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欺人太甚!」季雲流看見金蠶的體型瞬間膨脹,也怒了。
就算這人負了妳,當初妳也是心甘情願跟著人家,搞過一次情蠱也就算了,還要人家性命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尤其還是當著自己的面用這種邪術要對方的命!不能忍!
「九娘,燃了這張道符給舅舅喝下去。」季雲流一手扔去一張道符,再從荷包中掏出幾張,接著抓來一把剪刀開始剪小人。那些小人剪得粗糙,道法卻不粗糙。
很快,一張又一張的小人如同活的一樣,向著水盆中躍進去。
九娘不懂道法,抓著道符完全不會憑空燃出火焰,只好借助燭火。她一邊燒著道符,一邊看到那些紙做的小人就像鬼魅一樣由水盆中穿過去,直直撲向那身體脹大的金蠶。
九娘看得心裡發涼、嚇得手一抖,快速把燒盡的道符按進水碗中,端起來去給沈漠威喝。
「三魂真子,七魄玉女……」季雲流手上結印不停,手上拿著另一張道符做指引。「陰陽五行,八卦三界……」
轟隆隆,外頭天空響了一道巨雷,似乎要下雨了。
「親爹親爹,你再等等,再等等劈我……」季雲流一聽這雷聲,手上快速,口中更加快速。「六甲六丁,助我滅精,妖魔亡形……」
九娘餵完了沈漠威,心驚膽戰地站著,生怕一個雷劈下來,屋中橫梁塌了,砸在季雲流腦門上。
水盆中的金蠶與那些鬼魅一樣的小人纏鬥在一起,阿依在一旁看不見紙人,只見那金蠶挺起、壓下,身體不斷伸縮,急得跑出屋外大喊:「趕快派人去沈府,幫我殺了那個道人!再不殺了那個道人,我保證等下景王府侍妾肚子就會破了!」
「九娘,來看看這兒是哪兒?」季雲流見阿依出了門,連忙喊她認路。「趕緊認一認!」
「約莫是城西的四合院中。」九娘仔細辨認一下,盯著站在門外的小廝的腰牌。「姑娘,眼前這小廝似乎是哪家王府的侍衛。」
「可看出來是哪家王府嗎?」季雲流問她。京城中,想做皇帝的王爺可真不少。
「隔得有點遠,看不出來……姑娘,可要奴婢現在就派人去一趟城西的四合院中?」
季雲流連連揮手。「去去去,讓人去通知寧表哥,讓他帶足人手去城西那兒收一收,順道讓他派人在沈府前頭接應我一下。」
屋外,天上又響起滾滾的巨雷,雷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季雲流一頓,脖子一縮,從揮手立即變成招手。「九娘,妳回來,不要去了,妳讓舅舅的小廝去通知寧表哥。這響雷打得我挺害怕,妳留下來我心安一點……」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啊……
玉珩剛下朝,正欲去戶部當值,就看見站在宮門外團團轉的顧賀。
顧賀口齒清楚,很快講明前因後果。
「沈大人中了蠱?本王這就去看看。」打發了顧賀,玉珩立即策馬往沈府奔。
上次的情蠱他沒有見過,只聽季雲流提及,這沈漠威的蠱解了又中,由這事可看出這下蠱人已經從巴蜀來到京中,加上景王府侍妾肚子中的蠱……
兩人的蠱會不會出自同一人之手?
玉珩想到此處,開口便道:「六娘子去沈府是因沈大人中蠱一事,不可再與任何人提及。」
顧賀立即應道:「小的知曉。」
當初初來京中,他以為他家少爺是中邪才上吐下瀉,他去鋪子買道符驅邪時遇到高人指點,才得以救了少爺。少爺成親後,他才知原來那指點自己的高人便是季六娘子。
這份救命之恩他銘記在心,怎麼可能會將季六娘子的事說出呢?
玉珩翻身上馬,顧不得京城道上不可策馬奔騰的規矩,揚鞭縱馬。
沈府外頭,與阿依同謀的男人派出一個侍衛模樣的人,在門房那兒打探到底是誰入了沈府。
沈漠威自從中情蠱被解之後,對下人管束甚嚴,從不讓下人把府中的事透出去半分,否則重罰。
「你說什麼?你家師父?」門房聽了他尋人的話,連連擺手。「這兒沒有你家師父,更沒有什麼道人落下什麼東西,你趕緊走、趕緊走,不走我就報官了!」
門房滴水不透,給銀子、威脅全然不怕,假扮高人弟子的侍衛無法,只好訕訕地離開。
他走下臺階,抬首正好看見駕馬而來的玉珩,腳步一旋,立即想往一旁的牆角躲去,可還沒有來得及在玉珩到來之前躲好,沈府的側門處宛如一道風似地颳出一個人影。
那人無頭無腦地衝出來,連門房出聲問他去哪裡都沒應聲,直直撞在臺階上的侍衛,兩人疊在一起,從臺階上滾下去。
「你長不長眼!沒見這是沈府大門啊,堵在門口處是做什麼?!」沈漠威身旁的小廝得了九娘吩咐,心中焦急,不等人起身,揚聲就大罵。
侍衛躺在地上,耳聽馬停的嘶叫聲,眼見玉珩索利地下馬,卻推不開壓在自己上頭的小廝。
玉珩把手中鞭子往席善那兒一扔,幾步過來,奇怪地道:「發生了何事?」
能做大臣身邊貼身小廝的都不是尋常人,小廝立即認出玉珩。「穆王殿下!」他匆匆行個禮,指著侍衛道:「這人在沈府前頭鬼鬼祟祟,今日我家老爺身體不適,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人搞的鬼,還請穆王殿下作主!」
門房一聽也覺得不對勁,接著道:「這人塞給我五兩銀子,自稱是什麼道人的弟子,還說他師父過來幫我家老爺作法,落了東西,所以才過來的……」
道人的弟子?季雲流可沒有什麼弟子。
玉珩聞言,伸手拽住那侍衛,一把將人拖進沈府內。
小廝還得去通知寧慕畫,此刻跟著玉珩進了門內,又低聲把九娘說的提了提。
玉珩轉首吩咐席善同他一道過去。如今沈府外頭有人明目張膽地詢問,難保暗中沒有人盯著,對他下手。
席善同小廝走了,玉珩讓人塞了侍衛的嘴,而後大步流星地趕去沈漠威所在的正院。
阿依吼完外頭的侍衛,跑進屋裡,再瞧瓦甕中的金蠶。
那金蠶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壓住,整個身體都縮在一起,本來拳頭大小的金蠶如今被擠壓得只剩食指大小。
「我與沈郎的事情與你何干,如此礙手礙腳?!」阿依毫不猶豫,拿著小刀一刀割破手指,鮮血滴滴滾落,在金蠶上頭。「沈郎,既然你寧死都不過來跟我求情,那你便去死吧!」
金蠶從小在毒蟲中吞食百蟲,又食阿依的精血長大,此刻得到這麼多精血,頭部一挺,整個身子立起來,像皮球一樣地膨脹。
扶著腹部站在一旁觀看的沈漠威見狀,指著水盆顫聲道:「六姊兒,那東西又脹起來了……」還未說完,似乎腹中有感應一般,又是一陣劇痛難忍,張口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九娘,扶著舅舅。」季雲流沒空細瞧沈漠威的狀況,貼張道符在沈漠威身上。「舅舅,您莫要擔心,吐著吐著就會習慣了。」
金蠶形體脹大,把那幾個紙影小人全數彈到瓦甕的一旁。
「難道就妳有血,我就沒有血嗎?!」季雲流又快速地剪出小人,小人很快順著水盆再爬過去,她再一割自己手腕,鮮血迸了出來,一鼓作氣,全數流進那水盆中,被小人吸進肚子。
道法之人的血液蘊藏靈氣,平日用一、兩滴點在額上都能法力大增,何況這樣的血流如注,這回真是下了血本。
紙人得了血液,嘻嘻而笑,四肢靈活得同活人一般,雙手一併,直向水盆深處,朝金蠶躍了過去。
適才得了一絲生機,反敗為勝的金蠶這次直接被紙人一腳踹翻過去,而後還未等牠翻身,紙人一腳踏在牠頭頂,瞬間,金蠶整個頭部崩裂、死透了。
「啊,阿金、阿金……」水盆中,傳來阿依聲嘶力竭的叫喊。
「轟隆隆!」外頭的驚雷聲更大了,一個巨響震下來,似乎正響在沈府的上頭。
「雲流!」玉珩被人帶到正院,從外間快步過來,掀起簾子喊了一聲,可雷聲太大,這喊聲淹沒在響雷中。
「哢嚓!」滾滾雷聲直下,屋簷上的橫梁真的斷裂開來。
那橫梁在季雲流上頭,當頭就砸了下來。
「姑娘!」九娘驚慌失措,丟開沈大人往她奔去。
「雲流!」玉珩掀開簾子就見到這驚人一幕,來不及作他想,縱身一躍撲過去,抱著季雲流一起避開當頭砸下來的橫梁。
「轟!」橫梁的倒塌讓正房都受了影響,屋頂上的瓦片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屋外的人聽到聲音,紛紛湧進來,只是瓦片跟天上下刀子似的,讓眾人的腳步都受阻。
九娘慢上一步,眼見玉珩撲向季雲流,卻被掉下來的橫梁擋了視線,沒瞧見兩人如何。
她心頭急切,一面喊著「姑娘」,一面頂著掉落的瓦片就想尋人。
「七爺?」季雲流在適才千鈞一髮之際被玉珩撲開,被護在他的胸前,這會兒躺在地上,睜眼就去看他是否受傷。「你沒事吧?」
玉珩倒是沒有受傷,心中亦擔心,同樣去查看季雲流。「妳沒事吧?」
「沒事……」季雲流還未說完,再瞧一眼掉落的瓦片,來不及慶幸死裡逃生,抓起他就道:「七爺,咱們得出去,這房子也許要塌了!」
玉珩順著季雲流目光瞧了屋頂一眼,迅速爬起來抱起她,提上一口氣就往外頭跑。
眾人也全數往外奔。
瓦片掉落得越來越快,水盆被打翻,發出撞擊地面的巨響。很快,正房屋簷上的瓦片彷彿商量好一樣,「轟」一聲一起落下去。
「都出來了嗎?都出來了嗎?」
「好像都出來了……」
沈府的人呆呆站在院子裡,眼睜睜看著好好的房子就這般塌了一個大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驚雷就驚雷吧,為何人家都沒事,獨獨正院的正房塌了呢?
天色陰沈沈的,勁風捲著地上的枯葉,天際響雷轟隆隆地不停歇,伴隨著閃電。雷電一道而來,似乎天道早已有了要劈的對象一般。
這情勢果真相當詭異駭人。
季雲流被玉珩打橫抱著,愣愣看著天際的閃電,縮了縮脖子,把頭埋進玉珩的脖子裡,在他耳邊苦兮兮哀求。「七爺,咱們能不能跟你阿爹商量商量,讓我們早點成親啊?」
他身上帶有紫氣,可逢凶化吉,她若能每天待在玉珩身邊,得一絲半縷的紫氣環繞,也不會被天道追著天打雷劈了。
嘖,就算明日立即成親也是完全沒問題的啊……
沈府正院的正房塌了,沈夫人把大家都帶到廂房中。
眾人似乎被這麼一塌都嚇怕了,就連平日精明爽利的季雲流被玉珩放下來,還是不管不顧地抓住他的衣角不放。
玉珩拉回她的手,看見手腕上那傷口,攏眉問:「為何受傷了?」
季雲流看了一眼,「哦」了一聲說:「適才腦一熱,非要跟人家拚血……」
「拚血?」玉珩眉頭攏得更深了,心中明白,口中卻忍不住。「那人是貓是狗……那樣不值一文,也值得妳跟她拚血?」
說著,從腰間掏出隨身帶的金瘡藥,倒在傷口上,再掏出手帕就幫她包紮。
沈漠威臉上同樣沾了滿臉的灰,半躺半坐在椅上,看著對面的兩人在那兒親親熱熱地包紮摸小手,艱難地開口道:「六姊兒,我腹中的蠱……可、可解除了嗎?」
「舅舅莫要擔心,那主金蠶已死,您腹中的這隻也撐不住多久,只要每日以水吞服雄黃、蒜子、菖蒲這三樣東西,七日便能痊癒。」季雲流道:「舅舅若擔心,把荸薺切片曬乾為末,每早空心白滾湯送下,也可防蠱的。」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六姊兒,妳乃我的大恩人!」說著,他讓沈夫人扶起來,顫著深深一揖,表示若她有所需,必定萬不推辭之類,而後再吩咐家中所見之人,今日之事若洩漏半句,他必定不饒。
玉珩見她精神不佳,也不多留,直接帶人回去。
等他坐上馬車,到底是帶人回穆王府,還是去季府?好猶豫。成親真的是個讓兩人都省事的活!
玉珩瞧了瞧昏昏欲睡的季雲流,知她這是道法虛耗過多之故,於是沈吟一聲,直接帶著人回穆王府,順道讓沈府派人去稟告季府,沈夫人與六娘子相談甚歡,讓六娘子留宿沈府幾日。
這讓人揹鍋的手段,他這一世也是越發信手拈來了。
待玉珩將季雲流安放到自己床上,才到書房聽席善回稟之後的事情。
「七爺,小的與他出沈府後,路上果然遇到兩個阻攔的。小的見兩個刺客身手也不錯,便與他分開,讓他去稟告寧世子,小的先去城西的宅子那邊探探情況……」席善站在案桌後頭,講得詳細。
席善躲在城西胡同口的必經之處,細數匆忙經過的人,因他知對沈大人下蠱的是苗疆的年輕女子,因此特別留意非京城人士的女子。
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還真讓他等到了要等的人經過。
「那個阿依長得白白淨淨,個子小小的……」在這時候,席善還要評價一下沈大人外室的容貌。「長得確實有幾分姿色……」見玉珩瞇眼看自己,席善連忙挑出重點。「七爺,小的看見帶著阿依走的侍衛身上掛著牌子,那牌子,小的看得清清楚楚!」
玉珩放在桌上的右手敲擊著桌面,催促席善的下一句。
席善也不賣關子,直道:「那侍衛是琪王府的人。」
玉珩心中一沈,面上倒是沒有顯出什麼詫異之色。
他握手成拳,看著前頭的鎮紙,寂靜半晌後才開口。「這些事,你可全數告訴了寧慕畫?」
琪王乃是他嫡親皇叔,上一世,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想過,原來這個皇叔是意在皇位……
「小的說了。」席善道:「小的暗中跟蹤了阿依與侍衛,見他們在一家京城的悅來客棧住下,便派人去把這事告訴寧世子。」
寧慕畫得知此事,辦事效率也不是蓋的,直接將人馬分成兩撥,一撥去城西的宅子裡看看可有什麼蛛絲馬跡留下,一撥親自帶著,奔向了悅來客棧抓阿依。
席善講完阿依的事,又講了沈府門外抓到的奸細。「那人嘴硬得很,怎麼都不說,還幾次三番想咬舌自盡,小的就把他交給大理寺處理了,阿依估計也已到了大理寺認罪。」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9/4上市的【文創風】667《老婆急急如律令》4完結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