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仲介員（2）：那些年，我們一起租的凶宅

　　刺耳的鈴聲忽然響起，劃破空氣中那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季以恩與青蘋手牽著手，背對著身後已經布滿了鐵鏽的大門，他們不能退，這是最後的機會。

　　鈴聲猶然不絕於耳。

　　眼前的妖物張牙舞爪，妖物退無可退，只能以命相搏，這是他的地盤，怎麼容許外人放肆，妖物拉長了身體，黑影往外蔓延，怨氣即將沸騰，千鈞一髮。

　　青蘋趁隙抓住了一個空檔，立即蹲低了後腿，無暇顧及正在大鳴大放的鈴聲，她一個跳躍，在空中翻轉了一圈，左腳蹬上了牆面，右手的匕首，轉眼間已然刺進眼前地縛靈的……腳下，發出錚然的聲音。

　　「哇嗚……好可怕！我不要玩了！我寧願被綁在這繼續下一個一百年……嗚嗚。」眼前的妖物哀嚎出聲，一瞬間哭到岔氣，他底下束縛的怨氣有了一絲裂縫，青蘋又搶進，飛快的削落這盤根錯節的揪葛。

　　「閉嘴，你吵死了。」

　　青蘋終於大功告成，圓嫩的臉蛋抬起頭來，上頭布滿細細的汗珠，豐滿的大腿微微打顫，雖然沒有什麼凶險，卻也折騰得人夠嗆。

　　這是師父給她的功課──超渡此處的地縛靈，他們花了三天三夜，好說歹說，總算讓這膽小鬼地縛靈出來面對，要是無法毀掉怨氣與土地的糾結之處，這地縛靈真得在這站上下一個一百年。

　　明明不傷它一根寒毛，卻大呼小叫的，吵死人了！

　　青蘋皺著眉頭，鬆開了手上的匕首，身後傳來季以恩輕聲細語的說話聲，她一回頭，只見季以恩正愁眉苦臉，不斷對著手上的電話賠不是。

　　她嘆一口氣，走了過去，示意季以恩把電話給她。

　　「媽，我是嬡玲。」青蘋開口，眉頭卻皺的更緊了。

　　「嬡玲！你還跟那傢伙混在一起？都幾點了，你怎麼還不回來？家裡煮了一大桌的菜，爸爸跟哥哥都特地回來了，你趕快回來吃你最喜歡的紅燒魚……」

　　電話那頭的聲音持續不斷，青蘋嘆一口氣，她最討厭吃魚了。

　　「媽，我知道了，我待會就回去，手上還有一點……功課。」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這個女兒讓他們越來越擔心了，「快回來就是了，妳爸有話跟妳說。」

　　電話掛斷了之後，青蘋摩娑著手上的匕首，不知道在想什麼，氣氛有些尷尬。

　　她知道季以恩剛剛聽到的話語必定不會太好聽，因此她想跟季以恩道歉，卻又覺得彆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嘴唇動了動，「你跟我回去吃飯吧，說不定大家見個面，就不會這麼麻煩了。」

　　「耶？這樣好嗎？妳這副身體的爸爸、媽媽似乎很討厭我啊！」季以恩大驚，但幾秒之間，眉眼卻又嶄露了一個笑顏，搔搔自己的短髮，「不過青蘋都開口了，我就陪妳一起回去吧！」

　　「嗯。」青蘋展露了一個微小的笑容。

　　　　　＊

　　季以恩面有難色地看著左右兩邊，兩個長得極為相像，都是高頭大馬的男生，一搭一唱，左邊的搭著他的肩膀，要他好好坐下來，吃這一場鴻門宴，右邊的要他好好交代，到底是怎麼認識他們家小妹的。

　　他今晚陪著青蘋回家，更正確地說，是回到青蘋奪舍的肉體的家中。

　　青蘋繼承了這副肉體，就要了結原主人的業與緣，這是當初老太爺就告訴過她的，青蘋沒想過置之不理，卻不知道親恩如此隆重，她又如何償還的起。

　　「哥。」手上抱著一疊碗筷也跟著入座的青蘋，冷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們，警告性的瞪了一眼，沒辦法，對於沒有真正親緣關係的家人，她真的已經很忍耐了。

　　她只警告他們不要對季以恩太過分，剩下的就隨他們了。

　　「哼哼，小妹喜歡的對象還真是奇怪。」雙胞胎中的哥哥嘴裡叨唸著，還是把手從季以恩的肩膀上拿了下來，弟弟也跟著答腔，「多吃點啊，瘦成這樣真不像個男人。」說完還展示一下自己健壯的二頭肌，真真符合胳膊可跑馬的概念。

　　青蘋嘆一口氣，自己的哥哥實在精力充沛。

　　是了，這具肉體的原主人叫做陳嬡玲，擁有一個相當美滿的家，無奈基因作祟，一家子都是高頭大馬，不說別的，雙胞胎兄弟就有一九○公分，肌肉健壯，現在還在同一個大學的籃球隊中，即將畢業了。

　　不過也因為這樣的遺傳因素，發育期的嬡玲就長得比同齡的少女要豐滿許多，雖然腰線圓潤，卻因為缺乏運動，手臂軟塌塌的成一團軟肉，完全不符合時下的審美觀念，也讓她選擇在寒冷的春夜，一躍而下，自沉湖底。

　　這些事情，青蘋都是後來才慢慢理解的。

　　她藉著失憶的藉口，重新回到了這個家中，卻由本來內向自閉的少女，變成成天跟在男生(季以恩)屁股後頭的孩子，她的爸爸、媽媽擔心的不得了，卻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女兒已然逝去。

　　「多吃點多吃點，廚房裡還有菜。」

　　女主人終於入席，是嬡玲的媽媽，也是豐滿健壯的身子骨，她聽過自己的女兒埋怨自己好幾回，卻也不知道怎麼開解，她習慣這樣，笑起來震天響；罵起人來，連左鄰右舍都要走避。

　　「媽，別忙了。」青蘋皺著眉開口，她雖然不是嬡玲，卻也捨不得一個老婦人這樣團團轉，她也是天天回家吃晚飯，沒必要這樣大陣仗。

　　「咳咳，別老是低頭，來，說說看，你家裡還有誰？」一直坐在桌邊的男主人發話了，他是嬡玲的爸爸，大學教授，也是聲若鴻鐘，只是身上不免帶著一絲研究員的氣質，斯文一些。

　　「家裡……只剩媽媽了。」季以恩猶疑開口，眼神投向青蘋，猶豫了一會，還是照實回答，「爸爸很久以前就走了，生病。」

　　「哦……」嬡玲的爸爸沉吟一下，這孩子也不是什麼壞胚子，家裡人去的早，難免人生有些顛簸，媽媽實在太緊張了，「沒事，吃飯吃飯。」

　　「爸爸！」嬡玲的媽媽還想再說什麼，卻被自己的老公揮手制止。

　　一頓飯就在這樣詭譎的氣氛中落幕，青蘋不時看向季以恩，這傢伙今天吃的不多，待會又要鬧肚子餓了，去師父那邊的時候，再多買一點消夜吧。

　　「媽，我們要去師父家了。」用過晚餐，青蘋小聲的開口，果不其然，媽媽又大驚小怪地叫嚷了起來。

　　「你好好一個女孩子，深夜了還四處跑，去師父家做什麼？我可沒說要生一個孩子來成天搞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啊！」

　　自己的女兒不知道怎麼的，某天忽然失去記憶，回家之後，還跟著一個來路不明的少年，雖說是同學，卻是夜間部的，早聽說夜間部龍蛇雜處，也不知道這孩子人品好不好，今晚想好好盤查一番，孩子的爸卻又阻攔……

　　這些都不打緊，女兒還拜了一個奇怪的老頭做師父，只差沒說要出家，真是煩惱死自己了！嬡玲的媽媽頭疼得撫額，她的孩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做完晚課就回來。」青蘋看看時鐘，才八點多，還來得及，晚了恐怕師父又要生氣了。

　　她向後揮揮手，不管跳腳的媽媽，自顧自拉著季以恩出門了，等到她站在家門前的夜燈下，左右的風吹了起來，她才覺得肩膀一鬆。

　　常言道親恩重如山，到底何年何月才還得完……

　　「這樣出門沒關係嗎？妳媽媽好像不太高興……」

　　季以恩張口，比比身後。不過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遲了晚課，青蘋的師父會生氣；但就這樣走了？一直沒人管的他，還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不知道。」青蘋揉揉眉心，「不然你還有什麼更好的提議嗎？」

　　她掏出口袋裡的鑰匙，遞給季以恩，「這房子應該沒問題了，明天開始找水電跟油漆進駐吧，那個地縛靈待太久了，整間屋子受了陰氣，不好好整修的話，是不能住人的。」

　　「是是……青蘋說的都對，那間屋子還得花大把的力氣整修，後面帶看的事情我來處理吧，交給我就好了。」

　　季以恩接過鑰匙，這些事情都是他教青蘋的，沒想到青蘋卻學得比自己還快，前輩對於青蘋幾乎愛不釋手，只是很煩惱，自己的店裡怎麼盡是娃娃兵、流浪狗。

　　說得也是，青蘋重新奪舍之後也才十六歲，還比自己小呢！

　　兩人伴隨著夜風一路走，盛夏的夜晚溫差很大，白天還熱的大地都能冒煙，晚上的夜晚卻又冰涼如水，他看著青蘋打了一個噴嚏，連忙脫下外套，「穿著吧，不然妳又要感冒了。」

　　「擋得了感冒，擋不了風邪。」

　　青蘋倒是不以為意的揮手，「這具身體太柔弱了，外表看來豐滿健康，內在卻都爛光光了，被一堆來路不明的減肥藥給害死了，這主人不跳水，恐怕也得死在病床上。」

　　她皺著眉頭，真沒想到這次奪舍竟會遇上重重困難，現在光是要活下去，都是一個問題了。

　　也是因為這樣，她才在老太爺的引薦之下，拜在竹茗老頭的門下，以凡體入道，不求招神度鬼，只求身體健康。

　　兩人走到巷口，季以恩發動了機車，載著青蘋一路往師父家去，他們花了一個多月才解決這個案子，現在鑰匙正好端端的躺在他口袋裡。

　　不過對季以恩來說，最高興的事情，還是像這樣，一路載著青蘋。

　　　　　＊

　　竹茗師父的家離這裡不遠，他們騎了一會，還在路邊買了一些包子當點心。

　　有時候青蘋都不免要想，這晚課的規矩，是不是師父為了想吃消夜的藉口，但師父天性冷淡，她又跟師父生疏，實在不敢多問什麼。

　　「師父，我來了。」

　　進了透天厝內的一樓大門，青蘋低聲叫了一句，她拜在師父門下也快半年了，還是摸不准師父的習性，師父偶爾冷淡，更多時候只是點頭，指點她一些招式，就丟些書讓她自學。

　　她以武入道，其實更正確地來說，學的是武術，而非術法。反而是季以恩讓師父指點過幾回，乾脆地往法術上磨練了。

　　季以恩看著昏黃的一樓客廳，四處摸索著開關，這裡他也來過很多次了，跟自己家的廚房一樣熟悉，點開了白亮的日光燈，他乾脆席地而坐，吃起剛剛路上買的包子。

　　冷不防，室內的燈光熄滅，一陣怪異的黑暗籠罩在他們身上，季以恩跳了起來，他的耳朵有點燥熱，剛剛似乎有某種冰涼的東西滑過，讓他連包子都掉了。

　　「青蘋！」他喊了一聲，急急忙忙往前，拉住了青蘋的手心，冰冰冷冷。

　　「沒事，應該是師父今天的晚課。」青蘋反手握住，想掏出懷中的匕首，卻暗叫不好，怎麼不見了？

　　她憑著印象，往右邊一探，一把竹掃帚落入手心中，她才定了定神。

　　「你師父就特愛整人，包子涼了多可惜……」季以恩嘟嘟噥噥的抱怨著。

　　生性節儉的他，還曾經與自家的狗兒共吃一個便當，最看不得人家浪費食物，但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破空而來的紙團砸中前額。

　　「哎喲！師父！」季以恩一向跟著青蘋叫，他忍不住慘叫一聲，雖然是紙團，卻帶著勁道，疼死人了！

　　「痛死我了，師父你幹嘛拿垃圾丟我！」

　　「噓！」青蘋拉住了季以恩的手，往右邊一個翻滾。

　　季以恩大呼小叫，已經暴露了他們的位置，四面八方的妖物正虎視眈眈，她把季以恩往後一推，自己往前一站，手上的掃帚舞得虎虎生風。

　　季以恩嘆一口氣，剛剛晚餐沒吃多少，現在連吃點消夜都不得安寧，不過他還是放下手上的包子，低聲誦唸起來，「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說也奇怪，他與青蘋的這對組合相當奇妙，他是男生，卻是後援，也是結界的主要施術者，而青蘋以武入道，只要尋常武器，都能讓她拿來痛打妖物，成為兩人隊伍中的主要攻擊方。

　　他的結界圍繞著青蘋的身邊緩緩發光，現在的他，一人高的結界已是極限。

　　青蘋就藉著這一點光亮，看清了左右妖物的面容──

　　「竟然是倀鬼！」她低聲驚叫。

　　倀鬼是指受了施術者操縱而死的亡魂，與一般自然消長的鬼魂相當不同，怨氣深重，靈智不高，只聽施術者的話。

　　眼前這群倀鬼群龍無首，並沒有統一的陣型，讓青蘋心裡大致有抵，恐怕是師父破了人家的老巢，帶回來的幾隻殘存倀鬼，在渡化之前先留著讓自己練習。

　　她握緊了掃帚，往前一揮，左撲男倀鬼，右打女倀鬼，打得它們哀哀叫了起來，卻又更激發凶暴的血性，回首一陣撲咬。

　　此時，季以恩終於唸完了咒，手上的手訣變換了幾次，大喊一聲：「破！」

　　青蘋身上的結界頓時炸開，炸傷了圍上來的幾隻倀鬼，趁著它們還反應不過來的時候，青蘋又是一陣暴打，同一時間，她對著還在施術中的季以恩喊：「別對我放結界，對著它們放！」

　　「什、什麼意思？」季以恩愣了一下，眼見青蘋有目的的將倀鬼聚集起來，不讓他們分散作亂，這才明瞭青蘋的意思。

　　他又喃喃誦唱了起來，一道藍色光芒又起，包圍著倀鬼們，將它們逐漸束縛、緊縮、困住。

　　一陣光芒大亮，青蘋轉了手上掃帚的位置，以掃帚柄代替木棍，橫掃了一整排倀鬼的腦袋，打得它們懵了本來就不甚清醒的神智。

　　她還想追擊，整室卻猛然大亮，師父站在樓梯處，輕輕咳了一聲，她就動彈不得。

　　「殺心太過。」

　　師父淡淡點評，青蘋只覺得不明所以，兩軍對戰，非死即傷，師父要她在武術當中學習慈悲，她總是不能明瞭，但她放下掃帚，只喊了一聲師父，沒有開口辯駁。

　　不過一旁的季以恩倒是不平了，「師父！你沒事就放這幾隻什麼倀鬼的出來，我們不拼命一點，難道當它們的消夜？啊！說到消夜，我們特地買了有名的巷子口包子，師父你要不要嚐一點？」

　　竹茗點點頭，慢慢走下來，這樣近看才知道，背挺的一把直的竹茗，滿頭白髮，一身儒袍，神色內斂、不怒自威，沒有人知道他的深淺，只知道老太爺與竹茗交好多年，偶爾會來此走動。

　　當初季以恩跟青蘋發現此副肉體不堪使用時，也是老太爺幫著青蘋，磨著竹茗收下這名女徒，只是竹茗一直對青蘋不假辭色，他說來唸去都是那句殺心太過，可惜青蘋無法參悟。

　　竹茗從袖口中掏出青蘋的銀匕首，拋回給呆站在一旁的青蘋。

　　這是他親自打磨給青蘋的武器，他不准青蘋動刀動劍，只准她拿這殺傷力低落，卻勝在靈巧的匕首。

　　他要青蘋學武不是為了大殺四方，只是強壯身心罷了。

　　在青蘋還不能理解什麼是殺心太過之前，匕首已然夠用。

　　他舉步走到了那群哀哀哭叫的倀鬼邊，不輕不重的喊了一聲，「收！」

　　倀鬼就化做輕煙，依序遁入他的袍子內。

　　季以恩忍不住吐了吐舌頭，師父的袍子內什麼都有，簡直天上地下全包了，他趕緊拾起地上的包子，包著塑膠袋，幸好還熱著！

　　他腆著臉笑，「師父快吃吧！」

　　師父只是哼哼兩聲，卻也接過了包子。

　　季以恩偷偷吐了一口氣，還好今天的晚課是實戰練習，他最討厭入定打坐，也討厭背誦經文，偶爾這樣大動手腳，雖然有些緊張刺激，時間卻過得飛快，他想到這裡，往牆上瞧了一眼，果然晚課的時間快過了。

　　他暗自慶幸著。

　　刺耳的鈴聲忽然響起，劃破空氣中那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季以恩與青蘋手牽著手，背對著身後已經布滿了鐵鏽的大門，他們不能退，這是最後的機會。

　　鈴聲猶然不絕於耳。

　　眼前的妖物張牙舞爪，妖物退無可退，只能以命相搏，這是他的地盤，怎麼容許外人放肆，妖物拉長了身體，黑影往外蔓延，怨氣即將沸騰，千鈞一髮。

　　青蘋趁隙抓住了一個空檔，立即蹲低了後腿，無暇顧及正在大鳴大放的鈴聲，她一個跳躍，在空中翻轉了一圈，左腳蹬上了牆面，右手的匕首，轉眼間已然刺進眼前地縛靈的……腳下，發出錚然的聲音。

　　「哇嗚…...

楔子
第一話　記憶時空
第二話　我們是誘餌？
第三話　回來吧！師父！
第四話　　鬧鬼傳聞
第五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六話　女王出征
第七話　未完的親恩
第八話　不能跨越的界線
番外──︽十倍奉還︾
後記

楔子
第一話　記憶時空
第二話　我們是誘餌？
第三話　回來吧！師父！
第四話　　鬧鬼傳聞
第五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六話　女王出征
第七話　未完的親恩
第八話　不能跨越的界線
番外──︽十倍奉還︾
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