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毛滿天飛

第一章：營救棄養狗

「從前，有一個很壞的皇后，」我的妹妹艾麗絲說著，眼睛卻盯著窗外隔著院子那條小溪對岸的鄰家房子。我跟著望去，看見一個頭髮盤在頭頂上的女人，走上門前通道，後面跟著一些搬家工人。

「那個壞皇后有兩個小孩，他們很不聽話，常常被皇后處罰。」

「艾麗絲！」媽媽在圍著紗窗的陽臺上說：「妳能不能說些好聽的？」

艾麗絲是家裡的編故事大王，有些故事充滿了可笑的壞蛋。

「那個皇后怎麼處罰她的孩子？」我問她。

「柔依，妳就不要再火上加油了。」

通往陽臺的門是開著的，媽媽正在替狗弟梳毛。她都是在有紗窗的陽臺裡替狗刷毛， 再把毛掃乾淨。

「要是在外面梳，」她總是說：「狗毛會到處飛，樹枝、草叢上都纏滿狗毛。」

狗弟是庇里牛斯犬（也叫大白熊狗），是個六十四公斤重的大白毛球。狗妹跟狗弟差不多大，這個時候，就站在旁邊等著狗弟梳好輪到牠。

到處都是狗毛，陽臺上、家具上，媽媽的牛仔褲上。

狗妹不久就會被別人領養走，另一隻新狗會遞補進來，就這樣一隻接著一隻。

媽媽營救被棄養的大白熊狗（這是她對庇里牛斯犬的暱稱），替牠們找新的主人，免得牠們被處安樂死。有一次，我們家裡同時有五隻大白熊狗，當牠們全部都躺在客廳地板上時，看起來真像一大張長毛的白地毯。

我看著搬家工人，抬著一件寶藍色的絲絨長沙發進入隔壁的屋子，隨後又搬進兩件同色的椅子。

媽媽過來跟我們一起看窗外。

「大白熊可不能趴在那些家具上。」我說。

「那當然。」媽媽說：「怎麼可以爬上那麼漂亮的沙發和椅子上呢！他們家可能根本沒有狗。」媽媽說：「或貓。」

「也沒有小孩。」我說。

接著抬進屋的是一組雕花的桌椅，然後是一捆被兩名工人小心翼翼提著的天鵝絨窗帘。

「她處罰孩子的方法，就是把他們裹在窗帘裡。」艾麗絲的宣布嚇了我一跳，我差一點就忘了還有個皇后存在。

「她用窗帘把她的孩子像墨西哥春捲一樣捲起來，只露出一顆頭。這樣他們就不能搗蛋了。」

媽媽忍不住笑了出來。

「真有妳的鬼主意，艾麗絲。」她說。

我們看著第二套亮麗的天鵝絨窗帘被搬進去。

「身為一個好鄰居，我應該請她過來喝杯茶。」媽媽說。

「媽媽，不要請到家裡。」我說：「不要在掉毛的季節裡請。」

白色的狗毛，隨著夏天的微風從陽臺飄進了客廳，有些黏在媽媽的襯衫上。一團毛飄過我的鼻子， 近得讓我聞到令人心滿意足的狗味。

「請她來沒關係，」艾麗絲說：「反正她整不到妳，因為我們家沒有窗帘。」

媽媽一手摟著艾麗絲，另一隻手攬著我。

「沒有，沒有，我們家沒有窗帘。」她說：「只有狗。」

一個雕花的木製鞦韆，被架在他們的陽臺裡。

「我們可以用狗毛織窗帘布。」艾麗絲說：「讓我們的人生更刺激。」

媽媽還來不及回應，一輛黑色的長轎車駛近，接著出來一個男人。

「突然，國王駕到。」艾麗用爸爸所謂的野生動物記錄片配音的低沉嗓音報導。通常那種嗓音是她用來說：「這時候，豹子看到了牠的獵物。」

雖然現在是夏天，這個男人還是穿西裝打領帶。他打開右邊的車門，不一會兒就出來了一個小男孩。

「還有王子！」艾麗絲驚訝的說。

那男人轉身朝房子走。小男孩沒跟上去，他轉過頭望著我們的房子。在窗口的我們全被他看見了：一個媽媽、兩個小孩和兩條大白狗。在我旁邊的狗弟開始搖尾巴。那個孩子看得目不轉睛。

然後那個國王男人轉身走回去，牽起小男孩的手，拉著他走上門前通道。男孩一直盯著我們，直到走上門廊，進了房子。

「不是王子，」艾麗絲說：「是囚犯。」

第二章：流浪狗的天使

正要吃晚飯的時候，爸爸回來了， 他還穿著醫院的白色醫師袍，手上提著一個罩著布的鳥籠。

狗弟和狗妹衝向他，一直聞、一直嗅。

媽媽問：「怎麼著，這是什麼？」

「今天我撿回了一隻非洲灰鸚鵡的小命。」爸爸說。

「鸚鵡跟你道謝了嗎？」媽媽問。

爸爸摘下鸚鵡籠的罩子。

「你謝我了嗎？」爸爸跟鸚鵡說。

「你不豬道。」鸚鵡大聲的用英國腔說。

媽媽笑了起來。

「牠是一隻老太太養的鳥，那個老太太要搬到養老院，不能再繼續養牠了。」爸爸說。

「還挺聒噪的。我不得不這麼說。」媽媽說。

「你叫什麼名字？」艾麗問。

「你不豬道！」鸚鵡說。

「蕾娜。」爸爸說：「牠叫蕾娜。」

「蕾娜。」鸚鵡學舌。

狗弟和狗妹悄悄的走近鸚鵡。

「慢慢來，狗妹。」媽媽說：「有的時候這些狗不喜歡鳥。」

「慢慢來，狗妹。」蕾娜又學舌。

「大部分的鳥都不會說話，是吧？狗弟。」爸爸一邊說一邊搔著狗弟的耳朵。

「我有一個問題，」媽媽說：「蕾娜在這兒做什麼？」

爸爸咧著嘴笑說：「這個問題是從妳的嘴裡出來的嗎？」他說：「妳這個狗守護女，收留流浪狗的天使。」

「是你把我拖下水的，約翰。」媽媽說：「記得嗎？『柯萊兒，這些狗需要人照顧』。」

「蕾娜也需要人照顧。」爸爸說。

「在我們替蕾娜找到新家之前，需要有人能夠暫時收養牠。」

「你吃什麼？」我問蕾娜。

「你不豬道。」連蕾娜在內，我們大家同時回答。這讓蕾娜笑了。牠那高頻率的野嗓子也讓大家笑了起來。我們愈笑蕾娜愈叫，蕾娜愈叫我們又愈笑。就這樣笑個不停。

第二天清晨，有一點霧氣，透著陽光， 我放狗弟和狗妹到院子裡玩。

牠們跑到隔著鄰家的欄杆邊。我看到那個男孩站在那裡，他家的男主人手也不揮的就從他的後面開車走了。

那個男孩子把手伸進欄杆，狗弟隔著欄杆用鼻子擠過去磨蹭他。男孩笑了，然後他抬起頭來，看到了我，笑容就消失了。

「沒關係的，」我赤腳走過溼草地，對著他喊：「那是狗弟，牠的真名是寇迪亞克，還有，那個舔你手的是狗妹，我是柔依。你的名字呢？」

男孩沒說話，不過還站在那裡看著狗。狗弟的尾巴搖來搖去，男孩又笑了。

「菲利浦，菲利浦，回來。不要靠近那些動物！」

髮髻在頭頂上的那個女人，站在她家的門廊。

「沒問題的。」我告訴她：「牠們很乖。」

「會咬人啊！」她大聲的說，從門廊上走下來。

她走過草地，小心翼翼的跨過兩家之間的小溪。

「不，牠們絕對不會咬人。」我說。

「從來沒有過。」突然現身在我後面的媽媽說：「除非是遇上對牠們不友善的人。菲利浦？這是你的名字嗎？」她問。

男孩點頭。

「他不說話，」那個女人不耐煩的說：「至少是不跟我們說話。我先生的姪女，把他託給我們照顧一陣子，好讓……」她猶豫了一下，繼續說：「他的父母可以解決一些問題。」

「那好，菲利浦，你可以隨時來看狗，你不用說話。」

菲利浦一直看著媽媽。

「也歡迎妳來玩。」媽媽對那個女人說：「我是柯萊兒‧凱斯迪。」

媽媽把手伸過欄杆，那個女人很快的握了一下就放手。

「我是菲利絲‧柯勞福特。」她說：「這個房子我們只租幾個月。」

「歡迎，」媽媽說：「我們改天一塊兒喝杯茶。」

柯勞福特太太遲疑了一下。

「我還有一個女兒，艾麗絲，年紀和菲利浦差不多，你大概十歲吧？」

「他九歲。」柯勞福特太太冷冷的說。

她抓起菲利浦的臂膀，把他拖開。

「我們還有些事：」她說：「幸會。」她補了一句。

「很高興認識你，菲利浦。」媽媽說：「還有妳。」她趕快把柯勞福特太太加上。

我和媽媽看著他們走回去，上了門廊的臺階。菲利浦回過頭來看我們，突然好像把手舉起來，小小揮了一下。

「好啊，狗弟，我很驚訝你沒有咬那女人一口。」媽媽說。

狗弟搖搖尾巴。

「我覺得菲利浦好可憐。」我說。

媽媽嘆口氣。「我也是。」

「艾麗絲說得對。他是囚犯。」我說：「柯勞福特太太是壞人。」

媽媽像是在沉思。

「我懷疑……」她開口說。

我抬頭看她，等著下文。

「我想她是害怕。」媽媽說。

「怕什麼？」

媽媽微微的笑了笑。「狗，她怕狗。而且，我覺得……」她頓了頓。

「妳覺得什麼？」

「我覺得她可能怕菲利浦。」

我和媽媽在欄杆邊站了好一陣子。

「你不豬道！」從屋裡傳來了叫聲。

「走吧！」媽媽笑著說：「蕾娜醒了。」

我們往回走的時候，我轉頭去看柯勞福特家的房子， 看到菲利浦站在窗口看著我們。

我對他笑了一下。

他也笑了一下。

……

……

第一章：營救棄養狗

「從前，有一個很壞的皇后，」我的妹妹艾麗絲說著，眼睛卻盯著窗外隔著院子那條小溪對岸的鄰家房子。我跟著望去，看見一個頭髮盤在頭頂上的女人，走上門前通道，後面跟著一些搬家工人。

「那個壞皇后有兩個小孩，他們很不聽話，常常被皇后處罰。」

「艾麗絲！」媽媽在圍著紗窗的陽臺上說：「妳能不能說些好聽的？」

艾麗絲是家裡的編故事大王，有些故事充滿了可笑的壞蛋。

「那個皇后怎麼處罰她的孩子？」我問她。

「柔依，妳就不要再火上加油了。」

通往陽臺的門是開著的，媽媽正在替狗弟梳毛。她都是在有紗窗的陽臺裡...

賞析與導讀

因感情疆界的開放，所以狗毛滿天飛！

黃筱茵（兒童文學工作者）

《狗毛滿天飛》描繪凱斯迪一家由於搭救棄養動物因緣際會打開了一個小男孩的心防，淺白的文字因為蘊含動人真誠的情感，讓讀者產生深刻的共鳴。這故事的篇幅不長，卻值得再三反覆咀嚼體會。每一回翻讀，讀者都會感覺有如親身踏入住著許多動物家人的凱斯迪一家，同時也會為了作者那樣深入體察珍惜每個受傷封閉的心靈而感動不已。

故事述說凱斯迪一家與隔壁新搬來的鄰居逐漸加深的互動。艾麗絲和柔依姐妹觀察隔壁屋子的動靜，發現隔壁搬來一對夫妻，還有一個與她們年紀相仿的男孩菲利浦。她們很自然的對菲利浦產生好奇，尤其是他似乎不開口。相對之下，凱斯迪家充滿各種聲音。媽媽柯萊兒收容過許多被棄養的狗，她把這些狗接回家照顧，直到找到合適的人領養為止。所以凱斯迪家總有許多狗兒跑來跑去。大白熊狗狗弟和狗妹就住在他們家裡，像家人一樣的與他們共同生活。後來，擔任獸醫的爸爸還把非洲灰鸚鵡蕾娜也帶回家。會學說人話的蕾娜，讓凱斯迪家更是充滿說話聲。

菲利浦雖然不跟人說話，卻很自然的親近狗弟和狗妹。他因為父母的感情問題暫時寄居在姑媽、姑丈家，沒辦法跟其他人說話的他，卻能在狗兒們的安靜陪伴下找到安慰。作者很細膩的捕捉菲利浦與凱斯迪家的動物互動狀況。菲利浦和狗弟還有後來到凱斯迪家生活的狗兒傑克都有一種無需言語的默契。狗兒們會把頭枕在菲利浦身上，或者輕輕的依偎在他身邊。對這個心靈受傷的男孩來說，凱斯迪家的狗兒們，無疑是他最佳的守護天使。

故事的一大高潮發生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裡。小狗傑克和男孩菲利浦雙雙失蹤！大家都心急如焚，柯萊兒與柔依還冒雨出門尋找。在找到男孩與狗之後，他們失蹤的真相才水落石出：原來傑克出門去營救菲利浦，兩顆看似如此不同的心靈，原來緊緊相依。菲利浦無法與人說話的狀況更說明了人際間需要不間斷的溫暖關懷。

在故事裡，幾個角色間的彼此接納顯然都需要時間、耐性與發自內心的理解。菲利浦的姑婆菲莉絲在故事中的心境歷經數度轉折：一開始，菲莉絲對凱斯迪一家多所保留，對菲利浦的心事也不大能理解。她知道菲利浦因為父母的事不好過，卻不曉得該如何跟他溝通。菲莉絲在接觸凱斯迪一家大小（包括狗弟、狗妹與鸚鵡蕾娜）後，漸漸流露柔軟的性情，更能同理菲利浦。原本不大與外界打交道的她，也開始到凱斯迪家喝茶，並且在看到狗兒們的生活起居時，忍不住展現柔情的一面。

書名《狗毛滿天飛》也是作者對於「愛」與「關懷」令人動容樣貌的一種詮釋。故事開始時有一個有趣的場景：柯萊兒正在家裡的陽臺為狗弟梳毛。六十四公斤重的大白毛球梳起毛來，自然可以想見身上蓬鬆的狗毛掉得到處都是。收容牠們的人家光是飲食清潔，當然要付出許多心力。可是愛與關懷讓人忘卻勞苦，願意耐煩的照料自己深愛的人與動物。愛意味著付出心力與責任，當然在日常生活上增添不少負擔。不過愛為生命帶來的責任，是一種值得承擔的重量。故事的尾聲，菲利浦領養了傑克，很喜歡狗弟和凱莉的菲莉絲則常常讓兩隻狗兒到她家玩。兩隻狗兒時常在她家的窗帘上磨蹭身體，還在菲莉絲家的家具上翻來滾去，讓寶藍色的高級絲絨長沙發上沾滿狗毛。不過，菲莉絲一點兒也不會感到麻煩，她早已練就一身很會清理狗毛的功夫呢！狗毛從凱斯迪家跑到了菲莉絲家，也意謂著兩家人之間感情疆界的開放。兩家人彼此不再有藩籬，所以狗兒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兩家之間通行，牠們的狗毛也就隨風飄揚了。

《狗毛滿天飛》說的既是愛動物者心靈豐沛的能量與情感，也在說訴愛如何跨越實體與心靈的界線，證明自身的存在。這個故事除了獻給所有熱愛動物的人，也獻給每個珍惜彼此真心的有情人。



導讀者簡介

黃筱茵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文學組博士班修業，曾獲師大英語系文學獎學金。譯有四十本以上圖畫書與其他作品，並為報章雜誌與各類圖畫書撰寫許多導讀文字。是兩個可愛小男孩的媽媽，每天都在他們純真的眼眸裡，探問童年的心事。喜歡圖畫書的一切，期待自己每一天都貼近這座茂密森林，聆聽它的聲音。

賞析與導讀

因感情疆界的開放，所以狗毛滿天飛！

黃筱茵（兒童文學工作者）

《狗毛滿天飛》描繪凱斯迪一家由於搭救棄養動物因緣際會打開了一個小男孩的心防，淺白的文字因為蘊含動人真誠的情感，讓讀者產生深刻的共鳴。這故事的篇幅不長，卻值得再三反覆咀嚼體會。每一回翻讀，讀者都會感覺有如親身踏入住著許多動物家人的凱斯迪一家，同時也會為了作者那樣深入體察珍惜每個受傷封閉的心靈而感動不已。

故事述說凱斯迪一家與隔壁新搬來的鄰居逐漸加深的互動。艾麗絲和柔依姐妹觀察隔壁屋子的動靜，發現隔壁搬來一對夫妻，還有一個...

第一章：營救棄養狗
第二章：流浪狗的天使
第三章：沉默的男孩
第四章：乖男孩，怪男孩！
第五章：狗妹被領養
第六章：柯勞福特太太來喝茶
第七章：迎接新狗
第八章：新成員——凱莉與傑克
第九章：有事發生
第十章：小狗傑克不見了
第十一章：菲利浦亦失蹤
第十二章：糧草倉裡
第十三章：菲利浦開口說話
第十四章：說個不停
第十五章：沉默是為了自我保護
第十六章：愛麗絲的啟示筆記

第一章：營救棄養狗
第二章：流浪狗的天使
第三章：沉默的男孩
第四章：乖男孩，怪男孩！
第五章：狗妹被領養
第六章：柯勞福特太太來喝茶
第七章：迎接新狗
第八章：新成員——凱莉與傑克
第九章：有事發生
第十章：小狗傑克不見了
第十一章：菲利浦亦失蹤
第十二章：糧草倉裡
第十三章：菲利浦開口說話
第十四章：說個不停
第十五章：沉默是為了自我保護
第十六章：愛麗絲的啟示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