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遠離包廂,避開長輩關注目光的第一時間,原本表現得溫順婉約的房靄苓,柔荑立即從周勁非手中抽離,踩著高跟鞋的雙腳喀喀喀的加快速度,朝落地窗外的游泳池畔走去。
周勁非微微傻眼,訝異她改變之迅速,但隨即意識到她很會假仙,對她益發沒有好感,隨即跟上她的腳步。
來到泳池畔,陽光灑落水面,波光粼粼,像佈滿閃閃發亮的鑽石,美得令人眩目。
可惜,房靄苓完全沒有欣賞的心情,確定四下無人後,她倏地轉身,燃著惱怒火苗的美眸,直接燒向周勁非。
「你幹麼不說是你想找我出來走走,要說是我想?這樣大家會以為是我積極主動!」
周勁非差點煞車不及撞上她,幸好反應夠快,硬是在一步距離前停住,卻馬上被她的砲火轟炸。
「幹麼要說是我?明明就是妳對我使眼色要出來的!」他說著,還故意滑稽的學她方才示意的表情,甚至佯裝出很乖巧的口吻。「做人要誠實,怎麼可以對長輩們說謊呢?」
「你!」房靄苓氣結,羞惱得直想抬腳把他踹飛到泳池裡去當落水狗,可惜自小所受的教育告訴她,淑女要有淑女的樣子,只得收斂起怒氣。
「我有說錯嗎?」周勁非笑嘻嘻的反問,得了便宜還賣乖就是他這樣子。「說吧,找我出來有什麼話要講嗎?」
他不會天真到以為她是要出來和他培養感情,畢竟剛剛使的眼色還挺凶惡的,不過,倒是令他忽然對她覺得有意思了起來。
「我相信你應該也不贊成爺爺奶奶的決定,所以你去跟大家說,你不想跟我結婚。」剛才的事就不跟他計較,房靄苓直接切入重點,難掩驕氣的以命令口吻對他說道。
他定定擒住她眼潭,瞧她明明想請求他,卻還擺出驕傲的高姿態,不由得似笑非笑的勾唇。
「難道妳贊成?」
「當然不贊成!」她斬釘截鐵的立刻回答。
「既然是妳不想跟我結婚,那為什麼不是妳去跟大家說?」他故意刁難的把問題丟還給她。
房靄苓被他問得尷尬語塞。
「我……奶奶身體不好,我不想反抗我爺爺奶奶。」她囁嚅地說著。
「我也不想違逆我們家的長輩。」他認真表達立場。
她眉心一蹙,煩躁的提高語調。「難道你願意把婚姻大事交給他們安排?」
「我從很早以前就認知到我的婚姻是沒辦法自己作主的。」周勁非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聳了聳肩。「所以對象是誰都無所謂,反正長輩們也會篩選對象,條件不會差到哪裡去。」
她錯估他了,她以為遊戲人間的他一定不會想安定下來,對這婚事也一定是持反對態度,所以才會認為他們在這一點上,可以暫時結成同盟,沒想到他根本不在乎!
「可是……可是……」她想再找理由說服他,無奈可是了半天,還是想不到話可說。
「有這麼為難嗎?不曉得有多少女人想當咱們周家媳婦哩!」他故意跩跩的笑說。
「不好意思,我並不在那『多少女人』當中。」她皮笑肉不笑地應。哼!大沙豬!
意料之中的答案,讓周勁非笑咧了一口白牙。
早知道優渥的環境養成她驕傲的脾性,不過,他周勁非有的是辦法卸下她的尖刺和假面具,讓她現出本性……嘿嘿,她愈是驕矜自負,他愈想看她氣得咬牙跳腳,卻拿他無可奈何的樣子。
「沒辦法,偏偏我們兩家人就是要把我跟妳送作堆,所以既然妳自己不敢去開口拒絕,我也不打算違逆他們,那就只好結婚吧!」他那口氣,就像談論天氣一樣輕鬆愉快。
「可是我不喜歡你。」她悶悶地說,眉心已經皺得快能夾死一隻蚊子了。
這會兒倒是說得既不猶豫又坦白了?周勁非笑開,回敬真話一句。「哈,那剛好,我也不喜歡妳。」
沒想到他會直接這麼說,房靄苓莫名感到心頭一窒,原來,不被喜歡的感覺並不好受……
「那怎麼辦?難道結婚以後要相看兩相厭?」她緩下語氣,至少,他們有了共同點──都不喜歡對方。
「哈哈哈……」想像起相看兩相厭的畫面,周勁非被她的形容惹得哈哈大笑,開始覺得她並不是那麼無趣的女人了。
笑什麼笑?牙齒白啊!房靄苓瞪著他,在心裡低咒。
他的朗笑聲,陣陣敲上她心坎,那燦爛笑容,竟比陽光還教人眩目!難怪他的風流情史那麼多,準是用這種模樣迷惑女人。
不過,她房靄苓可不是一般女人,不會輕易受影響的。
「正經一點,我們在講很嚴肅的問題。」她繃著臉制止他。
看向她的臭臉,他嘴角抽搐的克制笑容。好吧,不笑就不笑,一個人笑也挺沒意思的。
「如果不想相看兩相厭,我們可以現在就先約法三章。」他提出建議。
什麼意思?房靄苓一臉不解。
「我們既然對彼此都沒有感情,又非得綁在一起不可,那就『相敬如賓』吧,婚後,我們各自保有自由,我不會拿妻子的標準來限制要求妳,相對的,妳也不要管我做什麼,我們只要在家裡長輩面前維持恩愛形象,交代得過去就行了。」他說著聽似公平的提議。
「有名無實的婚姻關係?」她簡化那落落長的語意。
「可以這麼說。」他微笑頷首。
房靄苓蹙眉尋思。
周勁非的話,聽起來似乎可行,既能保有自由,又不用違逆老人家們的決定,而且兩家的結合,更加鞏固了在商界的地位。
「好吧,我同意。」她釋然的點頭。
「那……希望我們合作愉快了。」周勁非這才風度翩翩的伸出友誼之手。
看著那隻修長乾淨的大掌,她微抿紅唇,握住他的手。
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未來到底會有什麼變卦呢?
這,大概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了!
確定婚事後,房靄苓陷入忙碌中,因為她本身負責家族事業裡的其中一間百貨公司,本來是還遊刃有餘,但這會兒加上自己的婚事,而且還不能乾脆的作主,所以變得無敵忙碌。
其實籌辦自己的婚事也無所謂,可是兩家女性長輩們對這件事都很熱衷,項項要參與,她要丟給長輩們去張羅,但長輩們又說這樣不好,總之,一切細節變得不能自己作主,每個步驟都成了多頭馬車在進行,搞得她一個頭兩個大,瀕臨抓狂邊緣。
反觀那可惡的周勁非,明明他也是主角之一,卻像個無事人似的,仗著富揚銀行總經理的職務,說什麼要視察亞太地區的分行業務,根本是想避開這些麻煩事。
不過,再怎麼避,拍婚紗照和婚禮他是一定得參與的。
「周總經理,這是現煮的咖啡,請您嚐嚐。」婚紗店的接待小姐送上飲料,巧笑倩兮,面對這知名的豪門第三代,態度格外熱絡。
「是妳煮的嗎?」抬眸看向模樣清秀的接待小姐,周勁非勾起唇角,習慣性的放電。
「是。」被周勁非搭訕,接待小姐心花怒放。
「那一定很好喝。」他一邊調味,一邊噙笑說道,之所以桃花滿天下,其來有自。
接待小姐看著他品嚐,笑容更顯嬌羞。
「嗯,果然不錯。」他讚賞的點了點頭。「謝謝。」
接待小姐還想多說些什麼,前方不遠處的更衣區布簾唰地拉開,瞬間吸引了周勁非的注意力。
站在落地鏡前的房靄苓還未轉過身來,服務她更衣的店員蹲在一旁幫忙攤開拖地裙襬,視線往上挪移,是纖細的腰線,接著便是一片潔白光滑的美背,以及性感的肩膀與優美的頸項。
周勁非的眼睛,頓時像忽然點亮的五百瓦燈泡,擱下手中的咖啡杯,挺直悠哉靠坐的身子,忍不住讚賞的吹了聲口哨。
房靄苓面無表情的旋踵轉身,唯有眸光略帶責難的瞅看向他。
誰會相信像這樣一個輕浮的男人竟是個銀行總經理?還吹口哨咧?她可不是那些能讓他隨隨便便泡上的女人!
周勁非這會兒是讚嘆的站起身來了。
她美得像個洋娃娃!
少了纖背裸露的性感驚豔,正面是優雅的削肩設計,全件皆是進口的精緻手工蕾絲,同時綴有高雅的珍珠,服貼著膚色白皙的玲瓏曲線,順著腰身流洩而下,梳得高高的簡單髮髻上纏繞著珍珠鍊,將她出眾的氣質襯托得更加脫俗。
「怎麼樣?還可以吧?」那露骨的欣賞目光令房靄苓感覺不自在,忍不住出聲問。
「何止還可以,我的老婆是個美人呢!」周勁非走近她,大掌微摟她腰際,不知是虛情還是真意的輕吻她頰畔。
兩人郎才女貌又親密和諧的登對模樣,讓一旁的店員們看得欣賞又羨慕。
房靄苓一震,雖然那吻充其量只是蜻蜓點水般的碰觸,卻泛開一陣電流,而他擱在她裸背上的掌心,熾熱得像烙鐵……
怎麼會這樣?她下意識輕顰秀眉,不習慣自己過度敏感,又礙於眾目睽睽不便發作。
她藉著審視他換過燕尾服的模樣來拉開彼此距離,仿照他的語氣回敬一句讚美:「你也不賴,我的老公是個帥哥呢!」
「那還用說!」周勁非哂然,可是一點都不謙虛。
「真是夠了,人家會以為我們是一對自戀的夫妻。」她有點受不了的終止這場互相吹捧的虛假對話。
不過,也不能算是虛假啦,周勁非相貌出色是無庸置疑,否則就算家財萬貫也沒辦法那麼吃香,她有意見的是他的個性和態度。
「才不會,你們是我們店開幕以來,新郎新娘同樣出色的一對。」店員嘴甜地說著。
周勁非和房靄苓的婚事眾所矚目,能夠雀屏中選,接下他們倆的婚紗照拍攝是他們婚紗店的榮耀,當然,駐店的當紅攝影師馮剛燄也是新人決定的主因,所以這樣的組合很有話題性,照片還沒拍出來就已經讓他們的店聲名大噪,所有人都等著要看成品。
這不只能讓攝影師聲望再度攀升,也能鞏固婚紗店在業界地位,因此今天大家是嚴陣以待,格外用心。
「準備好了嗎?」攝影助理來到禮服區詢問。
「差不多了。」店員回應。
「那就請新人們移駕到攝影棚來吧。」
周勁非和房靄苓先進行了在棚內的拍攝,從拍個人照開始,攝影師熟練的引導,好讓他們盡快適應,不過,約莫半個多小時,進行到合照後,問題開始一一冒出來了──
「……新娘倚在新郎身旁,背部儘量轉過來,一手撫著新郎的臉,手的動作要嫵媚性感一點……」
馮剛燄埋首在鏡頭後,揚聲對周勁非和房靄苓指示著姿勢和動作。
「拜託,手要怎麼嫵媚性感?我脖子都快扭到了!」房靄苓不太能理解那抽象的形容,低聲抱怨。
周勁非聽著,忍不住莞爾。
從開始拍照到現在,他發現她有時候反應挺可愛的,跟她外在表現的形象有一點落差。
「新娘子不要皺眉頭,新郎笑容太大了……小兵,去弄一下。」馮剛燄命令助理走進布景裡去調整。
經過再三的修正,這姿勢拍攝完成,下一張又是挑戰。
「現在,新郎從後面環抱住新娘,新娘的頭要輕靠在新郎的肩窩,臉要抬高,表情要幸福陶醉一點……」馮剛燄又把想要營造的感覺描述出來。
「要命,我現在很痛苦,要怎麼幸福陶醉?」房靄苓苦著臉抱怨。
別說一堆不符合人體工學的動作折騰死她了,她要嫁的又不是心愛的人,要怎麼有幸福表情?又不是專業的演員!
「噗……」聞言,周勁非這會兒是忍俊不禁的噴笑出來,豪邁爽朗的笑聲頓時迴盪在攝影棚裡。
見他忽然大笑,眾人全都不明所以,但拍攝只好稍微暫停。
房靄苓沒好氣的橫睞笑得太猖狂的他。
她知道他是被她的話逗笑的,不過,他這是把快樂建築在她的痛苦上嗎?聽她講快扭到、很痛苦,他還這麼樂?分明是幸災樂禍!
真是不公平,為什麼拍婚紗照新娘都比較辛苦?不行,她得想個辦法讓他也受受苦。
「馮剛燄,我看過新郎把新娘橫抱起來拍的照片,感覺還不錯。」房靄苓直呼攝影師姓名,故意要求。
他是好友施俊薇的現任男友,所以她是在好友的引薦下,內舉不避親的選擇了馮剛燄。
「抱起來的啊……也可以。」馮剛燄立刻思忖要呈現怎樣的畫面,接著便向助理交代。「小兵,去把剛剛送到的捧花拿來,另外準備鋁梯和花瓣雨。」
「沒想到妳會主動要求我抱妳!」周勁非靠在她耳邊,戲謔的低聲說道。
冷不防襲來的熱氣拂過敏感耳畔,房靄苓一陣輕顫,陡地捂住耳朵,閃開一大步,防備的睇看他,未幾,她忽然揚唇一笑。
「是啊,我以前就想過,長大以後結婚,一定要拍一張新郎抱新娘的照片。」她笑裡藏刀,不懷好意。
哼哼,以為她投懷送抱是吧?等會兒他就知道了!
周勁非不疑有他,只認為那是她少女情懷時的願望,既然她不介意讓他佔便宜,他也不反對滿足她的要求,畢竟新娘才是婚紗照最最重要的主角。
待攝影助理將一切準備就緒,他們接著繼續拍,在攝影師的指令下,周勁非抱起房靄苓,起初覺得她似乎太苗條了,但隨著嘗試幾個姿勢,而且需要屏氣凝神停格等待時,他開始有點吃不消了。
「……你體力真好,這樣還能支撐,很man耶!」感覺到他手臂已經吃力地在皮皮剉,房靄苓還故意讚揚他。
嘿嘿,是男人都愛面子,她這麼讚美後,他一定會因此更加逞強……
臭周勁非!痠死你!
「呵呵,還OK啦!」周勁非乾笑硬撐,顏面神經在抽搐,西裝底下的襯衫開始被汗滲透。
「新郎很厲害哦,是我看過最持久的。」助理小兵熱著氣氛,一語雙關的讚美新郎。「常有人抱不到一分鐘就哇哇叫了。」
「我這麼輕,他抱不了的話未免也太遜了。」房靄苓順勢說道,還衝著苦力倩然一笑。「對吧?」
她這麼一講,周勁非就算想找理由擱下她也不好意思開口了。
「對……」他答得很虛,不過,意外在她眼底瞧見惡作劇的頑皮黠光,興起了報仇的念頭。
好不容易,熬過這雙手快要廢掉的酷刑,周勁非也依照方才房靄苓的口吻,有樣學樣的向攝影師提出要求──
「攝影師,我看過新郎和新娘親吻的照片,可以拍得唯美又浪漫,你也拍得出來吧?」
「哦,那沒問題啊!」馮剛燄爽快應允,新人們自己有要求比光靠攝影師苦思好得多。
「不行!」房靄苓一驚,拒絕的嗓音立揚八度。
「為什麼不行?!」在場所有人,有的投來疑惑目光,有的直接疑問出聲。
周勁非也佯裝不解地問:「是啊,為什麼不行?」
他那明知故問卻還裝無辜的模樣,看得房靄苓是牙癢癢,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
雖然是將要結婚的夫妻,但他們根本還沒接過吻,甚至是到了今天才有這麼多肢體的碰觸呢!
然而,為免讓有心人傳出去做文章,這內情不便公開,她也只能拿其他藉口遮掩。
「因為……我會害羞。」房靄苓僵硬的牽唇一笑,很不情願的吐出這噁心的爛理由。
「原來是這樣啊……」
大家呵呵笑,房靄苓卻窘得很想鑽進地洞裡去,美眸不禁朝周勁非射出一道冷光。
「幾乎每對新人都有這代表性的照片,我們看多了,不用害羞,放輕鬆。」馮剛燄安撫鼓勵地說。
「可是……」房靄苓還想拒絕,助理卻又出聲截斷她的話。
「對啊,就像你們平常那樣,自然就行了。」
「欸,要公平哦,妳的要求已經做到,我也有想要的照片畫面啊。」熾熱大掌搭上那性感的肩膀,周勁非微微施勁,讓她看向他,以微笑和眼神傳遞他知道她方才的捉弄。
房靄苓一怔,發現他根本不是那麼好設計、好打發的人,要是她想跟他鬥,還不一定有勝算。
「再說,婚禮宣誓時免不了也是要吻的,不如現在就先來預習一下吧。」他壓低嗓音,以只有她聽見的音量曖昧說道,末了,還使個激將法。「還是……妳連個吻都不敢?」
房靄苓咬牙,氣悶的瞥向他,不想被他小看了!
「誰說我不敢,又不是沒吻過,吻就吻,誰怕誰!」她高傲的抬高下巴,用跩跩的口吻回應他,以壯聲勢。
周勁非得逞的偷抿起一彎笑。
激將法只是試探,畢竟他還不了解她,但沒想到這招對她有用,看來這看似驕恣的房家千金,其實只是單純的小女人。
「這是妳說的哦!」他鬆開她肩膀,咧開一口白牙,愉快的走到一旁去休息。「為求禮貌,我去嚼片清涼口香糖。」
房靄苓悶悶地看著他的背影,片刻,才懊惱的發現自己中計了。
可惡!當初答應結婚,是他說兩人各自保有自由,她才認為可以跟他保持距離的,可沒想到婚都還沒結,豆腐就被他吃光光了!
現在就讓他佔上風,可不是好預兆哩!
看來,周勁非雖然風流多情,但不是愚蠢好對付的人,她得好好堅守原則,加強戰鬥力,才不會一路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