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薛佑齡見薛佑琛轉開目光,不再理他,頹然地嘆了口氣。
對於薛佑琛剛才所說,還有另一件事要處理,薛佑齡渾不在意。
他娘要害他大哥,被發現後受到重罰,此事已如此嚴重,還能再有什麼更嚴重的事?
薛柳氏站在軟榻邊,惋惜道:「若是事成後被發現,別說斷一隻手,就算斷雙手雙腳都無妨;日夜抄經,不再出家廟也沒關係。怎地就沒成?」
衛得遠冷聲道:「到現在竟還不知悔改?」
「我悔什麼?要說後悔,我也是後悔想了個如此隱蔽的法子下毒,直接下毒說不定就把他毒死了。呵呵呵,可惜啊!」
薛柳氏淒厲地笑著,腳下不穩,一個踉蹌,眼見就要摔倒。
薛佑齡起身一個箭步,上前扶住薛柳氏。「娘,小心著些。您別擔心,大哥現在正在氣頭上,一會兒我再向大哥求求情。」
薛佑齡心知此事已定,薛佑琛從軍營回來,向來果斷,豈會朝令夕改?這安慰的話說得他自己也沒什麼底氣。
「不用向他求情,這事是我做的,後果我擔著就是。」薛柳氏道:「以後娘就走不出家廟了,想再弄死他,怕是沒可能了。」
薛佑璋往後挪了幾步,躲到角落裡,對突然的變故,嚇得幾乎不敢喘氣。
「侯爺,表小姐來了。」
「讓她進來。」薛佑琛道。
柳玉蓮走了進來,她見屋子裡不僅有薛柳氏、裘嬤嬤,還有薛家三兄弟,不禁怔了怔。
反應過來後,她對眾人行了福禮。「給姑母請安,給幾位表哥請安。」
薛柳氏說道:「這是我們薛家的事,你喊個外人來做什麼?」
外人?柳玉蓮銀牙一咬,手指絞著短襦的衣角。
她投靠侯府,日日伺候著薛柳氏,到頭來竟還只是得她「外人」兩字。
「叫她來,是為了林家大小姐。」薛佑琛道。
「你現在提這個賤人做什麼?」薛柳氏說道。
薛佑齡心下狐疑,朗眉微蹙,轉頭看向薛佑琛。
「裘嬤嬤,妳據實說來。」薛佑琛道。
裘嬤嬤不敢遲疑,倒豆子一般,把柳玉蓮怎麼找到她、付了她大把錢財,讓她引開三夫人的丫鬟,又是怎麼騙三夫人喝下被下了藥的茶水,設計三夫人與下人私通的事,都毫無遺漏地說出來。
柳玉蓮心頭一驚,雙手不住地絞著衣角。她上前兩步,撲通一聲跪倒在薛柳氏跟前,眼角淌下幾滴晶瑩淚珠,她低聲啜泣,梨花帶雨。
「玉蓮冤枉,玉蓮家道中落,投靠侯府,幸虧姑母可憐玉蓮,收留玉蓮,讓玉蓮留在秀榮院。玉蓮不知裘嬤嬤為什麼要說謊,但玉蓮每日所思所想,就是想好好伺候姑母,怎麼會去陷害三表嫂?」
裘嬤嬤在地上跪走兩步,來到薛佑琛面前。
薛佑琛開了金口,只要她說出原三夫人被誣陷一事,便可以留得一條性命,她聽柳玉蓮說她說謊,嚇得立刻為自己辯解。
「老奴說的都是真的,老奴不敢說半句謊話,當初三夫人確實是被表小姐構陷的。表小姐這麼做,是為了侯府三夫人的位置。
「表小姐見三夫人不受寵,便想取而代之,她每日討好老夫人,一邊又陷害三夫人,便是妄想著有一天自己可以做侯府三夫人。侯爺,老奴說的都是真的,老奴沒有半點隱瞞。」
「哈哈!」薛柳氏又笑了幾聲,嘴角掛著譏誚。「原來如此,妳們二人好啊!」
「一個是我好心收留的親戚,」薛柳氏垂眸,看著地上哭哭啼啼的柳玉蓮。「我見妳模樣周正,人又伶俐,就是身世可憐了些,就留妳在秀榮院裡。妳在秀榮院也算是錦衣玉食,吃穿從不短了妳的,還經常給妳貴重衣料和首飾頭面。沒想到妳竟然拿著我給妳的財物,背著我在府裡做出下作勾當。還欺瞞我、利用我打發走林氏,我倒是小看了妳。」
薛柳氏嗤笑一聲。「妳還妄想我兒佑齡,妳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原來的三夫人再不濟,也是林相府的大小姐,妳是誰?哪裡配得上佑齡?就算原來的三夫人被休了,佑齡要續弦,又哪裡輪得到妳?」
柳玉蓮跪在地上,低著頭,露出一截潔白的頸子,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讓人看著便心生憐意。
然而,她心中卻是恨極。
她原本只是小門小戶,若沒有來侯府見過世面也就罷了,可到了侯府後,她見識到了鐘鳴鼎食的簪纓世家,是如何奢華富貴、如何高高在上,她怎麼還會甘於做個寄人籬下的表小姐?
是啊,她算是個什麼東西?她姑母不過是見她生得好看,又會討好人,就把她留在身邊,何時真的把她當家人了?
她每日給她姑母捶腿捏肩、端茶送水,到頭來,還不是只得一個「外人」的稱號。
她也想做這個侯府真正的主子。
心中充滿恨意,卻不能表現出半分,柳玉蓮哭得我見猶憐。「姑母,玉蓮沒有,都是裘嬤嬤胡說的。」
「老奴所說,句句屬實。」裘嬤嬤心急如焚,就怕薛佑琛不相信,要取她性命。
「還有妳!」薛柳氏指著裘嬤嬤。「我待妳不薄,南陽侯府上下,妳是最得我信任的,我一直以為妳是個忠心的,不承想妳先是幫玉蓮那賤蹄子騙我,後來又出賣我。我眼瞎,怎麼會以為妳忠心耿耿?是我眼瞎啊!」
她譏誚說道:「妳二人是我身邊最親近的人,到頭來一個一個竟是這樣,妳二人好啊!」
薛佑齡怔怔的,看著跪在薛柳氏腳邊的柳玉蓮,有些反應不過來。「她是被陷害的?這、這是真的?」
「不,不是真的,是假的,小表哥啊,你別聽裘嬤嬤的話,她是瘋狗咬人——」柳玉蓮轉了方向,抱住薛佑齡的皂靴,淚水落在皂靴上,成了一灘水漬。「小表哥,你不能只聽裘嬤嬤一面之詞啊!」
「老奴所說千真萬確。」裘嬤嬤只顧著性命,完全不理會薛柳氏的指責。「老奴想起來了,老奴還有人證。」
「說。」薛佑琛沈聲道。
「就是那個姦夫。」裘嬤嬤說道:「那姦夫叫齊福生,是侯府的園丁,三夫人被發現的那間廂房就在小林子的旁邊,那齊福生在林子裡修剪竹枝,很容易就能去那間廂房。
「表小姐無意中跟老奴提過,那齊福生也是收了表小姐的財物,才答應配合著一起陷害三夫人的。」
薛佑琛劍眉一凝。「齊福生?」
「是。事發後,齊福生被打了個半死,被趕出府去了。」裘嬤嬤道:「但表小姐給他的財物,是他一個園丁幾輩子也賺不到的。受了一頓打,養好身子後,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妳可知那齊福生現在在何處?」薛佑琛道。
「知道。」裘嬤嬤忙道:「在丁口巷最裡面,和他老娘住在一起。」
「得遠,」薛佑琛道:「把那齊福生抓過來。」
「是,侯爺。」
衛得遠離開後,薛佑琛一步一步走向柳玉蓮。
柳玉蓮雙手絞著帕子,眼淚從眼角流出,這回真是嚇哭了。
薛佑琛走到柳玉蓮面前,柳玉蓮身子一歪,沒了聲響。
仲子景上前檢查了一番。「侯爺,人還有氣,應該是嚇暈的。」
薛佑琛掃了眼地上的柳玉蓮。「去弄盆冷水來。」
「是。」仲子景領命離開。
薛佑齡心頭震驚,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林舒婉是被人陷害的,陷害她的人正是裘嬤嬤和柳玉蓮。
而他被他們所蒙蔽,冤枉了林舒婉。
他口中喃喃道:「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三弟。」薛佑琛道。
「大哥?」薛佑齡回神。
薛佑琛說:「你可知道對女子而言,與人私通是多大的罪名?你覺得一個女子聲名狼藉,可還活得下去?」
薛佑齡怔怔的,面對薛佑琛的質問,無言以對。
他動了動唇。「大哥……」
「這本是你後院的事, 」薛佑琛道:「今日,若非我發現裘嬤嬤欲毒害我, 而裘嬤嬤又招供了柳氏陷害林大小姐的事,她到現在還蒙受不白之冤。」
「此事是佑齡失察。」薛佑齡道。他身為薛家三房的當家人,理應查明真相, 但他卻沒有。也許是因為他心中對她不喜,本就對她存有偏見,所以未及細查,就匆匆定了她的罪。
就算他不喜歡她,但她確實是無辜的,他不僅沒有替她洗刷冤情,還以不守婦道之名,將她休出侯府。他雖不是故意害人,卻也因此將一個無辜女子,推入萬劫不復之地。
枉讀聖賢書。
薛佑齡頹然嘆氣。「是佑齡的不是,是我害了她,也不知道她現在在何處,過得如何?」
薛佑琛鳳眼一睜,冷冷盯著薛佑齡。
薛佑齡見薛佑琛目光帶著寒意,唇顫了顫。「大、大哥……」
薛佑琛垂下眼,視線落在地上。「遭遇了這種事,想來日子過得極為不好。」
「大哥說得是。」一個女人碰到這種事,怎麼可能過得好?薛佑齡心中暗自決定,那他便想辦法彌補。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5/14上市的【文創風】745《棄婦逆轉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