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夏婉和蕭正緊趕慢趕,總算在太陽落山之前抵達縣城。
遠遠望見石頭堆築的低矮城牆,夏婉沈默了一瞬,半天沒有說話。她原本以為能看到更雄偉的建築,看來還是被以前的經驗之談給誤導了。
就連城門的守衛,看上去也是良莠不齊,讓夏婉不禁懷疑,他們平日是否真能守得住城門?
蕭正似乎對這裡十分熟悉,進了城也沒問路,直接把馬車趕進一家看起來十分整潔的客棧。
客棧的小夥計熱情地把他們迎進去,連大灰都有專門的馬廄吃草、休息,服務可以說是非常周到。
蕭正把馬車上的被褥抱進房間,把客房炕上的鋪被捲起來收到一邊。夏婉不禁慶幸他們住的是炕,隨便打掃一下,鋪上家裡的被褥,既乾淨又方便,晚上有再大的動靜,也不會傳得隔壁房間都能聽得到。
夫妻倆彷彿心有靈犀,蕭正把床鋪好,扭過頭,不懷好意地笑道:「還是炕好,結實耐用。」
「……」夏婉懷疑,他把她帶來這裡住根本就沒安好心。
行李放好後,蕭正帶夏婉到街上找吃的,順便把周邊的街區逛了一圈。但凡是客棧,總會往人潮多的地方開設,他們住的這家客棧,離繁華的街區十分近,走沒兩步路就到了。
這會兒,夏婉才終於有了出門逛街的感覺。
傍晚時分,商鋪門口早已不復白日的熱鬧,蕭正一邊走,一邊給夏婉介紹,碰上他印象深刻的,還能說得更多。「等明天晌午再過來,人比現在多,這會兒商鋪都快要打烊了。」
「那我們趕緊吃點東西回去吧。」客棧裡也有提供三餐,只是到底不是專做飯菜的酒樓食肆,飯菜算不得可口,只能勉強填飽肚子而已。
既然來到縣城,蕭正就想盡可能地給小媳婦吃點好的。
最後,蕭正帶夏婉在一間小酒館裡吃了一碗陽春麵,還帶了一整隻的烤雞回去,說是留給她當消夜的。
夏婉瞧著,應該是蕭正常吃的,恐怕跟兄弟在一起的時候,沽上兩壺酒,就著一隻燒雞,才是男人們最愛的事情。
夏婉問他要不要打點酒?卻被蕭正一口回絕了。
「明天還要做正事,先不喝了。」想起小媳婦大年三十喝醉那時,蕭正又難免有些意動,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等正事做完了,小婉再陪我好好喝兩杯。」
夏婉早就把之前的事忘得乾乾淨淨,尤其那時候喝醉,根本什麼印象都沒有。她不疑有他地點頭,還頗豪邁地承諾。「等我把方子賣了個好價錢,我請你喝酒,管夠。」
「嗯。」講這話的時候,蕭正從客棧的廚房打來熱水,兌了點涼水讓夏婉將就著洗了一下。
豆大的燭火把人影倒映在牆上,外頭的院子裡還有回來晚了的客人大著嗓門說話的聲音。蕭正鑽進被窩,先暖熱了一小塊地方,等夏婉進了被窩,又挪到涼處,把那熱呼呼的地方留給小媳婦。
聽到外頭的嘈雜聲,蕭正把小媳婦往懷裡摟緊了一些。「還是來得晚了,不然還能找個清靜點的院子住。」
「這樣已經挺好了,有你在身邊,啥事都不用我操心,多好啊。」夏婉拍拍他以示鼓勵。
到底是趕了一天的路,兩人很快便沈沈睡了過去。
隔天早上,夏婉還在被窩裡睡覺,蕭正已經出門把早餐買回來了。
吃過早飯,蕭正便帶她去他比較熟悉的兩間酒樓轉了一圈。
由於時間還早,酒樓也才剛開門做生意,夏婉只能看到跑堂的夥計來來回回搬長凳、擦桌子的身影,大致看過一眼,也看不出什麼不同來。
於是夏婉打算中午去酒樓吃個飯,近距離接觸一下。
蕭正見上午時間還多,便帶夏婉去一間挺大的書鋪。春生那個小傢伙,經過這半年多的磨練,漸漸有些讀書人的模樣了,雖然嘴上說一點都不羨慕蕭白能去鎮上讀書,可實際行動卻和往常不同了。
他已經可以拿著毛筆在紙上臨摹字帖,原先找小夥伴瘋玩的時辰,被他自動縮減,在家練字的時間多了起來。
蕭正每每都要拿這事笑話夏婉,因為春生的字已漸漸能趕上她這個當姊姊的了。
所以這一回,蕭正不僅要幫他多買一點紙、筆,還想找一些更適合春生臨摹的字帖,且東鄉村那些識字的小孩們,也要換一本更深奧的書來讀了。
都說供養一個讀書人不容易,夏婉見蕭正沒拿多少東西,已經付了二兩銀子,只能感慨她還是太窮了。
離開書鋪後,又去逛了兩、三家布莊,比起層疊的花褙裙子,夏婉還是覺得自己的衣裳更方便一些,畢竟農家人在田地裡晃悠的時間更多,布料結實耐磨才是關鍵,最後夏婉到底沒捨得花那個錢,只扯了做棉襖的布料,打算入冬時給家人做一件新棉襖。
「明年有時間再種點棉花吧,省得每回做棉襖、棉被,還要去買棉花。」夏婉當初帶來的嫁妝,最值錢的就是她這個人了。
夏老娘一直對沒給閨女出門時打兩床棉被這事耿耿於懷,等到夏家的日子好過一點之後,夏老娘特地拿了一些銀錢給夏婉,讓她替自己打兩床新被子,就當是補做新媳婦時候的嫁妝。
夏婉拗不過她,把錢收了,也真做了兩床大花被,只是順帶給爹娘、婆婆和弟妹也做了一床新的。
這會兒想起做棉襖,便想到了棉花。那時候為了做被子,她秤了幾十斤棉花,掏錢掏得肉疼。
「好,再多想想還需要什麼,明年一起種。」蕭正嘴上答應得爽快,心裡盤算著需要多收幾畝地回來才夠種。
到了晌午,夏婉特地選了一家比較寬敞氣派的酒樓進去,櫃檯後面的牆上掛著一個個的木頭牌子,上面寫著各種炒菜蒸湯。一般來說,只有應景的蔬菜和豬、羊肉類,碰到大清早也沒採買回來的青菜,那掛牌就得拿下一部分,幾乎每天的菜色都不一樣。
夏婉特地點了道燴魚湯,鰱魚切成塊狀,裹了麵粉,稍微過油之後煮出來的,好歹是縣城裡的酒樓,客人既能拿得出錢,做菜的油也是捨得放。
只是夏婉再想吃別的魚料理卻是沒有,跑堂的小夥計說,大清早採買的人只搶了兩條鰱魚回來,就算要吃其他的魚料理,也是做不出來的。
夏婉看一眼閒坐在櫃檯後,年紀不小的老掌櫃,根本沒讓蕭正開這個口,只讓他跟負責他們這一桌的小夥計套了兩句話。
原來酒樓的東家遠在州府,縣城這家酒樓聽說是東家送給得寵姨娘的嫁妝鋪子,因為姨娘是本地人,鋪子開在本地,讓家裡親戚負責照看。後頭有人好辦事,想跟東家攀交情的客商富戶,每個月在酒樓裡開幾桌酒席,一來也是給東家捧個場,二來也是想透過這位姨娘,跟這幕後的東家搭上話,因此,這生意才能長長久久地做下去。
夏婉簡直驚呆了,她原本只是讓蕭正問問這跑堂的小夥計,酒樓大師傅的做菜功力怎麼樣?要知道,一個敢於推陳出新的好廚師,才方便她兜售方子。
而之所以要找酒樓的大廚,蓋因縣城乃至州府,酒樓裡的掌櫃只負責酒樓的經營管理,菜色上的選擇權,大部分都在主廚身上,且必須是廚房裡資格最老的廚師才有這等權力。
「你連人家東家有幾個得寵的姨娘都問出來了?」對於這個時代特有的風俗,夏婉也是無力吐槽了。不禁慶幸自己嫁的是個農夫,起碼沒有這方面的困擾,若是不小心穿到有錢人家的後院,她成親一年沒有孩子,怕是就得張羅著給丈夫找通房了。
蕭正自認懂得的東西比小媳婦多,只是如何懂得後宅與外頭商鋪之間藉此互通有無,他卻是不想夏婉朝這方面懷疑,便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原本也是覺得這家酒樓環境單純才來過兩趟,如此看來,是沒法交涉了。要不我們再出去轉轉?」
夏婉當然沒意見。
轉到街道中部的位置,夏婉聽到熟悉的京曲,忍不住一把抓住蕭正。「咱們喝茶去吧!」
戲樓有兩層,想進去喝茶、聽戲,得在門口交了入場費才能進去。
蕭正向來對這些「咿咿呀呀」的京劇沒啥興趣,除了聽得頭疼,就連那唱唸做打的招式在他看來都屬於花拳繡腿,奈何小媳婦好像十分感興趣的樣子,他只好捨命陪君子。
不等夏婉催促,他交了兩人的費用,同夏婉一起「附庸風雅」去了。
戲園子內部的情景與後世夏婉見過的模樣差不多,資深的老戲迷,手裡拿著一把紫砂壺,一邊歪頭聽戲,手指一邊敲打著拍子,偶爾啜飲兩口茶。
聽戲,要的就是這種閒適。
夏婉他們坐在一樓,據說上頭的包廂位置更好,環境更清幽,是難得的好去處。但夏婉關心的卻不是這個,有茶博士捧著托盤來兜售瓜子、果子,夏婉半掩了口,悄悄把隨身帶著的肉乾拈了一些給他。
茶博士半信半疑嚐過之後,神色鄭重地朝一旁的蕭正瞧了一眼。
「莊戶人家自己琢磨出來的小吃食,這會兒倒覺得放在貴園滿適合的,也是客人們多個嚐鮮的小玩意兒。」如今蕭正跟小媳婦也有默契了,見她拿出肉乾就知道她想幹麼,不管生意能不能成,先把好聽話說在前頭就是。
「這個得跟東家回稟一聲,二位客人不妨喝口茶,小的去去就回。」茶博士說完就走了。
蕭正轉身點夏婉鼻子。「不是要賣到酒樓裡,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了?」
夏婉不好意思地笑,她也就是靈光一閃。
等到那茶博士來了,果然只是開口問夏婉手頭上有多少貨,也言明放在他們這裡只是給客人當零嘴,不會需要太多的量,價格上面好商量,供貨時間卻得定好。
夏婉只能實話實說,表明他們是臨時逗留的,家裡離得太遠,若是只供貨,怕是送不過來。
那茶博士挺遺憾,畢竟推銷出去的瓜子、茶水,他也能拿一些回扣,若是在他手裡賣得好,也是多了一點進項。
他問夏婉隨身帶來的肉乾有多少?夏婉再三道歉,只說考慮不周,想著回頭還要找酒樓做生意,便也沒把話說死,只說想到了辦法,到時候會再來。
那茶博士沒有辦法,只好遺憾地送他們出門。
冷不防,蕭正抬頭往二樓的包廂掃了一眼,瞬間露出萬分震驚的表情,頭一次沒顧得上夏婉,而是繞過小媳婦朝二樓的包廂追了過去。
夏婉順著他的視線,只看到那一閃而過的裙角,沒有吭聲。
夏婉看一眼旁邊略微尷尬、慢慢往一旁退的茶博士,知道人家也把剛才那幕看在眼裡,乾脆一個轉身重新坐下,聽她的戲去了。當然,夏婉沒有忘記找茶博士要了一壺挺貴的碧螺春。
她突然很想敗光蕭正的錢,讓他捲鋪蓋滾蛋!
誰知蕭正回來得倒是挺快,明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更加讓夏婉氣苦。
她忍了忍,沈著氣問:「是不是碰到什麼人了?」
「嗯。」男人只應了一聲,便若有所思地低下頭想事情,彷彿剛才問他話的夏婉只是空氣。
夏婉反而冷靜下來,理智也回籠了,再看一眼蕭正,倒真不像為情所困的模樣。不過她心裡明白,她還是很在意,因為越來越在乎這個男人,所以現在被他忽視,才會如此介意。
只是介意歸介意,悶在心裡自苦可不是她要做的事,她得讓蕭正自己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夏婉索性悠哉地聽戲、喝茶,雖然內心還是不舒坦,還是要努力表現出平靜無波的模樣,等蕭正回過神來。
夏婉喝了一壺碧螺春,去了趟茅房,回來就見蕭正滿臉焦急地找她。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7/10上市的【文創風】651《一兩農女要逆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