羅神仙也沒得主意。」忙給淩嬌施針,讓淩嬌喝下止痛的藥。
「今夜這血怕是會一直流下去,老夫不會離開,待這惡血流盡之時,再止血。」說完又對兩個婆子說道:「妳們扶這位夫人去內室,坐在竹椅子上,時刻出來稟報情況。」
兩個婆子立即上前扶了淩嬌進內室,床上已經血紅一片,淩嬌站都站不穩,周二郎要上前去抱她,卻被大夫攔住。「公子不可,夫人如今這血都是堆積幾年的惡血,非流不可,公子有心思,不如去給夫人弄些補血的吃食來。」
周二郎自是不願意離開的,忙摸了銀子遞給周玉。「阿玉,妳去想辦法,不管什麼儘管弄來,莫要怕沒了銀子。」
周玉接了銀子,點頭出去了。
醫館大夫瞧周二郎這樣子,想來是極其看中媳婦的,心中略微有數。
淩嬌被扶進了內室,兩個婆子幫她脫了染血的褲子,讓她坐在像馬桶般的椅子上,後面還有個靠背的地方。
周二郎卻也進了屋子,顧不得一室腥氣,蹲在她身邊。「阿嬌……」
淩嬌瞧著周二郎是又氣又安慰,忙道:「你進來做什麼,這到處都是血,去外面等著。」
「不。」這會兒他無非想留在她身邊陪著,讓她不那麼害怕。
「你……」
淩嬌氣得,卻也沒有法子,肚子痛得她一點力氣都沒有。
外間不待大夫吩咐,又來了兩個婆子,將床上快速收拾乾淨,又重新鋪上嶄新的棉被、床單,把地上血跡擦去,來來回回清洗,不一會兒將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還點了熏香祛除屋子裡的腥氣。
淩嬌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卻感覺肚子似乎不那麼痛了,就是血還流個不停,虛弱地靠在周二郎懷中。
婆子進進出出地稟報,好一會兒大夫才吩咐人端了藥進來,餵淩嬌喝下,又過了一刻鐘,兩個婆子請周二郎出去,給淩嬌用熱水擦了身子,才扶她出屋,倒在床上。
內室的血塊快速從後門抬了出去,根本不從房間經過。
大夫給淩嬌把脈施針後,微微點頭。「以後按照老夫開的方子服用,這身子便能調整回來,不過半年內最好莫要行房,也莫要做重體力活,保持心情開朗。前三月定要按時喝藥,一天都耽誤不得,半年後再懷孕,這孩子便會健健康康了。」
言下之意,若是半年內懷孕,這孩子也不會健康,說不定還會傷了孩子。
周二郎看著臉色慘白,渾身力氣都沒有,虛弱到不行的淩嬌,連忙點頭。「謝謝大夫。」
「不必謝,診金、藥材、一應用具給一百兩銀子吧!至於尊夫人,若怕她回去沒人照應,便在醫館多住兩天,一天十兩銀子,若捨不得這銀子,隨時都可以走。」
周二郎自是不敢猶豫,忙從懷裡摸出一張銀票,銀票是一百兩的數額,又拿出荷包,數了五十兩遞給大夫。「我們多住五天,等我媳婦身子好些了再走。」
大夫看了周二郎一眼,又看了看床上的淩嬌,毫不客氣地接了銀子離開。
周二郎壓根兒沒細想這大夫為什麼醫術這麼厲害,脾氣這麼大,這幾個婆子為什麼這麼有條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