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宇文秉!蕭老師叫你過去,現在立刻把你的屁股從椅子上挪開。」
「又要找我?他不是上一節的下課時間才叫我過去的嗎?」
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名推著眼鏡的同學,宇文秉忍不住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縱使內心百般的不願意,但在看見這名同學對他投射出的銳利眼神後,他還是乖乖的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懶散的用手搔了搔頭髮,走出教室。
其實他也明白老師叫他過去的原因,已經高中二年級的他即將面臨升學考試,在這必須開始思考自己未來的時刻,他卻隨便在志願表上寫了幾個學校的名字敷衍了事。
結果接連幾天下來,老師幾乎天天找他,而且次數還越來越多,讓他想溜也溜不掉,當然,不是因為他腳底抹油的速度不夠快,而是因為自己已經被班上出了名的難纏傢伙給纏上了。
那個難纏的傢伙是他們的班長,也就是剛才那戴著眼鏡用命令口吻對他說話的同學。班長跟自己的個性可說是天差地別,那人個性溫厚老實、想法固執不愛說話,但是成績卻很優異,總是在學校榜上前三名,是老師心中的優等生、學校的榮譽典範。
個性樂天,總愛作夢的他,最怕的就是那種嚴肅的乖乖牌,更別說那傢伙總是用推著眼鏡的高傲態度上下打量著他,好像把他當成了什麼病菌,就像剛剛那樣。
不過老師也真的很現實,就是因為他填了一間離家近、學費低的公立大學,所以才老是把他叫到教職員辦公室去,一邊講述著「未來有多重要」的大道理,一邊要他改變心意修改志願表。
這一切都是希望他能選擇那間有名的體育大學──
其實也不是不懂老師苦口婆心勸導的理由……畢竟自己好歹有在去年劍道大賽上獲得優勝的實績,外加空手道黑帶、在運動方面也算頗有天分。要是他選擇那間體育大學就讀的話,學校的名譽也會連帶提高。
這些道理他都懂。
只是……他還沒有決定好自己未來到底要做什麼。
「真想消失到一個老師找不到的地方啊!這樣就可以不用再去聽這些煩人的訓話了。」
深深嘆了一口氣之後,他自言自語的走下了樓梯。越靠近教職員辦公室就越感到腳步沉重,如果可以真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被老師叫過去。
當他轉身經過擺放著一面等身鏡的牆壁時,不知道為什麼聽見了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他停下了腳步,轉頭與鏡子裡的自己對看著。
「咦?我聽錯了嗎。」
明明聽見碎片掉落的聲音,但是眼前的鏡子卻依舊完好無缺,讓他忍不住歪著頭站在鏡子面前思考著。
不過,向來很懶得去用腦袋思考事情的他,很快就放棄的露出笑容,摸著後腦對鏡子笑道:「嘛!應該是我聽錯了吧?一定是我用腦過度了,回去路上買隻冰棒來吃……」
「……救……」
自言自語的話說到一半,虛弱的求救聲忽然出現,打斷了他的話。
這次他確信自己沒有聽錯,緊張的四處張望著,還擺出了空手道的姿勢,像是隻警戒四周的貓咪。
但是除了他之外,沒有任何人經過這附近。
「……救……救救我……」
聲音再次傳來,然而這次比剛才更要清楚。
宇文秉開始顯得有些困惑,而且這聲音也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讓他不得不去在意這個聲音的來源究竟是哪裡。
「到、到底是誰?你在哪?」
「我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行……」
「喂!你到底在哪裡啊!」
「拜託、救……救救我……」
「想要我救你的話就趕緊告訴我你在哪裡啊!」
聲音越來越清晰,而宇文秉也越來越緊張,總覺得這個人真的快要不行了,於是他背對著鏡子,不停尋找這個聲音的來源。
就在這時,他身後的鏡子突然發出了光芒,接著就出現一股拉力,緊抓住他的右肩,並把他整個人往後拖了過去。
「咦?什、什麼……哇啊!」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拉進了鏡子裡面,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
鏡子的光芒在宇文秉完全消失之後,漸漸恢復了原本的鏡面。
在此之後,令宇文秉頭疼的那位班長靜靜地獨自經過這條走廊。在見到鏡子時,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令他停下腳步,看著這面映照著自己模樣的鏡子。
但他沒有停留太久,推了推眼鏡後,便往前面的教職員辦公室走去。
第一話 與靈之契約
碰咚!
「痛死人了……」
穿過鏡子後,宇文秉屁股著地的跌坐在地上,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他才剛揉著發麻的屁股,突地便感覺到身旁快速襲來一個黑影。
他想也沒想的往旁邊一瞥,伸出手抓住了直撲而來的物體,轉手將對方扔了出去。
直到他驚覺自己出手回擊,才瞪大雙眼清醒過來,趕緊朝他丟出去的方向看過去,卻看見一個拿著球棒的人躺臥在地上,頭上還撞了個大包。
「哎?那傢伙是怎麼一回事……唔!」
又感覺有東西飛過來的他,縮著肩膀壓低身軀,雙手掌心貼在地面上,橫掃對方一腿,結果倒地的又是一名拿著球棒的學生。
宇文秉頭上的問號越來越多了,不過,他也發現到自己正被好幾名拿著球棒的學生團團圍起來,那些人臉上黑壓壓一片,看不清楚長相,只能瞧見下面半張臉的模樣,而且不分男女都露出可怕的笑容,嘴角像是貼在臉頰上一樣,模樣怪可怕的。
他單膝跪在地上,左右回頭看著這些學生,從他們身上的制服來研判應該是同學,而這裡似乎是他剛才所在的鏡子前面的走廊。
這麼一回想之後,他才恍然記起自己被鏡子抓進來的事情,猛然轉過頭想去察看那掛著鏡子的牆壁。
那面長方形的連身鏡已變成好幾塊碎玻璃,掉落在走廊上,而一個緊緊抱著油紙傘,神色驚慌、年紀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就癱坐在他背後,同樣面露驚恐的盯著他看。
宇文秉眨了兩下眼,還來不及向眼前男孩發問,那幾個拿著球棒的學生便集體朝他們衝了過來,並同時舉起了手中的球棒。
「你們煩死了!」
太多問題累積在腦中,讓宇文秉煩躁了起來,他閃過其中一個衝過來的人,用手刀將對方手裡的球棒打掉硬搶過來後,像是揮棒一樣將對方的頭打飛出去。
身體宛若全壘打般遠遠飛走的學生,重撞在牆壁上面之後,便毫無生氣的癱軟在地,不過其他學生卻沒有因為這樣而停下攻擊。
宇文秉毫不猶豫的上前一步,迎面接受這些學生的攻勢,過不了幾分鐘的時間,他便將學生堆成一座小山,並且踩在最上面的那名學生的屁股上,把球棒往肩膀上一擺,哼了一口氣。
「一個一個的,煩死了!我可不記得我們學校的學生有這麼喜歡打架,你說是吧?」
像是想得到贊同似地,宇文秉回頭對那還不斷顫抖的男孩說著。
男孩抬起頭看著宇文秉,見到這些學生被制服了之後似乎鬆了一口氣,但卻依舊一臉憂鬱的緊緊抱著懷裡的油紙傘,難過的閉上雙眼,忽然之間就落下淚水。
完全不了解狀況的宇文秉見他低聲啜泣的模樣,有些慌張的從小山上走下來,把球棒隨便往旁邊一扔,蹲下身來看著男孩說道:「喂,等、等一等,你怎麼突然間哭了起來……」
「為什麼要救我?」男孩用著哽噎的聲音說著,「我根本不值得拯救,不值得……」
「啊──你先別哭啊!我可是什麼都還沒搞懂呢。」
宇文秉有些尷尬的搔著頭,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他有太多太多事情想問清楚、搞清楚了,可是如果男孩不跟他解釋的話,他什麼都不知道。
就算想去問別人,也不見得能釐清為什麼那些學生會攻擊自己,萬一再被襲擊的話,豈不是連問的機會都沒有?
而男孩似乎跟那些學生不一樣,能夠溝通,所以先跟他問清楚狀況當然比較好,再者……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無法把男孩一個人丟在這裡。
從剛才的狀況來看,這個男孩根本不會打架,要是再遇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學生,可能會被棒打致死吧!
他也想說些什麼鼓勵對方,但是這時侯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只能看著男孩不停哭泣的模樣,無能為力的嘆一口氣。
之後他將手放在男孩垂下的頭頂上,撫摸著那頭黑色短髮。
「好啦,別哭了,拜託你別哭了──」
就在自己好聲好氣的想讓他停止哭泣時,男孩突然間抬起頭站了起來,嚇了他一大跳。但是男孩的眼角依舊含著眼淚,像是勉強自己止住哭泣似地。
而後,他居然自顧自的走了。
「咦?喂、你……你等一等!先別走啊!」
總覺得自己被無視的宇文秉,趕緊衝上前去抓住那名男孩的手腕,這才讓男孩第一次正眼看著自己,而他也總算能夠看清楚對方的模樣。
這張臉,有點眼熟呢……。
還沒想起來自己曾在哪裡見過這個男孩,對方便用力抽回了手,並以非常可怕的嚴肅表情瞪著自己看。
「話說回來,你到底是誰?」
「這句話是我想問的!」
宇文秉哭笑不得的大聲吼回去,卻被男孩用手摀住了嘴,又瞪了自己一眼。
「小聲點,你不想又被那些人追殺吧。」
聽見男孩的話,宇文秉雙眼半垂下來,有些無奈的把男孩放在自己嘴巴上面的手挪開,看著他緊皺著眉頭的模樣開口:「被追殺的人不是你嗎?什麼時候變成我了。」
忽然,男孩沉默了一會兒,收回了自己的手,充滿歉意的低頭道歉。
「抱歉,是我的錯。」但很快的他又抬起頭,朝宇文秉問道:「這麼說起來,你為什麼會從鏡子裡面突然跑出來?你用了什麼能力……」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啊。」宇文秉無奈的聳著肩膀,「我聽見有人求救的聲音,就在那面鏡子前面停了下來,結果沒多久我就被鏡子吸進去了,然後就像剛剛那樣,碰巧幫了你的忙。」
「求救的……聲音?」男孩像是有些害臊,雙頰發紅別過眼神,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看著宇文秉的眼睛,結結巴巴道:「那、那個,你該不會是……聽、聽見了我的求救……」
「我想應該是吧?畢竟我一被鏡子吞掉後就見到你了。」
「真、真是太丟臉了……沒想到我竟然……」他伸出手指,像是習慣一樣的往鼻梁上一推,但這時他才發現到自己的臉上少了什麼東西,有些驚訝的看著自己的手指。「啊,眼鏡不見了,難怪總覺得眼前好模糊。」
他的話讓宇文秉當場一愣,之後馬上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你這傢伙真有趣,哈哈哈哈……唔!」
很快的,他的嘴巴再次被堵住,而且這次還加上了充滿憤怒的眼神。
於是宇文秉將兩手舉起,擺出投降的姿勢。
男孩嘆了一口氣之後,把手收回來,然後指著宇文秉的鼻尖說起教來:「我剛才不是才要你小聲一點嗎?那些『生物』對聲音可是很敏感的,雖然你才剛解決完一群,但並不表示就此安全了,明不明白?」
「是……」宇文秉搔著頭,小聲的回應著,之後他歪著頭問:「那我可以順便請教一下那些『生物』是什麼嗎?」
「咦?」男孩聽見宇文秉的話,頓時一愣,而後眨著兩隻大眼睛看著他苦笑的表情。「你……你不是靈狩者嗎?難道說你從來沒有見過那些『生物』?」
「這個嘛,很抱歉,我不是你說的什麼靈狩者,我只知道我前一秒還在學校走廊上,結果下一秒就穿過了鏡子來到這裡,遇到了你跟那些奇怪的學生。」
「鏡子是這個世界的出入口?可是這樣就奇怪了,照理來說應該沒有人可以出入這個世界才對……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自言自語的說完話後,突然向宇文秉提問,對於他奇怪的反應,宇文秉並沒有多想什麼,反射性地直接回答:「我嗎?我叫做宇文秉。」
「……哎?」
聽見宇文秉的名字後,男孩又是一愣,驚訝的退後好幾步,臉色鐵青的看著宇文秉,像是見鬼一樣的露出錯愕的表情。
不明白男孩為什麼會這樣的宇文秉只是困惑地看著對方反應,然後把頭往旁邊一側,問道:「那個,我說錯什麼了嗎?」
「你是宇文秉?」
「嗯,是啊。」
「那個運動萬能卻又總是吊兒啷噹的宇文秉?」
「這個嘛……大家是這樣看我的嗎……哈、哈哈。」
宇文秉乾笑著,但是沒想到男孩卻突然對著他大吼一聲:「不可能!」
這句話當場讓他愣住,面前的男孩顫抖著身體,眼神兇狠,用著比剛才還要大的聲音吼:「宇文秉早就在三個月前失蹤了,怎麼可能會突然從鏡子裡……面……」
不知道是哪句話點醒了他,男孩的聲音越來越小,之後便雙腿一軟的滑坐在地上,用手掌捂著臉,發出低鳴。
「原來是這樣子嗎?所以你三個月前才會突然失蹤……一切都是這場遊戲早就安排好的吧。」
「那、那個。」宇文秉不太明白男孩到底在自言自語些什麼,只好慢慢的走過去,蹲下身來,但他才剛把身體壓低,男孩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領,硬是把他拉到自己的面前。
被強迫盯著男孩看的宇文秉,身體有些不穩的往前傾斜,眼看就要壓在男孩身上,但是男孩卻一點也不介意似的以近距離瞪著他說:「聽好了!我現在沒有時間跟你解釋,不過如果你沒有成為被這場遊戲操控的『生物』,那就代表你也是個靈狩者,在這場遊戲裡面,靈狩者是兩人一組的搭檔,既然你現在才剛加入這場遊戲,而我又沒有搭檔,那你就跟我一組吧。」
「哎?等、等一等啊!遊戲是指什麼?靈狩者又是指什麼……為什麼我要跟你一組?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啊!話說回來,你為什麼認識我?」
「蛤!你敢說你不認識我?好歹我們也同班了兩年,就算沒有交情你也應該知道我的名字吧!」
「咦?你是我們班上的學生嗎?」
「你這什麼問題!當然是!」
不知道是不是被宇文秉的話惹怒,男孩用前額狠狠的朝他撞過去,頓時痛得宇文秉雙眼含淚、用手遮著發紅的額頭。
「好痛痛痛……你在幹什麼啦!」
「喚醒你的記憶。」男孩用鼻子對他哼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用睥睨的眼神俯視他。「還是說,我沒戴眼鏡你就認不出我來了?」
宇文秉再次看清男孩的面貌,加上對方的敘述,記憶這才逐漸回籠,張大雙眼指著眼前人驚呼道:「啊!前天跟我借錢的陳……」
二話不說,一顆拳頭狠狠的朝他頭頂上敲了下去。
男孩滿臉不悅的轉過身,不停左顧右看的尋找東西,而後在樓梯間撿起了剛才在逃跑時遺落的眼鏡,重新戴了起來,回頭看著宇文秉。
這時宇文秉又露出了更加吃驚的表情。「昨天晚上在電視上見過的搞笑藝……唔喔!」
這次他直接被上勾拳攻擊,向後躺臥在地。
實在受不了宇文秉的超弱認知能力,男孩蹲在他的面前,深深嘆了一口氣,無奈的垂下頭來道:「雖然我從以前就知道你不是個愛用大腦的人,但沒想到你這麼誇張。是我啦!卓以然。」
「卓……咦!班、班長?」
這時宇文秉才發現,這個人居然就是不久前把他叫去教職員辦公室的班長!
他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跪坐在地上,慌張地胡亂擺動雙手,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見到他那副緊張的模樣,卓以然沒有多說什麼,直接把手中的油紙傘丟給了他。
宇文秉手忙腳亂的接住了油紙傘,有些不明白的看著卓以然,但他卻伸出手緊緊抓住了他的左手,與他的掌心十指交扣著。
突然被人這樣抓住,宇文秉不舒服的起了滿身雞皮疙瘩,想要從卓以然的手中掙脫,但卻在被狠狠一瞪後降服於對方那雙銳利的眼眸裡。
「握緊。」
「可是跟男人十指交扣的感覺好複雜……」
「我叫你握緊就握緊!」
「啊……是。」
面對卓以然的命令,宇文秉只能照辦,雖然他不明白卓以然想要做什麼,但至少他可以確定卓以然不會傷害自己。
他照著卓以然的話,緊緊握住他的手,之後卓以然便將頭向前一伸,輕輕靠在他自己的手背上面,緩慢的張開嘴像是要說些什麼。
但是下一秒,感覺到不對勁的宇文秉很快地抓住卓以然的肩膀,把他整個人往旁邊拉過去,在兩人閃開後,他們所在的地方落下了一顆巨大的岩石,將牆壁壓碎,而這顆岩石也阻擋在走廊之間,完全擋住了前方的路。
現在他們只能待在教職員辦公室與短窄的走廊中間,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
「這是什麼東西啊!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石頭飛進來……」
宇文秉和卓以然兩人緩慢的從地上爬起,宇文秉回頭看見這顆巨大的岩石時,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同時卓以然卻不安的垂下雙眸,伸手拉住了宇文秉的手腕。
他著急地把宇文秉的注意力拉回來,對他說道:「沒時間了!宇文秉,快點跟我進行『結合』!」
「啊?那是什麼?聽起來怪噁心的。」
「先別管這麼多,快點!難道你想死在這裡嗎?」
卓以然看起來十分緊張,但是宇文秉卻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因為一顆石頭緊張成這樣,直到他聽見石頭上傳來了笑聲,才驚訝地發現石頭上面竟然還有其他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