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兩個該死的賠錢貨,沒眼力見兒地搶一個破果子也就算了,還撞倒了我的好乖乖!回頭看老娘不喚了人牙子過來,提腳都給賣了!阿奶的乖乖喲,千萬要好好的……」
任誰迷迷瞪瞪之間聽到好一陣子惡狠狠的咒罵聲,估計都會被嚇醒。等周芸芸真的醒過來了,睜眼看到的卻是眼睛紅得跟個兔子一樣的老婦人。
「我的好乖乖醒了!」
周家阿奶喜得險些沒跳起來,等略定了定神,忙伸手去拿擱在一旁小方桌上的粥碗。
粥是用小米熬的,裡頭放了好些燉得爛爛的肉糜子,還特地滴了好幾滴香油,聞著噴香無比,吃起來味道更是好到爆!
等周芸芸回過神來之際,一碗肉粥已經下肚了,她只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很是不捨地將碗遞出去。
「好好,我的乖乖能吃能喝,定是個有大福氣的!」阿奶喜得見眉不見眼的,笑起來更是連牙豁子都露出來了。她原就長得不怎麼好看,矮墩墩、胖乎乎的不說,五官還完全談不上精緻好看,只覺得粗獷無比。
偏就是這麼副長相,讓周芸芸瞬間安心了。
「好乖乖再躺躺,回頭想吃點、喝點啥,只管跟阿奶講!妳這兒還有糖塊吧?阿奶給妳拿紅糖吃。」
千叮嚀、萬囑咐,饒是如此阿奶也依然滿是擔憂不捨,輕手輕腳地給她掖了掖被角,見她閉上眼睛沈沈睡去,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等出了屋子,掩好房門,阿奶整個人如同炸了一般,飛也似的殺到了堂屋。
堂屋裡,周家大囡和三囡正跪在地上,旁邊圍著的是周家仨兒媳婦。
「娘,我餓了,我都一整天沒吃沒喝了!方才阿奶是端著肉粥嗎?我聞到肉味兒了。娘,我也想吃肉粥!」
「別老惦記著吃了,想想待會兒要怎麼受罰吧!都怨妳,要不是妳同我搶果子,怎麼會撞到芸芸的?怨妳,就怨妳!要是芸芸真的醒不過來了,看阿奶不打死妳!」
比起一心惦記著那點吃喝的小堂妹,周家大囡面上全是懼怕。別看她說得硬氣,其實她心裡明白,要是周芸芸真出事了,恐怕兩人都要完蛋!
說話間,堂屋忽地一暗,阿奶大步流星地殺了進來。
大囡、三囡不由得哆嗦起來,有心想跑,可跪的時間久了,想起身都難,只能抱在一起崩潰地大哭。
倒是站在一旁的周家三兒媳,急吼吼地衝過來道:「阿娘,這兩丫頭片子也太不是東西了!芸芸她好端端的也沒礙著誰,就被這兩壞丫頭推倒撞在桌角上,腦袋都磕破了,她倆還說是不小心的!哪來的這麼些不小心?分明就是她倆故意的!我看呢,指不定背後有人給出了主意,要不兩小丫頭片子也想不到那麼骯髒的法子!」
周家三兒媳,也就是周芸芸的親娘,自聽說閨女受傷,心裡就憋了一股子邪火。親閨女她是心疼的,可這麼好的機會不利用起來也太可惜了。正好,大房、二房的閨女闖了禍,要是能借機讓阿奶徹底厭棄那兩房,家裡的錢糧不都是自家的了?想到這兒,她越發激動起來,有心再說兩句,結果還沒開口,就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
「那是妳親閨女!有這工夫扯皮,就沒工夫去瞅瞅她?光會說旁人不是個東西,老娘瞅著妳更不是個東西!妳這黑心爛腸的東西,老娘當年怎麼就讓老三娶了妳這蠢婦?」阿奶也是氣狠了,一口氣不停歇地將老三家的臭罵一通,等罵痛快了,才有心情惦記旁的。「老三呢?」說著,阿奶四下一張望,登時氣不打一處來。這當親娘的不靠譜,如今那當親爹的更是直接沒人影了!
莫名挨了這一通罵,周家阿娘的臉都青了,聽了後頭這話才忙不迭地答道:「送大夫去了。」
「送了半個時辰?」阿奶把眼睛瞪得如銅鈴那麼大,尤其在聽到老三家的嚅嚅地說「不知道」時,更是恨不得一巴掌拍飛這蠢婦。
她的好乖乖磕到了頭,劃拉好大一個口子,血流了一地,偏生他們這村裡也沒個大夫,眼巴巴地從鎮上請了大夫到家,已經是下半晌了。也虧得她的乖乖福大命大,這才沒出個好歹來。結果,這大夫都走了半個時辰,那個說去送大夫的混帳東西居然還沒回來?
周家阿奶目光森然地掃視一圈,直把在場的所有人看矮了一截,至於地上跪著的姊兒倆更是貼著地,縮成了一坨。
萬幸的是,就在這當口,外頭院子裡有了動靜。
周家阿奶伸長脖子往外一瞥,當下氣運丹田吼道:「周三牛你個作死的王八羔子!居然還知道回這個家?我的好乖乖都傷成那樣了,你們還一個兩個的都不消停!讓你去送大夫都能磨嘰那麼久,你咋不乾脆死在外頭得了!」
隨著周家阿奶的咒罵聲,周芸芸她爹掛著招牌的憨笑走到堂屋前,還把手裡的東西拿給周家阿奶瞧。
是一尾用草繩串著的大花鰱。
方才送大夫時,人家大夫告訴他,喝魚頭湯補身子最好,偏他身上一個子兒都沒有,更不敢張嘴跟周家阿奶伸手,就索性跑去村頭的河裡摸了條魚來,這才耽擱了時辰。
偏生,老實漢子不會解釋事情原委,只拿魚給周家阿奶瞧。
周家阿奶見他那副蠢樣就來氣,張嘴又要開罵。
眼見就要耽擱工夫了,他才甕聲甕氣地道:「阿娘妳待會兒再罵,我要熬湯。」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餓死鬼投的胎啊?我的乖乖還躺著呢,你就饞嘴?老娘索性打死你,還能省口糧呢!」
「芸芸吃!」周家阿爹忙擺手。「大夫說魚頭湯好,對芸芸好!」
好不好的周家阿奶不知道,不過既然是大夫說的,那就聽著。她打發老三趕緊把魚收拾出來給燉上,轉身又開始收拾起大囡、三囡了。
聽著窗外傳來的叫罵聲,周芸芸睜開眼睛,微微嘆了一口氣。穿越這種事情,甭管聽說過多少回,等輪到自己時,總歸還是有點懵的。
說起來,她的穿越原因,跟曾經看過的那些穿越小說的主人公相比,真是平平無奇了,且可以說平常得讓人無語,不是觸了電、不是撞了車,也不是撞見老公與閨密的姦情而被害死,就只是和朋友去鄉下旅遊,到池塘邊捉魚,結果一不小心腳底打滑摔進池塘裡而已,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磕到石頭穿的還是淹死穿的……
好在她傷著,又得了原主的記憶,倒也沒露出啥馬腳來。
她仍叫周芸芸,不同於現代的小孤兒,這回她擁有了一個大家族。
周家阿爺很早以前就去了,是阿奶一個人含辛茹苦地將三子一女拉拔長大,不單都養活了,還讓每個兒子都娶了媳婦、生了孩子,至於那唯一的閨女自然也嫁出去了。
單從這一點上來看,就知曉周家阿奶不是吃素的。一個寡婦拖著四個孩子過日子有多艱辛啊,能硬撐著熬過來的,要麼本身性子剛毅,要麼就是被生活逼出韌性來,甭管是哪一種,都足以證明阿奶有多能耐。
幸好,她是周家阿奶的心頭肉。
她這一輩統共三個姑娘,她行二,依著常理該是最不受人關注的那個,可在周家卻全然不是這般。
理由很粗暴簡單――阿奶覺得周芸芸是她的小金娃娃!
說起來,周芸芸剛出生時,年景極不好。全家老小為了餬口,那是忙得腳不沾地,偏巧周家大嬸、二嬸接連有喜,就連她娘都揣上了,弄得當時還不到半歲的周芸芸被迫斷了奶,被周家阿奶有一口、沒一口的湊合著養。
可她阿奶也得幹活呢,所以每回上山打豬草,阿奶都將她擱在背簍裡,結果有次一不小心跌出來,正好摔在一顆大蘿蔔上。阿奶回身想將她撈起來時,才發現她抱著蘿蔔死活不肯撒手。沒奈何,阿奶只得連人帶蘿蔔一道往背簍裡塞,回頭被人提醒那許是人參,等連夜往鎮上醫館跑了一趟,竟足足賣了二百兩銀子!
莊稼人看天吃飯,可就算是年景最好的時候,一年到頭除卻留下的口糧外,能攢下十兩銀子都是老天爺開眼了。結果周芸芸這麼一折騰,轉頭就得了二十年好年景時的收成啊!
回頭,阿奶就抱著當時還沒取名的周芸芸去了村裡唯一的讀書人家裡,特地花了五文錢給取了這個不同於一般莊稼人的名字。要知道,周家阿奶給自家仨兒子分別取名叫大牛、二牛、三牛,她閨女則叫大妞;至於周芸芸的堂姊則叫大囡,堂妹叫三囡。
所以周芸芸這個名字真良心啊!
光這般也算了,偏這樣的事情又發生了好幾回。雖說沒有頭一次那般好,可到底是意外之財,哪個會嫌棄?一來二去的,阿奶便認定周芸芸是金娃娃,每日裡「好乖乖」的喚著,有啥好東西都只管往她懷裡塞,只差沒將她供起來早晚三炷香了。
「這樣也不錯。」周芸芸伸手碰了碰額頭,觸手是紗布的感覺,有些疼,不過更多的則是暈。饒是如此,她還是慢慢地坐起身子,抬眼往四下掃去。
她的房間,那可真的是這小山村裡獨一份的閨房。
就說她如今躺著的床,原木色的外表,彷彿裹了一層包漿,摸上去光滑無比,愣是連一點毛刺都沒有,還透著一股子木頭的清香。哪怕周芸芸本身並不瞭解木材,也敢肯定這必然是好東西。而這張床所用的木料,同樣是來自於某次上山後的戰利品,好像是她抱著樹幹就不放手了,阿奶實在沒轍,費了好大的勁才弄回家的。那回倒是沒換錢,而是特地花了錢請木匠打了這張架子床。
之後,許是為了配套,阿奶將仨兒子指使得團團轉,愣是弄回來好幾根看起來差不多,實質上差很多的木頭來。這不,床頭的小方桌並兩把椅子、兩條凳子、床尾的兩個大木箱子,以及靠牆處的那個雙開門衣櫃,都是後來讓人打的。
儘管這樣的閨房仍不能同自己前世相比,可周芸芸明白,阿奶已經竭盡全力給了她最好的一切。
好幸福。
周芸芸捂著心口,那裡暖暖的,又有點澀澀的。她想要這一切,又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小偷,偷走了本不屬於她的東西。
「芸芸。」
房門忽地被推開了,憨厚漢子周家阿爹端著個大大碗公,小心翼翼走到床榻跟前,將碗輕輕放在床頭的小方桌上,這才搓著手心退到幾步開外,遙遙地虛指著床頭道:「剛熬好的魚頭湯,芸芸妳多吃點,對身子好。」
周芸芸抬眼看向阿爹。
自家阿爹是真的憨厚,憨中帶傻的那種。可他對閨女也真是掏心掏肺的好,想親近又怕惹了嫌棄,每回見著閨女都是一副賠小心的模樣。
沒法子,原主心氣高,又被阿奶打小寵溺到大,儘管她本性不壞,可也難免會使點小性子,瞧不上空有一身力氣卻沒腦子的憨爹,不想同他親近,還頗有些嫌棄他。哪怕憨爹費了大工夫得了稀罕玩意兒,眼巴巴地給她送過來討她歡喜,她也總是不鹹不淡的,甚至還埋怨憨爹弄髒她的閨房。
略掩了掩心頭的酸澀,周芸芸梳理一下思緒,才不急不緩地道:「阿爹,你搬了椅子來我跟前坐,咱們說說話。」
「妳喝,趁熱先把湯喝了。阿爹不坐,省得弄髒。」憨爹笑呵呵地看著閨女,見閨女沒像以往那般嫌棄自己,就已經樂不可支。
周芸芸又勸了一遭,憨爹怕她生氣,到底還是搬椅子遙遙地坐下。
「阿爹一回來就去燉湯?用了飯嗎?」周芸芸努力模仿原主的口氣,可惜一般原主只會對阿奶好聲好氣說話,從不曾對憨爹如此。
倒是憨爹聽了這話,高興極了。「阿爹不餓,待會兒再去逮幾尾魚,養在缸子裡,天天給芸芸燉湯喝。」
周芸芸心道,這會兒都深秋了,水涼得很,憨爹所謂的逮魚,那可真是下到河裡碰運氣逮魚,時間長了,鐵打的人也受不住。
「阿爹,以後別去了,水涼,仔細凍著。」
這話一出,憨爹立馬低下頭不吭聲,只覺得自己一點本事都沒有,想對閨女好都想不出法子來。
見狀,周芸芸也無奈了。又想著若是冬日裡吃魚更難,提前捉幾尾回來養著也不錯。她在現代就是個廚子,雖說主攻的是中式點心,可家常菜也不在話下,魚是好食材,常備著些也好。
這般想著,周芸芸就給阿爹出主意。「阿爹要逮魚也成,回頭多搓些草繩,做個簡易的網兜子,在河邊撈魚就好,千萬別下水。」
「好好,聽芸芸的。芸芸喝湯,快些喝。」
周芸芸伸手拿了大大的碗公,沈甸甸的,再一瞧,這哪裡是魚頭湯,裡頭還有好些個燉爛的魚肉。周芸芸先喝了一口,湯水溫溫的,不燙嘴,微微有點鹹味並滿嘴的鮮香,出乎意外的好喝。一個沒留神,一個大碗公見了底。
眼瞅著閨女把湯都喝完,阿爹才伸手將碗接過去,樂呵呵地走出房門。
等把碗擱回灶間,周家阿爹一瞅,灶臺上剩下的那碗湯呢?正四下尋著,冷不防的,自家婆娘就從斜刺裡衝出來。
「你熬魚頭湯就熬唄,還把魚肉一併擱裡頭燉爛,你存心的是吧?連一口魚肉都不留,累得我兒子只能喝剩下的那碗湯!芸芸是阿娘的心肝,可咱們呢?這會兒你又要往哪兒去?眼瞅著就要開飯,你走了哪個會給你留飯?就算你不吃,回頭倒是拿到房裡給咱兒子吃!」眼見自家男人除了憨笑外啥都不會,周家阿娘只覺得心口陣陣發疼,一個沒忍住就揚起嗓門怒吼。「我咋就瞎了眼,嫁給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灶間就在周芸芸斜對面,阿娘的話順著風飄進來,她隱約聽到幾句,無奈地嘆息一聲。其實阿娘這人也不壞,就是心眼多得很,慣會算計,又因成親多年只得了獨一個兒子,素日裡寵得要命,因此恨不得將周家其餘人都轟走,把所有的錢糧都留給她的寶貝兒子。
周芸芸雖不像原主那般討厭阿娘,可同樣也喜歡不起來。好在她有阿奶和阿爹疼著,小日子過得極舒心,倒也用不著太在意阿娘的態度,左右那是她親娘,再偏心眼也不會害了她。
不過,有件事卻得提前思量起來了。
原主一心想從村裡出去,打算嫁到鎮上過好日子。可周芸芸在現代就是在大城市裡打拚的,早就厭煩了都市生活,倒是格外嚮往鄉下的田園生活。恰好,周家所在的小山村背靠大山,食材豐富,阿奶和憨爹待她極好,不短吃也不短穿。周芸芸自是歇了離開的打算,只想著能否重操舊業,做些糕餅點心,自己吃也成,拿去鎮上賣的話,家裡也能多添個進項。
仔細盤算一陣子,周芸芸越發覺得這個想法可行。農忙時節已經過去,地裡的糧食別說收了,曬都曬好,如今都收到糧倉裡。這會兒還是深秋,尚能尋出些活計來,等再晚些時候,怕是村裡好多人都會去鎮上打個短工。往年憨爹也會去,偏他人老實,出去做活不惜力氣,還捨不得花一文錢。
周芸芸思忖著,等傷好了先做些點心試試手,到時候也好讓阿爹搭把手,幫忙生個火揉個麵團之類的。既能省了自己不少事,也能把阿爹留在家裡,省得他出去給人做苦力。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2/19上市的【文創風】590《財神嫁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