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有獨鍾（3）

第五十七章

方瑾枝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早上了。

她朝身側摸了摸，是空的，這才茫然地睜開眼起身。昨晚她連自己幾時回屋都不知，但陸無硯居然起得比她還早，真是難得。

方瑾枝垂首，盤腿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待睏倦散去，才踩著鞋子下床，喊米寶兒、鹽寶兒進來伺候她梳洗。

米寶兒打開妝奩，挑選許久，捧來七、八支髮簪，苦惱地問：「三少奶奶要戴哪支呀？」每支都精緻至極，各有特色。

鹽寶兒捂嘴輕笑一聲，道：「挑了半天也是白挑。妳手裡那些，一支也用不著。」

「為什麼！」米寶兒不服氣。

鹽寶兒但笑不語，只從桌上的錦盒裡拿出方瑾枝昨日戴的白玉芍藥簪，小心翼翼地插在她髮間。

米寶兒愣了下，才敲敲自己的頭。「是我犯糊塗了。」

方瑾枝微微偏頭，瞧著銅鏡裡映出的白玉簪，問道：「無硯什麼時候起來的？」

鹽寶兒幫方瑾枝理好垂下來的頭髮，答道：「剛起身沒多久呢。剛剛宋辭來了，說三少爺讓他今天一早上門議事，入茶姊姊便來喊三少爺。眼下三少爺正和宋辭在頂樓說話。」

方瑾枝聞言，朝窗外瞅了一眼。昨兒夜裡下大雪，現在外面還是白茫茫一片，在哪兒說話不好，非要跑去頂樓，也不怕冷著。

「走吧，給三少爺送件衣裳。」方瑾枝站起來，又猶豫一瞬，坐下道：「算了，讓入茶去送。」朝事繁雜，也許陸無硯正在忙呢，這個時候過去，說不定要給他添亂。

今年的冬天雖然來得晚，卻一下子寒冷起來。陸陸續續下了幾日的雪，讓日子變得綿長而柔和，府裡長輩心疼孩子們，直接將請安免了。

不過，平靜之外，仍有喧鬧。

之前陸佳茵和秦錦峰吵架後，跑回娘家，按理說，要等秦錦峰來接她，秦錦峰還得向她道歉，對她父母保證日後會待她更好，這樣才有臺階跟他回秦家。

可是大雪讓秦錦峰完全有理由不上門，也讓陸家挑不出什麼錯。

但陸佳茵坐立不安，心裡不踏實！

下大雪雖使出行不便，難道秦錦峰就真不能過來了？她已經氣得回溫國公府，他竟還藉著這場大雪的名義不聞不問！他的心怎麼可以這麼狠，就不擔心她在溫國公府裡被別人欺負？怎麼說她都是出嫁的女兒，如今突然回娘家，他還不過來接，難道要陸家人瞧她的笑話不成？

陸佳茵狠狠地跺腳，火氣越來越大。虧她對秦錦峰一往情深，可他是怎麼對她的？簡直是個沒良心的！

陸佳茵獨自在屋裡走來走去，不由踱到窗邊，把窗戶推開，頓時有股冷風灌進來，吹到身上，讓她不得不打了個寒顫。

她不大高興地埋怨幾句，才伸長脖子朝外看。外面的雪幾乎已經停了，只有偶爾落下的雪粒，不知是還在下小雪粒，還是從別處颳來的雪珠。

剛剛懂天氣的下人退出去前，信誓旦旦地保證，明天會是個大晴天。

陸佳茵聽了，又是高興，又是擔心。如果明天放晴，那秦錦峰是不是會來接她回家？她有點想他了。

可是……

陸佳茵臉上甜蜜的笑一點點收起來，如果明天秦錦峰不來接呢？這幾日他沒上門，還可以用下雪的理由搪塞，但雪過天晴，他還是不來，她的臉面豈不是真的沒了？到時，方瑾枝那個小人得志的傢伙一定會笑話她！

陸佳茵又開始擔心，將窗戶關上，走回桌前，攤在椅子裡。

其實她沒跟姚氏說實話，只告訴姚氏，有人送女人給秦錦峰，她為他要抬貴妾的事情生氣，兩人拌嘴，才跑回溫國公府。

其實不僅拌嘴，她還打了秦錦峰，用瓷瓶敲破他的頭，剪碎他的官服。

至於貴妾，陸佳茵也沒講實話。嚴格來說，不能用「送」這個詞，那姑娘是秦錦峰上峰的庶女，是看秦錦峰年紀輕輕卻十分沈穩，他日必有大造化，才把女兒嫁給他為妾，若非想提拔他，才不會委屈自己女兒。

陸佳茵曾偷偷派人打聽過，那姑娘名叫姜晗梓，是個美人。

想到這裡，陸佳茵有點後悔，她是不是不應該賭氣跑回娘家？她不在的這幾日，秦錦峰這沒良心的會不會已經把人抬回去？

不行，秦錦峰是她的！她絕不允許別人從她手裡搶走他！也許……明天秦錦峰就會來接她了呢？她不能自亂陣腳。

陸佳茵安慰著自己，躺上床歇下。

陸佳茵等啊等，秦錦峰還是沒來接她。

姚氏察覺出不對勁了，小夫妻拌嘴，就算秦錦峰心裡還責怪陸佳茵，也不可能不看在溫國公府的面子，上門接陸佳茵回家。

她想了又想，又把陸佳茵喊過來問，陸佳茵這才哭哭啼啼地道出一切，不僅說她打了秦錦峰、剪碎他的官服、那個貴妾的事，還推搡秦雨楠，頂撞婆婆。

姚氏越聽越心涼。

「收拾東西，自己回去！」她甩開陸佳茵的手。「不想被休，就滾回秦家認錯！」

陸佳茵嚇得跪在地上，大哭失聲，擔驚受怕好幾日，還把希望寄託在娘家，但看眼前情景，她不得不慌了。

姚氏見狀，無奈搖頭，命丫鬟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陸佳茵扶進房，她則在廳裡走來走去，苦思對策。雖然知道么女從小被驕縱著長大，性子莽撞，人也不夠聰明，可是怎麼也沒想到會弄到這種地步！

最後，姚氏沒辦法，找到許氏面前，求她出主意。

許氏聽完，非常生氣，剛打算派得力的嬤嬤去秦家傳話，下人便進屋稟報，說秦家的馬車到了。

許氏點頭，瞪姚氏一眼，吩咐道：「還不快回去，讓佳茵打扮打扮，換身好衣裳見人。」

「是！」姚氏忙應下退出去，總算鬆了口氣。

秦家的馬車在陸家僕人的招呼下停妥，秦雨楠下車，由身邊的嬤嬤領著往前走，穿過迴廊時，遇見方瑾枝。

在方瑾枝的印象裡，秦雨楠還是那個坐在椅子上、唯有腳尖能碰到地面的小姑娘，喜歡甜甜地笑，還喜歡甜甜的果子。如今她雖然才十歲，但已出落得更加娉婷，少了稚氣，多幾分小姑娘的嬌美。要不了幾年，肯定是個大美人。

兩廂打過招呼，秦雨楠自稱來接嫂子回家，寒暄幾句，便先去姚氏的院子。

方瑾枝則往垂鞘院走，覺得秦家這個做法實在有些古怪，頭一回見到讓小姑子來接賭氣跑回娘家的嫂子，隱約猜到，陸佳茵應該是闖禍了……

回到垂鞘院後，方瑾枝派伶俐的夭夭去打聽消息。

夭夭很快就回來了，稟道：「老夫人與三奶奶本以為是六姑爺親自來接六姑娘回秦家，還換了好衣裳。可是沒想到來接六姑娘的，竟然是她的小姑子秦姑娘。老夫人與三奶奶的臉色當場就有些不好看，但立刻掩飾，親暱地拉著秦姑娘說話。

「這時，六姑娘從偏屋裡衝出來，她和老夫人、三奶奶一樣，都以為秦錦峰會親自上門。看見只有小姑子來時，六姑娘發了好大的脾氣，大吵大嚷，還趕秦姑娘走……」

方瑾枝正在喝罐煨山雞絲燕窩，聞言不由想笑，被湯汁嗆到，連連咳嗽起來。

「小心點。」陸無硯忙輕拍她的後背，又從入茶手裡接過溫水，餵方瑾枝喝下。「這麼大個人了，喝湯時還不知道注意些。」陸無硯的語氣裡帶著濃濃的心疼和寵溺。

「因為真的很好笑啊……」方瑾枝的眉眼間仍舊滿是笑意，轉過頭望向夭夭，追問道：「那後來呢？」

夭夭回答：「因為六姑娘吵得很凶，秦姑娘紅了眼睛，起身就要回家。老夫人與三奶奶自然是攔下，又拉著她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等秦家姑娘的情緒收了收，才親自將人送出去。」

方瑾枝聞言，忽然蹙眉，覺得秦雨楠好像不是很簡單，起碼沒有表面看上去的單純。不過，深門大院裡，又有幾個姑娘像陸佳茵那麼蠢？

這麼想著，她倒是釋然了。

夭夭察言觀色，繼續稟報：「等秦家姑娘走後，聽說老夫人大發脾氣，罰六姑娘跪在祠堂裡抄《女誡》、《女訓》、《女則》，現在應該還在呢。」

「嗯。」方瑾枝應聲，便不再問陸佳茵的事情。

年關將至，方瑾枝要開始張羅過年了。

第二日，天氣不錯，方瑾枝便在闔遠堂裡與幾位夫人並奶奶商量年節的事。第一次主持除夕家宴，她不敢莽撞，請來府裡的長輩相詢。

雖然方瑾枝含著謙虛求教的心思，但其他幾房的人卻沒敢多嘴，問到她們時，才會說說情況，提意見時更是小心謹慎。

方瑾枝不喜熱鬧，不過聽了其他人的意見，也覺得如今府裡孩子多，可以辦得熱鬧些。

議定後，方瑾枝又請二房的大少奶奶薛氏幫襯著。眾人有些意外，薛氏更是不懂，本想推辭，見方瑾枝並非客套，也無試探之意，才笑著答應。

待家務商量得差不多，大家沒立刻離開，說說閒話，說著說著，就扯到陸佳藝身上。

陸佳藝今年十四歲，正值說親的年紀，也是府裡唯一未出嫁的女兒。

眾人問陳氏，可有挑中的良婿？陳氏笑著搖頭，說是捨不得女兒，不想讓陸佳藝那麼早成親。

但大家心知肚明，陳氏這是左挑右選，想幫么女尋門好親事呢。

幾個女眷正說著話，下人稟告，秦錦峰來了。

方瑾枝抬眼，看看許氏和姚氏的臉色，都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方瑾枝心裡搖頭，就算這次秦錦峰把陸佳茵接回去，要不了多久，又會鬧起來。

秦錦峰進屋，方瑾枝瞥他一眼。這幾年，他的變化不小，變得更挺拔。當年見到時，他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後來跪在院門外的樣子，也讓她印象深刻。

如今再遇，秦錦峰已是大遼的年輕狀元，氣質更加沈穩，卻少了些當年的意氣風發。

秦錦峰規矩地向許氏和姚氏行禮，要接陸佳茵回家。

這事本就是陸家理虧，許氏婆媳不好多說，只勸了幾句夫妻和睦之類的話，便讓丫鬟領著秦錦峰，去陸佳茵以前住的閨房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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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方瑾枝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早上了。

她朝身側摸了摸，是空的，這才茫然地睜開眼起身。昨晚她連自己幾時回屋都不知，但陸無硯居然起得比她還早，真是難得。

方瑾枝垂首，盤腿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待睏倦散去，才踩著鞋子下床，喊米寶兒、鹽寶兒進來伺候她梳洗。

米寶兒打開妝奩，挑選許久，捧來七、八支髮簪，苦惱地問：「三少奶奶要戴哪支呀？」每支都精緻至極，各有特色。

鹽寶兒捂嘴輕笑一聲，道：「挑了半天也是白挑。妳手裡那些，一支也用不著。」

「為什麼！」米寶兒不服氣。

鹽寶兒但笑不語，只從桌上的錦盒裡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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