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距帝都一千多里的臨洲城,自古以來都是江南富庶之地,地肥糧多,商賈雲集。臨洲城往東,就是渡古縣,渡古縣靠近運河,通都運河從渡古縣城穿過,碼頭上一片繁忙,往來的船隻都要在此處停靠補給。商賈們出手大方,帶動了當地的酒肆行當,酒旗迎風招展,樓內肉菜飄香,進出的商客絡繹不絕。
運河的碼頭上,搬運貨物的苦力們忙個不停,這份營生也讓當地的壯丁們能拿到不少的工錢,放眼整個臨洲城,渡古是出了名的富縣。
渡古縣衙坐落在城東邊,莊嚴肅穆,衙府的後院裡,住著現在的縣令趙書才的家眷。
院子西屋的外間,趙縣令與夫人董氏坐在椅子上,面色不豫,下面的小凳上,一位素色衣裙的嬌美婦人哭得梨花帶雨。
趙縣令黑著臉,他本就膚色深,眼下尤其顯得難看,方臉闊耳,身形粗壯,委實不像是一縣父母官,倒像是鄉村的農夫。趙家從他往上數五代,都是在土裡刨食的莊稼人。
夫人董氏一臉濃妝,臉刷得雪白,唇抹得猩紅,本身長得也不過爾爾,極為普通,與一般的農婦無異。
小凳上的婦人則完全不同,脂粉未施的臉上,淚痕斑斑,妙目盈淚,淚珠如斷線的珍珠一般,順著白淨的面頰往下淌,讓人我見猶憐。
董氏與婦人的傷心不同,眼中全是幸災樂禍。「鞏姨娘,也是我這個主母心慈,讓妳自己養著三姑娘,可三姑娘讓妳養在身邊,倒是壞了性子,不知從哪兒學來的狐媚招數,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當眾與男子糾纏不休,我這個做嫡母的不過是說兩句,就尋死覓活。」
趙縣令瞪她,董氏搖了下手中的團扇,撇了下嘴。「三姑娘心氣高,別的公子看不上,倒是好眼光瞧上鴻哥兒,趁鴻哥兒下學之際前去癡纏。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分,鴻哥兒可是少卿大人的嫡長子,哪裡是她一個庶女能高攀的?」
一席話說得趙縣令面色發沈,董氏換了口氣。「老爺,三姑娘被養得性子輕浮,別人只會說我這個嫡母的不是,妾身著實委屈。」
鞏姨娘淚痕猶在,乞憐地看著趙縣令。「老爺,三姑娘自小性子如何,別人不知,您還不知嗎?」
趙縣令憶起三女兒怯懦的樣子,不悅地瞪一下董氏。「就妳這婦人,嘴裡沒個好話。鴻哥兒和雉娘也算是表兄妹,在一起說個話,旁人也不會多想,偏到妳的嘴裡就成了和男人拉扯。」
被丈夫訓斥,董氏恨極,手中的帕子絞得死死的,狠狠剜了眼鞏姨娘,又看向前方內室。大夫進去一會兒了,裡面連個動靜都沒有,若三姑娘真有個三長兩短,看她怎麼收拾這小賤人!
不一會兒,一位年長的白鬚大夫提著醫箱出來,鞏姨娘急忙上前。「王大夫,三姑娘如何了?」
王大夫撫了下鬚,不看她一眼,對著上座的人。「回大人、夫人,小的已盡力施救,三姑娘……許是耽擱的時辰太長,怕是……」
「不、不會的……」鞏姨娘哭喊著,衝進內室。
內室中,面容慘白的少女躺在榻上,年歲約十七,正值妙齡,少女雙眼緊閉,長睫如羽扇,柳眉粉唇,膚色白得明淨,吹彈可破,巴掌大的小臉蛋惹人心憐。她了無聲息地躺在那裡,像被粗魯折斷的嬌嫩花兒,脖子處的紅痕觸目驚心。
鞏姨娘撲上去,哭得傷心。
趙縣令和董氏走進來,趙縣令的眼中有一絲惋惜。三女兒長相出眾,雪膚花貌,以後無論是聯姻或結交顯貴,都是好助力。
董氏見榻上的少女似乎已無生機,只覺內心暢快。三姑娘生得貌美,將自己的女兒都壓得抬不起頭,夫君也對她頗重視,言語間還想替她攀一門高親,這讓人如何能忍?
她對自己身邊的婆子喊道:「妳們還不快將姨娘拉開?人死燈滅,理應入土為安,切莫再擾了三姑娘的生魂。」
婆子們就要上前拉扯鞏姨娘,鞏姨娘哭得越發大聲,哀求地望著趙縣令。「老爺,三姑娘身子溫熱,妾不相信她已經……求老爺,讓妾再守一會兒,說不定等下三姑娘就會醒來。」
「鞏姨娘,將將斷氣之人身子都是溫熱的,收殮之人常趁著這溫熱之際,替死者更衣淨面。妳讓開,三姑娘的後事要緊。」
「不……」鞏姨娘死死地撲在榻上,將女兒護住。兩位婆子不敢使全力,鞏姨娘是大人的心頭肉,若說背著大人,她們不會客氣,可眼下大人還站在屋內看著,她們是不敢放肆的。
董氏略帶委屈地看著趙大人。「夫君,你看,妾身一片好心,倒是枉做壞人。」
她用帕子擦了下眼角,便有白色的粉末子掉下來。趙大人厭惡地轉過頭,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愛妾,憐惜地出聲。「憐秀,夫人說得倒是沒錯,雉娘的後事要緊,妳讓開吧。」
「老爺……」鞏姨娘淚流滿面地搖頭,看得趙大人的心又軟了幾分。
董氏恨得不行,對兩個婆子使眼色,兩個婆子又上前去拉鞏姨娘。鞏姨娘死死地護著榻上的少女,不肯起身。突然間,似乎聽見一聲極輕的咳嗽聲,她驚喜地抬起頭,就見榻上的少女眉頭皺了一下,又咳嗽一聲。
她歡喜地叫著。「三姑娘,妳可醒了!」
趙大人和董氏看見這一幕,一個鬆口氣,帶著高興;一個猶不甘,滿眼怨毒。
榻上的少女長長的睫毛顫了幾下,睜開雙眼。她孱弱的面容像玉瓷一般,如墨雲一般的髮絲散在枕頭上,水眸看起來矇矓一片,帶著茫然;粉白嫩唇無血色,分外嬌弱,讓人想抱在懷中好好地呵護。
趙大人讓下人去將未走遠的王大夫追回來,老大夫氣喘吁吁地進來,就對上少女的目光,他一驚,連忙上前探脈。
半晌,王大夫道:「三姑娘應是剛才一口氣憋著沒上來,眼下許是被人一動,反倒是將那口氣頂出來,得了生機。」
他這一說,鞏姨娘喜極而泣。剛才那兩個婆子使勁地拉她,她緊緊地抱著三姑娘不撒手,反倒是救了三姑娘一命。
董氏臉色陰霾,狠狠地剜了兩個婆子一眼。
王大夫開了一個外傷的方子,讓人敷在少女的脖子上,再纏上布條,又重開一個調養的方子後,便起身告辭。
榻上的少女始終一言不發,鞏姨娘哭起來。「三姑娘……」
少女垂下眼眸,長睫顫動,似未清醒。
鞏姨娘不敢大聲,淚漣漣地捂著嘴哽咽。「三姑娘,妳為何要想不開尋短見?幸好老天保佑,烏朵這丫頭來得早,要不然……妳讓姨娘可怎麼活得下去啊?」
董氏閒閒地道:「鞏姨娘,雉娘才醒來,妳就跟哭喪似的,小心又驚動閻官,將雉娘未定的魂給勾走。」
少女睫毛掀起,似無意般地看了她一眼。
董氏只覺後背一涼,待細看,又見榻上的少女半垂著眼,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暗道自己眼花。
趙縣令不悅道:「雉娘才剛醒來,妳說什麼閻官,也不嫌晦氣。」
「老爺,我這也是心急。」董氏露出委屈的神色。
趙縣令哼了一聲,看向鞏姨娘。「憐秀,雉娘才剛醒來,又敷過藥,還沒什麼精神,最該好好休息。」
鞏姨娘不捨地站起來,神色哀傷地同他們一起走出房,房內只餘一位黑瘦的丫頭。
少女聽見關門聲,又睜開眼,指了指桌上的白瓷杯子,又指了下自己的喉間。黑瘦丫頭眼腫如桃,定是被淚水泡的,見她的動作,明白過來,自責道:「都是烏朵粗心,三小姐必是口乾。」
叫烏朵的丫頭斟滿一杯茶,將她扶起,腰上墊了個枕頭,杯子端到她嘴邊。她伸手接過,慢慢地小口喝著,嗆了幾下,一杯下肚,喉嚨處舒適不少。
少女將杯子遞給烏朵,不經意地看到自己的雙手,十指瑩白透亮,纖纖如玉,她一愣,垂下眼眸。
烏朵以為她是累了,忙又扶著她躺下。
雉娘,如今她叫雉娘。
少女盯著頭頂的幔帳,眨了下眼,緩緩地閉上。
睡夢中,似乎又回到暗無天日的前世,東躲西藏,惶惶不可終日,連睡覺都從未踏實過。猛然似是看見自己渾身是血地躺在馬路中間,四周車來車往,行人如織,有尖叫聲和喧鬧聲,身體裡湧出的血在地上暈成大朵的花,她睜著眼,看著天空的那朵白雲,慢慢地隨風飄蕩……
眼皮不停地下垂,她不甘心地閉上眼。雖然活得艱難,可她還沒有活夠。
翌日幽幽轉醒之際,就看見坐在榻邊上的鞏姨娘,繁複的交領古裝衣裙,顏色素淨,雖年歲看起來並不小,卻楚楚動人,別有一番風姿,一副想抱她又不敢抱的樣子,哭得哀戚戚的。
她思索著一個女兒該有的樣子,露出一個微笑。
外面走進一位婆子,手中端著雕花木盆。鞏姨娘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扶她起來梳洗,說話間,雉娘知道這位婆子姓蘭,是鞏姨娘的心腹。
烏朵掀簾子進來,手裡端著一碗米粥,雉娘方才覺得腹內空空如也,就著兩碟小菜,硬忍著喉間的不適,將米粥喝完。
鞏姨娘見她喝完,眼眶更紅,問黑瘦的丫頭。「烏朵,妳今日去廚房要吃食,可有人為難妳?」
烏朵似乎遲疑一下。「姨娘,王婆子倒沒有為難什麼,只不過話說得難聽些,奴婢就當作沒有聽見。」
鞏姨娘聞言,眼眶又紅了,抽出帕子抹起淚來。
雉娘的手頓一下。她發現這位姨娘眼淚真多,簡直就是個水做的人。
雉娘將碗遞給烏朵,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對鞏姨娘搖了下頭,鞏姨娘哭起來,聲音哽咽。「三姑娘如此懂事,姨娘明白的,身為妾室就該守妾室的本分,從未想過要和夫人爭什麼。妳自小乖巧,縱是二姑娘多次尋妳的不是,妳也只是忍著,這次若不是她們太過分,妳怎會……幸好菩薩保佑,妳大難不死,否則……」
說完,鞏姨娘的眼淚掉得更凶。
她眸光微冷。菩薩高高在上,哪能看見人間疾苦。
她靠在榻上,蘭婆子和烏朵收拾好,便退了出去,屋內只餘母女二人,鞏姨娘淚眼汪汪地看著她。「妳不過是與表少爺不小心碰了下手,二姑娘就嚷得人盡皆知,說妳不知羞地癡纏表少爺,上趕著貼上去。可姨娘知道,妳是個本分的孩子,平日裡避那表少爺都來不及,又怎會做出如此事情?此事妳爹自會明查,妳為何想不開,自尋短見……」
竟是這樣。不過是被男人碰了一下手,原主便被逼得尋死。
外間有腳步聲傳來,鞏姨娘停住不語,將淚擦乾。門簾掀開,進來的是董氏。
鞏姨娘站起來朝她行禮,董氏看也不看她,挑剔地看著榻上的雉娘,裝模作樣地嘆口氣。「昨日我思來想去,雖然雉娘不知事,可我身為嫡母,卻不能看著她再做傻事。姑娘家的名節何其重要,眼下,此事還不知道瞞不瞞得住,倒不如乘機將雉娘的親事定下。」
聞言,鞏姨娘大驚。
董氏立在榻邊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雉娘雖年歲最小,可事急從權,出了這檔事,若知情,哪還有人家願意聘她為正妻?倒是我這個嫡母心善,想著母女一場,實不忍心……我那娘家姪子一表人才,身強體壯,雉娘嫁過去,看在我的面子上,我那嫂子也不會說什麼。」
鞏姨娘臉色瞬間煞白,抖著唇。「夫人,此事老爺可知?」
董氏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個庶女的親事,我當嫡母的作主便是,何必驚動老爺?此事就這麼定了,雉娘好好養傷,就等著嫁人吧。」
說完,董氏便揚長而去。
鞏姨娘白著臉,看著榻上的女兒,大哭起來。
雉娘實在是有些看不上只知道哭的鞏姨娘,她掙扎著坐起來,鞏姨娘淚眼矇矓地望著她。「怎麼辦?夫人居然如此狠心,那董家少爺十分凶暴,聽說髮妻就是被他生生打死,不行……我要去求老爺……」
鞏姨娘哭著,掩面跑了出去。
雉娘看著房頂的木梁,垂下眼眸,半晌,使勁地拍了下榻,弄出聲響。外間的烏朵進來。「三小姐,可有什麼吩咐?」
雉娘對她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衣櫥。烏朵會意,取來一套綠色的衣裙,替她換上,又將她扶到梳妝檯前,綰了一個髮髻,綁上髮帶。
菱花鏡子中映出少女的模樣,墨髮如雲,膚如凝脂,卻又弱質纖纖,綠色的衣裙也未能將其容色減半分,分明是一朵美麗的小白花。
喉嚨處還是火灼般的痛,她強忍著不適,讓烏朵扶著出去。一走出門,外面的陽光刺得她雙眼睜不開。
自然的氣息撲面而來,她深吸一口氣,再睜眼看著這陌生的院子,此時無心細看,轉向烏朵,艱難地吐出一個字。「父……」
烏朵反應過來。「縣令大人在前衙。」
雉娘點點頭,示意前去。
還未走近,就聽見鞏姨娘的哭聲。
三堂是縣令的辦事之處,此時不僅趙縣令在,文師爺也在,鞏姨娘就這樣闖進來,文師爺連忙迴避,正巧碰到趕來的雉娘。
文師爺與她遙遙見禮。雉娘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只見他不到四十的樣子,長相儒雅,身量中等,雙眼如炬,滿是睿智。
雉娘低下頭,烏朵彎腰行禮。「文師爺。」
這人是師爺,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文師爺避走,雉娘進去,就見鞏姨娘哭著,父親臉色黑沈,緊抿著唇,背著手,氣沖沖地往後院走去。
鞏姨娘哭著小跑著跟上,對雉娘使一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跟。雉娘微蹙下眉。便宜父親明顯不贊同董氏的行為,董氏為何還要向她們透露此事。
她看著鞏姨娘嬌怯的身影,恍然明瞭。董氏分明就是故意說給她們聽的,意在自己。她才從鬼門關前走一趟,以原身的性子,若得知馬上就要嫁給一個有暴力傾向的男子,怕是一氣之下會再尋死。
董氏想要自己死,這才是目的。
雉娘想通關竅,倒是不急。以她的姿色,趙縣令必不會讓她隨便嫁人。
自古以來,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萬沒有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參與的道理。她慢慢地穿過園子,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縣衙後宅。
此時正是花紅柳綠,青翠接紅豔之時,花圃裡不甚名貴的花兒開得豔麗,花朵滿枝,爭奇鬥妍。
院子不算大,青磚黑瓦,飛簷翹角,正中一座涼亭,八角紅柱,亭邊繁花簇簇。
她體力略有不支,靠在烏朵的身上,指一指涼亭。烏朵將她扶過去,坐在長凳上。院子實在算不上大,坐在涼亭中,都能隱約聽到東廂那邊傳來的聲音。
男人的怒吼聲和女人的哭聲,還有一道尖刻的辯駁聲。
雉娘神色未明,環顧這略不真實的一切,不經意掃到園子的另一角,那裡不知何時站著一位青年。青年約二十歲左右,身著白色長袍,雲巾束髮,長相英俊,透著一股書卷氣,望向雉娘的眼神癡迷中帶著深情,待看見她脖子上纏著的布條,眼神中有痛心,還有一絲憐憫。
青年慢慢地走過來,烏朵行禮。「見過表少爺。」
表少爺?與原主碰了一下手的表少爺。
表少爺目光痛惜。「雉表妹,妳……」
雉娘起身,扶著烏朵的手,就要往回走。這位表少爺還是遠著些的好,才不過是碰了下手,嫡母就能逼得原主去死,若是再有瓜葛,不知又要惹來什麼麻煩。
見她欲走,青年急道:「雉表妹,鴻漸願承擔責任,照顧表妹終生。」
雉娘細品著他的話。只是照顧,而不是娶,這位表少爺貪圖的不過是她的美色,打著讓她為妾的主意。她目光微冷,垂下眸子,對他的話恍若未聞。
青年追上來,堵住她的去路,面帶急切。「雉表妹……」
「鴻表哥。」
一位粉裳薄紗的少女急急地朝這邊走來,她約十六、七歲的樣子,細眼塌鼻,卻一臉極濃的妝容,百花分肖髻上插著一支鏤空累絲金釵,金釵下墜著一顆鑲金珍珠,隨著她走路的動作左右晃動,閃得人眼花。
「二小姐。」烏朵行禮。
少女理都不理她,目光含恨地看著雉娘,然後轉身盈盈地向青年見禮,頭上金釵上的珍珠擺盪出優美的弧線,將她原本一分的長相襯得多了二分的美麗。「燕娘見過鴻表哥。」
「二表妹多禮,鴻漸這廂有禮。」
男人略略地彎腰,雙手作了個揖,回一個禮。
雉娘用手指摳一下烏朵的掌心,烏朵忙對兩人告罪。「表少爺、二小姐,三小姐身子不適,奴婢先送三小姐回屋。」
段鴻漸見她臉色蒼白,又看向她包紮著的脖子,欲言又止。雉娘裝作沒看到的樣子,低下頭去,露出白瘦細嫩的頸子。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5/22上市的【文創風】636《閣老的糟糠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