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妳要是敢把我兒子的房子賣了,拿去給妳兒子還賭債,老娘就敢和妳兒子一起死!」
黑暗狹窄的房間裡,點點細碎的亮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
床上的女孩秀眉緊蹙,額頭泛著一層細密汗水,似乎夢中的一切讓她極為害怕,身體緊繃蜷縮,小手死握成拳,抵在胸口處。
砰!房門突然被用力推開,一道高瘦人影走進來,來到床沿,看著女孩,伸手扯住被子一角,大力一掀,女孩骨碌碌地從床上滾到地下。
在噩夢中的姜雅感覺身體突然懸空,然後傳來一陣疼痛,睜眼後,下意識地抬頭,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女人。
楊貴梅看著滿臉茫然的姜雅,扯開了嗓門吼。「這都幾點了!家裡就數妳最懶,妳姊已經起床半小時,妳還在被窩裡躺著,整天要我來三催四請,我是欠妳的啊?」
姜雅愣愣地聽著母親的念叨聲,迷茫抬頭,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年輕的面容上。
「快點穿衣服!八點了,你們八點半上課,待會兒遲到,老師又要讓妳在教室外站一節課。欸,我說話妳聽見沒有?快起床,妳姊和妳弟都要吃完早餐了!」
看著表情仍舊呆滯的女兒,楊貴梅覺得姜雅今天好像有點傻,平時她要是這麼罵,這丫頭怕是早嫌她嘮叨,跳起來跑出去了。
直到楊貴梅轉身走出房門,姜雅才反應過來,起身爬回床上,目光在房間裡熟悉卻又陌生的擺設上掃過。
沒有刷漆的木質衣櫃、鋪著稻草的床,動一下,她甚至能聽見稻草沙沙的輕微聲響。
姜雅低頭,看著自己那雙小小的手掌,終於回過神來。
這情況好像有點不對勁,她記得母親明明已經六十歲,頭髮花白,臉頰也有了歲月的痕跡;可剛才看見的母親,竟是三十歲不到的年紀,而且,她好像也變小了。
這是……怎麼回事?
不等姜雅想清楚,楊貴梅的聲音隔著房門再次響起。「姜雅,妳聽見了沒?趕快起床,遲到了!」
「來了、來了!」
姜雅來不及多想,趿著鞋,也沒關上門,直接跑了出去。
走出房門,姜雅看見縮小版的姊姊和弟弟,兩人看見姜雅走出來,抬頭瞄了一眼,便低頭繼續吃早餐。
姜雅跑到院子裡,飛快漱洗完,然後到桌旁坐下,伸手端起桌上的麵條吃起來。
吃完早餐,三姊弟一起出門。
他們走遠後,楊貴梅突然想到什麼,跑進房間裡拿了一樣東西追上姜雅,接著,一頂帽子倏地蓋在她頭上。
姜雅仍舊覺得不真實,便沒在意母親的動作,愣愣地跟在姊姊姜琴身後,朝學校走去。
姜雅低頭走路,思緒卻有些混亂。
她記得,自己明明已經三十五歲了……
二十三歲那年,姜雅嫁給一個有錢的男人,婚後生下一兒一女。
可惜,好景不常,兩年後,姜雅發現丈夫嗜賭,每年都欠了一屁股債,要家人幫忙還。
在婆家,主事的是姜雅的公公,而且所有家產都是他自己掙來的。公公很節省,出門都捨不得搭車,才能掙下如今這樣的家業。
姜雅丈夫賭博的事,公公根本不知道,都是婆婆暗中用私房錢補貼,直到後來公公生病去世,財產問題就成了導火線。
姜雅丈夫欠了一大筆債,而婆婆又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婆婆便打算將丈夫留給孫子的房子賣掉,替不爭氣的獨子還錢。
姜雅當然不同意,在雙方僵持時,姜雅暈倒了,送到醫院去,醫生檢查後說是癌症末期。
婆婆還在算計如何把孫子的房產賣了去還債,姜雅便選擇放棄治療。
但人總是極端的,尤其是要死的人,想法更偏激。
最後,姜雅給丈夫下了安眠藥,將自己與丈夫反鎖在屋子裡,打算開煤氣自殺。
如果婆婆賣房是為了這個男人,那他死了就沒事了,免得連累孩子。
可是,姜雅記得,自己明明死了,怎麼突然……回到了小時候?
重生或者穿越這種事,姜雅不是沒聽說過,不過那只存在於書中的情節,姜雅從未想過會真實地發生在她身上。
重新回到小時候,姜雅覺得迷迷糊糊,非常不真實……
日子一天天過去,姜雅住的青山村裡發生了一件事,讓向來平靜的村子熱鬧不少,尤其是村裡的孩子,更覺得新鮮。
青山村離鎮上有段距離,若孩子生病,多半不會選擇到鎮上的醫院,而是會在村裡找醫生開藥吃。有些年紀大的老人信奉神明,看孩子高燒不退,會認為是遇見髒東西,往往是請和尚或神婆來唸經。
村東頭,一座不大的院子裡,幾個禿頭和尚席地而坐,手中握著佛珠,一顆顆撥動,嘴裡還唸唸有詞,聲音含糊不清,神情看起來高深莫測。
幾個頑皮的孩子趴在圍牆上,一雙雙好奇的大眼睛盯著那些和尚瞧,似乎覺得好玩,還伸出手,朝院子裡指指點點。
姜雅和弟弟姜松靠在牆頭,覺得有些無聊,抬手摀住小嘴打個哈欠,眼眸微瞇。
今天是星期六,學校放假。
幾個小蘿蔔頭趴在牆上看熱鬧,姜松突然抬腳踢踢旁邊的玩伴,問道:「你說,胡家這是在做什麼呢?」
小玩伴滿臉得意地小聲回答。「我聽我奶奶說了,前幾天,胡家從城裡回來的孫子,就是咱們見過、長得白白淨淨的那個男生,突然半夜高燒不退,已經兩天了,吃藥也不管用,所以胡奶奶找來這些和尚,說是胡祥碰到髒東西,請他們驅邪。」
姜松聽了,沒什麼興趣,淡淡地「哦」了一聲。
倒是旁邊的姜雅恍惚中記起前世,胡家的確有請人來,那時村人還覺得胡家迷信呢!後來的事,她就記不清楚了,不過自這次過後,胡祥的身體確實好了許多。
這時,院子的門忽然被打開,有一個蓄著花白長鬍鬚的老人走出來。
姜雅一眼便瞧見,老人背後那間屋子裡,擺滿了紙人,紅紅綠綠襯著白色,風吹過,紙人隨之晃了晃,看起來怪嚇人的,姜雅背脊一寒,心裡有點不安。
「太無聊了,我們去後山玩吧!」姜松不耐煩了,直接跳下牆頭。
聽見姜松要走,其他人也紛紛跳下去。
姜雅低頭看著兩公尺高的院牆,有點腿軟,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麼爬上來的。
「姊,妳快點下來,我們去後山玩。」姜松見姜雅沒動靜,開口催促。
姜雅欲哭無淚,看著自己的小身體,咬牙想跳下去,但眼角餘光卻在無意間看到一抹黑影從剛才胡祥所待的房間裡躥出來。
她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發現那團黑霧不見了,好像壓根兒沒出現似的。
姜雅狐疑,是錯覺嗎?
於是,她硬著頭皮跳下院牆,跟在幾個小孩子身後,去了後山。
直到天色擦黑,一群蘿蔔頭才各自回家。
姜松和姜雅回到家裡,就被教訓了一頓。因為跑上山玩,兩人身上的衣服被樹枝劃破,頭髮也亂糟糟的,看起來像是剛從外地逃難過來的小乞丐。
楊貴梅黑著臉站在旁邊,手裡樹枝啪的落在姜松的小屁股上。
姜松嗷嗷一聲尖叫,動作誇張地跳起來。
「啊!好痛啊!媽,我屁股腫了,肯定腫了……」
楊貴梅聽著兒子的嚷嚷聲,有點心軟,再看姜雅乖巧站著沒動,更下不了手,只得扔了手裡的樹枝,直接進廚房做晚飯。
等楊貴梅一走,姜松就對姜雅擠眉弄眼,模樣看起來頗為滑稽。
姜雅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這個年代,農村沒什麼娛樂活動,村裡連黑白電視都沒有,大家吃過晚飯後,不是在家裡坐坐,就是去村裡散步,大約八、九點,就準備休息了。
姜雅和姜琴睡同一間房,姜雅在屋外用涼水沖完腳,回到房間後,就看見姜琴已經躺進被窩。
窗外傳來嘰嘰的蟲鳴聲。她們的房間後面有一片不大的樹林,林裡有兩座老墳,不知道是誰家的,但每年清明節都會有人來祭拜。
想到那兩座墳,姜雅感覺背脊有點泛涼,急忙掀開被子上床。因為害怕,她睡在靠牆那側,靠著牆會讓她有安全感。
關燈後,房間裡陷入一片漆黑,姜雅看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心裡總覺得有點不安。
這時,房間外的林子裡響起一陣細微的撲騰聲。
「咕咕……咕咕……」
樹枝上停著不知名的鳥,一聲聲叫喚著,半夜的鳥叫,讓空氣中瀰漫著詭異的氣氛。
風吹過,木頭窗櫺晃動,發出咯吱聲,讓姜雅覺得有些煩躁,她躺在床上,瞪著大大的眼睛,一絲睡意也無。
半小時過去,姜雅身邊的姜琴已經睡著了,姜雅聽著她平穩的呼吸聲,逐漸有了睡意,眼睛微微合上。
就在姜雅快要入睡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涼意,像是有什麼人在她耳邊吹氣。
姜雅瞬間一個激靈,睜開眼──
一張青白臉龐驀地出現,有著烏色的唇,眼睛亦凸出帶血。
那張臉離姜雅很近,近到只要她一動就會碰到,鼻尖還能聞到腐爛的惡臭味。
姜雅嚇得閉上眼。
幻覺,一切都是幻覺!
這個世界根本沒有鬼,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
但是,耳邊的涼意是怎麼回事啊?怎麼感覺這麼逼真!
一會兒後,姜雅感覺那抹涼意散去,瞬間鬆了口氣,想睜開眼時,卻突然聽見房間裡響起一聲女人的嘆息。
還沒走啊?!
姜雅無奈,好不容易重生,怎麼就能看見這玩意兒?老天是不是覺得太便宜她,所以給了這麼嚇人的金手指?
「小光頭,別裝了,我知道妳能看見我。」女人飄忽的聲音在房間裡迴盪。
姜雅嘴角一抽。亂叫什麼呢?就算是鬼,也不能隨便幫人取外號啊!
自己這光頭,還真是沒辦法的事。姜雅記得,小時候她留著齊肩學生頭,但有一次去外婆家時,染了頭蝨,短短一個星期就癢得不行,頭髮上還滿是白色小蟲卵似的小白點。
楊貴梅看了,怕家人也被傳染,果斷拿錢帶姜雅上街,把她的頭髮全剃了。
這是姜雅人生中唯一一次光頭,讓她記憶深刻。
「小光頭,我只是無聊,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
姜雅聽到這裡,知道自己不應聲不行了,遂睜開眼,看著飄在窗子一側的女人,開口問:「妳是誰?」
「呵〜〜」女鬼輕笑一聲,眼中閃過一抹雀躍。「妳果然能看見我。」
姜雅皺眉望著女鬼,總覺得女鬼看起來有些面熟。半晌後,她腦海中靈光一閃,驀然發現,眼前的女人和胡祥的父親長得一模一樣。
女鬼看著姜雅的表情,點點頭。「嗯,妳猜出來了,我是胡祥的小姑,和胡祥的爸爸是雙胞胎,看起來是不是很像?」
姜雅眉頭緊皺,她記得胡祥的父親並沒有姊妹,是胡家老么,上面只有兩個哥哥。
女鬼似乎看出姜雅眼中的疑惑,青白臉上浮現僵硬的苦笑。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3/19上市的【文創風】727《我的老婆是仙姑》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