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合巹禮自然是在壽王府完成,新房設在雙芙院。
穿著一身親王的冕服跑來跑去的二人,不免有些累得慌,強打起精神喝過了合巹酒,又共食了饌食,才算完成大禮,終於被送進洞房。
和民間的規矩一樣,新人必須坐床一個時辰。
好在坐床並不要求兩位新人正襟危坐,甚至為了舒服,可以卸下身上那如同盔甲一樣的衣物。只不過平日裡,新娘剛嫁入新郎家,人生地不熟的,總要端著幾分矜持;而新郎因為還要去前院敬酒,也不可能早早將身上的服飾除去。
可沈君兮和趙卓卻不同,早在第一次見面,沈君兮在他面前便無矜持可言,而趙卓也不用去應付什麼賓客,於是二人叫來身邊服侍的人,脫了一身繁重。
被壓迫一天的沈君兮覺得自己終於能喘上一口氣,她瞧向趙卓,發現他的情況不比自己好多少,哈哈大笑起來。
珊瑚領人進來,服侍二人洗漱更衣。待他們都洗漱過後,珊瑚才領人下去。
沈君兮舒服得躺倒在拔步床上。
大紅的錦被,大紅的幔帳,大紅的窗花,大紅龍鳳喜燭爆了一個燈花。
她突然一個翻身坐起,一臉驚愕地看向趙卓,道:「你今晚睡哪兒?」
「我?自然也睡這兒嘍!」說著,他拍了拍沈君兮身側的大紅錦被。
沈君兮一聽,光著腳跳起來。
「那……那怎麼行……」她支吾道:「你可是答應了我外祖母,在我及笄之前什麼都不做的!」
趙卓也是一臉無辜地看著沈君兮。「對啊,我是答應了老夫人,可是老夫人沒說連覺也不能睡了吧?」
說著,他還衝著沈君兮眨眨眼。
「可是……可是……」沈君兮猶豫著,要不要同趙卓說得那麼直白。
可趙卓卻不管那麼多,直接將她拖進被窩裡。
「今天都累了一天,妳不睏嗎?我可是累死了,要睡了。」說著,他便將臉埋進沈君兮頸窩裡,嘟囔道:「妳知道嗎,以前和妳相處時,我就想這樣抱著妳,可是一直沒有機會,今夜就讓我這樣抱著妳好不好?我保證什麼事情都不做……我今天真的是太累了……」
不過就這點說話的工夫,趙卓好似真的睡著一樣,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不管沈君兮怎麼戳他,他也沒有反應。
真的就這樣睡著了?沈君兮懷疑。
但一想到今日大婚時那些繁瑣的步驟,還得穿著那一身好似盔甲的冕服,他覺得累也是正常。
而且她也覺得很累,一個呵欠襲來,沈君兮只覺得自己連眼皮子都要抬不起來了。
因此,她在趙卓的懷裡調整一個舒服的睡姿,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見懷裡的人兒好半晌都沒了響動,趙卓才偷偷睜開一隻眼。
因為是新婚之夜,新房裡的那對龍鳳燭不能熄滅,藉著龍鳳燭的光亮,趙卓便瞧見沈君兮如絲綢般濃密的頭髮,還有吹彈可破的肌膚。
他想到當年那個騎在花牆上、大叫「小哥哥」的小姑娘,那個義無反顧護在宮女身前的小姑娘,那個在端陽節時被拍花黨抓住、大叫「救我」的小姑娘,還有那個為了應付萬壽節而苦練騎射的小姑娘……
千萬個沈君兮一下子全都擠進他腦海,讓他那原本空蕩蕩的心被填得滿滿的。
從此以後,不用再是一個人了吧?趙卓默默地想著。
他輕輕地擁了擁懷裡已經熟睡的人兒,卻發現自己的失控。
該死!趙卓在心裡咒罵自己一聲,不得不起床去淨房讓自己冷靜。
好在已經快五月,夜裡雖然有點涼,但洗個冷水澡卻是沒有什麼大礙。
他舀了兩大瓢水往自己身上淋去,沖得那水聲嘩啦嘩啦地響。
值夜的婆子聽見正屋的淨房裡有動靜,隔著窗戶問:「王爺,需不需要叫人來?」
「不用了。」趙卓低頭看了看自己。
剛才他忘了脫掉身上的素紗中衣,被水一淋,那素紗中衣便被澆了個透濕黏在身上。這樣子,著實有些狼狽。
他將衣服胡亂脫下,扔在一旁。
正當他想要換上一身乾淨的中衣時,卻發現淨房裡竟沒像宮裡那樣備下可換洗的衣服,這樣一來,他只能赤條條地出去了。
可這會兒,沈君兮還睡在正房裡呢!
他能察覺到,沈君兮雖然願意同他在一起、做他的妻子,可其實並未做好成為妻子的準備。
畢竟她才十一歲……
若讓她瞧見自己這副樣子,會不會覺得自己是故意的?趙卓一下子陷入糾結。可也不能這樣躲在淨房裡不出去吧?
經過一番思想掙扎後,趙卓決定出去碰碰運氣。
他像是做賊似的,先探出頭,見屋裡沒有什麼動靜,才踮著腳從淨房裡跑出去。
可是,他的衣服究竟是放在衣櫃裡,還是放在衣箱裡呢?瞧著屋裡擺著的黃花梨大衣櫃和大衣箱,他再次犯難。
往日這種事,都是叫身邊內侍取給他,可今日卻不想讓那些人摻和進來。
只是趙卓沒想到的是,他好一陣翻箱倒櫃後,根本沒發現自己的衣服。越翻越急的他,動靜也越大,自然吵醒了睡夢中的沈君兮。
「怎麼了?」她揉著眼,撩開床上的大紅帷帳問道。
聽到動靜的趙卓,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從衣櫃抓出一件衣服,圍在腰上。
沈君兮就瞧見上身赤裸的他,下身隨意圍了一塊布,像個賊似的,一臉無奈地站在大衣櫃前。
瞧著這詭異的模樣,她頓時感覺空氣凝結了。
他不是有什麼怪癖吧?一個念頭突然從沈君兮的腦海中冒出來。
瞧著她一臉晦澀,趙卓便知道她多想了,連忙解釋道:「不是……我只是沖了個涼,然後找不著衣服而已……」
看趙卓一臉委屈,沈君兮莫名地大笑起來,突然覺得,以後的日子或許真的會很有意思。
「我叫人來吧!」她笑了好一陣才道。
看著沈君兮誇張的笑容,趙卓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狼狽。
「不要!」他可不想讓府裡的下人瞧見自己這模樣。
沈君兮想了一下,也能理解他,於是笑著下床。「那我去給你取。」
說著,她趿著鞋子往淨房裡去,不一會兒便取了一套乾淨的素紗衣給趙卓,自己則很快地躲進大紅帷帳裡。
趙卓羞於在沈君兮跟前暴露自己,沈君兮也一樣羞於見到赤身裸體的他。
趙卓飛快地換好衣裳,也縮進大紅錦被裡。折騰了這麼久,他到底也覺得有些手腳冰涼。
沈君兮往床裡讓了讓,將之前自己睡下的地方讓出來。
被子裡暖暖的,還帶著沈君兮的餘溫,趙卓只覺舒服得全身毛孔都打開了。
他在被子裡拱了拱,不料沈君兮卻伸過手來,將他的手包在掌心中。
他的手涼涼的,她的手卻很暖和。
她在心疼自己?趙卓詫異地朝沈君兮看去,誰知她卻閉上了眼。
「早些睡吧,明天一早還要入宮朝見呢!」她嘟囔著。
感受著她手心裡傳來的溫度,趙卓也閉上眼睛。
成親的感覺真好!
翌日,天還沒亮,壽王府便四處點起了燈,照得如同白晝一樣。
沈君兮被趙卓推醒。「快起來。」
「什麼時辰了?」睡在帷帳內的沈君兮半瞇著眼,感覺不到外面的光亮。
「卯時了。」趙卓將她扶起來。「今日進宮還得穿上那身繁複的親王冕服,再不起來,就沒有時間穿衣服了。」
沈君兮迷迷糊糊地聽著,腦袋卻點得像搗蒜。
這皇家的婚禮還真麻煩!
上一世,她嫁人的時候哪有這麼多事,那時候她可是睡到巳時才醒。可這一世,她嫁的畢竟不再是普通人,而是親王。一想到這兒,又覺得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兩人起了床,各自喚了身邊的人來伺候自己穿衣,洗漱過後隨意用了些早膳,又分頭按品大妝起來。
趙卓依舊穿上九章親王冕服,沈君兮再度套上青紵絲繡翟衣,不一會兒,兩人又變成了滿身珠翠的福娃娃,微微一動,便能聽到珠玉相撞的清脆聲響。
不知為什麼,趙卓覺得這聲音很好聽。
他向沈君兮伸出手,沈君兮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照規矩,她得跟在趙卓身後,至少落下半步,以示她對夫君的敬重。
「這是我們的王府,不用講究那些。」趙卓卻對沈君兮笑道:「我就樂意妳像以前那樣走在我身旁,方便說話。」
沈君兮聽了莞爾,便將手輕輕地放在趙卓手中。
趙卓很早便知道沈君兮的手很軟,肉肉的,就像捏著剛發好的麵團,想起自己最初見到她時,她那略帶嬰兒肥的面頰,如今已慢慢出落成少女,臉上的肉也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有些尖翹的下巴。
瞧趙卓正盯著自己的臉發呆,沈君兮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她今日要入宮覲見,可不希望自己身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然後被人說成殿前失儀。
趙卓瞧著她,卻是笑著搖頭。「沒有,我只是覺得妳今天的樣子太好看了,好看得讓我都有些挪不開眼。」
這是什麼話?沈君兮只覺得自己臉色一紅,回頭看向跟在自己身後的珊瑚等人,她們果然一個個地都低頭偷笑。
沈君兮有些嗔怪地瞪了趙卓一眼,沒想到趙卓卻像個沒事人,跟她眨眨眼,湊到她身邊道:「怎麼?妳不喜歡嗎?妳是我的妻子,我就願意這樣讚美妳!」
說著,他重重地握了握沈君兮的手,這樣一路牽著她,兩人緩緩地走到儀門。
倒也不是沈君兮想走得這麼儀態萬千,是這身裝束又厚又重,讓她根本快不起來。
守在儀門處的麻三見了,麻溜地擺好上車的馬凳。
之前沈君兮就問過麻三願不願意做自己的陪房,跟著她一起來壽王府。
能跟著沈君兮,而且是到王府去當差,麻三還有什麼不願意的?沈君兮便將他安排在壽王府的車馬處當差。
沈君兮見著他,微笑地點點頭。
麻三瞧見,一臉殷勤地上前,並用自己的衣袖掃了掃馬凳上那不存在的浮塵,熱情地道:「王爺,王妃,請上車。」
沈君兮就往一旁讓了讓。
在北燕朝,妻以夫榮,丈夫就是女人的天。她和趙卓一路並肩走來,本就算得上僭越,可好歹是在內宅,勉強還說得過去。在人多眼雜的儀門這兒,她可不敢造次。
豈料趙卓卻牽著她的手,示意她先登車。
「這恐怕不合禮數吧!」沈君兮有些擔心地往四周瞧了瞧,雖然周圍的人都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兒,可誰知道他們心裡在想什麼。
「這有什麼?」沒想到趙卓對沈君兮燦然一笑。「我可不介意有人說我夫綱不振。」
聽了這話,沈君兮有些忍俊不禁,倒也沒有堅持,扶著趙卓的手上了車。
趙卓跟在她身後也上了馬車,坐在她身旁。
窗外傳來「嘚嘚」的馬蹄聲,趙卓卻一直握著沈君兮的手,眉眼彎彎的樣子,顯得心情很好。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2/19上市的【文創風】719《紅妝攻略》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