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既然房山的地不能買了,她得為自己手裡的錢另謀出路。
一時間,沈君兮竟然覺得有些為難起來。
她上一世也是掌過家的人,看著大把的錢握在手裡,卻不能錢生錢,會有股罪惡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買地、置商鋪、做生意、倒海貨、放印子錢……上一世全都折騰過,真要說來,放印子錢和倒海貨都是錢來得最快的方式,只是這兩樣的風險都太大,她現在又不像前世一樣急需用錢,根本沒有必要去冒這個險。
做生意和置商鋪,又需要信得過的人幫她打理,而她身邊除了幾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丫鬟外,並沒有人可用。
買地,似乎成了她的不二選擇,所以大舅母隨口那麼一說時,她才上了心。
而現在,這條路也好似被堵死了。
見沈君兮的情緒低落下來,黎子誠便道:「不過,鄉君,這次去房山的途中,我路過大黑山,雖說那兒是以坡地和山林為主,若是種植得當,一年的收益下來,也不見得會比那良田差。」
大黑山?沈君兮猛然抬起頭。
她沒想到自端午節後,大黑山的名頭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躍入她的腦中。
「怎麼說?」沈君兮願聞其詳。
「大家只道那坡地和山地不好,可若種上甜瓜、果樹,收成也不會差。我記得每年新果上市的時候,價錢可都不便宜。」黎子誠正色道:「京城裡的這些富貴人家,一年四季的瓜果都不曾斷過,其實很有銷路的。而且那邊的地比起房山也不算貴,差不多也是五、六兩銀子一畝,就算買上千畝,也不過才五、六千兩銀子的事。」
沈君兮一想,好像也是這個理。而且她還知道這京城周圍的地只有越來越貴的分,現在若能以這個價錢拿下大黑山的地,將來算是倒手賣,也是穩賺不賠的。
如此一番商議下來,沈君兮決定讓黎子誠再跑一趟大黑山,若真如他們所想的那樣,在那邊置個田莊也不錯。
只不過買地這事,自然不能一蹴而就,她將此事交給黎子誠後便丟開了。
六月初四是紀老夫人的壽誕,因為不是整生,紀老夫人只想請幾個世交老姊妹到家裡來坐坐,熱鬧熱鬧。
沈君兮瞧著離正日子還有幾天,先是將之前宮裡賞賜之物的清單過了一遍,發現多數都是珍珠、瑪瑙一類適合年輕小姑娘的珠寶首飾,她若再轉送給外祖母,有些不合適;於是她攛掇紀雯同她一道女扮男裝上街,一起挑選送給外祖母的壽禮。
因為有了之前男裝出行的經驗,沈君兮後來私下讓針線房的平姑姑為她做了兩套杭綢直裰,這會兒穿上新衣又梳了個男子髮髻的沈君兮,頓時覺得自己化身為翩翩公子,自有一股風流倜儻。
「這樣穿真的好嗎?」第一次換上男裝的紀雯卻還是有些猶豫,躲在沈君兮的屋裡,遲遲不肯出來。
「有什麼不好的?」沈君兮撩了布簾子,將紀雯從幔帳後面拖出來。今年已經十二的紀雯胸前已經開始發育,倒不似沈君兮那平平的身板,跟個男孩子無異。
沈君兮幫紀雯把衣服微微整了整,讓她的衣衫變得寬鬆點,不似先前那樣顯身材。
「哎呀,我還是不去了吧。」紀雯卻覺得哪兒都不對勁,手也不知道抬了,腳也不知道邁了。
沈君兮則是歪著頭,眨巴著眼睛,道:「雯姊姊,妳真不想同我一起去為外祖母挑生日賀禮嗎?妳要不去,那我一個人出門了,我還約了福寧呢。」
紀雯一聽,也有些心急。平日除了去學堂,她少有機會出門,這次還是沈君兮借著周福寧的名頭才能出一次門,她當然不想放棄機會。
「那怎麼行!」紀雯卻義正辭嚴地道:「我怎能放心妳一個人出門?不管怎麼說,我總是要在妳身邊護著妳的。」
見著紀雯那一臉的大義凜然,沈君兮在心裡直偷笑。
「那我們快走吧!」沈君兮瞟了眼屋裡的自鳴鐘。「這都快未正了,福寧肯定等得心急了。」
紀雯無法,在沈君兮的催促下,拽著身上的直裰,上了候在二門外的馬車。
沈君兮同周福寧約在春明坊的長慶樓。
春明坊的長慶樓算是京城一家老字號的銀樓,因為他家的手工師傅通著宮裡的人,因此長慶樓的首飾向來都是整個京城花色、式樣最新的。
也正因為如此,成了京城貴婦們首選的店家。
只是讓沈君兮沒想到的是,生怕遲到的她,竟然比周福寧還要先到。
每年一到五月,京城那些大戶人家的夫人和太太們,因為怕熱,不怎麼愛出門,如果想要打什麼首飾,也是叫銀樓裡的管事們帶著最新款式和花樣子上門訂做。
若說上半晌還有些上門生意,到了天氣更炎熱的下半晌,店裡顯得更冷清了。
長慶樓的楊二掌櫃站在櫃檯裡,手支著下巴,懶洋洋地打了哈欠,卻瞥見店裡進來兩個未及弱冠的小子。
因為長年在店裡迎來送往,楊二掌櫃自詡練了一副火眼金睛,只需瞧上一眼便能知道對方會不會買首飾,又會買什麼檔次的首飾。
他一眼認出這二人身上的暗紋直裰,是今年杭州府新出的杭綢,也料定這二人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但二人的腰間卻空蕩蕩,空無一物,不似其他世家子弟總要在腰間垂掛一、兩件玉珮彰顯身分,想必不是什麼貴胄之後。
而且二人單獨來店,身邊又沒有女性長輩跟著,肯定是瞞著家人偷偷跑出來的。
楊二掌櫃立即判斷,這兩人肯定是想到店裡買點什麼,至於買什麼,肯定不是什麼太貴重的東西。
雖然這長慶樓是開門做生意的,可平日接待的達官貴人多了,自然而然將來客在心裡分了個三六九等;再加之楊二掌櫃喜歡以貌取人,多少生出些輕慢之心。
他懶洋洋地衝著店裡的學徒使了個眼色,繼續站在那裡發呆,一點都沒有要親自待客的意思。
那學徒倒是個機靈的,一見這狀況,笑臉相迎地湊上前來,微躬著身子問道:「兩位小爺需要買些什麼?本店剛新到了一批玉珮和扇墜,兩位小爺要不要挑選一番?」
自從進到店起,沈君兮便留心到那掌櫃有些輕蔑的神情,在心裡冷哼一聲。
雖然這一世是第一次來長慶樓,可上一世身為延平侯夫人的她可沒少光顧這裡。
只是上一世她聽聞,長慶樓的二掌櫃素來與大掌櫃不和,認為東家特意打壓他,後來還大張旗鼓地帶著銀樓裡的手藝師傅,投奔另一家新起的銀樓,當時可是鬧得人盡皆知。
紀雯見沈君兮沒有與那小學徒搭腔,同學徒笑道:「家中有長輩慶生,我們想挑兩件稱心的首飾,表表心意。」
「那小爺來我們店就對了!」那學徒笑道:「最近我們店的師傅們剛打製出一批花開富貴的頭面,小爺們要不要先過過眼?」
紀雯笑著點頭,那學徒猶如腳底抹油似地跑了起來。
不一會兒工夫,他便取來一套金頭面和一套銀頭面。
兩套頭面都是取自牡丹花形,挑心、頂簪、分心、掩鬢和釵簪一應俱全,而且做工都還算考究,只是金頭面上鑲的是貓眼石,而銀頭面上鑲的卻是五色碧璽石。這樣一來,整套頭面看上去美是美矣,卻讓人覺得格局有點小,像是那種中小戶人家的太太們才會佩戴的首飾。
沈君兮掃了一眼,便道:「都說這長慶樓是京城裡最好的銀樓,怎麼只有這些?」
那學徒聞言,看了櫃檯裡的楊二掌櫃一眼。以他在店裡的級別,只能拿到這種等級的首飾,再往上,得二掌櫃的親自出馬了。
豈料楊二掌櫃好似根本沒聽見一樣,將頭扭向另一邊,絲毫沒有要親自來接待的意思。
泥菩薩還有三分土性,她上門來做生意的,竟然被人如此輕慢,沈君兮的心裡多少有些不爽快。
她掃了一眼店面,同紀雯奚落地笑道:「不是說這裡是京城第一的銀樓嗎?我看也不過爾爾,先不說沒什麼好東西,連個雅間都沒有,鄉下地方的銀樓都沒有這樣的規矩。」
之前佯裝看街上風景的楊二掌櫃這才回過頭來,看著「大放厥詞」的沈君兮,心裡來了神氣。喲呵,來了個找碴的!不過是兩個小毛孩子,竟然敢跑到他們這長慶樓來裝大爺!自己要是不好好教訓他們,他們還以為長慶樓是吃素的。
「嘿,小子!我看你是癩蝦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呀!」楊二掌櫃從半人高的櫃檯後走出來,趾高氣揚地站到沈君兮跟前。「我們長慶樓能把生意做到今天,你這樣的小混混爺可是見多了。雅間,咱樓上有的是,只要你出得起價錢,我可以給你開最好的那間。」
紀雯沒想到沈君兮兩、三句話便和這裡的掌櫃槓起來,她以前也隨同母親來過這兒,自然知道長慶樓的雅間要收錢的規矩,只是這裡的雅間收的價錢都不便宜,動輒幾十兩。連母親都說,與其把錢砸在雅間上,還不如花在首飾上來得實在。
現在看沈君兮的樣子,顯然不知道這裡的規矩,所以才會同掌櫃的爭執起來。
因此,她暗地扯了扯沈君兮的衣裳,示意她不要太意氣用事。
豈料沈君兮全然沒有理會,而是對那掌櫃哂笑道:「那請掌櫃的帶路吧,也好讓我見識長慶樓的氣派。」
本來這話也沒什麼不妥的地方,只是她現在還只是個六、七歲的小兒,語氣不免帶著一絲稚氣,在楊二掌櫃聽來,好似黃口小爺充大爺,怎麼看怎麼好笑。
「去去去,誰家的孩子在這兒拿爺開心呢!你說開?樓上的雅間,五十兩銀子一間,我要是給你開了,我找誰要錢去?」楊二掌櫃一臉傲氣地道。
「哈,笑話,小爺像是沒錢的人嗎?」說這話時,沈君兮從袖子裡摸出一把摺扇來,「啪」的一聲在楊二掌櫃面前打開,悠悠道:「區區幾十兩銀子,小爺還不放在眼裡!」
說著,她給跟在身邊的珊瑚使了個眼色,大搖大擺地上了樓。
一身小廝打扮的珊瑚從衣袖裡抽出五張十兩的銀票,拍在一旁的八仙桌上,衝著楊二掌櫃冷笑道:「瞧見對面的那輛車了嗎?你可認得是誰府上的?」
楊二掌櫃聞言往店外看去。因為天熱,街上的車馬不多,他一眼瞧見了街對面停著的青帷馬車上烙著秦國公府的印記。
楊二掌櫃頭上的汗一下子落下來了。
他這才想起,剛才那小公子手中拿著的好似是一把象牙骨摺扇……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2/12上市的【文創風】717《紅妝攻略》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