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CALOAD名曲改編
囚人與紙飛行機 三部曲系列故事完結篇
『囚人』、『紙飛行機』是?
「只要有妳在,無論何種謊言……」、「只要有你在,我就有活下去的意義……」。透過柵欄相戀的囚人和少女戀愛故事為主題的樂曲。猫ロ眠@囚人P於2008年投稿、描寫囚人視角的『囚人』,和2009年投稿、描寫少女視角的『紙飛行機』被稱為「鏡音三大悲劇」之一。故事性豐富的這兩首樂曲,在NICONICO等網站廣受歡迎。另外描寫同一世界前後的故事,以「囚人前後史曲系列」為題的動畫,第一節「英雄」和第二節「明日」也已經投稿上傳。
http://www.nicovideo.jp/watch/sm5117285
【主要登場人物】
希耶.卡露拉
史帝佩德醫院院長。以「人畜無賴(No Pain)」外號聞名的「帝國四大狂種」之一,擁有世界第一的醫術。
莉亞.凱洛
史帝佩德醫院六樓主任,也是《黃泉回歸之書》其中一頁、專治「不治之症」的醫生,同時為少女「露莉」的主治醫生。
梅嘉.法洛斯
收押在史帝佩德監獄的囚犯,擁有「天災兒」的能力。凡是有答案的問題,她都能解開,因此被視為危險人物關進監獄隔離。
凱姆拉爾.弗拉古
史帝佩德監獄副典獄長。非常溺愛妹妹(少女),以狂軍師「無表亦無?(No Side)」外號廣為全國所知。
米露卡.奇賽朵
史帝佩德監獄副典獄長。曾隸屬被譽為最強的「帝國戒騎士」,外號最狂戰士「命運停止(Parallel World)」,是監獄中武力最強的人。
哈魯.巴克
皇帝亞盧斯特意隱瞞的親生兒子,被派到史帝佩德醫院當實習醫生。目前正在莉亞.凱洛底下學習。其幼稚又自由奔放的個性讓莉亞傷透腦筋。
作者簡介:
猫ロ眠@囚人P
使用VOCALOID進行創作的作曲人,2008年以『逃獄』投稿NICONICO動畫,出道。之後也投稿了第二作『囚人』。2009年以另一個『囚人』為題投稿了『紙飛行機』,包含『囚人前後史曲系列』在內的相關樂曲廣受歡迎。另外也投稿了以『終末史曲系列』為題的第一章『新世紀』、第二章『理想鄉』以及第三章『一縷願望』。2012年以《囚人與紙飛行機 少年悖論》出道成為小說家,同時遊戲專案「災禍之夢」也在進行中。2012年7月成功以CLΦSH(96猫×囚人P)的名義,成功出道成為音樂家。2012年11月,執筆撰寫第2本小說《囚人與紙飛行機 少女難題》。2013年以CLΦSH之名進行新企劃,推出附CD的小說《FINALΦFICTION前奏曲》,以及包含廣播劇CD的書籍套組《FINALΦFICTION 喜歌劇》。
章節試閱
第三話 莉亞「生而瘋狂的醫生⑧」
[一]
那天之後,凱姆拉爾就不再干涉露莉的治療。完全失去互稱共犯那時熱情的他,帶著對我失去所有期待的眼神,說:「既然不動手術,就不用勉強她接受延命治療。也允許她自由外出吧。」即使我叫著「絕對不能讓她外出,延命治療也應該繼續!」也只得到他冷淡的拒絕。
我很煩惱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最後下定決心。
我決定,要回到自己原有的姿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露莉死掉。我想,這是唯一能讓熱愛妹妹的凱姆拉爾,愛著我的方法。
[二]
【8月25日 六樓研究室】
「不好意思,我有點事想和莉亞醫生商量。」
實習醫生還是老樣子,不經我同意就撬開門走進研究室。
看來在哈魯‧巴克生活的文化圈內,上鎖的房間就如同公共設施般可以自由進出,所以他永遠不會敲門而是選擇撬開門鎖。一開始我還會氣得踹他幾腳,但我最近沒有餘力白費力氣。
「幹嘛?又是露莉嗎?」
「妳怎麼會知道?難道妳在我房間裝了監視器嗎?好陰險喔。」
「你在房間思考露莉的事情時,明顯到連監視器都拍得出來……?」
「挑別人語病的傢伙是邪門歪道──莉亞醫生曾經這麼說過。」
「那是說給你聽的!」
真糟糕,不斷重複這種互動的結果,我和哈魯的默契越來越好了。就連一開始令我焦躁不已的白衣,如今也看習慣了。
「然後?你有事要和我商量吧?」
因為手邊的文件還沒確認完畢,所以我看也不看哈魯地說道。
「對。請妳停止露莉的延命治療──我是這麼說的。」
「……」
我發出「啊啊啊啊」的聲音搔著頭,轉過椅子面對哈魯。
「為什麼你說的話和之前不一樣啊!你不是希望露莉活下去嗎!?」
「不久之前是這樣沒錯,可是,現在露莉已經找到死亡的意義了。」
「死亡的意義?啥?你在說什麼鬼話!」
這傢伙的腦袋終於壞了嗎?死亡的意義是什麼鬼,死亡在醫學中就代表敗北好不好。世上根本就沒有想死的患者,但安樂死卻不算輸又是什麼歪理。這根本就沒有意義!
「你又不是醫生!憑什麼管患者……這麼多。」
「確實我一開始就說過,我並不想當醫生。所以在治療患者方面我不是莉亞醫生的對手。」
「那麼──」
「不過,可以請妳不要把她當患者,好好看清楚露莉這個人嗎?」
哈魯微微瞇起掩蓋在瀏海之下的惺忪睡眼。
「希望不是露莉朋友的妳,不要隨便批評她──我是這麼說的。」
「……唔。」
啪嘰,我的內耳清楚聽到血管爆開的聲音。
「你到底懂什麼!」
「我什麼都不懂,複雜的事情我全都不懂。但正因為不懂,才能看見某些事物,這是我到這間醫院才學會的。」
「小孩子真好啊!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總之,無論你怎麼說我都不會停止延命治療,絕對會讓露莉活下去給你看!」
「這樣啊。」
「還有──哈魯,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什麼事?難道要向我告白嗎?表情如同戴上面具般一成不變的哈魯聳肩說道。
「以後不可以再讓露莉外出了。」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她的身體無法承受,壽命會急速縮短。」
「……妳在說什麼?」
我嚇了一跳。
因為哈魯散發焦躁得令人膽怯的氣息。當然他的表情還是老樣子愛睏且木訥,可是,他剛才確實針對我顯露負面情感。
「世上有哪個醫生會讓患者外出來害死患者啊,她離開醫院可是會當場死亡喔。」
「但那對露莉來說,是最後的希望。」
「邁向死亡算什麼希望?要是乖乖待在床上,就算只有一秒也能活久一點吧。」
別說再次外出會有什麼後果了,現在她根本就無法外出。連從床上起身都做不到的露莉──恐怕在下床的瞬間就會死亡。雖然她體內的「神秘器官」正順利地製造血漿,但那只是為了第二次手術的事前準備,無法克服目前的衰弱狀態。
「我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就請你出去,你妨礙到我了。」
「我明白莉亞醫生並不值得尊敬。」
當我任由憤怒驅使所丟出的筆撞上門板時,哈魯早已走出研究室。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周遭的人全都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難道他們以為對醫生說什麼都沒關係嗎?那就自己去救人啊!
我因為過於懊悔而流出淚水。我心想自己到底要被那個實習醫生弄哭幾次,隨即發現這是我第一次流下不甘心的淚水。
[三]
【9月1日 史帝佩德醫院六樓‧魯賓斯的病房】
「喔唷,妳的表情還真是憔悴──如果我的記憶沒錯的話。」
今天最後一個不定期查房的患者:白色病房之主魯賓斯,一邊讓我在他的手上捲血壓計,一邊擔心地勾起嘴角。
「你覺得我看起來很憔悴?」
「如果這問題是認真的,那妳最好去照照鏡子,看起來幾乎是另外一個人喔。呵呵呵,當醫生似乎有很多事得操心,偶爾也休息一下喘口氣吧,老是讓妳為我們診療也不好意思。」
我認真覺得,這個人的器量真的很大。
「謝謝關心。最近發生太多事,我似乎有點累了。」
「為工作而活的女性為愛瘋狂是常有的事,尤其對象早已發狂更是如此。」
「你的觀察力真的很優秀。」
「呵呵,誰叫我只要待在這裡,情報就會陸續傳進來。」
雖然遠不及法洛斯教授,但魯賓斯也是個可怕的人。我這麼想著露出苦笑。
「話說回來,露莉她還好嗎?我們上次見面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後來她就再也沒有來過,讓我很擔心──如果我的記憶沒錯的話。」
真不像魯賓斯會問的問題。以他的能力,不可能不清楚露莉現在的狀況。況且,六樓患者的姓名、房號跟疾病症狀,他都應該記得一清二楚才對。因此我只覺得他在找碴。
「糟糕,抱歉。妳誤會了,我問的『還好嗎?』並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
「嗯~~這個嘛,看妳的反應,或許是我搞錯了吧。請不要放在心上。」
聽到這句耐人尋味的話,我不解地歪歪頭,但魯賓斯並沒有繼續談論這件事,因此我只能不情願地走出病房。
穿過B棟的走廊,我為了拿取拜託涅爾菲準備的患者檔案,決定先回護理站一趟。
「啊……對了,今天還沒有去露莉那邊查房……」
當我正打算繞過連接通道的時候,才發現我忘記去目前病情最嚴重的患者房間查房。
(或許……是我不大想去吧。)
現在不只血漿點滴,早晚還要為她施打催化劑等大量藥物,用盡所有想得到的必要措施以延續她的性命。而她本人僅能躺在床上,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更喪失聽覺、嗅覺和味覺。一想到她再也不會對我怒喊「不要碰我!」,也不能再和我交談,果然還是有點寂寞。
『啊!』
──誰能想像得到,我竟然會在走廊和這樣的她碰面。
「露莉……」
我和她在連接通道轉往C棟的轉角碰個正著。不知道是誰幫她換上的,身穿外出用的白洋裝和帽子,圍著粉紅色絲巾的露莉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本該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的虛弱人士,竟然靠自己的雙腳在走動。
我的心臟因為太過震驚而瘋狂加速。
我打從心底感到害怕,看來我或許踏入了不該進入的領域。
「……怎、怎麼會……」
意外碰上我的少女瞪大雙眼,當中的瞳孔──有如貓般細長。
「……種族化了!」
完美的貓眼,宛如妖怪般可怕的眼球。她已經不是人類,而是異形。
──這就是種族化個體一號的末路。
我無暇確認現狀,個體就突然朝我猛衝。
「咦!?」
她能走路就能稱作奇蹟,更遑論衝刺。但最誇張的是,她那足以將成年人撞飛的怪力。
「嗚哇!」
我趕緊借力使力,將她壓倒在地上。她的後腦勺似乎用力撞到地板,但現在的她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喪命,於是我連忙坐到她身上壓制。
「誰快點拿鎮定劑過來!!有患者抓狂了!!」
情況不妙,我沒有自信能壓制這個個體一秒以上。她不斷以怪力想要掙脫我的掌控,簡直就像頭「野獸」,一點也不尋常。這就是種族。
數十秒後,好幾個聽到我大聲呼叫的護士,拿著針筒從護理站跑來。個體一看到他們掏出裝有鎮定劑的針筒,便掙扎得更加厲害,我們只好全體一起壓住她,好不容易才準確地將鎮定劑打進她體內──
「我反對欺負弱小。」
──不,注射並沒有成功。
原本想將鎮定劑打進個體體內的護士,一瞬間從我的視野中消失無蹤。轉過頭,才發現他倒在數公尺遠的走廊。
簡直就像被踢飛一樣。
「呃……什麼……」
轉回正面,有雙腳出現在人群中的空白處。視線接著往上移動,有個高大的人正站在那裡。某個我認識的人,正氣勢十足、勇猛地站在那裡。
我的怒氣值瞬間突破臨界點。
我無暇思考「這傢伙在幹嘛」,只是打從心底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這個該死的──
「哈魯!!!!!」
男性使出全力踢中我的右頰。
「嗚嘔……」
哈魯腳上那雙學生皮鞋,鞋尖彷彿要將右頰骨徹底粉碎般陷進我的右臉,接著我感到頸椎發出受傷的聲響,最後發覺右側的牙齒彈飛了五顆以上,扎進口腔四處;他宛如要將我的舌頭、牙齦、嘴唇、牙齒全都混在一起攪拌似地──將我踢飛。
我的意識飛向遠方,世界回歸一片空白。
體內數次傳來足以讓大腦截斷疼痛訊號的強大衝擊,每一次都造成某處的骨頭斷裂。大約第五次之後就不再有衝擊出現,但我癱軟的身子也無法再移動半分。搞不好有腦震盪。要是不盡快治療,我的臉上可能會留下永久性傷痕。
「……啊。」
就在意識逐漸轉暗之際,最後映入我眼簾的是,黑色青年以己身為盾,擋住十幾名護士讓少女逃出醫院的光景。
我的意識就此完全中斷。
[四]
許久不曾當過患者的我,動過緊急手術之後在當天晚上回復了意識。
「哈哈哈,說是打架好像太過火了──的感覺。」
動完手術、似乎很滿意結果的吉伯,出現在躺在床上的我的視野之中,壓住他那張留有鬍渣的臉偷笑著。
「這有什麼好笑……好痛痛痛。」
「慢著、慢著,妳大概有一天的時間會不方便說話。一下舔地板、一下眼睛濺到辣椒素、一下顏面骨折,妳好忙喔~~」
「我也太衰了……」
我撐起上半身環顧四周。看來這裡是六樓的手術棟。
搞什麼,還特地叫二樓的吉伯過來嗎?怎麼覺得我老是給他添麻煩。
「啊……露莉怎麼樣了!唔,好痛……」
「喂喂,妳先冷靜點。大叔我可是嚇一跳喔,那個叫哈魯的實習醫生,居然抱著發高燒、處於瀕死狀態的小姐到二樓,低頭拜託我說:『請你救救她。』」
哈魯……你這傢伙,幹嘛帶露莉去找吉伯,不,這好像是正常判斷。
「當時小姐只差一步就踏進鬼門關了,好在急救之後總算保住她一條小命,現在她的情況很穩定。」
不過,感覺沒剩下幾天好活了。他一邊轉移視線,一邊如此告訴我。
「話說回來,那就是六樓實驗主軸的捐贈者啊。擺弄她身體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別說沒剩幾天,那孩子照理說早在數個月前就死了──的感覺。」
各樓層的主任都有個列為機密的實驗主軸,由於《黃泉回歸之書》的成員共享研究內容,像現在出狀況的時候才能得到幫助。
「我知道了。總之謝謝你。」
「一點小事用不著道謝──的感覺。小姐的父親大人他們正聚在病房守著她,妳最好去露個臉。」
我聽從吉伯的建議,臉上包著固定用的石膏就朝病房前進。據他表示:「好像是因為妳的體重很輕,所以才沒出什麼大問題唷。」
我一抵達病房,就做好會被巴卡特先生和凱姆拉爾逼問到啞口無言的覺悟,但實際上卻沒發生這種事,他們兩人的態度都溫和到值得嘉獎。
這次的確該怪凱姆拉爾允許露莉外出,而巴卡特先生似乎也明白這點,很難得地聽從我的勸告。
最後拍板定案的方案,是尊重露莉的意志不動手術,但直到她的生命走到盡頭為止,都會繼續延命治療。
我深深領悟一切緩緩步向終點,走出了病房。如此一來,我能為露莉做的,只有用手術以外的方法盡可能延長她的生命,哪怕只有一秒也好。
「醫生,可以打擾一下嗎?」
目送巴卡特先生離開後,有個男人叫住我。我在心底暗忖「光是被叫住就覺得開心,我已經沒救了」,同時有點強硬地應了聲:「幹嘛?」
「我說過很多次了,這次並非我的過失──」
「我等一下會偷偷帶捐贈者過來。」
看吧,最後的布幕已經升起。
要是繼續前進,將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折返。
「──戰爭好像結束了。妳先做好手術的準備。」
第四話 莉亞「生而瘋狂的醫生⑨」
[一]
【9月4日 史帝佩德醫院六樓】
『突然這麼拜託,或許會造成妳的困擾吧。』
『沒這回事,包在我身上。』
他竟敢重現過去僅有過一次的對話,要我準備在今晚動手術,真是太亂來了。他如此玩弄、侮辱我,對我施加暴力,最後還用一句「玩笑」帶過一切,現在卻提起當時的種種強迫我幫忙,只能用「差勁」兩字來形容。
再說,他以為手術是什麼啊?突然說要動手術,光是要湊齊人手都很勉強。
「竟敢這麼對我……該死的男人。」
──我好高興。
他居然記得宣告一切都是「玩笑」時的所有事,我真的好高興。我不禁苦笑連連,覺得自己真是蠢到有剩。「就是因為這樣,才會過了三十歲還嫁不出去。」我甚至高興到有餘力開這種自虐的玩笑。
『由於我成功攏絡大使,典獄長應該會比我晚一天收到消息。今天我一定會取得捐贈者,就選在今天動手術吧。』
我反覆回味他迅速交代完畢的說明。從他和平常不同的語調,我明白他被逼得幾乎走投無路。可是他卻說:「就是為了此刻,我們才成為共犯的吧?」我好高興他在這種緊要關頭來依靠我。
加油吧。我絕對要讓手術成功,讓露莉活下去。絕對。可是──
「時間遠遠不夠用。」
首先得在研究室整理好資料,即便僅有數分鐘也要召開術前會議。事前早已預見全器官移植手術將由我一人執刀,其餘人員來回協助,但在時間不夠的現在,這種條件反而正好。
至少要讓團隊成員理解手術概要,所以要整理資料,一定要整理資料。我拉開研究室的書桌抽屜,取出最深處的資料──和露莉的移植手術有關的所有資料。
「啊……那個放在手術棟。」
我想起上次手術使用的資料,放在手術棟的某個櫃子裡。
其實這次的手術不一定需要,但現在時間不夠,我認為有那些資料能幫助手術團隊更瞭解手術。
「主任,妳的身體沒事嗎?請不要勉強,整理資料這種事交給我來做就好。」
正當我打算離開護理站時,涅爾菲對我說道。她八成是從我的行動判斷出我在整理資料,她還是這麼機靈,害我好感動。
「謝謝妳,不過不用了。資料放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我自己去拿就好。」
「這樣啊,我明白了。」她先是這麼說,接著又說聲「不過」,留住看到她低頭致意便打算離開的我。
「怎麼了?」
「主任妳好像很高興。」
「咦?」
「最近妳一直都很沮喪,能看到妳的笑臉真是太好了。」
看到涅爾菲天真又靦腆的模樣,我的心靈稍微被治癒了。我心裡想著「這孩子絕對該得到幸福」,輕輕說聲「謝謝」後才離開護理站。
我抱著資料急忙趕往手術棟。只要走過日落時分的寧靜走廊,穿過銀色大門,就會來到醫生專屬的領域。我一邊思索東西放在最裡面那間手術準備室的櫃子,一邊馬不停蹄地趕往目的地。
「啊,應該放在那裡。」
我不想浪費時間開燈,便就著微弱的藍白燈光,在藥品櫃下方的檔案櫃來回翻找。其中有個地方沒有灰塵,八成就放在那裡吧。櫃子上方也有曾用於毒殺的烏頭鹼,因此尋找時我特別小心不弄倒藥品。
「莉亞醫生,妳在做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後方傳來可恨的實習醫生的聲音。我真佩服他的厚臉皮,竟敢恬不知恥地出現在被自己打到顏面骨折的人面前,但我現在沒空理他。
「你啊……晚點給我做好覺悟,手術之後我一定要把你整得死去活來。」
「妳要動手術嗎?」
「沒錯,馬上就要動手術。我現在忙著整理資料,可以不要來打擾我嗎?啊,找到一張了。」
等手術結束,我一定要用「新人儀禮」無法比擬的招數回敬他。就算是為了保護朋友,也不能踢別人的臉!
「妳想完成種族的研究嗎?」
「……喂,就說了不要在公共場合談論這件事。」
我沒有停下翻找文件的手,繼續說:
「對,要是露莉的手術成功,研究就算完成了。這可是會在醫學界掀起軒然大波的偉大成就喔。啊,找到了。這下資料齊全了。」
先清點一下吧。我這麼想著舔舔手指開始算起資料數量。
「是喔。」
因為張數相當多,所以我半跪著以大腿充當桌面,在胸前清點。雖然臉上的石膏會妨礙行動,但也不是無法做到。總而言之,只要確定資料齊全,就可以盡快召集成員舉行緊急會議。地點就不要選在手術棟,在會議室就好──嗯。
就在此時。
噗滋,伴隨某種清脆的聲響,資料上方出現手術刀的刀尖。
「手術刀?」
沒錯,只有刀尖。而且還是從我的胸口冒出來。手術刀的刀尖,從我的胸口冒出來了。
冒出來?
「……啊唔?」
我的雙腳瞬間沒了力氣,甚至有膝蓋以下憑空消失的錯覺,身體搖搖晃晃地向前傾倒。手術刀的刀尖也隨著「啵」的嬌嫩聲音退出胸口,我則踉蹌似地倒在檔案櫃上。
什麼?
「啊……哈、哈魯……?」
我看著胸口濺出的鮮紅液體染濕文件,心裡想著:這樣資料不就報廢了嗎?
「對不起,莉亞醫生。」
「為……為什麼……」
我的身體不斷分泌汗水,出汗量相當不尋常。出血量也很大。肺破了一個洞,不盡快堵住會死的。我拼命地轉動暈呼呼的大腦思考。定睛一看,哈魯穿的並不是白衣──而是黑衣。我從沒看過他穿這種服裝。
「待種族研究完成之時,將一切全都處分掉──『老師』是這麼說的。」
「咦?」
「其實這才是我本來的目的,現在卻變成藉口了。」
哈魯舉起沾上某人血液的手術刀對著我,平淡說道。
「只要妳還活著,露莉就沒辦法如願死去──所以請妳去死吧。」
「咦……你要殺人嗎?」
「對。」
「要殺誰……?」
「殺掉妳。」
「嘿嘿……啊啊!」
我打從心底喊著:我不想死!在實習醫生身上感受到非比尋常恐怖的我移動身體,不惜丟掉所有資料也要逃跑。可是,我卻逃不掉。
「奇……奇怪了……?」
似乎是出血過多,身體無法照所想的移動。我想起身,卻像青蟲一樣摔倒在地,因為劇痛而滿地打滾。
「露莉並不希望動什麼手術。辛苦妳了,莉亞醫生。」
「哈啊……哈啊……」
一步步走近的哈魯舉起手術刀。
「永別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由於過度恐懼,我想也沒想地就全力往後仰。後方的櫃子碰巧因為撞擊失去平衡,猛烈倒下。「咦……唔咕!」放有藥品的櫃子上半部直接砸中哈魯。
四周傳來玻璃碎裂的尖銳聲響。而我正巧位於支撐傾倒櫃子的哈魯底下,才免去被櫃子壓扁的命運。
「你、你活該啦……」
必須趁機以匍匐前進逃離哈魯身邊,我這麼想著拼命蠕動身體向前移動。對了,只要叫人過來我就能得救。班提爾在哪裡,涅爾菲也沒關係,誰都可以,快發現我有危險啊!
(唔唔……要是請涅爾菲幫忙就好了……)
可恨的是,這個時間幾乎不會有人來手術棟。患者自不用說,醫生沒有要事也不會靠近。那至少、至少到走廊就有機會。
我怎麼可以死在這裡!還有事情要由我來做啊!
「當醫生的這麼不乾脆,這樣好嗎?……好痛。」
喀鏘一聲,哈魯輕易推開櫃子,慢慢轉向我這邊。他的臉上雖有血痕,但實際上傷勢並不嚴重。
「要是妳肯自己喝下烏頭鹼,事情就簡單多了。」
「……難道……難道是你把席邦……!?」
「啊。算了,反正莎菈是我殺掉的沒錯。因為她說:要去研究設施我寧願去死。」
怎麼會有這種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沒有早點……。
「殺人兇手!你這個……殺人兇手!!」
「自我介紹辛苦了──我是這麼說的。」
「要是我死了……!露莉就等於是你殺的!你會害死自己的朋友喔!」
「就說了,莉亞醫生。露莉並不希望以大量藥劑延續生命、更換體內所有零件,甚至奪去心上人的性命──也要稍微活久一點。」
「總比死掉好吧!她一定想活下去才對!你不懂延續生命有多高尚嗎!?」
「在我眼中,妳和她只是醫生和患者。」
有道人影一邊開闢血色道路,一邊拖著腳步將我掩蓋。
我撐不下去了。
「我不想死……為什麼……為什麼我必須死掉……」
「為什麼呢?這真的很神秘,是史帝佩德七大不可思議之一耶──我是這麼說的。」
不、不不不、不要──
[二]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給我等一下,這個感覺是……不能碰那邊啦。
啊咕咕咕咕咕咕嘰。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三]
「你回來啦。你要先洗澡、先吃飯,還是要先、看、資、料呢?」
「哎、哎呀,原來在莉亞心中,資料和貞操同等重要啊?」
「有什麼關係……就算不選我也──」
[四]
呃,剛才的走馬燈是怎麼回事事事事啊?
好熱。真的好熱。好像被什麼打中了,我被打中了啦,好痛痛,好熱,我的身低戶能動了。
……。
[五]
視野中模糊出現炫目的燈光。全身上下沒有半點感覺,只能根據重力明白自己仰躺著,要是努力一點,眼睛、嘴巴、脖子還勉強能動。
「……我、我還活著……?」
我還以為我已經死了,甚至看見類似走馬燈的東西,我真的很怕自己已經死了。不過,我還活著。就算動彈不得,我也成功自極度驚險的狀況倖存下來。搞不好中途有人救了我,比方說涅爾菲心想「還是來幫忙好了」,卻湊巧撞見犯行現場,趕緊叫人將我救下,送我去動緊急手術才成功保住一命。
「妳醒過來啦,的唷。」
我一時高漲的情緒,在看到出現在視野中的那張臉後,筆直墜落谷底。
「……哈魯。」
「學得像不像呢?──我是這麼說的。」
「你到底在幹什麼……」
「沒什麼,只是打算來模仿莉亞醫生一下。」
「……啥?」
身穿黑服的哈魯,不知為何握著手術刀,而且很仔細地看過之後,我才發現自己被剝得精光。不只衣服,連內衣褲都沒留下,渾身赤裸地宛如剛出世的模樣。好不容易確定自己正躺在手術檯上,四周還放有各式各樣的手術器具,但此時的我和哈魯,簡直就像廚師和砧板上的鯉魚。
「不……不會吧……」
「請妳不要誤會。『我向妳保證,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殺掉妳』。」
「咦?」
「我絕對──不會讓妳死的。如果妳拜託,我倒是會考慮一下。」
說什麼傻話,世上有誰會拜託別人殺死自己啊。
「那我要開始囉。」
「啊?咦?什麼??呀啊?」
哈魯宛如以餐刀劃開午餐的漢堡排一樣,輕鬆地──以手術刀切開我的右腳。由於麻醉的效力,我一點也不覺得疼痛,也因此缺乏真實感。現在他切開的是我的腳嗎?
「快、快住手!不趕快止血的話,那邊重要的肌肉纖維會──」
「請妳放心,我是一邊輸血一邊下刀的。再來要將其切除,不過我會確實在傷口敷上人工皮,所以妳不會有生命危險。」
「!?」
「雖然我看似志不在醫學,技術卻是一流──我是這麼說的。」
話雖如此,他卻沒有移開視線,就在嚇傻的我面前,甚至用上電動手術刀,連骨頭一起切斷我的雙腳。因為在我眼前發生的狀況太不真實,所以我只是茫然地看著。然後,只見他拿起我被切除的雙腳──「等等,現在接上還有救!」「嘿!」──用其他器具壓得粉碎。那東西就算動手術縫合也救不回來了。
「好了,莉亞醫生。」
這、這傢伙……。
「即使如此──妳還是想活下去嗎?」
他瘋了!!
「快、快住手!我想活下去!我還想繼續活下去啊!」
「這樣啊,那麼……」
哈魯再次輕鬆地舉起手術刀,頂著我的肚臍周圍往腰側滑動。紅色水滴咕嘟咕嘟地噴濺出水泡,過了數秒之後,那裡彷彿美麗花朵綻放般敞開,裡頭的紅色果實紛紛露出臉來。親眼目睹這過於瘋狂的一幕,我張開的嘴巴怎麼也闔不上。
「咦?莉亞醫生妳原本就少了不少東西耶。那就趕快來做各種嘗試吧。啊,要是想死就跟我說一聲。」
彷彿牙醫告知患者「要是會痛的話就舉起手」般慵懶的話聲方落,他便拉出我的大腸──切除一半。當然我一點也不覺得痛。
「住手!快住手!拜託你快住手!」
「放心吧,我會確實為妳治療的。無論如何都會讓妳活到最後,好好感謝我吧。」
哈魯將切除的大腸丟進一旁的垃圾桶。我心想清洗乾淨的話應該還能縫合,思考出各種修復方案,但他卻無視拼命動腦筋的我,這次毫不留情地切除整個小腸。「不要……」接著他打著治療的名義,直接將剩餘的部分和胃縫在一起。
「啊……啊啊……」
再來是摘除肝臟,然後是切除膀胱。
「拜託你……現在還來得及……還來得及……」
「還來得及?那要做到什麼程度才來不及?因為莉亞醫生,妳不是說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人想死嗎?」
「啊啊……唔……」
再來是其中一個肺臟。儘管沒有痛覺,切除之後我卻馬上覺得呼吸困難,還能聽到胸口配合呼吸傳來「咻──咻──」的氣音。
「哈啊……哈啊……哈啊……呼吸啊啊……」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這樣。
拜託,快點有人過來。
班提爾!涅爾菲!
誰快來──救救我啊!!
「啊啊唔……」
啊哈哈。
可是,已經沒有人會來救我了。
『女人,穿上那件白衣。我允許妳──今天起作為《黃泉回歸之書》的一頁活下去。我很期待妳的表現。』
『是、是的!我會努力的!!』
一個器官,然後又一個器官,每當哈魯從腹中切除某個器官,我深藏在心底的重要回憶──事到如今才終於甦醒。原來真的有。原來我也有這麼美麗的器官。如此美麗的碎片就在我體內,默默地支持著我──
「嘿!」
──噗滋。狠心的實習醫生,毫不猶豫地將其一一捏碎。就像故意做給我看一樣。
「不要……」
「妳還想活下去嗎?」
「我想……啊。」
他完全不聽我的話,這次又面無表情地縱向切開喉嚨。手術刀指向聲帶──
『莉亞醫生的聲音很溫柔,讓人很安心。如果可以說話,我希望能有像妳這樣的──』
──將其切除。
「妳想活下去嗎?」
「啊……唔……」
我緩緩上下移動幾乎要斷裂的脖子。
「就這麼想活下去嗎……對不起,是我看走眼了。莉亞醫生對生存的執著,真的非常強烈。看來我不應該做這種事的。」
樸要件在才縮徹種襪!!
「說說而已。」
光是親眼目睹將近十五個不至於當場死亡的器官被逐一摘除,就足以讓人失去意識,但哈魯好像給我打了什麼藥劑,害我的意識莫名清楚,能知曉一切的事情經過。
「請放心,我會讓妳活下去的。」
某人仰賴扭曲的正義,高高在上地表示,讓人感到不得不活下去的屈辱與壓力。
為什麼呢?這時浮現在我腦中的是──藍髮青年。
凱姆拉爾……救救我啊。
你在哪裡?又在做些什麼?
這個時候、現在這個時候不來救我,到底在幹嘛啊。
現在正是說著「你在對我的共犯做什麼呢?」登場的好時機唷。
『我很尊敬妳唷,尊敬無論如何──都想拯救妹妹的妳。』
對了,露莉在哪裡?我必須去救她才行。我到底在幹嘛,現在可沒時間在這裡打混摸魚。今天晚上不是要為露莉動手術嗎?等一下要叫大家過來開會,然後動緊急手術。啊哈哈,大家可能會嚇一跳吧,不過沒問題,我們六樓的成員都很優秀,露莉一定會得救的。所以──我必須盡快去救露莉才行!快點把露莉、把露莉帶到這裡,快帶她過來!要是、要是我!!
要是我死了誰來救露莉啊!!
「唔啊……偶……養歐……亞愈……」
「這樣啊,那麼……」
他說著動手處理下一個目標,位於直腸與膀胱之間的器官──閃著紅黑色光芒的可愛肉塊──
『呵呵,莉亞真的很有欺負的價值,很可愛唷。要是有妳這樣的人當老婆──』
「嘿!」
──將其切除、粉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唔……」
旁邊的線狀物也隨手切斷,丟進垃圾桶。
那是以現代醫學來說,沒有任何東西能替代的非常、非常重要的器官。
「即使如此──妳還是想活下去嗎?」
「嗯……」
後來實習醫生仍專心地鋸斷、展示、丟棄、粉碎我體內重要的東西。
「妳想活下去嗎?」
「……唔嗯。」
『妳可以稍微依靠大叔我啊,莉亞。妳小小的雙手捧了太多重要的──』
──雙手切除。
「妳想活下去嗎?」
「……嗯。」
『教授,請妳笑一個吧。因為莉亞教授對我來說,是崇拜且──』
──頰肌切除。
「妳想活下去嗎?」
「……」
『女人,用妳對自己犯下的惡行絕望的雙眼,迷戀上我吧。』
──右眼切除。
「莉亞醫生──」
如今,只剩下虛弱無力的空蕩軀殼。
「──妳想活下去嗎?」
「……偶樸養……歐了……」
「請放心,我會認真救妳的。」
「啊啊……啊啊……樸邀……」
「可是,妳說過沒有人想死耶。」
「偶樸養歐了!!」
「──妳看。」
他面無表情──卻又很高興似地,將我的胸部切得更開,從中拿出仍在跳動的紅色肉塊。因為麻醉的效用,我既沒有觸覺也沒有痛覺,什麼都感覺不到。
啊啊,它還活著。我的心臟仍舊強力地跳動著。好美,儘管我已放棄生存,它依舊叫喊「我還活著!」的耀眼姿態真的好美。是從何時開始,我不再是純粹地想要拯救這份光輝而握起手術刀呢?
可惜我已經回不到過去。
對不起喔,凱姆拉爾。
真的很抱歉,院長。
結果我凡事都只想到自己。但要是能實現的話,只要再一次就好,我想單純──
「嘿!」
──為了守護重要的人歐唔啊──────────。
第三話 莉亞「生而瘋狂的醫生⑧」
[一]
那天之後,凱姆拉爾就不再干涉露莉的治療。完全失去互稱共犯那時熱情的他,帶著對我失去所有期待的眼神,說:「既然不動手術,就不用勉強她接受延命治療。也允許她自由外出吧。」即使我叫著「絕對不能讓她外出,延命治療也應該繼續!」也只得到他冷淡的拒絕。
我很煩惱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最後下定決心。
我決定,要回到自己原有的姿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露莉死掉。我想,這是唯一能讓熱愛妹妹的凱姆拉爾,愛著我的方法。
[二]
【8月25日 六樓研究室】
「不好意思,我有點事想和莉亞醫生商...
目錄
第四章 二律背反「戀與憎」
第五章 矛盾「誓言與約定」
第六章 矛盾「愛與夢」
最終章 二律背反「幕後人員與主角」
尾聲
後記
用語集
第四章 二律背反「戀與憎」
第五章 矛盾「誓言與約定」
第六章 矛盾「愛與夢」
最終章 二律背反「幕後人員與主角」
尾聲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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