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阮玉嬌既然明白了,那就沒有什麼不願意的。她握緊了兩位老太太的手,對里正點頭道:「里正叔,我願意過繼,麻煩您了。」
這會兒阮金多也回過神來,忙欣喜道:「這主意好!里正,您不知道,嬌嬌特別喜歡莊大娘,見天兒的往莊大娘那兒跑,這可不就是有祖孫緣嗎?我這個當爹的也沒意見!」
阮金來和陳氏也都露出喜色,畢竟這樣就算斷乾淨了,就算是京城的夫人,也不能讓他們這些外人受牽連吧?幾個小孩子都被拘在屋裡,沒能知道外面的事,自然也就沒人對這事有意見了,竟沒一個人攔著阮玉嬌過繼。
里正雖不明白具體是咋回事,但多少猜出是阮家人不地道,不過既然人家全都同意了,他也就不去做那個惡人,當即拍板定下阮玉嬌過繼的事。
阮老太太心裡雖有不捨,可更多的卻是鬆了口氣。接著她又說出財產的分配。「家裡的房子誰住的就分給誰。地,我留一畝,剩下的六畝給大房、二房各三畝。這些年大房、二房交上來的銀子總共有八兩,我再給添二兩,一邊分五兩。農具、鍋碗和豬啊、雞啊,這些乾脆就平分成三份,咱們一人一份。」
阮家兄弟都皺起了眉頭,著急地問。「娘,您不是說您有三十兩銀子?」
阮老太太冷冷地看著他們。「我是有三十兩,咱們請里正評評理,家裡的銀子我分給你們了,還貼給你們二兩。剩下的二十八兩可是我這些年一點點攢下來的,當初賣繡活掙錢連眼睛都壞了。你們這是要搶我的棺材本啊?我老婆子還沒死呢,憑啥把自個兒的東西拿出來分?真到我閉眼的那天你們再來爭這些東西也不遲!」
里正不等他們說話就先點了頭。「是這麼個理。阮金多、阮金來,你們兄弟倆可有點不像話,阮大娘不用你們奉養就給你們省了多少事?家裡的地也給了你們一家三畝,外加五兩銀子,你們還想咋的?哪家老人家都會攢點棺材本,你們看誰家兒女在老人健在的時候就嚷嚷著分人家銀子了?到哪兒都沒這個道理。」
看兄弟倆被里正教訓得不敢多說,阮老太太冷哼一聲,又道:「嬌嬌的房間是從我房間隔出來的,如今她不住了,自然該把房間打通還給我。不過我也不樂意住在這兒,我打算搬去老姊姊家跟嬌嬌一起住,這間房……里正,就麻煩您幫忙問一聲,有沒有人想買的?」
「啥?您要賣?」阮金多和阮金來同時驚呼出聲,連陳氏和劉氏也露出震驚的神情,緊接著幾人就七嘴八舌地吵嚷起來。「娘您咋能把正房賣了呢?那我們還咋住了?再說這是咱家的房子啊,日子過得好好的幹啥賣房?」
「娘您是不是想賣了房幫嬌嬌賠錢呢?您咋一點不想著您孫子呢?」
阮老太太猛地一拍桌子。「夠了!都給我閉嘴!反正這房子我是要賣,你們不同意,那就別分家、別過繼。你們要是想要這房子,給我銀子,我賣給你們,其餘的廢話少說!」
阮家人一見阮老太太沈著臉下定決心的樣子,就知道是阻攔不住了,大房、二房頓時又吵起來。
見狀,里正的臉越來越黑。阮老太太又是一拍桌子,冷著臉道:「五兩銀子,你們誰給得多我就賣給誰,這個價在外頭上哪兒也買不來。」
「娘!您、您這……」
「馬上決定,不然我就賣給別人。再有異議咱就別分家,你們看著辦!」阮老太太十分硬氣。她很瞭解這兩個兒子,不放狠話能糾纏到天黑去,乾脆把條條框框都擺出來,沒遮沒掩的趕緊分完。
這時阮玉嬌突然出聲。「要不是阮春蘭,我也不會惹上事,如今我要給人家賠不少錢,你們怎麼也得把該賠的錢賠給我吧?」
阮金多登時惱了。「大人商量事,妳摻和個啥?妳給我閉嘴!」
阮玉嬌不避不閃地對上他的目光,冷笑道:「該賠我的就得賠我,里正叔在這兒呢,要不然我說出來請里正叔給評評理?你別想說春蘭待會兒就嫁了,她昨晚上可沒嫁,我還挺想去問問最開始鬧的那一齣到底是咋回事呢!」
最開始鬧的那一齣,不就是八兩銀子騙阮玉嬌嫁的事嗎?這會兒她當著里正的面這樣暗示,分明就是乘機要錢!而且最近發生的這些事,偷錢、偷跑、騙婚、昧銀子,甚至還牽扯到阮香蘭謀害姊妹的糟心事,哪一件是能讓外人知道的?要是傳了出去,他們還要不要在村裡做人了?如果因此丟了秀才女婿,那才真的得不償失呢!
阮金多死死壓抑著怒火,瞪著阮玉嬌咬牙道:「賠多少?不要得寸進尺,不識好歹!」
阮玉嬌仗著身上有二百兩的債,有恃無恐地道:「我也不多要,只要人家那邊說的那個數──五兩。這是我親耳聽見的,這五兩可算得上是靠阮春蘭得的吧?既然要她賠,自然是只要跟她有關的這五兩了,其餘的我不要,你們考慮吧。」
劉氏脫口道:「啥五兩?總共也就四兩!」說完她就明白過來,阮香蘭是同人勾結呢,才說阮春蘭只能賣四兩,瞪著害怕的阮香蘭臉色鐵青。
里正皺眉看著他們打啞謎,也沒興趣細問,只叫他們趕緊做決定。
大房有剛分到的五兩,賣阮春蘭得的四兩,還有一些零零碎碎平時偷偷攢的私房錢,加起來一共就十兩。如今咬著牙賠阮玉嬌五兩,那就只剩下五兩了。他們猶豫半天,始終下不定決心。
這時阮金來突然拿出五兩半的銀子來。「這房子我們買了!大哥,我家兒子多,真的住不下,你就別跟我爭了。」
阮金多瞪著眼睛,可他這個弟弟從來都不聽他的,他再怎麼瞪都沒有用。他滿打滿算才能拿出五兩,人家直接拿出五兩半,他是怎麼都搶不過了,只能閉著嘴生悶氣。
阮老太太看著大房的愁、二房的喜,心裡卻有些自嘲。沒一個人問她搬去老姊姊那個漏雨的屋子要怎麼住?更沒人關心這院裡沒了她的房間,將來要是她回來養老住哪兒?大概,他們從來就沒想過讓她回來吧?反正嬌嬌一直說要給她養老,她跟著嬌嬌分出去,他們就真的不管她了。她真是生了兩個孽障啊!
為著眼不見為淨,阮老太太連忙招呼大家把銀子全算清楚,各自收好。接著就請里正幫忙該寫的寫,該按手印的按手印,該拜祭祖先的拜祭祖先。總之,折騰一通累得夠嗆,這家是徹底分完了!從此以後,阮家十二口人分成了三家,其中阮玉嬌過繼出去帶著阮老太太走,再也不是阮家的人了。
阮玉嬌沒有改姓,她的名字是她娘取的,說希望她軟軟嬌嬌做個討喜的姑娘,一輩子不吃苦。雖說與現實有落差,但這名字她還是為了她娘保留下來。
莊婆婆是不在乎這些的,甚至讓阮玉嬌叫她「莊奶奶」,用以和阮老太太區分。反正阮玉嬌已經過繼成了莊家的人,口頭形式上的東西,莊婆婆從來都不放在心上。
這些事處理完,阮玉嬌和阮老太太就開始搬家,走出一段路之後,阮玉嬌回頭看了眼阮家的大門,微微勾起唇角。
從今以後,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再也沒有人能夠阻礙她的前行之路!
過繼第一天,也是她和阮老太太擺脫極品走向幸福的第一天,阮玉嬌收拾完住處就做了四菜一湯,肉香飄出去老遠。
村裡人剛因為阮家分家炸開了鍋,立刻又被她這副高興的樣子驚住了。這都不知道是這兩個月的第幾次了,從阮玉嬌被退親開始,好像每一件大事都跟她有關,之前瞧不上張耀祖,又拒絕了八兩聘金也就算了,如今竟然還以女子之身過繼到別人家,她身上真是哪裡都透著稀奇。不過這次阮家人守口如瓶,任誰打聽都沒打聽出半點消息來。
阮玉嬌不理外面的紛紛擾擾,索利地做好飯菜,擺到桌上和兩位老太太一起吃。一般人家過年都吃不到這麼好的飯菜呢!
阮玉嬌給兩位老人挾了菜,笑道:「奶奶、莊奶奶,往後我們天天都吃好吃的,妳們呀啥都不用想,就在家聊聊天、餵餵雞,其他的事有我呢,我肯定讓妳們過上好日子!」
莊婆婆連連點頭。「好啊,如今妳是家裡的一家之主,是頂樑柱,我們兩個老的啥也不用操心了。」
阮老太太也笑起來。「行,往後我們啥都聽妳的,都叫妳做主。」
「那明天咱們就把豬給賣了,看誰愛養就給誰,養豬太費事,又得打豬草又得收拾豬圈,家裡還髒。咱們不靠這個掙錢,若是過年要吃豬肉,直接去別人家買就好了。」阮玉嬌沒有害羞,直接安排起來。
阮老太太想說自己能打豬草養豬,可轉念一想,往後嬌嬌肯定是要做衣裳、繡花,哪能幹家裡的活呢?她去養豬還不如好好打理家裡,把家裡收拾妥當就能讓阮玉嬌專心做衣裳了。於是阮老太太就同意了,要不是為了每天吃新鮮雞蛋方便,她說不定連那五隻雞都給賣了!
不養豬,只養五隻雞,家裡就沒什麼異味,活都能少上不少。說定了這件事,阮玉嬌又說:「我手頭上有十一兩銀子,趁這會兒還不算太熱,咱們找人起個房子吧。現在這個房子漏風漏雨,住得久了關節該疼了。」
阮玉嬌句句都是為兩位老人家著想,讓兩個老太太感動不已,但那二百兩的賠償還在頭上懸著,她們哪能讓阮玉嬌拿錢蓋房子呢?阮老太太說道:「這事不急,先把要緊的解決了再說,我這兒有三十三兩銀子,妳先拿去用,跟掌櫃的好好說說。家裡的事往後再慢慢安頓也來得及。」
莊婆婆也點頭道:「妳奶奶說得對,我們兩個老婆子身子骨還硬朗,怎麼都沒關係,最重要的是先把眼前這個難關過了。」
阮玉嬌之前已經琢磨了許久修補衣裳的辦法,對解決這件事的信心也增加了不少,但她確實必須先去解決這件事,忙對兩人笑道:「待會兒吃過飯我就要去鎮上了,我的法子行不行,很快就能知道。妳們別擔心,我會早去早回的。」
阮老太太猶豫道:「要不我陪妳去吧?妳一個人能行嗎?」
「能行,沒事的!奶奶您昨晚上都沒歇好,吃過飯趕緊睡一覺吧。莊奶奶您也是,上午折騰那麼半天,得好好歇歇才行。」
兩個老太太都聽話地點點頭,雖然她們三個是頭一天融入了一個家,但三人卻沒有任何陌生和疏離,彷彿她們早就是一家人,相處得特別好。阮玉嬌也覺得很神奇,她似乎特別有老人緣,不管是奶奶還是孫婆婆和莊婆婆,全都跟她很親,會教她很多東西,還會給她慈愛的關懷,讓她在疲憊之後能有一處溫馨的避風港。所謂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她這麼有老人緣還真是她的福氣。
飯後阮玉嬌自然是抓緊時間趕路,到了錦繡坊的時候還讓祥子和喬掌櫃驚訝得很,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快就來了。
喬掌櫃關心地問了一句。「來鎮上有什麼事?」
阮玉嬌深吸口氣,歉意地對喬掌櫃鞠了一躬。「掌櫃的,是我辜負了您的信任,沒有妥善保管好客人的衣服,今天我是特地來給您賠罪的。」
喬掌櫃心裡一突,一把抓起她的手道:「嬌嬌妳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那件衣裳丟了?」
阮玉嬌連忙搖頭把話說清楚。「不是丟了,而是被人給剪壞了。掌櫃的,我知道這件衣裳的活計事關重大,若是沒處理好,會給您造成很大的麻煩。這都是我的錯,不管您要怎麼處置我,我都絕無怨言,這件衣裳的錢我也不要了。如今我只想彌補錯誤,將這件衣裳補好,把危機解決。所以我想了個辦法,您看像這樣在衣裳的雙肩加點花樣行不行?加上之後不會改動衣裳整體的感覺,卻能多少增添一點光彩。」
阮玉嬌一邊說著話,一邊將那件華貴的衣裳拿了出來。當喬掌櫃看到上面一道口子時,不止白了臉,心都疼得抽起來了。她不是心疼衣服,她是為了麻煩和危機感到揪心。幸好阮玉嬌緊接著就說出了解決的辦法,她剛開始還抱著大禍臨頭的心態去聽,可聽著聽著眼睛就亮了起來。
等阮玉嬌把設想全部說完,喬掌櫃激動地抓住阮玉嬌的胳膊。
「這可真是點睛之筆啊!被妳這麼一改,這件衣裳的價值絕對能翻倍!我開錦繡坊這麼多年,眼光不會錯的!嬌嬌,妳真是神了,這件衣裳送回去之後,肯定會有人跟風做出來的!不行,我得先做一批,就算不是這麼好的料子,至少也得讓人知道這種款式是我們錦繡坊出去的。嬌嬌,到時候可就全靠妳了呀!」
阮玉嬌有些受寵若驚。雖然預料喬掌櫃多半能接受她的辦法,但她沒想到喬掌櫃居然一點計較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還越發器重她。這對於前世總是被人打壓欺負的她來說,簡直是最珍貴的肯定。
阮玉嬌遲疑地說:「掌櫃的,您不怪我嗎?」
喬掌櫃笑了笑。「說真的,開始我是怪的,畢竟這是我好不容易才接下的單,就為了給錦繡坊打出口碑,為將來的發展鋪好路。京城那麼繁華,我作夢都想把錦繡坊開到京城去。一旦這次這單活計壞了,那不僅是得罪一位貴夫人那麼簡單,那還是斷了我的夢啊!不過妳這個法子真的太好了,好到完全不需要擔心。我可以肯定,那位夫人絕不會怪妳的,她一定會喜歡妳改過的衣裳。嬌嬌,妳告訴我,妳真的能把它改成妳說的那樣對嗎?」
阮玉嬌點點頭。「這個我保證,一定和我剛剛說的分毫不差!」
「那我就放心了。妳也安下心,什麼都不要想,該分給妳的就是妳的。我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人,這一看就是有人害妳。怎麼樣,解決了嗎?」放鬆下來,喬掌櫃反倒開始擔心阮玉嬌生活的環境了。
阮玉嬌笑起來,笑容中第一次透著對未來的無限嚮往。「解決了,今早分了家,而且我還被過繼給一位相處很好的婆婆。如今我有兩個奶奶疼我,又和其他人再沒有半點關係,所以,這種事往後不會再發生了。我也會更加小心,不會讓惡人再有機會在我的地方作惡。」
喬掌櫃驚訝萬分,卻覺得這樣對阮玉嬌應當是再好不過的事了。她越瞭解阮玉嬌的能力和性格,就越覺得這姑娘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那家人對阮玉嬌棄若敝屣,將來怕是要悔得腸子都青了!
兩人沒有細說那一場鬧劇,只圍繞衣裳又聊了許多,直到確定好所有的事,阮玉嬌才起身告辭。「掌櫃的,家中兩位奶奶十分擔憂,若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有妳這麼孝順的孫女,兩位老太太想必作夢都能樂醒了!」
喬掌櫃將她送出門,在門口碰到了玉娘。玉娘臉色一變,第一次仔細打量起阮玉嬌來。
阮玉嬌客氣地跟她見了禮,沒有過多寒暄便離開了。待她走後,玉娘似真似假地抱怨道:「掌櫃的,阮姑娘是不是不喜歡我啊,怎麼一看見我就走了?」
喬掌櫃淡笑道:「她家中有事,自然急著回去,別想太多了。妳們都是在錦繡坊做事的,又都是頂尖的手藝,往後要好好相處,多做些更好看的衣裳出來。」
玉娘笑說:「這阮姑娘才稱得上頂尖二字呢,我這麼多年的手藝都輸給了她,想著阮姑娘年紀還那麼小,我可真是比不了啊。」
玉娘說的就是反話。她在錦繡坊已經獨占鰲頭一年多,突然來了個小姑娘搶風頭,她怎麼咽得下這口氣?她就是要讓喬掌櫃表態,讓喬掌櫃知道,一個小丫頭片子跟她根本沒法比。
若說之前喬掌櫃可能還會和稀泥說幾句好聽的,但剛剛見識過阮玉嬌的天賦之後,她已經認定阮玉嬌是錦繡坊的第一人了,玉娘的匠氣十足怎麼能和阮玉嬌比?何況她對玉娘這段時間越來越蹬鼻子上臉的樣子也厭煩了,她笑了笑就說:「嬌嬌確實年紀小,難得的是她還天賦過人,比誰都努力。妳若不想再輸給她,可要靜下心多練練了。」
說完話,喬掌櫃就回了屋,跟剛才對阮玉嬌的態度完全不同。這可把玉娘給氣壞了,這麼久以來,錦繡坊的女工們和那些小二對她從來都是恭恭敬敬、不住地討好,連喬掌櫃也從來不給她臉色看,怎麼阮玉嬌一來就全都變了?什麼天賦過人、比誰都努力?她日日苦練的時候,阮玉嬌還在村子裡玩泥巴呢!
可是任她有再大的怒氣,她也發洩不到阮玉嬌身上。阮玉嬌對錦繡坊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來無影去無蹤,好多人甚至只聽說過她,沒見過她,如今把玉娘差點氣個半死的時候,她都已經回到家跟兩位老太太報喜了!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8/21上市的【文創風】662《萬貴千金》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