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活過來
──所以書寫
整理這本詩集的過程中, 想起當初怎麼寫起來。
生於欠缺,有意識起便開始學習處理難堪,小時候明白到即使如何殘缺,要在人群中生存,必須神采飛揚地過活。於是年月以來每天演練幾近沒有瑕疵的樂觀,重複說服自己,只要努力,意識可以取代一切情感。只要拒絕過往,便可以忘記一切不安與創傷,我是這樣相信並勸慰自己活下去。
這樣狠地活著,終於身體提出控訴,我患上了長期的嚴重失眠。在不眠的夜裡,被感情強行要求坦白,終於誠實地認下,原來一直都是真的,真的活得如此難堪。
在這些夜裡,被逼於面對真實的感受,舊的傷痕裂開,疊著當下的痛感,從過住延伸到現在,在黑暗中索命,一直追趕到天亮。每一個無眠夜,紛亂的概念在思緒中無法按捺地洩開,於是在這狀態下的某夜,開始了無意識的書寫。每天晚上在黑暗中隨手拿起紙片,把湧在思緒的字句摘下來。然後有一天,覺得字片這樣零落地丟在房間角落也算可惜,於是把它們放出來任人翻閱。
──處理當下
成長是船的命題。
有個經典的思考問題:一艘叫忒修斯的船經年航行,殘舊的零件被逐少換掉,一百年後那艘船全部的零件都被換了一次,那這艘船還是不是忒修斯?第二個問題是,如果把從忒修斯拆下來的零件、舊木頭重組成一艘完整的船,那這一艘船是不是忒修斯?你說哪一艘船才是忒修斯呢?成長的課題是,我們在艱難的路上逐少遺棄從前虛弱不堪的自我,拼湊出另一個強大而完整的自己。然後兩個自我在身體裡對話,並彼此否定,在分裂且無法安寧的狀態煎熬。
為了從社會的生存標準中勝利,我們用新而強大的自我掩藏另一個虛弱的自己,且不能被發現。一旦被看見,便像窮人在宴會中被發現亮麗的大衣內是破爛的粗衣般,掉進被圍觀而哭笑不得的窘態。我們吃力勉強地保持面子,冒充活得可以。因為故作美滿的面子底下,只有虛無與荒謬。
──然後前行
作為一個骨子裡的悲觀主義者,永遠無法從無常與荒謬感中開脫。有些人每天早上睜開雙眼便能不問因由地享受世界,也有些人從早到晚無法停止自虐地思考。我們理解到悲傷的無力,但我們也應該感謝悲傷。因為悲傷,我們明白無常,所以能理解旁人的不幸。悲觀不代表必須頹唐地生活,悲觀者特有的暗光,能關懷活在黑暗而不能自解的人們。我們這些因為過分思考而痛苦的人,一定程度上是種選擇,我們也有權去過荒唐的享樂人生,但這裡有些人的痛苦卻是無法選擇的,那是一種被生活逼壓而無從開脫的痛苦。因為城市裡痛感的相連,我們沒法無視不幸。雖然無常,我們不可能在世上創造永恆的烏托邦,但至少我們可以逐少逐少的,為不幸的人們創造選項,讓本來無處可逃的人有離開苦難的選擇。正因為無常,所以還有改變的可能,所以我們在荒謬中做最大的努力,所以前行。
──關於情感
您是一張書籤,
放在我人生最美也最痛的那一頁。
我想給你寫一封信,「你好」以後便不知從何說起。於是給你的話散落在字句之間,畢竟,愛真難說。
難以言白,只願我愛的人和人們安好。
──感謝
當初漫無目的的書寫,最後可以被印刷成書,實在應該慶幸感恩。感謝出版社對凌亂的我包容,感謝你們幫助我從零落的文字中整理出這本書來。
感謝一些從我生命中路過和駐足的人,感謝你們守護我殘缺的生命,在那些虛弱夜裡陪我沉默,讓我還有不捨得離開的原因。還有,感謝那位愛貓的女孩和她的貓,謝謝你們的柔軟和溫暖。
感謝愛我的人,希望我們終於擁抱彼此的欠缺,好好地一起活過去。
後記
一些人的命注定一嗚驚人
一些人注定點滴地耕耘
不管欣賞或是同情
努力的人總會被給予些許注視
這樣也好
這樣便足夠了
謝謝你看見我
推薦序
我需要用三千字而無法表達的,詩人只需要八行
我知道青木原,其實是因為臉書的一則私訊。一天我在下雨的工地裡找了個雨遮滑手機,一位未曾謀面的書籍企劃傳訊過來,告訴我有一個社會詩人寫了關於社會,國家和自我存在的惆悵,想請我看看。
我曾經嘗試寫詩,那是還在追求女生時做的事,那時候的女性對我來說還有無盡的神祕,每個女孩無論是身體還是行動都像是一首詩一樣。但隨著年歲漸長,我在進入工地現場工作後,理所當然地失去了讀詩的習慣。詩的語言太過精煉、太過隱諱,讚美和喜悅的詩逐漸與我失去連結,國家山河的詩也毫無共鳴,在我的生活環境裡,詩越來越不重要,也就完全將詩拋置腦後。
工地當天下著大雨,我和師傅們穿著雨衣淋雨,吃著便利商店買來的便宜關東煮和茶葉蛋,喝著高納高味精的熱湯取暖。我禮貌性地看了企劃的短訊後讀了兩首詩,卻感到很有意思。
引起我興趣的是一開始的標題「活著」,那時我將要付印的書也有一個同名的分類,這種巧合讓我繼續看下去。我細看的那篇是「腳步」,我當天其實是穿著雨衣雨鞋,還在工地黏了一腳的爛泥,不知道為什麼我確實停留下來,滑了手機念了幾句後,想著自己笑了起來,然後告訴企劃我會回家細看。等到有時間認真讀詩,已經是年節期間了。在看過賀歲片、混亂擺爛了幾天後開始整理思緒,才重新開啟這企劃給我的詩集。
作者「青木原」似乎是日本地名,我回家Google的結果是一座自殺森林,突然能感受到作者取了這一個充滿灰暗抑鬱的名字,可能就是要告訴所有的讀者,人間未必美好,幾首詩看下來也都如此。有一首〈致未婚夫〉可能是個例外,但讀完後對照現實又瞬間令人清醒而哀傷,畢竟詩可以如此的美麗,又如此的脆弱。
詩人青木原對於社會的批判也四處可見,〈煙花與催淚彈〉和〈這一天〉都觸及香港社會的現實生活,收錄在章名為〈憤憤〉的短詩,每一首都很沉重;青木原能用很簡單的文字直接將讀者拉到他的意境之中,體會到接近於他的感受。每一首都可以讀一次,讀兩次,讀三次,來感受、來體悟、來反思。〈窗〉這首直接而明白,我讀過三次後,腦海裡浮現起自己青春年少時那些被逼著考試的朋友們。〈他們的善良〉則是直接批判起社會上的犬儒者,我需要用三千字而無法表達的,詩人只需要八行。
連假時候,我整天休息在家,不管是現在還是過去,和我工作過的工人師傅接連打來拜年。即使一年不如一年,我收到的拜年簡訊和電話始終越來越多。
青木原的詩用詞直白,卻讓我回味再三。
我喜歡青木原的詩。
建築監工 林立青
推薦序
有些人永遠都無法被喚醒,
有些人卻始終沒法好好裝睡。
即使已經許願多少次、
花光了金幣,
但明年今日,還是再一次失眠,
有些過去,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這是一本會讓人看到失眠的書。
如果你不會,請好好珍惜這一點運氣。
作家 Middle
推薦序
「青春是憤怒/ 一旦對這荒謬的世界/消了最後那口氣/誰便老了」
青木原的詩,短小直率清新有氣,讀完可再讀,有餘韻。
政治哲學學者 周保松
推薦序
他的詩直指人心,溫暖人心,更撫慰人心。
劇作家 陳曉唯
推薦序
青木原的詩,故事很通俗、語氣很平實。
然而通俗的重量很重、平實的韌割人很疼,
那是因為我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他只是說出來而已,用聰慧的文字。
歌手 鄭宜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