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蹊蹺
麥穗獨自一人逛著,瞧見各式各樣有趣的小玩意兒,她也漸漸來了興致。
有一個攤位上的花布,看起來特別柔軟鮮亮,她忍不住停下來。
攤主是個老婦人,操著外地口音,笑容滿面地問道:「小娘子,來點花布吧,這是正宗的齊州柳家布,質地很好的。」
麥穗也覺得這些花布的確不錯,都是上好的棉布做的,便順手買下幾疋,想著等有空的時候,給家裡的椅子做個棉墊也挺好看的。
「三嫂,我到處找妳呢。」蕭芸娘氣喘吁吁地走過來,如實道:「剛才我跟娘碰到溧陽郡主了,溧陽郡主說要請娘去一品居坐坐,咱們怎麼辦?」
「想必娘是有什麼話要對郡主說吧。」麥穗無所謂地道:「既然娘想去,那就讓她去唄!」
「三嫂,妳別怪娘,她說是想要向郡主打聽三哥失憶的事呢。」蕭芸娘小聲解釋道。
「妳放心,我怎麼會怪娘呢。」麥穗面無表情地道:「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再說娘畢竟是長輩,考慮得更多,我怪她幹麼?」
嘴上雖然這樣說,麥穗心裡卻知道,婆婆不過是為了秦溧陽腹中的孩子罷了。眼下景田失憶,秦溧陽有孕一事也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起來,想必婆婆是擔心萬一孩子是蕭家的骨肉該怎麼辦?
「算了,不想這些了,逛街、逛街。」麥穗拽著蕭芸娘朝琳琅滿目的攤位走去。
婆婆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她管不了那麼多了。
姑嫂倆在鎮上慢騰騰地逛了一會兒,買了些雜七雜八的日常用品,這才去到老槐樹下跟眾人碰頭。
姜孟氏婆媳倆正與沈氏、喬氏有說有笑的,一夥人早就等在那裡了。
「他們父子三人和牛五找地方喝酒去了,說是讓咱們先回家呢。」喬氏滿臉不悅地道:「公公還真偏心,只帶著兒子去吃飯。」
沈氏扶著腰身,連聲喊累。「咱們還是買點吃的,去馬車上等他們吧。」
「那妳們去馬車上等,咱們回家了。」姜孟氏挽著蘇二丫,揚了揚手裡大大小小的紙包,淺笑道:「回家正好做飯吃。」
「我看咱們還是去吃飯吧。」麥穗也逛累了,爽快地道:「我請妳們去于記飯館吃。」
沈氏和喬氏眼前一亮。
「下館子了、下館子了!」蕭菱兒和蕭石頭高興得又蹦又跳,上前抱住麥穗,歡呼道:「三嬸娘真好。」
「咱們就不去湊熱鬧了吧。」姜孟氏謙讓道。
「走吧,還跟我客氣。」麥穗嗔怪道:「妳不去的話,就自己回去,反正二丫得去。」
「去、去、去。」姜孟氏立刻眉開眼笑地應道。
麥穗在自家馬車上貼了張字條,讓牛五喝完酒後直接到于記飯館接她們,眾人便歡歡喜喜地直奔于記飯館。
九姑認識麥穗,一見到她,便熱情地把她們都迎進來,神神秘秘地跟麥穗道:「跟我來,有件事情我正想問妳呢。」
麥穗安頓好眾人,囑咐蕭芸娘多點幾道好菜讓大家吃,便跟著九姑進了另一間廂房。
「妹子,咱家掌櫃的有兩個多月沒回來了。」九姑拿起水壺替麥穗斟滿茶,苦笑道:「說起來,咱們這對夫妻的確跟別人不大一樣,他從不過問我的事,我對他的事也不上心,不過是仗著以前的情分,搭夥過日子罷了。可現在他這麼久沒回來,我心裡也著實有些慌,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聽說景田出事後,于掌櫃也跟著出了門,沒想到他竟然到現在都還沒回來。」麥穗端起茶碗,望著茶杯裡自己略帶憂鬱的眉眼。
以前蕭景田跟于掌櫃來往密切,她倒是經常見到他。自從蕭景田出事,于掌櫃也跟著不知去向,這件事的確有些蹊蹺。
「我只知道他去了京城,其他的也是一無所知。」九姑撫摸著自己纖長細嫩的手指,嘆道:「我知道我以前名聲不怎麼好,但自從嫁了我家掌櫃的,卻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並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沒想到他對我竟是半點不上心,咱們之間除了床上那點事,也就沒別的了。可如今,連那檔子事也沒有了,我跟守活寡有什麼區別?有時候想啊,我幹麼要嫁人,自己就那樣快活地過日子,不是挺好的嘛。」
麥穗見她這樣說,心裡很感慨。之前她的確親眼瞧見九姑跟徐四兩人之間不清不楚的,還曾經婉言提醒過蕭景田,讓他請于掌櫃多注意一些,當時蕭景田還說于掌櫃知道此事,而且並不在意。
她以為于掌櫃大度,卻不想原來他們之間的相處卻是如此境地,看來于掌櫃也是邁不過心裡的那道坎啊。
隔壁不時傳來喬氏和沈氏爽朗的笑聲,聽起來歡快極了。其實誰也不是天生的惡人,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驅使,而扭曲了內心。
麥穗靜靜地想著,突然很羨慕她們簡單的生活和單純的煩惱。
見麥穗不語,九姑扶了扶鬢間的珠翠,壓低聲音道:「妹子,妳家景田的事,妳到底知道多少?比如他曾經得罪過什麼人……」
「這些我不大清楚。」麥穗如實道:「九姑怎麼這麼問?」
她跟蕭景田雖然情投意合、心心相印,但對於他的事,她知道的還真不多。
蕭景田是個被打落牙齒就往肚裡嚥的性子,輕易不提起過去的事。要不是秦溧陽千里迢迢地尋來,他怕是連秦溧陽的事也不會告訴她,更別說是他得罪誰、惹到誰了。
當然,她就算知道,也未必會向九姑道出實情。她跟九姑不過是泛泛之交,若不是因為蕭景田跟于掌櫃之間的交情,她跟九姑斷不會有什麼交集。
「咱家掌櫃的素來敬重妳家景田,對他的事也格外上心,我想他去京城多半是為了蕭景田的事。」九姑肅容道:「之前曾經有個鐵血盟的人過來找過咱家掌櫃的,我無意間聽見他們說什麼有可能是曹太后下的黑手,還說太后生性多疑,就算是那些早已解甲歸田的將領,也不打算放過。」
「難道說景田此次遇害,是跟宮裡有關?」麥穗聽得心驚膽跳。
莫非是那個曹太后想要殺景田?
「應該是的。」九姑低聲道:「鐵血盟雖然已經被蕭景田編列在沿海一帶的衛所裡,但盟裡的勢力還在,他們的那個宗主謝嚴對蕭景田也是忠心耿耿。我覺得咱家掌櫃的就是為了鐵血盟傳來的曹太后這個消息,才會去京城的。」
「我能做些什麼嗎?」麥穗摩挲著茶碗問道。
「之前我去找過蕭景田,想讓他幫我打聽一下咱家掌櫃的下落,可妳猜蕭景田說了什麼?」九姑臉色一沈,不悅道:「他竟然問我是誰?我自問沒有得罪過蕭景田……」
「九姑,上次海戰時,景田受傷,傷好後他暫時失去一部分的記憶,並非有意為難妳。」麥穗解釋道:「別說妳了,就連我,他也不記得了呢!」
「原來如此。」九姑恍然大悟。「原本我是想求妳去跟蕭景田說說情,看他能不能幫忙打聽到咱家掌櫃的下落,沒想到他竟然把妳也忘了……對了,聽說妳跟齊州知府吳大人是同一個村的?妳能不能求吳大人幫忙打聽一下咱家掌櫃的下落?」
「九姑,我跟吳大人平日並無往來,這個忙我怕是幫不上了。」麥穗婉言道:「不如這樣,等景田在禹州城休養好身子回來,我把此事說給他聽,他雖然不記得咱們,但于掌櫃他肯定是記得的。」
她不能再跟吳三郎有什麼牽扯。否則,在蕭景田面前,她就真的說不清了。
「既然他不記得妳,又怎會聽妳的。」九姑扶額嘆道,想不到像他們這般感情好的夫妻也會落得如此境地,真是世事難料。
「可是于掌櫃去了京城這麼久,一直沒消沒息的,確實令人擔憂。」麥穗安慰道:「若是景田能幫上忙,他肯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那就好。」九姑這才吁了口氣,笑問道:「聽說妳在鎮上買了塊地,要蓋鋪子。打算什麼時候開工?到時候我給妳捧場去。」
「等天氣涼快些再說吧。」麥穗聽著窗外密集的蟬聲,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金山鎮離魚嘴村來回六十里,這麼熱的天要她來回奔波,實在是受不住。
若蕭景田還是以前的蕭景田,他肯定會一手把蓋鋪子的活兒全攬過去,不用她操心,可如今她怕是指望不上他了。
「以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來找我就是。」九姑拉著她的手,熱忱道:「就憑咱們兩家的交情,妳蓋鋪子,咱們也不能只是看熱鬧啊。」
「那就先謝謝妳了,九姑。」麥穗淺笑,見九姑拉著她,大有打算要一直聊下去的架勢,忙起身道:「我過去看看她們吃得怎樣了,要是吃得差不多,咱們也該回去了。」
「哎呀,光顧著說話,都忘了妳還沒吃飯。」九姑忙起身吩咐灶房再上兩道菜,端過去隔壁廂房。
吃飽喝足後,眾人心情大好地出了飯館。
牛五早就趕著馬車等在外頭,待她們上了馬車,才甩著鞭子慢悠悠地朝村裡駛去。
路上,喬氏打趣道:「我說牛五,你不地道啊,既然打算娶咱們小姑子進門,就應該連咱們這些當嫂子的也請了。你倒好,光請你老丈人和大舅子,難道咱們不是你媳婦的娘家人嗎?小心你娶親那天,嫂子不給你開門,讓你爬牆去娶媳婦回家。」
眾人哈哈大笑,一旁的蕭芸娘則是羞得抬不起頭來。
「嘿嘿,嫂子,不是這樣,是、是宗海叔說要找咱們幾個喝酒的。」牛五也鬧了個大紅臉,撓撓頭道:「再說這次不是我請的,三哥也在。」
「牛五,你說你三哥回來了?」麥穗原本倚在軟榻上昏昏欲睡,無心和她們一起打趣牛五,眼下聽牛五說起蕭景田,忙起身問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三哥說他早上就回來了,還幫趙將軍去鎮上訂了幾艘船,然後就去酒樓找咱們了。」牛五如實道:「咱們是在一品居吃的飯,郡主跟嬸子也在,到現在還沒走呢。」
「我就說怎麼一直沒看到娘,原來是被郡主請去了啊。」喬氏許是吃了麥穗的飯,並沒像以往那樣說話口無遮攔的,只是冷哼道:「這郡主也真是的,那樣一個尊貴的人,跟娘有什麼好說的?」她婆婆不過是鄉下婦人一個,目不識丁的,她們兩人之間有啥好聊的?
沈氏冷笑道:「還不是看在老三的面子上。」
一扭頭,見喬氏朝她遞了個眼色,自知失言,又衝著麥穗笑了笑。「三弟妹,妳別誤會,咱們也是瞎說呢。」
麥穗臉一沈,只是低著頭,什麼話也沒說。
待回到村裡,眾人各自散去後,牛五又馬不停蹄地趕回鎮上,去一品居接蕭家老倆口。
半個時辰後,老倆口才跟蕭景田一起從鎮上回來。
麥穗聽見馬車聲,便去了老宅。
蕭景田已坐在炕上小憩,她便倚在炕邊道:「景田,你出事那天,于掌櫃也跟著去了京城,可他到現在都沒回來,九姑很著急,想請你託人打聽一下他的下落。」
「九姑是誰?」蕭景田茫然地問道:「難道于掌櫃成親了?」
之前的確有個自稱「九姑」的女人找過他,卻被他三言兩語給打發走了,他覺得那個女人太過妖嬈,看起來不是什麼好人。
「景田,九姑就是于掌櫃的媳婦啊。」孟氏提醒道:「他成親用的點心、麵食,還是娘跟你媳婦幫他做好,然後你跟你爹再給他們送過去的呢,你好好想一想。」
見兒子失去許多記憶,她這個當娘的心裡很難受。
「于掌櫃還沒回來?」蕭宗海頗感意外。他一直以為景田回來後,于掌櫃應該也跟著回到金山鎮了。
「知道了,此事我會放在心上,讓人去打聽的。」蕭景田微微頷首。
「景田,你的傷怎麼樣了?」麥穗又問道。
「好多了。」蕭景田點頭道。
孟氏本想說些什麼,但見麥穗在,她不好開口,只是一個勁兒地盯著蕭景田看。
「有什麼話就直說。」蕭宗海不悅道:「郡主到底跟妳說了什麼?」
溧陽郡主未婚先孕又不是什麼秘密,老三媳婦早就知道了,還有什麼好隱瞞。現在問題的關鍵是,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景田的?
「景田,當著你媳婦的面,我也不藏著、掖著了。」孟氏看了看麥穗,鼓起勇氣問道:「你好好想想,郡主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她說是之前在魚嘴村的那場海戰時懷上的。」
麥穗垂眸,心裡隱隱作痛。
雖然她不相信孩子會是蕭景田的,但那個時候,蕭景田的確是跟秦溧陽在一起。
如今蕭景田沒了記憶,若秦溧陽執意說孩子是蕭景田的,那蕭景田怕是百口莫辯。
這裡又不能做什麼親子鑑定……
「娘,以前的事,我的確忘記了一些,但我做人的原則沒變。」蕭景田沈思片刻,面無表情道:「秦溧陽的孩子絕對不會是我的,我之於她並無男女之情,不可能對她做出那樣的事。」
秦溧陽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比誰都清楚。為了達到目的,她可以不擇手段,如今她越是大張旗鼓地把事情往他身上扣,那就說明此事越可疑。
在他身上,她可是什麼手段都用上了。
孟氏皺眉道:「可眼下她口口聲聲說自己肚子裡懷的是你的孩子,你卻執意說不是,咱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件事跟你們沒關係。」蕭景田沈著臉道:「我雖然忘了一些事,卻也不會隨便背黑鍋,如今我誰也不信,只信我自己的判斷。這件事,你們就別管了。」
他一點也不想知道秦溧陽腹中的孩子究竟是怎麼來的,他對這個女人,已經徹底失去耐心。
孟氏只是嘆氣,兒子一直是她的主心骨,如今,兒子都這樣說了,她也不好再說啥。她看了看麥穗,又道:「景田,你既然回來了,就到新宅去住吧,你可是成了家的人,不能把你媳婦扔下不管。」
「對,你不能住在老宅這邊,回新宅去住。」蕭宗海大手一揮,吩咐道:「你之前跟你媳婦相處得很不錯,這點爹、娘是不會騙你的。」
以前兒子對媳婦有多好,他都看在眼裡。現在兒子失了記憶,也唯有爹、娘和媳婦,是兒子真正能依靠的人。
蕭景田點頭道「是」。
他確實看得出來,他這個媳婦不是個胡攪蠻纏的,對自己的關心也是真真切切,倒真不像是自己討厭的類型。
因此一到夜裡,蕭景田果真回了新宅。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4/3上市的【文創風】622《將軍別鬧》4完結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