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晉王府。
此時,世子夫人吳氏正心急如焚,看到丫鬟思濃進來,猛地抬起頭。「太醫呢?怎麼沒請來?」
思濃咬著唇,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吳氏的臉頓時厲聲喝道:「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思濃才滿臉委屈地道:「三夫人動了胎氣,王太醫走不開。」
「又動了胎氣?不是有兩個太醫嗎?她全霸著了?」吳氏咬牙切齒,望著思濃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她這一胎金貴怎麼的?我的大姊兒還是府裡的嫡長女呢!」
「娘,難受……」吳氏所出的長女懋姊兒細小的聲音響起。
吳氏回頭看了一眼奶娘懷裡抱著的女兒,只見她小手掙扎著要往臉上抓,臉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層紅色的斑點,頓時又心疼又氣憤,忙奔過去按住女兒的手,哄道:「懋姊兒乖,不能抓,抓破了就不好看了。」
懋姊兒卻一副難受不已的樣子。「娘,娘……難受,癢。」小臉全皺成了一團,臉上的紅點更加恐怖了,讓吳氏這個做娘的心都快揪起來了。「懋姊兒等一等,一會兒太醫就來了,咱們用了藥就不難受了。」轉頭對著思濃斥道:「再去請,一定要給我請一個回來,快去!若是懋姊兒有個好歹,本夫人就把妳們全都賣到煙花巷子去!」
在屋裡伺候的丫鬟全都頭皮發麻,尤其是思濃,因為世子爺多瞧了她兩眼,夫人現在正看她不順眼呢,若是藉這個機會把她──她打了個寒噤,加快了腳步不敢想下去,已經做好就是下跪磕頭也得把太醫給請回來的準備。
抱著懋姊兒的奶娘卻滿臉擔憂地道:「夫人,王妃和王爺對三夫人肚子裡的這一胎看得可緊了。」
吳氏的火氣騰地就燒了起來。「她這一胎還不知道擱哪兒了,不過一團血肉,還能比我的懋姊兒金貴?她一個人霸著兩位太醫,今兒動了胎氣,明兒又動了胎氣,比宮裡的娘娘排場還大,以她這番折騰能生下來才怪呢!」她恨恨地說道。
之前吳氏還只是有些不滿,現在牽扯到自己的懋姊兒,她對胡氏的不滿立刻到了極點,連對婆婆也怨恨起來。若不是她縱著,胡氏能這般張狂?
「夫人,您小聲點。」奶娘慌忙地左右看了看。「若是傳到王妃的耳朵裡──」想想王妃那手段,她都不寒而慄。
吳氏正在氣頭上。「就是知道了又怎麼樣?難道懋姊兒就不是她親孫女?」
她哼了一聲,眉頭又蹙得緊緊的,不住朝門口張望。「怎麼還沒回來呢?這個思濃真是沒用,思雨,妳再去瞧瞧。」
奶娘瞧見懋姊兒臉上的紅點越來越密集了,忙掀開她的衣裳,連身上都起了紅點,頓時慌了。「夫人,咱們不能只等著三夫人那邊,趕緊使人去外頭再請個大夫吧,懋姊兒可耽誤不得。」
懋姊兒是奶娘奶大的,自是極有感情,見這小小的孩子滿臉紅點,小身子不安分地扭來扭去,她的心疼一點也不比吳氏少。
「對了,大夫人那裡也有大夫,奴婢聽下人們說醫術頗為不錯。」奶娘忽然想起了這事,殷切地望著吳氏。
吳氏只猶豫了一下便吩咐道:「去,快去大夫人那裡把大夫請來。」她知道婆婆跟大哥大嫂不對盤,為了討婆婆歡心,她自然跟那邊也少有接觸,但現在為了女兒,她是什麼都顧不上了。
在吳氏的焦急等待中,大夫終於來了,不是太醫,卻是沈薇和柳大夫。吳氏派的人把情況一說,沈薇沒有耽擱,就打發柳大夫過來了,自己不放心,也跟著一起過來。
「大嫂怎麼也來了?真是麻煩妳了。」吳氏看到沈薇的時候有一瞬的詫異,隨即便恢復自然。
沈薇擺擺手。「別的話等會兒再說,先讓柳大夫給懋姊兒瞧瞧。唉唷,咱們懋姊兒可受了大委屈。」她看到懋姊兒臉上手上的紅斑點也是吃了一驚,這麼小的孩子可不是受罪了嗎?「柳大夫快看看懋姊兒這是怎麼了。」
柳大夫大步上前,先是查看懋姊兒臉上身上的紅色斑點,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口鼻,然後低聲詢問奶娘幾個問題,最後才伸出兩指搭在懋姊兒細細的手腕上。
在這個過程中,吳氏焦急得都快要把帕子撕爛了。沈薇見狀,安慰她道:「二弟妹放心吧,柳大夫的醫術好著呢,不比太醫差什麼,懋姊兒肯定沒事的。」
吳氏感激地看著沈薇,不知道說什麼好,懸著的心卻慢慢放下來一些。
在吳氏和沈薇殷切注視下,柳大夫終於收回了手。「如何?可是很嚴重?」吳氏第一時間出聲。
柳大夫的面色卻帶著輕鬆。「世子夫人莫要擔心,不是什麼大問題。」頓了一下才又解釋道:「大小姐的體質有些特殊,這紅點是吃了或是碰了什麼不合的東西才引起的,待老朽開個方子給大小姐用了,一個時辰後這些紅點就能消了。」
吳氏一聽沒什麼大礙,整個人都鬆弛下來,又聽到懋姊兒這紅點是吃了或碰了不合的東西才導致,看向奶娘的目光頓時不善起來。
奶娘慌忙喊冤。「夫人啊,奴婢沒有給大小姐吃用什麼不合的東西,都是跟以前一樣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就差沒指天發誓了。
吳氏哪裡肯信,沈薇卻心中明白,聽柳大夫的言詞,懋姊兒八成是個過敏體質,許多對別人來說是正常的東西,對她卻是致命的,這奶娘是真的冤枉。就不知懋姊兒對什麼東西或是哪幾樣東西過敏,若是不找出來,懋姊兒以後還會遇到這種情況。
於是沈薇攔住吳氏,問柳大夫。「懋姊兒可是跟旁人不大一樣?是不是一些對別人來說正常的東西,對懋姊兒有妨礙?」
柳大夫一邊開方子,一邊點頭道:「郡主說得沒錯,大小姐的體質有些異於常人,又是小孩子,抵抗力不比大人,有些東西咱們碰了沒事,但對大小姐來說卻是致命的。」
吳氏一聽到「致命」兩個字,整個人都慌了,也顧不得追究奶娘的責任,忙問道:「哪些東西我的懋姊兒不能碰?」
柳大夫把方子遞過去,卻搖搖頭。「這得需要慢慢查找,看今兒大小姐都用了什麼或是碰了什麼東西。」
吳氏隨手就把方子遞給邊上候著的丫鬟。「快去煎藥。」然後望向奶娘道:「沒聽到柳大夫的話嗎?今兒懋姊兒都吃了什麼?妳又帶她去哪兒玩了?碰了什麼東西?」
「午時大小姐鬧著不願意吃飯,奴婢好說歹說地勸哄,才用了半碗牛乳,這牛乳也都是平日用著的呀!」奶娘急急說道,生怕世子夫人怪罪到她頭上。
「妳確定懋姊兒只用了牛乳沒用其他東西?」吳氏冷冷盯著她。
奶娘不住點頭,慌忙解釋。「沒有了,求夫人相信,奴婢真的沒有說謊啊!大小姐用罷牛乳,非吵著要來看夫人,奴婢就抱著她來了,真沒到其他地方去呀!對了,還有小福,小福一直跟奴婢一起,她可以替奴婢作證的。」
被奶娘點名的小福膽怯地站出來。「回夫人,奴婢是跟奶娘在一起的。大小姐午時是用了半碗牛乳,之後就來了夫人這裡,沒去別的地方。」
「那懋姊兒身上這紅點是怎麼來的?我看妳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用刑是不說實話了?」吳氏沈聲喝道:「來人,把這兩個給我拉出去打,什麼時候說實話什麼時候停。」事關自己的女兒,吳氏是一點也不敢掉以輕心。
「慢著。」沈薇趕忙阻攔,對上吳氏不滿的眼神,道:「二弟妹別慌,我再問問她們。」
這個面子吳氏不能不給。「大夫人問妳們話了,給我老實回答。」
沈薇問道:「妳們帶懋姊兒在來世子夫人的路上,有沒有碰什麼東西?」
「路上?」奶娘和小福立刻回想起來。「薔薇花。」兩人眼睛一亮,齊齊說道:「回大夫人,在來的路上,大小姐瞧見小花園裡開著薔薇花,非吵著要,奴婢就給她摘了幾朵。」
「對對對,懋姊兒來時手裡是攥著幾朵薔薇花的,還讓我找個花瓶插起來,喏,就在那兒!」吳氏也趕忙說道。
「再沒有其他的事了?」沈薇繼續問。
兩人齊齊搖頭。「再沒有了,奴婢若是說謊,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古人相信鬼神報應,這詛咒不可謂不毒了。沈薇瞧她們臉色雖驚慌,眼神卻是不閃爍的,判定她們沒有說謊,不由看向柳大夫。「柳大夫怎麼說?」
柳大夫想了想,道:「十有八九便是出在薔薇花上了。」
沈薇見多識廣,知道懋姊兒應該是對花粉過敏。
「阿彌陀佛,原來是這樣啊!趕緊把那花扔了。」吳氏看著窗臺上的薔薇花如臨大敵。「還有那花園裡的,都拔了。」
柳大夫沈吟了一會兒,又道:「只要不碰薔薇花就沒事,就算無意中碰了,只要及時用藥也不會出現危險。回頭老朽把這湯藥改成藥丸,給大小姐身邊時常備著。」
吳氏這下可算是放心了。「真是多謝柳大夫了。」又拉著沈薇的手不住道謝。「大嫂,這回真是太謝謝妳了,妳這是救了我的懋姊兒一條命啊!」
沈薇忙擺手。「二弟妹太客氣了,懋姊兒不也是我姪女嗎?一家人還用說兩家話?」
有三弟妹胡氏在那兒比襯著,吳氏對沈薇的印象頓時好了起來。
吳氏把沈薇和柳大夫送走了,思濃和思雨才領著太醫匆匆而來。「世子夫人。」
這個太醫姓韓,本是聖上體恤徐佑而派到晉王府的,就這麼一待十多年,都成了晉王府的專屬太醫了。哪怕後來徐佑的身體好了,聖上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把韓太醫召回去。這一回三夫人胡氏有孕,懷相特別不好,隔三差五就動胎氣,晉王爺不僅從宮裡求了個精通婦科的王太醫,晉王妃還是不放心,就把這位韓太醫也派了過來。
吳氏的目光頓時一冷。「韓太醫可算是來了。」待瞧著兩個大丫鬟額頭上的紅痕,她的目光就更冷了.
韓太醫心中暗暗叫苦。「都是卑職的不是。」
世子夫人身邊的丫鬟去請的時候,他是想過來的,奈何三夫人死活不放人,還把王妃搬了出來。就這麼一拖二拖,直到三夫人的情況穩定下來,他才得以脫身過來,面對著世子夫人的怒火,也只能硬著頭皮承受。
好在吳氏還沒有失去理智,也知道自己這是遷怒,深吸了一口氣道:「之前已經請了大嫂身邊的柳大夫給瞧了,韓太醫過來再復診一遍吧。」
韓太醫聞言如蒙大赦,道:「柳大夫的醫術不在卑職之下,有他出手定是藥到病除的。」心中也大大鬆了一口氣,若是大小姐真有個什麼不妥,雖不關自己的事,恐怕自己也是脫不了罪責的。
三夫人胡氏靠在床頭,臉色蒼白,一下一下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丫鬟翡翠端來一碗雞湯。「夫人,您用一些吧。」
胡氏眼底露出嫌惡,臉一扭。「快端走,我沒胃口。」
翡翠很無奈,勸道:「夫人,您就忍一忍用一些吧,就當是為了肚子裡的小公子了。」
鶯歌也勸。「是呀夫人,這雞湯裡擱了好幾種珍貴藥材,王太醫說都是對您和小公子有益處的,您就喝幾口吧。」
勸了半天,胡氏才捏著鼻子喝了小半碗。她嘴裡含著蜜餞,閉著眼睛靠在那裡,胃裡翻江倒海似的難受極了,讓她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翡翠和鶯歌對視一眼,也不敢再勸,若是惹得夫人發火,遭殃的也是她們。
「這般折騰何時是個頭?」胡氏睜開眼睛看著自己還沒隆起的肚子,很是發愁。別人懷胎都安安穩穩的,唯獨她,小心又小心,還是時不時地就見紅動胎氣,自個兒受罪也就罷了,她真擔心熬不過這十個月。
翡翠和鶯歌對視一眼。夫人擔憂,她們做奴婢的更是跟著擔憂,自從夫人有了身子,她倆就時刻注意著,生怕疏忽了哪一點。
「夫人放心,您沒聽王太醫說嗎?也有不少婦人懷胎是這樣的,頭三個月總要折騰一些的,過了頭三個月慢慢就好了。」翡翠輕聲安慰著。
鶯歌也道:「翡翠姊姊說得對,就拿奴婢的老子娘來說吧,懷奴婢那小兄弟時頭三個月也是各種折騰,吃什麼吐什麼,連喝口水都能吐出來。可三個月一過,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啥都能吃了,胃口還非常好,一天都得吃上五、六頓,奴婢那小兄弟生下來白白胖胖的,可惹人喜愛了。」
她抿了抿唇,又接著道:「而且奴婢聽老一輩人說了,越是在娘胎裡折騰的孩子生下來就越聰明,越有出息。咱們的小公子呀,將來指定是個有能耐的。」她小小地拍了胡氏一記馬屁。
被兩個丫鬟這麼一奉承,胡氏的臉色好了許多,摸著肚子道:「我也不指望他有多大能耐,能平平安安就行了。」心底卻十分得意。
「王太醫和韓太醫呢?這兩位妳們可得好生伺候著,我這一胎都指望著他們呢。」胡氏忽然說道。
翡翠和鶯歌都不住點頭。「夫人就放心吧。」翡翠像想起什麼似的,有些忐忑地道:「夫人,世子夫人那裡會不會怪罪?」
胡氏的臉色一下子就沈下來,哼了一聲道:「也不是我想動胎氣的,這不是趕巧了嗎?王太醫和韓太醫也是王妃親自派來幫我安胎的,怪誰反正怪不到我頭上來。」
「畢竟是大小姐病了,世子夫人難免著急,奴婢就怕世子夫人會遷怒到咱們身上。」翡翠還是非常憂心。思濃過來請的時候,她就想著有王太醫在就行了,讓韓太醫過去瞧瞧吧,可夫人就是不許,非得要兩位太醫都在跟前候著,她一個做奴婢的能有什麼法子?
「奴婢也是擔心思濃和思雨回去說嘴,世子夫人惱了咱們,繼而世子爺和咱們公子再起了嫌隙就不好了。」翡翠說出自己的擔憂。那思濃和思雨可是世子夫人跟前最體面的大丫鬟,兩個人跪在夫人跟前直磕頭,夫人都沒許韓太醫過去,這不是打世子夫人的臉嗎?眼下夫人有孕,王妃偏著夫人三分,可這王府說到底還是世子爺和世子夫人的,世子夫人現在忍了這口氣,以後呢?翡翠都不敢想下去了。
唯獨胡氏不當一回事。「是本夫人讓她們跪的嗎?還不是她們自個兒跪的?想著以此來要脅本夫人?休想!懋姊兒小小的人兒身邊就七、八個奴婢伺候著,能有什麼急症?哪裡就不能等等了?不過是個丫頭片子,金貴什麼?」
世子夫人算什麼?還不是生不出嫡子,八成是沒生兒子的命,只要她能成功生下嫡子,這晉王府以後還指不定是誰的呢!
翡翠和鶯歌又對看了一眼,眼底的憂色更重了。夫人這是鑽進死胡同裡出不來了,就算世子爺沒兒子,不是還能過繼嗎?府裡可是有五位公子爺的,跟世子爺一母同胞的除了她們三公子,還有個四公子,而且王妃最疼的也是四公子呀……
可瞧了瞧夫人的臉色,翡翠和鶯歌就不敢再勸了。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0/17上市的【文創風】573《以妻為貴》5完結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