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寧巧聽了何郡王妃的話,眼淚流得更急了,抬頭慌張地看了看四周,突然朝寧汐這邊衝了過來,抱住寧汐的腿哭訴道:「三姊姊,郡王妃如此誣衊妹妹,妹妹也沒臉活在世上了。可是三姊姊,妳們一定要相信我,我只是路過後花園而已,不知道為什麼何郡王會突然衝出來抱住妹妹……這事,府中好多下人都看見了,妹妹我也活不下去了……」
寧汐皺了皺眉,寧巧這是要把她拖下水的意思?如果這樣她都不幫寧巧,傳出去,別人會如何看她?
寧汐直接略過何郡王妃,看向何郡王。「既然郡王妃懷疑當時的情況,不如聽聽何郡王如何說,看究竟是不是我家四妹算計了他;若真是我家四妹的錯,英國公府馬上將她送到庵子裡絞了頭髮做姑子,若不是,還請何郡王允我四妹側妃之位。」
何郡王有些尷尬地看了眼郡王妃,又看了眼梨花帶雨的寧巧,面紅耳赤地開口道:「本郡王本來是打算來接郡王妃回府的,或許是喝多了酒的緣故,不小心將四小姐的背影當成了郡王妃,一時情動,才會摟住四小姐,確實是本王的過失。」
寧汐彎了彎嘴角。「郡王妃可聽清楚了?這事與我家四妹沒有一點關係,既然是郡王的錯,還請選個吉日下聘,堂堂正正迎我們四妹入府。」
何郡王妃看了寧汐半晌,最後將目光移向寧巧,眼中閃過一絲狠戾。「既然平樂郡主都開口了,這個面子本妃還是要給的,回去我與婆母商量過後,會選個好日子來迎四小姐。」說完便起身走了。
何郡王忙追了出去。
「謝謝三姊。」寧巧站了起來,輕聲說道。
寧汐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靠近寧巧。「四妹好算計,連我都被妳擺了一道,不得不為妳出頭啊!」
「三姊在說什麼,妹妹不懂。」
「記住,這是最後一次了,日後,妳好自為之。」說完,寧汐毫不留戀,轉身離去。
寧嫵嘲諷地看了眼寧巧,跟著寧汐出了門;寧巧是三房的女兒,許氏不想再蹚這趟渾水,叫寧巧好好在家備嫁後也離開了;最後只剩小秦氏一人將寧巧罵了一通。
等所有人都離開後,寧巧才慢慢抬起頭,嘴角悄悄彎了起來。
寧巧回到自己屋中,將身上的荷包和一本香譜丟進了火盆,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寧巧似乎看到了涅槃重生的自己。終於,她不再是只能看人臉色行事的庶女了;終於,她要離開這個讓人窒息的牢籠了。
都是寧家女兒,憑什麼她們能嫁王爺、侯爺,而她卻只能嫁給庶子?老天既然不公,那她只能自己改變命運了。她鬥不過寧妙,攀不上賢王,難不成她還鬥不過何郡王妃嗎?一個病秧子而已,等到何郡王妃過世,她就能扶正,到時候看誰還敢瞧不起她是庶出。
「哈哈哈哈……」寧巧終於放肆地笑了起來,火光讓她的臉看起來格外猙獰。
翌日,一個寧汐意料之外的人竟然來拜訪她。將人請到大堂後,寧汐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心裡暗忖,這何郡王妃登門究竟所為何事?總不會是因為昨日在自己手上吃了癟,心裡惱火,今日特意來找她的碴吧?
今日何郡王妃特意打扮了幾分,比起昨日,臉色好看許多,對今日突然登門一事也不覺得尷尬,神色自若地坐在下首。
「不知何郡王妃來我忠毅侯府所為何事?」
何郡王妃淡淡地笑了笑。「自是為即將入府的寧側妃一事而來。」
寧汐蹙眉。「如果是商量寧巧婚嫁一事,何郡王妃怕是走錯了門,妳該去找我三嬸商量才是。」
「呵!」何郡王妃輕笑一聲,看向寧汐。「明人不說暗話,昨日之事如果不是郡主妳出頭,我們王爺又是個糊塗的,憑寧巧百般算計,也別想從本妃手上拿走一個妃位。」
寧汐挑了挑眉,繼續等著何郡王妃的下文。
「本妃差人調查過了,郡主和寧巧的關係並不親近,甚至之前郡主被劫,寧巧和妳之間還生過嫌隙,所以昨日郡主為寧巧出頭,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寧汐瞇了瞇眼,看向何郡王妃的眼光凌厲了起來。「郡王妃難道不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我和寧巧之間就算有嫌隙,那也只是我們姊妹之間的矛盾,我再不喜寧巧也不會讓外人欺了她去。」
何郡王妃彎起了嘴角,摩挲著手上的鐲子,輕輕開口。「所以我昨日看在郡主的面子上允了寧巧側室之位,日後寧巧嫁進王府,便是王府的人了,若是她再犯錯,本妃為了府中安穩,免不了要懲處她一二,郡主到時候別心疼才是。」
寧汐這時終於明白何郡王妃此行的目的了,她是怕日後有自己給寧巧撐腰,她對付起寧巧來束手束腳,又或者說,何郡王妃並不想得罪自己,今日才特意上門打探自己的態度。
「寧巧有父有母,她的事還輪不到我一個已經出嫁的姊姊管,再說她既然已經嫁入何郡王府,自然要服從王妃的管教,我就算再心疼也不便插手,那畢竟是你們王府的家事。」
這次被寧巧利用,幫了寧巧,寧汐心裡已經膈應得很了,日後怎麼可能還會幫她?再說,寧巧那個性子,也不是會吃虧的主。
寧汐的態度已經說得很清楚,何郡王妃也就放心了,畢竟寧汐是皇家郡主,她不想和寧汐為敵。
等何郡王妃一走,寧汐才輕笑起來。寧巧自認為找了個好出路,卻不知何郡王妃不是個好對付的,寧巧後面的日子有得受了,反正是不會像上世過得那麼輕鬆,這樣想著,寧汐心頭那口因被寧巧算計而生的鬱氣終於散了。
何郡王妃剛走沒多久,舒青就從門外走了進來,寧汐記得她今日出府去買東西了,這丫鬟一向是個貪玩的,今日怎地這麼早就回府了?
「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我們的貪玩鬼竟然這麼早就回來了。」寧汐打趣道。
「夫人,您還有心思打趣奴婢,您不知道,賢王府出事了。」舒青急急地說道。
寧汐立即收起笑容。「怎麼了?」
「外面的人都在傳賢王妃善妒,苛虐懷孕的側妃,今早許側妃被氣回家了,好多百姓都看到了許側妃的馬車,不過一上午的時間,這事都快傳遍京城了。」
聞言,寧汐鬆了口氣,她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這小丫鬟也太大驚小怪了。
舒青見寧汐一點也不緊張,心裡有些奇怪,夫人不是和賢王妃關係很好嗎?怎麼聽見有人抹黑賢王妃,夫人一點也不急呢?
寧汐看到舒青的神色,便知道這丫鬟在想什麼,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她不是不擔心寧妙,只是她相信這種小事,以寧妙的聰明才智,很快就能解決,根本不需要她擔心。
寧汐她們談論的主人公,此刻正專心地畫著她窗前的桃花,等終於畫滿意了,才放下手中的畫筆,一旁的小丫鬟忙遞上帕子。
寧妙接過帕子,擦了擦手,才對吳嬤嬤問道:「許華裳什麼時候走的?」
「未用早飯就離開了。」
寧妙嘲諷一笑,昨日許華裳跑到她這兒來哭訴,說最近張氏給她院子裡送的血燕都不是最好的,分量也少,還說自己一頓沒用血燕就吃不下飯,肚子裡的孩子只有跟著她餓肚子。
孩子還沒出生呢,就想用孩子來要脅她了?寧妙自然不會讓許華裳稱心如意,當下便以自己在養病,這府中張氏說了算的理由打發了許華裳,沒想到許華裳今早竟然招呼也沒打一聲就跑回順安侯府。思及此,寧妙嘴上勾起一絲冷笑。這許華裳真是被家裡給寵壞了,一個側妃而已,竟然也敢玩離府出走的把戲,真把自己當正室了?
「別管她,這事就交給王爺處理,反正我還在養病期間,不是嗎?」
吳嬤嬤皺了皺眉。「可是京中的言論對您很不利。」
聞言,寧妙嘴角彎得更大了些。那些話不可能是許華裳放出去的,就許華裳那腦子,怎麼可能這麼快想出這一招,那便只有張氏了。說不定許華裳今日突然跑回府,也有張氏的手筆在裡面,張氏想引起她和許華裳的爭鬥,然後自己坐收漁翁之利,那也得看她願不願意。
「去請太醫來,就說我的病又加重了。唉,這府裡現在是張側妃在打理,張側妃畢竟還年輕,難免有疏漏的地方,可惜本王妃病重,想幫一把也力不從心啊!」寧妙緩緩說道。
吳嬤嬤馬上明白了寧妙的意思,這是要將一切推給張氏了,聞言退了下去。
寧妙看了眼窗外的桃花,開得真好,可若是枝椏長進了她的屋子,她難免要修剪一二了。
此刻的順安侯府也不平靜。
順安侯皺著一張臉,在書房裡走來走去,直到順安侯的三個兒子進來,才停下腳步。
「父親,您叫兒子過來有什麼事嗎?」順安侯世子先開了口。他本來是在自家院中和溫柔小意的小妾調情,卻突然被順安侯叫了過來,心情難免有些不快。
順安侯能不瞭解自己大兒子的秉性嗎?見狀,眉頭皺得更深了,抄起書案上的一封信甩給他。「自己看看。」
順安侯世子有些不明所以地拆開信封看了起來,他的兩個弟弟也圍了過來,三人越看臉色越難看,明明不是特別熱的天氣,他們卻覺得汗浸濕了後背。
順安侯世子用衣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吞了吞口水。「這是誰送來的?」
「不知道,我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放在這兒了。」順安侯沈著聲音答道。
「該不會是皇上知道了,讓暗衛放過來警告我們的吧?」順安侯世子一下子就想到了最害怕的一個人。
順安侯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自己的大兒子。「若皇上知道了我們這麼多的罪證,你覺得我們此刻還能安穩地待在書房裡聊天嗎?」高位上那位可不會顧念順安侯是自己的丈人。
「如果是其他人送來的,那目的是什麼?」順安侯次子說道。
順安侯搖了搖頭,正是因為那人沒提出要求,他才覺得害怕。
順安侯次子和三子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由次子開口道:「父親不必害怕,既然那人送了這封信來,必然是有與我們合作的意思,我們只須耐心等著,總會等到他的要求。」
順安侯點了點頭,心裡安心了些,先叫次子和三子出去,只留順安侯世子一人,想訓他一頓,可是話還沒訓完,許華裳就跑了進來。
「祖父要為孫女主持公道啊!」
順安侯看了眼這個被寵壞的孫女,皺了皺眉。「妳懷著孩子,不在賢王府好好待著,跑回來幹麼?」
許華裳一聽,兩眼一紅。「我懷個孩子還比不上人家沒懷孕的呢!」說著就將賢王妃和張氏如何苛虐自己,自己在賢王府受了多少委屈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順安侯世子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嫡女還是很寵的,一聽自家閨女受了這麼大的委屈,當即就跳了起來。「這賢王妃也太不把我們順安侯府放在眼裡了,妳還懷著賢王的孩子呢,她就敢這般對妳?走,爹上賢王府給妳出頭去。」說著就要往外走。
「站住!」順安侯氣急敗壞地喊道,這兒子、孫女沒一個省心的。
「祖父。」見順安侯阻止了自己的父親,許華裳不滿地叫了一聲。
順安侯見孫女委屈的臉,心軟了幾分,放緩了語氣,問道:「妳這次回來可有和賢王妃說過?」
「她給我受了那麼大的委屈,我回個家難不成還要特意和她說一聲?」
順安侯嘆了口氣,果然如此。「華裳,妳現在只是側妃,賢王府還是王妃說了算,妳出門不和當家主母報備,已經是大錯了。」許華裳想反駁幾句,可順安侯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繼續道:「妳別以為現在懷著孩子就可以有恃無恐,妳一聲不響地跑回來,若惹了賢王厭棄,妳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
許華裳嘟了嘟嘴,心裡還是認同了幾分順安侯的話,但是想到自己現在懷有身孕,她就不信賢王會不在乎,於是說道:「不管,反正我現在不要回去。」
「好,不回去就不回去,爹養妳。」順安侯世子豪氣地說了句,惹來了順安侯的白眼。
不過順安侯想,自己的孫女畢竟懷著皇家的孩子,再加上有皇后娘娘撐腰,偶爾任性一下也無妨,便同意讓許華裳留在府裡了。
李煜回府後,本想直接去寧妙的院子,卻在半途碰到了張氏。
張氏見到李煜似乎也很驚訝,嘴角露出一個柔美的笑容,上前給李煜行了個禮。
李煜臉上仍然一如既往地帶著淡淡的笑意,點了點頭。「近日妳替王妃掌管府中事務,辛苦了。」
張氏臉上露出淡淡的紅暈。「為王妃分憂是妾身的福氣,妾不覺得辛苦。」
李煜見狀,眼中閃過一絲無趣,果然還是那隻小狐狸更好玩,這樣想著,他便道:「妳先回去吧!」
張氏垂下眼眸,眼中帶著不甘,等再抬眼時,眼裡只剩對李煜的傾慕。「王爺可是要去王妃院中?」
「有什麼事嗎?」
張氏有些擔憂地說道:「今日王妃姊姊喚了太醫過來,不知是不是病情又加重了……」
李煜皺了皺眉,他一直都認為寧妙是在裝病,可是這病裝得也太久了些,而且今日又請了太醫過來,難道寧妙這次是真的病了?
張氏見李煜眉頭微蹙,心裡閃過些許的嫉妒,臉上卻不顯,反而有些猶豫地說道:「聽說許姊姊昨日去王妃姊姊那兒鬧了一場,也不知王妃姊姊病重和這事有沒有關係。」
李煜挑了挑眉,看向張氏的眼神帶了層深意。「華裳為什麼去鬧王妃?」
「近日府裡的血燕不多,妾身按照側妃分例分給許姊姊的分量就少了些,但許姊姊畢竟懷著孩子,心裡可能有些不平衡,就去找王妃姊姊理論,也不知兩人說了些什麼,今早許姊姊就跑回了順安侯府。」張氏說到最後,露出愧疚的神色。「都是妾身能力不足,如果妾身當時將自己的那份給許姊姊,也不會出這個岔子了。」
「這事我知道了,妳回去吧!」
張氏見李煜神色如常,心裡有些打鼓,不知他在想些什麼,只好點點頭,乖巧地走了。
李煜瞧著張氏離開的背影,嘴角泛起一絲冷意。
李煜到寧妙的院子時,丫鬟正好在上膳,寧妙見到李煜,一臉懊惱地說:「王爺要過來用膳怎麼不早點說一聲?臣妾最近生病,用得清淡,早知道王爺要過來,臣妾也好叫人備幾個好點的菜色。」
李煜掃了眼桌上的膳食,都是清一色的素菜,見不到半點葷腥,李煜也不揭穿寧妙的小心思,坐了下來。「無妨,本王偶爾陪王妃吃吃素也沒關係。」
寧妙聳了聳肩,挨著李煜坐了下來。
李煜給寧妙挾了一筷子胡蘿蔔絲,寧妙挑了挑眉,慢條斯理地吃了下去,李煜見寧妙用完才說:「張氏說,華裳被妳氣回娘家了,可有此事?」
寧妙輕笑,她還以為張氏是個沈得住氣的,沒想到這麼快就急著在李煜面前給她上眼藥,她還真是高估張氏了。
「怕是張側妃弄錯了,許側妃回順安侯府是因為想念家人,與臣妾何干?順安侯府已經派人來說過了,說許側妃思念家人,要在順安侯府多留幾天。」
「哦?」李煜露出一個惡作劇般的笑容。「我怎麼聽說她是因為嫌棄張氏分給她的血燕分量太少,才一怒之下回了家?王妃怎麼連這點小矛盾都處理不了?」
寧妙有些委屈地說道:「臣妾也明白用人不疑的道理,府中事務既然全權交給張側妃打理了,臣妾自然不會插手。昨日許側妃過來找臣妾,臣妾身子難受,便讓她去找張側妃商量,難道是張側妃做事不公,剋扣了許側妃的血燕?如果真是這樣,那臣妾就算病得起不了身,也不敢再放權給張側妃了。」
李煜微微瞇了瞇眼,心裡暗笑,真是隻小狐狸,這麼輕鬆就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的。他不由得搖頭,低笑道:「生病這個由頭真好用,日後本王不想上朝,也可以拿來用用。」
「嗯?王爺,您說什麼?」寧妙自然聽到了李煜的話,只不過還在裝愣扮傻。
李煜揉了揉寧妙的頭。「本王說,讓妳好好養病。」
寧妙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問:「王爺,許側妃那邊什麼時候去接她呢?」
「她不是想家了嗎?等她在順安侯府住夠了自然會回來。」
這個意思,是不管許華裳嘍?寧妙眼露喜色,可聲音仍然帶著謹慎。「那皇后那邊怎麼交代?」
李煜揚眉,敢情是在這兒等著他?「那王妃覺得應該怎麼交代呢?」 寧妙心裡暗想:你的小妾玩離家出走,自然是你自己去向你娘交代啊,關我什麼事?我才不會傻到去皇后那兒找罵挨呢!但說出口的話卻變了個樣。「這事本該臣妾去向母后說明的,可是臣妾這一身的病,怕是會衝撞母后。」
李煜自然知道這隻小狐狸想讓他去幫她擋下皇后的責問,遂笑著開口道:「那就由本王去向母后說明情況吧,定不會讓母后波及到妳,妳看可好?」
寧妙喜上眉梢,可面上仍是一副恭敬的樣子。「臣妾自然是聽王爺的。」
李煜喃喃道:「真是隻小狐狸……」卻沒發現自己對寧妙縱容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