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徐行有詩
小熊老師(林德俊)
徐行,一個令詩壇陌生的名字,一個默默卻真實的——詩的 存在。「徐行有詩」豈止是一篇序文的標題,徐行有詩,可是關乎詩的生發,一道近乎真理的命題。
徐行,是添上古典優雅的漫步,此等優雅並不褪除其骨子裡的現代感,這使得徐行的語風踏出不太矯揉的自在,你只要跟著放慢節奏,詩意當追隨而來。
你若徐行,雨天,你便不會下意識地閃躲雨滴,反倒能讓意識瀟灑地走進雨中。徐行,是一位雨天的詩人。所以,這本集子如此多雨。
木棉太過逞強
連墜落都不願喊痛
昨夜濕濕冷冷
隨機劃出
數道陣陣地顫抖
先剝開受潮的傷口
再讓陽光縫合
為了追上你漫步的節奏
雨聲又何妨
再優雅一點
——徐行〈雨 其一〉
徐行如此懂雨,懂得以雨的姿態映照多情的風景,木棉因此富有個性,成了傷者的化身,終將得到陽光的療癒。所有讀詩之人也是聽雨之人,我們在其中辨別優雅,享用漫步,這一切都是徐行送來的禮物。
徐行透過雨創造出多感的情境,其中包括雨的氣味,這種氣味在他精鍊的口語裡倏地鋪開:
總伴隨某種
難以言詮的氣味
讓心情好的人
更甜蜜
讓心情差的人
更酸澀
一雙再笨拙的眼
都看得出雨的真實面貌
本就是拭不乾的淚
縱使它擅長掩飾鹹味
哀傷始終無關乎距離
只關乎償還
無論墜落在哪處
千奇百怪的空間裡
有罪的仍舊是凜冬
有恩的仍舊是皓月
——徐行〈雨 其二〉
十分常見的重複句法帶來和諧的音樂性。口語感覺則遞給你親切,親切當中,包裹著神來一筆的意念——「雨的真實面貌」原來是「拭不乾的淚」。雨和淚的對位在古今中外詩歌當中稀鬆平常,但雨和淚的對位姿態如許靈動,確是徐行筆下值得收藏的小小奇觀。雨是掩飾鹹味的淚,有點俏皮的形容,且無疑是獨樹一格的 想像。
除了雨,我們也當品嘗思念、鄉愁,這些都是貫穿此集詩行的母題。夕陽、咖啡,則是不斷出沒集子裡的意象。
徐行的夕陽,有著強大的歷史感,〈夕陽 其三〉一開始只是華麗的即景書寫:「海風為粼波鋪上/一席金碧輝煌的地毯/絢爛於漫無邊際的遠方」,緊接著,旋即把廣角風景的空間跨度轉向歷史風景的時間跨度:「不知何時起/紫禁城大殿亦在此浮現/激濺的浪花是/滿朝文武的唇槍舌戰/無盡的狂濤是/邊疆守將的千軍萬馬」
……徐行讓現代詩穿上古裝,讀著讀著,竟似感染了幾絲宮廷劇的流行文化趣味,徐行,原來擁有另類普普藝術的諧謔天分。
閱讀徐行,我們可以是放鬆的,放鬆地感受詩意的流動,走進那信手捻來的——詩的存在。詩或許從來扮演不了生命的救贖者,卻像是生活裡的週末,賜下必要的喘息,你我都在這樣的喘息中管窺人生,並且領受一種確定的幸福,即便只是小小之確幸。
每逢週末
就該把積累的沉重
折成輕薄紙鶴
擺在窗台邊放生
任其飛翔
一睜眼
竟是睡到早晨八點半
起身已過九點
我卻是毫無悔意
想讓惺忪的睡眼
回過神
仍舊得仰賴一壺
瓜地馬拉降臨的花神
當黑潮肆虐
在唇齒間的溝渠裡
入喉的苦澀轉瞬為甜
只因為
今天是週末
——徐行〈週末〉
自序
在有情燈下夜泊於江湖
雖說每位詩人對詩的定義不盡相同,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寫詩對我個人而言至少是一種需要,這樣的需要不是物質或利益上的索求,寫詩提供給我的是一種情感上的撫慰與支援。我寫詩未曾從創作量上勉強自己,甚至在寫詩之初也未曾存有過哪朝一日能「出書」的預想。自忖觀察未到深邃處,情感未至濃郁時,筆墨就無從揮灑。寫詩對我來說,是自然平凡的對話,然而這樣的言語卻因為傾訴的源頭,是發自內心最深處的挖掘與坦承,所以具備了獨特的韻味及價值,同理,這樣的價值又無關乎物質或利益,畢竟在我的觀點之中,讀詩的對象除了可以是讀者,其實更可以是自己,詩從來不單是讀者用來揣測意象的渠道,它更是作者拿來凝望三千大千世界的視角。
本書收錄194首個人詩作,其中17首是2004至2016年12年間所作,177首是2017年2月至2019年1月近兩年間所作,這兩年正是我赴大陸廈門、漳州一帶任職的旅居生涯。對他鄉異地的陌生和新奇,離鄉背井後的鄉愁與孤寂,多少數不盡的日子,在入夜的校園裡踽踽獨行,僅有明月、街燈相隨,在深夜的書桌前沉默思鄉,只有書卷、檯燈相伴。然而我寫詩的靈思誠如泉湧,對燈與夜的意象感觸尤深,創作量倍增過往,我驚覺自己在最孤獨、寂寞的時候,觀察愈發敏銳,情感愈趨濃烈,彼時彼刻,詩成了幽深晦暗的氛圍之中,碩果僅存的一盞微光,幫我燒盡迷惘,替我指引生命的出口。寫詩對我而言,似水似糧,竟成了形影不離的依靠。
本書出版,特別感謝雙親與兩位前輩,感謝雙親在重理輕文,貴利賤義的時代環境下,卻永遠包容我的文人體質,從我攻讀碩、博士到西進擔任大學教職,雙親始終伴隨著我突破層層進退維谷的難關,尊重我雅好文藝的滿腔熱血。感謝邱鎮京教授在本書出版上的紆尊降貴及鼎力相助。在素未謀面之時,邱教授就已對身為後生晚輩的我提攜有加。碰面之後,更知邱教授和藹可親,言行溫潤,聊起話來竟有種彷彿熟識的親切感,細思人與人之間的善緣是如此玄妙美好。最後感謝詩壇前輩林德俊(小熊老師)不厭其煩地為本書撰寫推薦序,我篤信人跟人之間的相遇相知,都取決於一段冥冥中注定的緣分,在較少和詩界前輩切磋交流,未曾積極經營文藝圈人脈的情況下,我有緣在某次校園文藝競賽中與擔任決審的德俊老師結識。此次出書又承蒙德俊老師青睞,不吝為在下寫序推薦,亦為本人之殊榮。
徐行 於桃園
201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