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晴天霹靂
秋風蕭瑟,伴隨著一場場秋雨,天氣慢慢變冷了,小溪裡的水也多了幾分涼意,村裡的婆娘們都趁著晌午天最熱的時候來洗衣裳。
在這個略有寒意的清晨,溪邊只有一個瘦弱的身影蹲在那裡不停捶捶打打,努力洗淨自己手裡那已經髒得看不出花樣的裋褐。這個人,正是陳玉芝的娘李氏。昨日她的女兒玉芝從炕上栽下來磕破頭,流了一灘血。
不知道那孩子現在情況怎麼樣,有沒有醒來……
李氏一顆心沈甸甸的,匆忙洗好手裡的衣服趕回家,拽著在院裡劈柴的丈夫陳忠繁進屋去看女兒。一進屋,看到女兒躺在炕上一動也不動,包著額頭的破布滲出一片血跡,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此時陳玉芝迷迷糊糊地轉醒,耳邊傳來一個女人哭哭啼啼地埋怨、一個唉聲嘆氣的男人的聲音。恍惚中,她以為自己人在醫院,試圖說話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無奈之下只能凝神靜聽兩個人在說什麼,聽了一會兒之後,她心都涼了……
她這具身體才五歲,昨天剛過生辰,因為家裡窮,她又是個女娃,所以沒有大辦。這個邊哭邊抱怨的女人是她娘,她娘在她生辰這天想做一碗蒸蛋給她吃,她奶奶雖然不太樂意,但是終究給了她娘一顆雞蛋,她娘蒸好以後就端進屋子裡。
誰知她娘剛餵了她一口,二房的小兒子──她那七歲的小堂哥就衝了進來,在地上撒潑打滾要吃蒸蛋。她娘急急忙忙把蒸蛋放在炕頭旁的櫃子上,起身去扶她那小堂哥,而她這個一年吃不到一次蒸蛋的小孩,看到吃了一口的美味蒸蛋突然從眼前移開,一時著急探出身,想要伸手去拿蒸蛋,結果就頭朝下從炕頭摔到地上。
這可憐的孩子就為了一碗蒸蛋去了,倒楣的陳玉芝就這麼穿越過來……
前世她是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按部就班地上完大學以後,找了一份安安穩穩、收入一般的工作,興趣是做料理、在陽臺上種花跟種菜,生活雖然平淡,卻頗有滋味。人生當中唯一算得上有波瀾的,就是她的戀情,她和男朋友是玩網遊的時候認識的,透過網路談了一年多的戀愛,不顧一千多公里的距離,兩個人見了面後決定在一起。
雙親的不贊同,沒有讓她放棄這段感情,經過了三年的異地戀,彼此的父母漸漸認可了對方,男朋友也來到她居住的城市發展,一對小情侶開開心心地準備結婚,誰知竟遭逢不幸。
一天晚上,男朋友加班,陳玉芝懶得做飯,決定出去買點男朋友最愛的燒烤讓他當宵夜。路上她看到一輛摩托車摔倒,騎士躺在路中央起不來,她趕緊跑過去扶他。沒想到,這個時候突然從小路竄出一輛汽車,直接撞向他們。
在一陣急促的喇叭聲與緊急剎車聲中,陳玉芝感覺自己飛了起來,落地的那一瞬間,她感覺不到任何疼痛,腦海中出現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靠……早知道不出門買吃的了!」
接著,她想到爸媽和男友,不知道他們聽到自己車禍的消息,會不會很難過……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等她再睜開眼,就成了陳家三房最小的女兒了。
正當陳玉芝處在穿越時空這個晴天霹靂的打擊中、整個人失魂落魄的時候,李氏還在抱怨丈夫。「你看我的芝芝,從小沒吃好、沒穿好,一年就這麼一碗蒸蛋,還不讓她吃……兆毅害她流了這麼多血,我對不住她,都是我沒用,才讓二嫂挑唆兆毅欺負我閨女……這次我不管什麼長幼尊卑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疼,等會兒閨女醒了,我就找二嫂算帳去!」
陳忠繁一臉著急又茫然,只能站在一旁搓著手勸她。「別、別啊……燕娘,再忍一忍,我們就能分家了……」
正說著話,陳忠繁瞥見陳玉芝睜開了眼睛,他不禁歡喜地大喊。「芝芝!妳醒了!」
李氏急忙擦了擦眼淚撲到炕頭,仔細地端詳陳玉芝的臉,輕輕摸著她額頭上止血的布條,輕聲問道:「芝芝,還疼嗎?頭還暈嗎?」眼裡的擔憂幾乎要溢出來。
在這一瞬間,陳玉芝決定假裝自己失憶,畢竟在這個年代,五歲的孩子已經開始幫家裡幹活,有自己的性格了,想完全隱藏住自己的本性挺難的。哪怕別人看不出來,親娘總會有感覺,到時候萬一讓人以為她遭鬼怪附身,說不定會被用火活活燒死!
陳玉芝張張嘴想說話,可是努力了半天,只發出了一個音節。「水……」
聽到她這麼說,陳忠繁急忙從炕尾端來一碗水,小心翼翼地餵給陳玉芝喝。
一口氣喝了一大碗水後,陳玉芝感覺嗓子舒服多了,她緩緩地開口道:「你……你們是誰?我呢……我又是誰?」
短短兩句話,震得陳忠繁和李氏兩個人膽戰心驚!
他們不由自主地對視了一眼,李氏剛剛止住的眼淚立刻奪眶而出,抱著陳玉芝哭喊起來。「我的兒,妳忘了娘嗎?我的兒啊!三郎,快去請薛郎中過來,快去啊!」
陳忠繁慌忙應下,轉身掀開門簾快步跑了出去。
他一離開,就有兩個男孩跑了進來,一個十歲左右,一個七、八歲的樣子。他們先是看到陳忠繁匆忙離去,又看到李氏抱著陳玉芝痛哭,以為陳玉芝情況不妙,眼淚馬上流了下來,異口同聲大叫──
「芝芝!」並朝炕頭衝了過去。
剛跑到炕頭,兩人就看到在母親懷裡的妹妹朝他們眨了眨眼睛,他們的動作頓時僵住了,眼淚和鼻涕還掛在臉上,配上因為驚愕而瞪得大大的眼睛,顯得十分滑稽。
陳玉芝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伸手抹了抹李氏臉上的眼淚,輕聲道:「您是我娘嗎?別哭了,好嗎?」
說著,她又指了指自己的頭道:「頭暈……」
李氏聽了這話,急忙把陳玉芝放平,讓她躺在炕上,接著擦乾眼淚對她說:「是娘不好,娘忘了我們芝芝剛醒來,妳躺一會兒,娘去盛碗粥給妳。」
她又轉頭對兩個小男孩說:「兆亮、兆勇,你們兩個人照顧好妹妹,妹妹忘了一些事情,不要吵妹妹,讓她好好歇著。」
說罷,她低頭抹了抹眼角,轉身出了門。
陳兆亮到底大一些,看到瘦小的妹妹埋在被子裡,睜著黑葡萄般的圓眼盯著自己,包裹傷口的淺青色棉布襯得她一張小臉煞白,越發顯得脆弱不已,讓他險些又要哭出來。
吸了吸鼻子,陳兆亮忍住眼淚,哽咽道:「芝芝,娘說妳忘了一些事,那妳還記得二哥嗎?」
他順手拽來身後的陳兆勇,問道:「妳三哥呢?認得他嗎?還有我們大哥,妳也不記得了嗎?」
陳玉芝擺擺手說:「我不記得了,我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你是我的二哥嗎?能不能告訴我家裡還有誰?」
這時李氏端著一碗高粱粥進來,聽到陳玉芝的話,忍不住又流下淚水。她坐在炕頭扶起陳玉芝,一邊餵她吃粥,一邊嘆著氣告訴她這個家的情況。
陳玉芝穿過來的這家也姓陳,陳家的老爺子叫陳大林,駝山村人,十二歲起去鎮上的木匠鋪子做學徒,十六歲出師以後家裡安排他娶親,婚後就留在鋪子裡做木匠師傅。
原配妻子為他生下四兒一女後撒手而去,當時最小的陳忠華才五歲,最大的陳忠富也不過十三歲,陳大林自己手忙腳亂地照顧了兒女一年以後實在撐不下去,決定娶個媳婦回來帶孩子。
他不在乎女方的相貌,只求這個人能幹又強悍,讓他可以無後顧之憂地在外面賺錢養家。不過一個鰥夫帶著五個孩子,是別想娶到黃花大閨女了,最後他沒出聘禮,娶了隔壁路北村的寡婦孫氏。
孫氏只有兩個女兒,她萬萬沒想到丈夫是個短命的,冬天喝酒後一腳踩空掉進別人挖的漚肥坑裡,弄碎了薄薄一層冰,就這麼淹死了。孫氏無子,村裡又傳她剋夫,孫氏的婆家人商量過後,決定在她丈夫過百日時把她趕回娘家。
不過孫氏異常潑辣,在婆家大鬧了一場,鬧到村長和里正出面也打不了圓場,還說她非要去縣衙裡告狀打官司不可。
婆家怕了孫氏,給她一筆小錢,要她和兩個女兒分出去,以後再從她丈夫的姪子中過繼一個給她丈夫繼承香火,彼此往後再無瓜葛。
孫氏就這樣離開婆家,正巧遇上陳大林在找能幹的媳婦,雙方一合計,覺得這個日子能過下去,於是她帶著兩個女兒進了陳大林家的門。
原本陳家已有四兒一女,加上孫氏的兩個女兒,一共七個孩子張嘴討食,生活過得非常艱難。陳大林沒日沒夜地在鎮上做活掙錢,孫氏則負責打理家務與地裡的活,每年春種秋收的時候,他們就像住在地裡般辛勤工作,幾個蘿蔔頭也捲起袖子做自己力所能及的活。
日子好歹一天天過了下去,兩個老的努力了大半輩子讓七個孩子都成了親,也攢下了十五畝田。現在不只兒子大了,連孫子都能下地幹活,他們鬆快起來,不再那麼拚命,陳大林──如今大家口中的「老陳頭」,每天早晚會去地裡巡視一趟,孫氏則在家裡盯著媳婦做事。
陳玉芝是陳家三房的小女兒,有三個哥哥,巧的是她的名字也叫「玉芝」。陳玉芝暗暗欣喜,這樣就不用適應新的名字了,她上輩子已經頂著「陳玉芝」這個名字活了二十六年,要是換掉了,別人叫她,她肯定反應不過來。
說起陳家這些孩子的名字,全虧老陳頭腦筋動得快。當初他在鎮上當木匠的時候,有個說書先生來訂做醒木,老陳頭嬉皮笑臉地賴著說書先生,非讓這個有點墨水的人為妻子腹中的孩子取個好名字不可。
說書先生搖頭晃腦地將輩分定為「忠」,又說了「富貴繁華」四個字,老陳頭大喜,深深覺得這四個字寓意良好,於是又求爺爺、告奶奶地求說書先生也想好孫輩的名字,又說等他閉了眼,再下一輩的名字他就不管了。
老陳頭的一張嘴哄得說書先生很是開心,於是給了他的孫子們「厲志貞亮,勇毅雙全」八個字,定了「吉兆」的「兆」字當作輩分,還順便給孫女們「芳、荷、芝、茉」等看起來就溫柔的字,至於女孩們的輩分要用哪一個字,由老陳頭自己決定。
老陳頭喜出望外,偷偷用東家的好木頭雕了一個五福捧壽紋的醒木送給說書先生,雙方皆大歡喜。陳家兩輩的名字就這麼定了,和村子裡那些「拴子」、「狗子」之類的名字相比,氣質完全不同。
李氏剛說完上一輩的事情,陳忠繁就撩開門簾帶著一個鬚髮全白的老郎中進來了。見狀,李氏忙把薛郎中請到炕頭,讓他為陳玉芝把脈。
薛郎中把完脈,沈吟了一下開口道:「這傷沒有大礙,至於為什麼忘了事,實在說不準。我瞧她腦袋裡沒瘀血,休養個幾天,開兩帖藥吃上十天看看有沒有效果吧!如果還不成,就把孩子送去鎮上看看。幸虧她還小,記事快,忘了一些事也罷,人沒事就好。」
陳玉芝心想,既然這傷不礙事,那原主怎麼就去了呢?不過,真要說起來,穿越時空、靈魂重生這種事更沒道理就是了……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1上市的【文創風】705《妙廚小芝女》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