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宏星單車公司的採購部門今天喜氣洋洋,部門裡有人發送紅色炸彈,每個人的辦公桌上都擺著喜帖和喜餅,恭喜聲不絕於耳,氣氛一整個High。
「恭喜妳,本來還以為妳會跟主任一樣抱持獨身主義,結果妳先馳得點,現在整個部門就只剩下主任還沒結婚~~」說話的是部門裡最愛起鬨的小梁,還露出一副主任沒救了的表情。
「我看哪!她這輩子大概只能跟工作結婚吧!聽說她沒交過男朋友耶,都已經三十幾歲了。」小梁人不壞,就是有點嘴賤,外加嫉妒周以芯年資比她淺卻能當上主任,才有這種酸葡萄心態。
小梁掀起了與主任有關的話題,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從恭喜新娘子講到他們家的主任身上。
三十三歲的周以芯是採購部門主管,大學一畢業就進入宏星採購部,從菜鳥開始學習,任勞任怨,把工作當成自己的事業經營,就這樣一路往上爬,爬到採購部的最上層。
只不過,不曉得是高處不勝寒,還是她做事太認真、做人太生硬,在部門裡的人緣稱不上好,雖然沒有樹立敵人,但和同事卻格格不入,除了工作之外,很少能說上幾句話。
上班沒有噓寒問暖,下班後也不跟下屬聚會聊八卦,情感上自然愈來愈沒交集。
下屬和她之間有一種無形的距離,他們覺得她工作上太不通融,出了一點差錯都會被她要求重做。
但……讓他們捫心自問,又覺得周以芯是個值得佩服的主管,對工作的盡責態度無人能比,出錯率幾乎是零,與廠商殺價的功力也是一流,不會情緒化地亂砍價,而是一臉嚴肅,淡定地說出──
「謝謝你的報價,我也很想採購你們家的零件,但是你給的價錢不夠漂亮,很難讓我的老闆滿意,我會再找別家廠商議價,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古板的外表終於發揮功用,加上她神情認真,給對方一種要是就此離去,恐怕這筆生意會泡湯的感覺,於是只能乖乖掀出底牌,自動降到周以芯想要的價錢。
關於周以芯,下屬又敬佩又受不了,大家總說,其實她人不錯,但要是在工作上能放軟一點就好了。
此時周以芯參加完各部門主管會議,踩著重重的腳步回來。
一聽見腳步聲,聚集的同事一哄而散,各自奔回辦公桌,歡笑的臉龐換上專心的表情,Key報表、打電話與廠商聯繫,每個人看上去都超敬業、超為公司打拚。
身穿黑色、中規中矩套裝的周以芯一腳踏進採購部門的辦公區。
她皮膚白皙,瓜子臉上鑲著細緻的柳眉、黑白分明的眼眸,鼻梁小巧挺立、粉唇水潤,她的五官很秀氣,可惜不諳打扮,而且不怎麼愛笑,無端給人太正經的嚴肅感。
至於身材嘛……身高一百六、體重五十,算是平凡中等,不會高到給人壓迫感,但她總穿著灰暗保守的衣著,儼然是個嚴格女教官,加上綰著一絲不苟的髮髻,搭配犀利的眼神,當她站在辦公區門口,放眼掃視下屬時,倒是很有氣勢。
這股氣勢是因為她樂在工作中,而且對自己的工作能力很有自信,也只有在工作場合才會展現這一面。離開工作場所後,基本上她是個很隨興的人,生活上的小事不太計較,完全就是上班一條龍、下班一條蟲。
當周以芯藏在厚重黑框眼鏡後的雙眸看到喜帖和喜餅後,微微皺眉,感到不解,這些東西在她開會前還沒出現啊?
發現她的眼光停留在喜餅上頭,投下紅色炸彈的同事立刻捧著喜餅和喜帖,滿面春風地迎了上來。
「主任~~這是我的喜餅和喜帖,我下個月訂婚,歡迎妳來參加!」
「恭喜妳了。」周以芯淡笑著收下,思緒還停留在剛剛的主管會議,以至於反應不夠熱忱。
這讓發喜帖的同事微愣了一下,主任平常是過於認真古板,但不可能收到喜帖還這般淡漠啊?
新娘子同事大惑不解,周以芯卻沒有注意到,因為她煩惱著某個下屬的飯碗可能不保了,而她必須想辦法幫忙保住。
身為採購部主管,雖然平時要求極為嚴格,但她從來不會因為哪位同事做得不夠好就開除對方。
第一次做得不好沒關係,那就盡力修改再做一次,要是再做不好,那就再調整。
這是她的原則,也希望大家都能如此。
可是每個人的成長背景不同,觀念自然也不同,不是每個人都能認同她的理念,因為無法認同,就會產生誤解,以為她故意刁難。
周以芯視線挪向另一位身懷六甲的孕婦同事。
小杏再過兩個月就即將生下第一個寶寶,為了奶粉錢,每天都辛苦頂著大肚子上班……
其他同事發現周以芯的臉色沈下,目光鎖定在孕婦身上,大家不禁面面相覷,都有種不好的預感。
「小杏,拿著上次妳處理的文件,跟我進辦公室。」周以芯朝自己的辦公室努了努下巴。
「好。」忽然被點名,小杏好緊張,她趕緊將採購資料拿妥,尾隨周以芯走進辦公室。
周以芯將喜餅和喜帖放在桌上後,關上辦公室的門,對著小杏重重嘆了一口氣。
「妳經手採購的貨有問題,凱新公司橡皮帶的強韌度無法符合我們公司煞車皮的要求,那批貨已經來了,工廠卻說不能用。廠長堅持當初產品下單前有請工程師進行試用,也把試用報告交給妳,但妳還是以價錢為導向,把訂單下給開價最便宜的凱新,是不是有這回事?」
「嗄?!」小杏聽完,一臉愕然地看著周以芯。
她抖著手,翻找那一疊厚厚的採購資料,當她翻找到試用報告時,臉色一僵,腿一軟。
試用報告上真的有列出凱新的橡皮帶強韌度最不佳,而她……她想起來了,下單那天,她嚴重孕吐,很不舒服,因此才看錯報告,向凱新下訂。
原本就比較膽怯的小杏滿臉恐懼、嘴唇發白,那筆訂單可是一萬條橡皮帶,現在怎麼辦?
光看到小杏的反應,周以芯就知道問題果然出在她身上。
「妳這次闖的禍太嚴重了,剛剛在主管會議中,廠長很火大,要求我給個交代。」
聽到這裡,小杏慌張無措,拚命道歉。「主任,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會鬼遮眼──」
周以芯伸手制止小杏的道歉,她要的不是道歉,而是修正錯誤。
「道歉沒有用,這件事妳必須想辦法處理好。立刻聯絡凱新的業務,務必說服他們退貨,再重新找其他廠商估價、下訂單、追貨,五天內就要辦好,否則會影響工廠出貨,後果很嚴重。」
小杏聽了自責懊惱,壓力很大,加上孕婦的情緒起伏不定,驀地眼淚控制不住落了下來。
周以芯心軟想安慰,但她不是嘴甜的人,實在說不出溫柔好聽的話,只能說:「別哭,趕快想辦法挽回才是最重要的。」
小杏點點頭表示瞭解,但眼淚還是收拾不了,只能低著頭,哭著走出周以芯的辦公室。
當小杏經過其他同事的座位時,同事見她哭了都投以關心的眼神,有人圍過來她身邊問:「怎麼了?被主任罵哭了嗎?」
「我……我做錯事,惹了麻煩……訂單有問題……要聯絡廠商,五天內全部要重做……主任說我會害了工廠……」小杏情緒太亂了,聲音哽咽,描述得不清不楚。
同事見她哭了,紛紛出言安慰兼抱怨。
「重做?五天的時間哪夠?」
「真可憐,難不成要叫妳這個孕婦拚命加班啊?」
「妳要小心點,可別為了趕工把身體累壞了。」
但畢竟不是自己的事,除了口頭上的安慰之外,大家也幫不上忙,安慰完後就陸續退開,除了對主任很有意見的小梁留了下來。
小梁氣憤不平地看了周以芯的辦公室一眼,對小杏說:「主任今天的反應似乎特別大耶,有必要把妳罵到哭嗎?會不會是……知道自己成了全部門唯一單身的人,沒有愛情的滋潤,賀爾蒙失調才會脾氣變大,心理不平衡,所以遷怒妳啊?」
小梁的話一出,流著眼淚的小杏不怎麼認同。
「不是啦!主任她沒有很凶啦!是我自己──」
「小杏!妳太善良了!」小杏話還沒說完就被小梁截斷。「妳都被罵哭了還替她說話?放心!我會幫妳出頭──」
小梁的眼中燃起惡整周以芯的鬥志……
「嗄?」小杏一臉糊塗。
出什麼頭呢?錯的人本來就是她,幹麼要替她出頭?
人在主任辦公室裡的周以芯不知道外面的風波,她臉色疲累地揉了揉僵硬的肩膀。
稍早的會議上,廠長要求採購部的人要為此事離職負責,周以芯不願輕易放棄任何一個下屬,更何況是大腹便便的小杏。會議上她努力替小杏緩頰,並保證會督促小杏把事情處理好。
她怕小杏知道可能被辭退的消息後,心情太激動會影響胎兒,所以選擇不透露,寧可對小杏嚴格點,讓她努力挽回錯誤。
只是……
她輕嘆了口氣,就不知道小杏能不能理解她的用心良苦?
她苦笑了一下,應該不能理解吧?因為她總感覺和部屬之間有種說不上來的距離感……
唉~~其實她也不願意啊。
誰叫她在家排行老大,父親又是職業軍人,給予她的家庭教育很傳統,從小學業品行都盯得很緊,什麼遊戲不能玩、什麼話不能說、什麼責任要自己扛起,父親全都嚴格指導,害她想要像妹妹一樣撒嬌都不行。
久了之後,養成她多做事少說話的個性,天知道,她不是不想和同事和樂融融,而是性子耿直又嘴笨啊!
採購案事件經過小杏努力和凱新協調,加上周以芯奔走拜託各廠商,凱新終於同意把貨收回,另一家廠商也願意緊急出貨,才沒讓工廠那邊停擺,整件事終於圓滿落幕。
辛苦工作好幾天,周以芯疲憊不堪,只想利用週休二日在家當廢人補眠,今天寒流來襲,外頭氣溫只有十五度,窩在被窩裡最是舒服。
但還沒睡夠本就被某種雜音不停干擾,她皺起眉,煩躁地翻個身後才猛然回神,這聲音……好像是她家的門鈴聲耶!
周以芯下了床,因為門鈴聲按得又快又急,她來不及換下藍色棉質睡衣褲,只能隨手抓著外套披上,蓬頭垢面地開門。
門開了之後,她嚇了好大一跳,門口居然有一大隊人馬!有人拿大型收音麥克風、有人扛攝影機、有人扛燈光……
「你們……幹什麼?」周以芯一臉驚嚇,眼睛瞪得好大。
「搞什麼?」忽然有人氣憤地喊了聲,似乎是頭頭的男人勾了勾手指頭,招來助理。
「你是怎麼聯絡辦事的?為什麼她會穿睡衣出來開門?!」
「導演,對不起,我馬上溝通!」助理哈腰道歉。
「給你三分鐘,馬上給我搞定!」導演怒吼。
助理馬上前來溝通。「周以芯小姐,妳怎麼沒有照電話中講的那樣呢?不是說好,早上十點整,我們節目團隊會來妳家採訪,妳忘記了嗎?」
「嗄?!」周以芯有聽沒有懂。「我有跟你通過電話?」
助理急了,拿出她傳真來的報名資料,連珠砲解釋:「有啊!妳報名參加『型男主廚到我家』的錄影活動,我們都敲定好流程了,妳可不能反悔不錄啊!拜託妳,這樣會害我丟工作的,我求求妳配合!」
「『型男主廚到我家』?」她還是一臉狀況外。
「對!」助理指著站在導演旁邊的何克剛。
「就是何大廚主持的美食節目啊!」
「型男主廚到我家」是近年廣受婆婆媽媽們喜愛的美食節目,由觀眾報名,整個節目團隊和何大廚一起出外景到觀眾家裡,親自指導觀眾所指定的料理。
被喚作何大廚的正是「型男主廚到我家」的靈魂人物──何克剛,三十四歲,劍眉星眸、挺鼻薄唇,五官端正俊逸,身高一百八,體格健碩,外型完美得如同太陽神阿波羅。
他畢業於知名餐飲學院,擁有西餐和中餐的乙級執照,出過幾本熱銷食譜書,和朋友合夥幾間餐廳。
他的好廚藝、俊朗外表、健壯身材是節目的大賣點,擁有大量熟女和少婦級的粉絲團。
周以芯雖然聽懂了,可是……那與她何干?而且一群人突兀地出現,挺嚇人的!
她看了看何克剛一眼,他穿著講究,貼身白色襯衫,刻意炫耀厚實的胸肌,寒流還把袖子捲高至手肘,展現強健手臂和古銅色肌膚,正對她露出自信瀟灑的笑容,這男人的外表很吸睛,一看就是與她不同世界的人。
看完後,她還是沒啥太大感覺,一方面是因為她被眼前的陣仗搞得思緒大亂,另一方面是因為她對美食節目沒興趣,這個節目她只有在廣告轉台時穿插看過幾次而已。
於是,她很不賞臉地說出令何克剛很嘔的話。「我不怎麼看那個節目。」
何克剛聽了,面子盡失,偏偏又要維持紳士形象保持微笑,搞得嘴角都抽搐了。
周以芯沒有空注意何克剛臉上的尷尬,她低頭認真翻看報名資料,有點懂了,有人以她的名義報名。
這不關她的事,她其實可以拒絕參加的,但是她看到助理急如熱鍋螞蟻,被上頭的人使喚來使喚去,忽然很同情他。
她以前剛出社會也是被呼來喚去,她懂得那種辛苦,加上他說會丟了工作,外表古板的她其實心腸很軟,於是點頭答應了。
「我知道了,給我五分鐘,我換一下衣服。」
聽見她首肯,助理鬆了一口氣,邊催促她更衣,邊轉身對導演哈腰。「導演,這次沒問題了,她去梳妝打扮。」說完,又向站在導演後頭的何克剛道歉。「何大廚,不好意思,請你再等一下。」
何克剛點點頭表示瞭解,雖然不像導演那樣發脾氣,但對於今天超瞎的狀況也是感到很離譜。
一會兒後,當周以芯打扮完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大夥兒瞬間傻眼。
這是什麼狀況?
她所謂的打扮居然是──黑色窄裙套裝、媲美「師姐」的包頭、乾淨的素顏、厚重的黑框眼鏡?!
助理難以置信地瞪眼、導演以掌擊額、其他工作人員互使眼色。
何克剛則是看得啼笑皆非,每個女人上節目都想呈現最完美豔麗的那一面,但是這位小姐是怎麼了?明明沒有很老啊!怎麼把自己弄得好老成?
「算了!」導演懶得再說,手一指,指示大家開始動工。
很快地,所有人員各就定位,攝影機也對準了何克剛。
「三、二、一,開始!」
何克剛熟練地進行節目流程,過程沒問題,但畫面很礙眼。
一身型男打扮的何克剛和一身老氣暗沈的周以芯站在一起,有夠不協調,導演邊看邊無奈搖頭。
流理檯前,何克剛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食材。
「我們先處理苦瓜,相信很多觀眾都很困擾,苦瓜的表面坑坑洞洞,要如何清理才能將殘留的農藥洗乾淨?現在我要來教你們,將苦瓜放在流動的水龍頭底下,使用軟質海綿和烤肉刷輕刷……」
何克剛露出招牌的陽光笑容,對著鏡頭詳細解說。
他之所以能在美食節目闖出名號,除了廚藝和外表之外,熱情的態度、親切的解說也是廣受女性朋友愛戴的原因。
在一旁看他清洗苦瓜的周以芯面有菜色,訝聲詢問。「你要煮苦瓜?可是我不敢吃耶!」
聞言,何克剛手一抖,苦瓜掉進流理檯裡,導演無奈喊卡。「卡!現在又怎樣?」
勾了勾手指頭,再次指揮助理處理。
助理誠惶誠恐地上前詢問:「怎麼了?」
「你問她。」何克剛收起招牌笑容,露出快被打敗的表情。「她居然說不敢吃苦瓜?那幹麼指定要我煮苦瓜鳳梨雞湯?」
他雖然不是壞脾氣的人,但是這位周小姐擺明是來亂的,他很難維持笑臉。
「周小姐……」助理欲哭無淚。「可以請妳配合一下嗎?妳報名資料上明明指定要何大廚教學苦瓜鳳梨雞湯的。」
「我……」周以芯百口莫辯,都硬著頭皮答應錄影了,這時候再反駁報名的人不是她也沒有意義了。「算了,我會配合。」
溝通完後,何克剛和周以芯再次站到流理檯前面對鏡頭。
導演還沒喊開始之前,周以芯瞟了何克剛一眼,發現他臉色很臭,明顯對她很有意見。
察覺周以芯在看他,何克剛回視,順便低聲提醒。
「等一下別再出狀況,儘量配合我,我們早點錄完就可以早點休息,對大家都輕鬆。」
他的提醒讓周以芯動了氣,像是在指責她不配合才造成錄影不順,她想抗議,但因為導演喊了開始,只好噤口。
何克剛很專業,一開始錄影,臭臉不見了,立刻換上傾倒眾生的迷人微笑,引導周以芯跟著他學習烹飪苦瓜鳳梨雞湯。
「苦瓜是清肝火很好的食物,但苦澀味會讓人排斥,所以我會在雞湯裡添加鳳梨醬、小魚肝、蛤蜊來中和苦澀味,現在先汆燙雞肉,麻煩周小姐幫我把苦瓜切成塊狀。」
說著,將清洗乾淨的苦瓜交給周以芯。
周以芯廚藝很爛,加上不吃苦瓜,自然不會料理苦瓜,接過之後,居然連要先剖開挖籽都不知道,而是直接切塊。
何克剛差點暈倒,所幸他臨場反應快,呵呵假笑。
「周小姐切苦瓜的方式真豪邁,先切塊才挖籽,滿特別的喔。」除了暗示她要挖籽之外,還很迅速地賞了她一個白眼。
周以芯聽懂了,拿湯匙把籽挖掉,但也不甘示弱地回他一個白眼。
為了避免周以芯幫不上忙還添亂,何克剛決定全都自己來,他只要求她一件事。
「再過一會兒雞湯就燉好了,麻煩周小姐先到餐桌那邊把餐墊鋪好。」
「餐墊?」周以芯愣了一下,直覺脫口:「我沒有那種東西,鋪舊報紙就可以了吧?」
她對生活細節很不在意,東西吃得飽就好,更不注重氣氛排場。
何克剛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笑容垮下,咬牙切齒地喊了聲:「導演!」
「卡!」
聽見導演又喊卡,錄影團隊的人臉色都很不好看,出了那麼多次外景,這次狀況最多,再這樣下去,是要何時才錄得完?
笑容親切的何大廚很少擺臉色,這次僵垮著臉把大家嚇得都不敢吭聲,連導演都不曾見過他這模樣。
導演再一次指揮助理,但是何克剛伸手制止,表示他要自己處理。
只見他眼色凌厲地看著周以芯,深呼吸一口氣,接著說:「周小姐,享受美食的時候,餐桌上一定要鋪餐墊,這才是誠心善待每一道佳餚,讚美它、欣賞它、品味它,怎麼可以只鋪舊報紙?」
何克剛和周以芯對生活的品味很不同,加上身為廚師,他對廚房裡的細節更是要求,對他而言,吃飯時餐桌上沒有鋪上餐墊,是褻瀆美食的!
他又補了一句。「凡是有看過我節目的人,都知道我端食物上桌前一定要鋪餐墊。」
可是,周以芯很不圓滑地回了一句。
「我剛說過了,我不怎麼看你的節目。」
這句話將何克剛的火氣徹底點燃,但他不想壞了修養,也不想因為動怒而影響錄影,只見他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調整情緒後,沈著聲音問:「周小姐對我有意見嗎?為何一直找我麻煩?」
周以芯搖頭否認,眼神認真,語氣淡然。「我對你沒有意見,也沒有找你麻煩,我是真的不熟你的節目,也不敢吃苦瓜。」
說實在的,她才覺得自己很衰,不曉得被誰找麻煩,她都沒喊冤了,他倒是先發難咧。
何克剛難以置信地盯著周以芯,聽聽這個女人說的什麼鬼話,都搞成這樣了還說沒找麻煩?
兩人交會的眼神帶有火藥味,為了怕錄影無法進行,導演親自跳出來打圓場,先把兩人隔離開來,安撫了何克剛,又拜託周以芯配合,還指揮可憐的助理飛奔去附近的賣場買餐墊。
終於,錄影再次開始,導演喊著:「就從鋪餐墊那裡開始。」
並肩站在流理檯前的兩個人互不說話,氣氛很僵凝。
周以芯本以為怒氣騰騰的何克剛一定會受到影響,不料,她完全錯了。
何克剛彷彿會變臉似的,導演一喊開始,他立刻堆高電力十足的笑容,親切有禮地對她說:「請周小姐把餐墊鋪好,我再把燉煮好的雞湯端上桌,等一下就可以享用美味的苦瓜鳳梨雞湯嘍!」
周以芯嘖嘖稱奇,也太厲害了吧!一點異樣都看不出來。
這一刻周以芯忽然覺得何克剛很敬業,不管他前一秒多生氣,但進入工作中時,就會恰如其分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當一個廚藝與外型兼備的型男主廚,將美味的料理呈獻給觀眾。
一旦進入工作中,就會把私人情緒拋開,這一點她很欣賞。
所以她的態度軟化了,不但配合著鋪上餐墊,還頻頻微笑,陪他扮演其樂融融的樣子。
可是她的微笑維持不了太久,當何克剛邀請她入座,將一碗苦瓜鳳梨雞湯端到她面前,邀她一起品嚐時,她變得皮笑肉不笑。
不會吧?不是擺上桌就好了嗎?
還要她和主廚一起品嚐嗎?
她不敢吃苦瓜啊!
何克剛努了努下巴,笑容可掬地鼓勵她。「喝看看,苦瓜的味道完全被鳳梨醬和小魚乾掩蓋過去,湯頭鮮甜,喝不出苦味喔。」
好吧!為了錄影圓滿她不得不喝,加上認真工作的人值得鼓勵,她捨命陪君子,就喝一口意思一下吧!
周以芯舀起一匙雞湯,因為怕苦,所以屏著氣。
然而,當她抱著犧牲小我的精神喝下雞湯時,瞬間眼睛一亮,柳眉驚訝挑起,低聲詫呼:「真的耶!完全沒有苦味,怎麼可能?真的很好喝!」
她真是小覷何克剛了,原來他不是只有外表好看而已,廚藝真的很棒很專業。
聽見她的讚美,何克剛有點小得意,挑眉看著鏡頭。
「OK!」導演滿意地喊了一聲,他很喜歡這個鏡頭,周以芯驚奇稱讚的表情很自然,何克剛得意挑眉也很有魅力,太好了!
現場所有人全都鬆了一口氣,迅速收拾退場。
人都走光了,周以芯也終於得了個清靜,她咂了咂嘴巴,回味著殘留在口腔裡頭濃郁清甜的苦瓜雞湯,不得不稱讚一下何克剛。
手藝真的挺厲害,居然能讓她對苦瓜改觀,當然了,厲害的不只是他的手藝,他敬業的態度也很令她欣賞。
這男人……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