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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動人最終作!《29張當票》當舖故事系列完結作品
當舖,交易的地方,
交換的,是每個人的人生滋味。
那些上門來典當的人,
抵押的其實不只是有形的物品,
典當更多的,其實是他們的人生故事。
在桌上儀器面前的物品,
朝奉鑑定的也不只是虛偽真假,
辨識更多的,是一個人的生命意義。
典當一件物品,換回了一個滋味;
收下一張當票,支出了一頁人生;
帶走一疊鈔票,留下了一段故事。
《29張當票:典當不到的人生啟發》講的是在當舖裡,各種典當品所換來的人生體悟;《29張當票②:當舖裡特有的人生風景》說的是在當舖這個獨特的場域,裡頭工作的人的故事;而《29張當票③:門簾外的人生鑑定》則是那些出入在當舖典當,各種形形色色的人物故事,以及他們帶來的生命啟發。
身背十幾條人命的角頭老大,一生都在腥風血雨中度過,講道義、重原則,作者遇過的黑道賭徒不知凡幾,唯一敬佩的只有他;客人典當的不起眼相機裡,竟然隱藏了指引道路的尋「人」地圖,父子關係也藏在這張地圖裡;穿著破爛、專門到當舖收購舊貨的獲商,竟然身價高達數十億;風光一時的選美小姐,下半輩子竟然流落到海外,有家歸不得;一副精緻罕見的象牙麻將,勾勒出傳奇賭神的一生……
走出當舖,體悟一段段新的人生滋味。
作者簡介:
秦嗣林
民國47年出生於基隆,國中時因為父親的期許而到台北念書,當時借住的地方剛好就是一家當舖,因此開始了與典當交易的緣分。17歲那年,家裡遭逢變故,因而毅然一腳踏進當舖業,沒想到一做就是近40年。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最後一份工作。
正式進入當舖業之後,不僅努力端正當舖給予人的較為負面形象,也積極參與推動當舖法,同時不斷跟著時代求新求變,並以父親秦裕江的名字成立獎助學金,更曾擔任台北市當舖商業同業公會理事長,現在為大千典精品質借(當舖)機構執行長。
對於大多數的人來說,當舖只是暫時的過繼站,借錢與買賣,沒有人願意久留。但對於他來說,典當的卻是自己的一輩子。在許多報章電視媒體皆可以看到他蹤影,例如,《蘋果日報》、《天下雜誌》、《自由時報》、《國民大會》、《一袋女王》、《年代向錢看》等等。
學歷
基隆市中興國民小學
台北縣新莊市恆毅中學
基隆市省立基隆高中肄業
國立空中大學人文系畢業
102級台大-復旦EMBA學生
經歷
台北市大千典精品質借(當舖)機構執行長
台北市當舖商業同業公會第13屆理事長
台北市當舖商業同業公會第16屆榮譽理事長
台北市體育會帆船委員會主任委員
中華民國風箏衝浪協會理事長
作品
《29張當票:典當不到的人生啟發》
《29張當票②:當舖裡特有的人生風景》
《29張當票③:門簾外的人生鑑定》
章節試閱
【賭神錢老】
經營當舖,客人自然來自三教九流、四面八方,其中找我典當最多的人是賭徒;但有些時候,也會有一部分不是因為想典當,而單純想找我鑑定稀奇玩意兒的人。
有一天,我的一位出身商業世家的好朋友「張先生」,忽然問我:「有件好東西請你幫忙看看。」說完就從隨身的袋子裡掏出了一個木匣,裡頭整整齊齊地裝著麻將牌。
雖然我自己不打牌,不過當學徒的時候,常常伺候愛打牌的老闆,所以對麻將還算熟悉。不過這副牌有些蹊蹺;每張牌的尺寸比市面上常見的塑膠麻將略大,而且色澤完全不同。張先生見我留上心了,便鼓勵我仔細瞧瞧。
我先是抄起放大鏡研究牌的材質,一看才發現,原來整副牌全是象牙製成。牌面經過長期的摩挲與手汗的浸潤略微泛黃,發出古樸的光澤,牌面刻工細膩,很有歷史文物的味道。我放下放大鏡說:「麻將不稀奇,但是象牙做的我可是第一次見到。你怎麼會有這副牌呢?」
「嘿嘿,這是我師父要我拿來讓你鑑定的。」張先生笑著說。
「師父?什麼師父會特地收藏一副麻將?」
他一派輕鬆回我:「當然是教我賭錢的師父。」
我聽了心裡犯嘀咕,只聽過教電腦、教插花,還有教詠春拳的師父,從來沒聽說賭錢也要請師父。於是我好奇地又接著問:「能不能告訴我這位師父是什麼來頭呢?」
這話匣子一開,張先生不僅說起了麻將的來歷,也談起自己的身世。原來他的父親在民國五十幾年時是個赫赫有名的金融業大亨,還身兼某信用合作社的理事主席。而在台灣傳統的商業世家中,子女除了要接受一般的教育之外,還得接受人際關係、社交活動等商業訓練,以便未來能接下長輩打拚的江山。因此自幼開始,張先生不斷地接受各方藝文訓練,除了常見的鋼琴、吉他、手風琴之外,父親還延請大學美術系的教授教他欣賞畫作,與漢學大儒學習四書五經,培養他優雅的氣質。
但以上這些都不稀奇,在他十八歲時,他爸爸竟請了一位斯斯文文的上海人來當他的老師,這位先生姓「錢」,大家尊稱他一聲「錢老」。而錢老到張家只為了教張先生一件事,便是如何賭錢。
這一聽我倒忍不住打岔了:「別開玩笑了,天底下哪有爸爸找人教兒子賭博的道理?」
他笑著說:「是啊,賭博哪裡需要教?幾個朋友聚在一起什麼都能賭。不過我父親在商場打滾數十年,見過很多的紈褲子弟誤交損友,一個晚上被騙幾百萬的大有人在。
因此我爸爸認為與其嚴令禁止,不如找專家教我賭博的門道,以後才不會被詐賭。」
「那麼你說的錢老,他都教你什麼?」
「不論撲克牌、骰子、牌九還是麻將,任何賭法他都會,尤其精通麻將。無論是手氣好時如何乘勝追擊;或是手氣不好怎麼保持不敗;甚至是各種出老千的手法等,他什麼都會,無所不教。錢老一輩子精研賭技,這副麻將乃是從當年上海的一方之霸黃金榮手上贏來的。日後他前往香港,照樣靠賭打遍天下。而我只不過是跟錢老學了幾年而已,在朋友之間便已能常常扮豬吃老虎,贏了不少。」
「既然他這麼厲害,靠賭博不就能致富嗎?哪裡需要當什麼老師呢?」
「正因為他打牌不會輸,風聲傳遍大大小小的賭場,所以沒人願意讓他進場。」
錢老的故事我聽得一愣一愣,但真要說起來,其實一般人賭錢是不會用象牙麻將的,因為若是材質不夠老,每一張牌的紋路還很清楚時,十分容易作弊。所以象牙麻將算是打著好玩的君子麻將,並不適合上戰場廝殺。不過,現在手上這一副牌的紋路幾乎一樣,想必經過很多人的手汗和時間,才能磨練出一副讓人猜不透的麻將。
我順手搓了搓桌面上的牌張,奇的是牌聲琤琮悅耳,聽起來心曠神怡,相較之下塑膠麻將所發出的喀啦喀啦聲簡直是噪音。這副牌已經不是單純的賭具,儼然已經是一件藝術品了。
於是我接著又問:「我見過不少有錢人打麻將,卻沒見過這麼精美的象牙麻將。不過比起這副牌,我更想認識錢老,能不能介紹我們認識呢?」
「行啊,不過得碰碰運氣。」
時間一轉眼就過了半年,我也沒把這件事擺在心上,但某天張先生突然來電約我吃飯,說要介紹錢老讓我認識,讓我雀躍不已。依約我到了一家西餐廳,只見張先生身旁坐著一位七十多歲的長者,精神矍鑠,眼神分外犀利,彷彿可以洞穿人心似的。
剛見面時,因為彼此還不熟悉,我不好意思向他請教賭博的話題,而他也小心翼翼,只是一個勁兒地描述年輕時曾在上海光顧過的幾家高級西餐廳,換作不知情的人聽了,肯定以為他是美食專家。一直到日後每隔一、兩個月,我們總會碰面喝酒聊天,大家愈來愈熟後,錢老慢慢放下了戒心。終於有一回,我們聊起了這副麻將,我抓緊機會
問他:「錢老,當初您怎麼會讓張先生拿麻將給我鑑定呢?」
他笑著說:「唉,那可不是我的意思。其實張先生家裡收藏了很多古董,但他獨鍾我這副麻將,常常要跟我借。不過這副麻將可代表了一個輝煌的年代,所以我向來不外借。而那一天是張先生編個理由,說要幫我帶給你鑑定,我當下沒多想便交給他,誰知道不借還好,一借就是三個月。看來鑑定是假意,四處炫耀才是目的。我想通這一點,也就不跟他計較了。」
錢老談興一開,也開始聊起了自己的身世。他出身江蘇鹽城的官宦世家,自幼生活優渥,家中的大人常常打麻將消遣時間,而錢老每天就在牌桌間穿梭嬉戲,誰知道他的悟性奇高,看著看著竟無師自通。五歲不到就贏遍族中長輩,到了十歲便在鹽城一帶無人不知,鄉里間都知道有個小孩牌藝精湛,能算出每個牌搭子手上的牌。因此在十五、六歲時,錢老便決心在「賭」上發光發熱,於是收拾行囊,前往上海的花花世界闖蕩。
雖然錢老在家鄉已算數一數二的麻將高手,但是十里洋場的郎中有如過江之鯽,明明上一秒才拿到一餅,下一秒出手就變成九餅了。饒是錢老再會算牌,也算不到別人會出老千,因此剛開始常輸得灰頭土臉。不過再怎麼說,錢老也不想就這樣輸得不明不白,所以往往當對手手上還在數錢數得開心時,他便再掏出等額的賭金說:「剛才你贏我一千塊大洋,現在我再給你一千塊,你能不能教我怎麼把一餅變成九餅?」
對方聽了還以為他是傻瓜,笑道:「怎麼?輸一千還不夠啊?好,我就告訴你。」
此後,每輸一回,錢老便拜一次師,回家苦練賭術。慢慢地,錢老精通了各門各派的賭術和騙術,任何對手想在他面前詐賭的,都逃不過他的法眼。日子一長,錢老也漸漸在上海闖出了名號,各方賭徒都想會會這位不出千卻能戰無不勝的年輕人。同時錢老的財富也迅速累積,風光不可一世,名聲漸漸傳進上流社會,終於引起「上海三大亨」之一的黃金榮的注意。
某日正逢黃金榮壽宴,他在家中席開三十桌麻將,邀請各方名流友人打牌同樂,主桌上用的正是黃金榮的傳家之寶:象牙麻將。當時黃金榮手氣極旺,連勝多位好手,最後才終於輪到了錢老上桌。當時錢老年輕氣盛,開口便跟黃金榮叫陣:「黃老爺子打牌贏錢沒什麼意思!不如這樣吧,如果我贏了,這副象牙麻將歸我;若是我輸了,賠你二萬大洋。」
此話一出,現場賓客均嚇得鴉雀無聲,黃金榮聽了更是怒不可遏,立刻接下挑戰。
而即便黃金榮的手氣再旺,終究也是敵不過錢老的高明牌技,果真被贏走了那副象牙麻將。黃金榮表面上願賭服輸,但是一個毛頭小夥子讓他在壽宴上丟臉,這口氣說什麼也嚥不下去,於是此後便千方百計找他麻煩。許多賭場礙於黃金榮的勢力,只能將錢老拒於門外。上不了賭桌的錢老宛如失去舞台的歌手,只能黯然離開上海。
到了民國三十幾年,錢老輾轉到了香港發展,當時雖然身上沒帶幾個錢,不過只消一個晚上便贏了四百多萬港幣,立刻威震香港各大賭場。而且無論麻將還是牌九,他賭什麼就贏什麼,所以也逐漸在尖沙嘴一帶闖出名號。錢老贏牌靠的都是算牌的真本事,預測上家與下家手中的牌,再佐以觀察每個人玩牌的習慣,就能手到擒來,雖然他也熟知各種詐術,但是從不出老千,算得上有職業風範。因此,也有許多大老闆即使在他身上輸了不少,仍然指名找他賭錢。
「既然你在香港混得這麼好,怎麼會來台灣呢?」聽到這裡,我忍不住開口問。
錢老乾笑了一聲說;「唉,還不是為了孩子。」
原來錢老年輕時曾經成家,還生下一個女兒。只不過太太受不了錢老沉迷賭國,結婚沒多久兩人便離異,原先女兒跟著母親生活,日後才轉而投靠錢老。基於此,錢老左思右想、考量了種種因素,覺得台灣還是較為安定的去處,於是便在民國三十八年,父女倆來到寶島。
不過,受到過去盛名所累,錢老初入台灣的賭場便已無人不知了,而且當時出千的郎中較多,錢老並不喜歡詐賭之徒,而麻將場也不歡迎一位百戰百勝的賭神。漸漸地,錢老只能打打小牌,賺些小錢維持生活開銷。不過隨著時間拉長,他的牌搭子也漸漸發現跟他賭錢不如直接送錢給他,因此慢慢地沒人想跟他打牌;同時也因為年華老去,於是錢老也在思考將一身賭藝傳給有心人,此時剛好就有人想請他當張先生的老師,於是也就順水推舟收了張先生為徒。
雖然一直耳聞錢老打牌功力,但其實我從未真的見過他打牌,只有在偶爾他的興致一來,才會拿出象牙麻將秀幾招賭場裡常見的千術,例如,如何在洗牌時安插牌的位置、怎麼擲出想要的骰子點數、如何神鬼不知地換牌等,任憑一旁的我們如何從哪個角度研究、仔細觀察,始終都瞧不出端倪。
錢老還提醒我們打牌時不能只看牌面和牌搭子,一定要特別留心四周家具擺設,以及一旁端茶倒水的人的神色,因為每個小動作都有可能是有心人士刻意設下的陷阱。就這樣,錢老、張先生、我還有另一位朋友,四個人時常湊在一起喝酒聊天,前前後後約三十年之久。不過後來隨著當舖的生意愈來愈忙,我們也逐漸失去了聯繫。
一直到民國八十七年左右,有一天,一位李先生登門拜訪,說有件寶物一定要讓我鑑定。他從隨身的行李箱裡拿出一個木匣,我瞧著有點眼熟,還沒等他開口,我立刻搶著說:「等一下,這是一副象牙麻將對不對?」
「是啊,你怎麼知道?」
「因為全台灣可能只有這一副,而且還是屬於一位錢先生的,這你知道嗎?」
他點點頭說:「我知道。」
「好,讓我瞧瞧。」我接過木匣打開一看,果然是當年的那一副象牙麻將,只是獨缺一張東風,雖然另有四張空白的牌可以補上,但是要找到善於雕刻的工匠,還要將筆劃練得跟原先的字體一樣可不容易。不過,我不太在意缺張的問題,反而問道:「錢老最珍貴的寶物怎麼會落在你手上呢?」
「他是我的岳父,前些日子他已經去世了。」
我聽了十分難過,想到世界上少了一位賭神,半晌說不出話。我清清喉嚨問:「錢老怎麼走的?」
「他因為賭場上的一點小事情跟別人起了爭執,一時氣急攻心住了院,加上急性肺炎,沒幾天就去世了。臨終前,他拿出這副麻將交給我太太,囑咐她:『全台灣只有大千當舖的秦嗣林看得懂。』所以我才來請您鑑定。」
「等等,難道你們打算當這副麻將?這可是錢老的遺物啊。」
「要當、要賣都可以,因為我不打麻將,而且我太太不太諒解父親一輩子沉迷賭博,她甚至連看別人打麻將都不願意。我們討論過,與其留在櫃子裡生灰塵,不如找個識貨的人處理。」
我想了想說:「雖然這副麻將很寶貴,但是這是我的熟人所有,而且象牙的價格並不高,若是讓其他同業估價,價格也不會太高。」不過要是我出價得太低,別人會說我趁人之危;若是出高了也不妥。想了想,我說:「這樣吧,我出十萬元,如果你需要就先當,若是你問到更高的價錢,再贖回去賣就得了。」這個數字已遠超過李先生的期待,於是他也開心地一口就答應。
開當票時我問:「難道錢老都沒留下其他東西嗎?」
「有啦,不過都是一些私人往來的信件,不過我們不了解岳父過去往來的朋友,所以都燒給他了。對了,你知不知道什麼人會對這副牌有興趣呢?」
我第一時間想起張先生,不過看起來李先生並不知道他與錢老的師徒關係,於是我也略過不提,只是找出張先生辦公室的聯絡電話,告訴李先生可以打過去問問。
果然沒隔幾天,張先生跑到店裡,劈頭就問:「我師父的麻將是不是在你這裡?」
「是啊。」
「他的女婿前兩天打給我,開口要五十萬。你覺得我該不該買?」
「隨便你,反正他在我這裡當了十萬。」
「可是整副牌獨缺一張東風。」
「對啊,我只開十萬也是因為少一張東風︙︙等等,你怎麼知道少了一張牌呢?」
「嘿、嘿,因為那一張牌在我那裡。」張先生得意地笑著:「我最後一次跟師父打麻將,他誇口說:﹃如果這把牌你自摸,我就送你一樣東西。﹄結果我真的贏了!當時師父已經把他一輩子鑽研的賭場規矩、賭場趣聞、賭博秘訣等都寫了下來,只是礙於法令,無法出書。他原以為我會討這一本秘笈,誰知道我什麼都不選,獨要一張東風。只要少了這一張,即使整副牌在他手上也甭玩啦!」
「你實在是居心叵測!」
「都是跟師父學的。不過,你覺得我該不該買呢?」
「我想你跟錢老也算有緣分,現在東風在你手上,整副牌又出現在你面前,這手牌可要好好打才是。」
後來,張先生和李先生殺價殺到二十萬,張先生拿著當票親自來贖。我一面拿出木匣,一面開玩笑說:「這副牌若不在錢老手上,可能發揮不了它的魔力。」
張先生愣了一會兒說:「確實也是,當初我假借拿給你鑑定的名義,硬借了三個月。這段期間我廣約牌友,跟各路英雄豪傑都打過。只是總覺得打起來卡卡的,不太入手。不過我看師父用這副麻將時,卻好像神乎其技,要什麼有什麼。」
「即使是千里馬,也得遇上伯樂才能日行千里,要不然再駿的馬也可能只在路邊拉車而已。錢老一輩子精研麻將,這副牌就得遇上他這種人,才能發揮極大的效果。就像再鋒利的寶劍得遇上一流的劍客,才能威震天下啊。」
「哈、哈,有道裡。改天我們另外約兩個朋友一起來打打看?」
我搖搖手說:「我可是不打牌的啊。」
有人說:「人生是一場豪賭。」而其實人生中任何的決定也就像一場場的賭局,除了全神貫注於主題上,其實更重要的是:注意周遭的變化。就例如打牌時一直執著於要自摸的牌,卻忘了看看牌搭子要怎麼出牌、別人臉上的表情等,說不定已經需要換牌了。否則雖然離勝利只剩臨門一腳,但卻更容易因此放槍而功虧一簣。
因此,日後我在下任何決定時,都會先觀察每一個人的意見和周遭環境,再深入了解主要問題,最後下的決定比較不會出錯。要是我一開始便深入研究問題,忽略了旁邊的事物變化,最後的決定可能是南轅北轍的。雖然我與錢老的相聚總在吃喝中度過,我也不打牌,但從他的經驗裡,我卻獲得了一生都受用不盡的寶藏。
◎門簾外的一個啟發
一副麻將引出了一位江湖奇人,錢老外表平庸卻是貨真價實的「賭王」,一個從不出千的賭場君子。錢老「注意周遭人物變化」的經世之學千金難買。試想多少人陷在人生關卡上走不出來,不正是「只緣身在此山中」嗎?冷眼觀察、細微思考方是縱橫全局的不二法門。
【奸商老謝】
代步的一輛破爛的摩托車,似乎從出廠到現在從沒洗過,即使扔在路邊也沒人想牽走;身上的衣物永遠又舊又破,只比乞丐好一點;兩手不是厚繭就是油汙,活像汽車保養廠超時工作的黑手;而亂糟糟的髮型配上傻乎乎的表情,好像什麼事情都搞不清楚,但其實他可是全台灣最勤奮、也是最奸詐的舊貨商—老謝。
凡是跟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雖然他的摩托車外表破爛,可是一定按時保養,因此性能極好,因為這是他賴以維生的重要工具;而一遇上價格不菲的寶石首飾,他也可以像魔術師一般,立刻從身上各處暗袋掏出近百萬的現鈔;兩手的汙垢,則是來自長年鎔金的化學藥劑;在不修邊幅的外表下,其實藏著比誰都精明的腦袋。
老謝的來歷沒人清楚,據說是台北汐止人,小時候沒受過什麼教育,到銀樓當學徒後便學了一手打金子的本事。學成後想開銀樓卻苦無資金,於是只好先拿出一點小資本,到當舖、銀樓收購「廢金」。過去純金的飾物價格太高,因此市場上的金飾多以價格較低廉的K金為主,有時當舖和銀樓會收到一些陳舊的K金飾品,這些飾品往往是斷裂或破損的K金飾物,完全沒有賣相,非得經過翻新才能上架出售,這就是所謂的廢金。老謝專門收購這些汰換的零碎廢金。
每天回家後,老謝便運用所學的鎔金技術,從不起眼的廢金中提煉出純金轉賣,他靠的就是這項手藝起家。純金有公告牌價,廢金卻是難以評估,老謝從摸金子練出了好眼力,每當老闆拿出一包廢金,他瞅上一眼便能開價,往往能用10K的低價弄到18K的金子。
一般銀樓缺乏老一輩熔金的技術,且不願意做這麼小的生意,所以老謝就獨占了這一本萬利的市場。為了賺錢,他就像永不休止的勁量兔子,每天騎著摩托車,順著省公路跑遍大大小小的當舖、銀樓。他總是先在北部逛一圈,接著從西邊南下,一路從東部回來,到全台的店家巡迴買賣。如此周而復始,一年總要環島十至二十趟。
第一次見到老謝是在民國六十年左右,當時我只是個小學徒,而他已在汐止開了一間小有規模的銀樓。也由於他長年遊走於各種店家,營業項目擴大到寶石、手錶、首飾等各項高級精品的買賣,每次來店裡交易,他總會從口袋掏出他的招牌喉糖鐵盒,掀開掉漆生鏽的蓋子,展示裡面熠熠生輝的大小鑽石,張口便問:「老闆,你有沒有鑽石要賣?我出價很高喔。沒有喔?我賣給你如何?很便宜。」
有一回,某位屏東的當舖同業打電話給我的老闆問:「請問你認不認識一位騎著石橋雄獅一三五機車、專收廢金的老謝?」
老闆說:「認識啊,怎麼了。」
「前兩天他跟我買了一只流當近九成新的戒指,結果今天客人上門要贖回。我知道他一定會去你的店裡,請你轉告他打通電話給我。」
巧的是,隔天老謝真的來了,老闆連聲要他回電話到屏東,老謝卻顧左右而言他,擺明了不願意。拗了半天,老闆說:「我已經答應了人家,如果你不打,我不好交代。」
最後老謝不情願地撥了通電話,當他聽到對方想把戒指要回去,立刻就回一句:「來不及,我已經鎔掉了。」
我聽了心裡便想:「按理說舊的戒指才有可能鎔掉,但是九成新的戒指鎔掉幹嘛?
該不會是個藉口吧?」
老闆也不相信地挖苦:「老謝啊,你應該占了便宜,想隨便找個藉口不還吧?」
他則一臉無辜地說:「沒有啊,我從小在銀樓學的,拿到金子一定要鎔掉,不信你
看。」說完伸出烏漆抹黑的雙手,上頭沾滿了鎔金的化學藥劑,理由無懈可擊,當時我便覺得他一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老謝從來不留電話給人,好處是買賣銀貨兩訖,從不囉嗦。不過壞處是,只要他一離開,往往兩、三個月見不著個人影,沒人找得到,但要是他吃了虧,卻能隨時回頭上門理論,所以私底下大家都公認他是「奸商老謝」。等到我自己開業後,老謝也常來收購流當品,這省下我跟銀樓、錶店打交道的時間。
有一回,剛好有位客人上門當鑽石,當時我的經驗尚淺,下不了判斷,正想帶去給銀樓的師傅瞧瞧時,一旁的老謝自告奮勇要幫忙鑑定,鑑定完後更拍胸脯保證真的。我看他信誓旦旦,便放心開了當票。事後,他跟我提起延平北路一帶的珠寶商及銀樓他都很熟,要鑑定或買賣他都可以搞定,這段話老謝倒沒有誇大其詞,日後我曾拜託他找一家鑽石商學鑽石分類,他也果真立刻就使命必達了。
隨著和老謝的交情愈來愈好,我心想:「原來他人不壞啊,我以前錯怪他了。」要等到再跟他更熟絡一點後,才發現老謝做人果真老謀深算。
有一回,我首次遇到客人來當三克拉的藍寶石,因為當時對藍寶石一知半解,只得商請銀樓的師傅幫忙估價,師傅認定值五萬元,我便付錢給客戶。結果期限到了,客人沒來贖,剛好老謝上門,我隨手拿出來讓他瞧瞧,他劈頭就問:「你當多少錢?」
「五萬塊啊。」我坦白地說。
「好,我出六萬,賣不賣?」
我心想賺一萬元也不錯,便完成了交易。怎知老謝剛走不到半小時,下一位推門進來的正是藍寶石的物主,開口就要贖當。雖然當物到期之後,買賣由當舖自行決定,但若能讓客人贖回的話,便很可能成為回頭客,否則就再也不會上門。為了留住客戶,我急忙解釋:「真是不巧,您的藍寶石剛剛才被買走,您看,椅子都還是熱的。不過您別
急,我立刻出門把他找回來。」
語畢我便趕緊跨上機車,循著老謝平常會去的當舖路線依序尋找,飆到第二家當舖後,一進門我就問老闆:「老謝有來嗎?」老闆回:「剛離開。」再趕到第三家,老闆則說:「老謝今天沒來。」一連跑了好多家,大家都說沒看到他的人影,最後沒辦法,我只得回到店裡向客人雙手一攤。
客人頗有微詞,不過一切按規定辦理,他只能作罷,離開時不忘嘟囔幾句。接下來的日子,老謝彷彿人間蒸發似的,直到一個月後,我到老謝介紹的珠寶店聊天,老闆邊
喝茶邊說:「你有沒有聽說老謝發了一小筆財?上一次他只用了六萬塊就買到一顆藍寶石,結果轉手賣給我們隔壁的珠寶店。你猜人家開價多少?二十幾萬!」我聽了一陣暈眩,馬上到隔壁問個分明,那位老闆也爽快地承認,我心想:「老謝這個奸商,知道自己占了便宜,所以刻意躲著我!」
等到老謝終於現身,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後的事,我不動聲色地問:「老謝,客人要
贖回上次那顆藍寶石,是不是可以拿回來?」
「來不及了,已經賣了。」
「賣掉可以找回來啊!」
他聳聳肩說:「沒辦法,當初賣給一個日本人,他早就回國了。」
眼看他隨口撒謊,又想到他賺了一大筆,我實在不開心,便開門見山地說:「別胡扯了,什麼日本人?我連買主是誰都知道!當初你猜到我會找你,所以故意搞失蹤。現在我的客人想要贖回,你能不能幫忙向珠寶店買回來?」
「哎呀!幹我們這一行的行規就是賣了不能反悔,以前我跟你老闆做生意就是如此啊。」任憑我好說歹說,他依舊百般推辭,而且接下來的一個月再度消失。雖然我對客
人感到十分抱歉,但是只能不了了之。
一年多後,有次老謝看上我櫃檯裡一只漂亮的勞力士手錶,拿在手上反覆把玩,最後出價十二萬。若是原裝進口的真錶,價格可上看十五萬,偏偏這只是一只作工精細的
港殼錶(香港製高仿K金錶),市價根本不到七萬。我不願意坑他,只是淡淡地說:「買錶你是外行,我勸你不要買,否則會吃虧喔。」哪知道他會錯意,以為我嫌價格太低,連忙說:「我怎麼不懂錶?不然再加五千!」
此時我想到上回藍寶石的往事,起了扳回一城的念頭,於是擺手說:「不行,至少十五萬。你把錶還我,我要賣給別人。」
果然他不肯放棄,開始東拉西扯說過去讓我賺了多少錢云云,最後耍狠地說:「一句話,十三萬啦!」
我搖搖頭說:「老謝,你根本不懂錶,怎麼敢出這個價錢?還是算了吧。」但他還是死抓著錶不放,堅持要買,最後我們以十三萬成交,他開開心心地跨上摩托車走了。
不到三十分鐘,老謝氣沖沖地跑回來,把錶往櫃檯上一扔,氣急敗壞地罵道:「你騙我!這不是原裝的,最多只值七萬,我不買了,退錢!」
我慢條斯理地說:「拜託,誰騙你了?剛剛可是你自己一頭熱,反而我一直阻止你不要亂買,可是你堅持自己很懂,一口氣喊到十三萬,不賣還不行。現在你要退錢,這可不合理。」
「哪裡不合理?你賣的是假貨。」
我笑嘻嘻地說:「我從來沒說是真的,而且上回可是你告訴我,賣了不能退,這可是行規喔。」
雖然老謝自知理虧,他卻開始耍賴:「我不管,你不退我錢,我就不走。」
說完一屁股坐在營業廳的椅子上,而且大動苦肉計,不但不吃東西,連問要不要喝水?他都斷然拒絕地說:「不用!要是你不退錢,我就算死也要死在這裡。」我看了暗自好笑,也不理睬他。
可是老謝這一坐竟然從下午兩點撐到晚上十二點,眼看要打烊了,他還是氣嘟嘟地堅持不走。這時我太太忍不住勸我:「別再整他了,萬一他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可賠不起。」
但我可不想這麼輕易放過他,便說:「你講點道理行不行?你是內行的舊貨商,所謂的行規也是你說的,我當然不能退。不如這樣吧,我把錶收起來,你先回家,等我一覺醒來開心了,明天退你錢,這樣好不好?」
不過他老兄仍是絲毫不肯退讓,僵持了半天,我只好自認倒楣地掏出錢說:「老謝,你真是個奸商,你說的話全是行規,我照著做反而理虧。你以後不要來,我這輩子再也不要跟你做生意了。」老謝眼見抗議成功,一把抽走鈔票,開開心地跳上摩托車,「轟」的一聲催油門跑了。
只是過沒幾天,他還是嘻皮笑臉地來了,我堅持不讓他進門,不過老謝臉皮特別厚,照三餐來報到,拚命插科打諢,久而久之我的氣也消了,我正色地說:「這次原諒你,但是下不為例,否則我把你列入拒絕往來戶。」老謝連忙鞠躬哈腰,這件事也就算了。
又過了半年多,我手邊有兩包裸鑽(未鑲台之鑽石︶流當,一包是各重約五十分大小,共有二十顆,另一包是各重約七十分的總計十二顆。老謝對這兩包興致十足,我告訴他:「五十分的價錢可以談,七十分的不賣,不過可以先借你瞧瞧。」
我一面忙著照顧其他顧客,一面找空檔跟他談價錢,前後花了三個多小時,總算以五十萬成交二十顆五十分的鑽石。老謝迅速地從衣服各個夾層裡掏出鈔票交給我,把鑽石往懷裡一塞,一溜煙地跑出門。
我隔著門,聽到他催油門的速度特別快,跟上次買藍寶石的狀況十分相似,心中浮現不祥的預感,可是實在想不出來哪裡出問題,店裡的夥計也搖頭說看不出來。當晚入夢之前,我躺在床上反覆琢磨,為什麼他跑得那麼快呢?直到隔天早上,一個恐怖的念頭竄入腦海,立刻逼走了所有瞌睡蟲,我用最快的速度衝到店裡的庫房,倒出前一天沒脫手的十二顆七十分鑽石,光用肉眼一看便知,鑽石堆中有兩顆特別小,用儀器一量,正是五十分!
好個老謝,竟然在我眼皮底下,偷拿五十分的小鑽調包七十分的大鑽,這兩顆一來一往差價便是四萬元,難怪他溜得飛快!我氣得差點破口大罵,而老謝依照慣例,又是一個月不見人影。
等到他自覺風頭已過,才又一副無事人似的,開開心心地再次上門,我冷冷地質問:「有兩顆七十分的鑽石被你拿走了吧?」
老謝當然矢口否認,我拿出那袋鑽石說:「你看,是不是有兩顆特別小?你自己摸著良心說,當初你看貨的時候,裡頭有五十分的嗎?要不要檢查你買的五十分鑽石裡,有沒有兩顆比較大的?」
眼看詭計被識破,他也不著急,隨口推說全部賣掉了,無從查起。我狠狠地瞪著他說:「好,算你厲害。你根本是騙術之王,算了,從今天起,我跟你絕交。」
怎知他聽了居然討饒地說:「不要生氣嘛!不然另外十二顆一起賣給我,我出高一點,你損失會比較少。」
「這是什麼話?我的損失都是你造成的,我絕不賣給你,滾!」這一鬧又是好幾個小時,最後還是我跟夥計硬把他推出門。
隔天早上八點,老謝又出現了,我當著他的面說:「你太陰險了,我一定要賣給別人。」
說完我便直奔延平北路的珠寶店,沒想到一口氣跑了三家,每個老闆竟個個都面露難色,他們謹慎地問:「秦先生,老謝提過你手上有批鑽石成色不好,是不是這一批?」我沒想到老謝還能想出這種陰招!不過對方是專家,仔細鑑定便知真假,但是寶石買賣有個規矩,同樣大小的,數量愈多愈吃香,他們只願購買十顆七十分的,兩顆五十分的始終喊不到好價錢。
老謝算準兩顆小的不好處理,才過了午飯時間就跑來講價,他的磨功一流,從一點纏到八點,到後來我實在累了,心想這件不愉快的事最好趕緊解決,省得心煩。原本一顆五十分的可以賣到兩萬五,不過我只剩兩顆,談判籌碼變少,最後的成交價格共四萬,等於我再虧一萬。回家之後,一想到跟老謝交手三次全吃敗仗,我便氣得暗自賭咒:「如果再跟老謝做生意,我秦某人就是小狗!」
又隔了一個禮拜,老謝又登門了。我不耐煩地擺擺手說:「別進來,我不跟你做生意。」
「別這樣嘛,借個廁所可以吧?」
「在後面,上完廁所趕快走。」沒想到這只是他的緩兵之計,才上完廁所,他立刻賴在營業廳的椅子上不走。這一天生意特別忙,我根本沒時間理他,只能逮到空檔罵一罵他。老謝倒也不惱,繼續討饒賠不是,罵到後來,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還能怎麼辦?只好再一次原諒他。
又過了一段時間,這天,客人來當一顆據說非常珍貴的金玉貓眼石,開價二十萬,那時我還搞不懂什麼貓眼石,正好老謝來,我趕緊把他抓過來,問他這顆貓眼石值不值二十萬?他看一眼說當三十萬也行。原本我還有點懷疑,聽他掛保證後,立刻當了二十五萬。從那一天起,老謝三不五時就上門來問:「貓眼石流當了沒?」
「拜託,還不到一個月流什麼當?」「我不管,流當了一定要賣給我,不然我翻臉。」
「翻什麼臉?當舖是我開的還是你開的?沒事快點走啦。」
結果三個月一到,客人真的沒來贖,終於讓老謝等到了,他興奮地準備掏出鈔票,不過這次我學聰明了,隨口騙他貓眼石交給某位珠寶商估價,老謝立刻暴跳如雷,我淡淡地說:「別著急,不然你開個價吧。」
「三十萬。」
「你缺不缺德啊?當初你說可以當三十萬,結果流當了,你還只出三十萬,要我喝西北風嗎?」
「這……不然三十二萬!」
我嗤之以鼻說:「還真大方咧,你就慢慢等吧。」
無論老謝怎麼說,我還是堅守底線,結果他氣得跑去找一間珠寶店的老闆投訴,我聽了暗自好笑:「賣不賣是我的事,跟誰講都沒用啊。」
沒想到這位老闆竟自己跑上門,表示對貓眼石十分好奇,希望能瞧一瞧。他一看便說:「咦?這顆貓眼石我見過。前陣子一個日本人帶著上門,原本要賣給我,當時老謝也在。不知為什麼,後來日本人反悔,老謝也不見了。怎麼會在你這裡出現?是誰來當的呢?」基於保護客人的隱私,我不能告訴他誰來當。但是既然老謝出現過,其中必有蹊蹺。
隔天老謝又來了,我帶他進到辦公室,關起門問:「到底這顆貓眼石是從哪裡來的?只要你跟我講實話,這顆我賣給你;如果不說,出價再高我也不賣。」
他抓耳撓腮支吾了半天,終於說出真相:「哎呀!那一天我正巧碰上日本人要賣貓眼石,靈機一動,悄悄告訴他我能介紹另一家出價更高的店。接著我便把他帶到朋友開的珠寶店,我偷偷跟朋友說好,由他出十五萬買下,我另收五萬元佣金,朋友等於花二十萬。然後他再拿著貓眼石到你這裡來當,我會適時出現,慫恿讓你出到三十萬。這樣一來,等於我自己賺五萬,我朋友可以賺十萬。」
「什麼?你居然到別人的店裡搶客人?還連我也算計進去?」
「哎呀,做生意哪有分親戚朋友啦,有錢賺最重要!」
「你老實告訴我,這顆貓眼石你能出多少?賣出去又能賣多少?」
「三十五萬,轉手賣四十萬,我還能再賺五萬!」
他得意洋洋地說完自己的連環計,順便欣賞我驚訝的表情,這一切彷彿再自然不過,而且每個人的反應都在他的算計之中,簡直是諸葛亮再世。我愣了半晌說:「老謝,我再也不要跟你做朋友了。」他以為我又要說從此再不跟他交易,因此也開始使出磨功,但沒想到我接著說:「相反的,我要拜你為師,從你身上學本事,以後歡迎你常來。」於是我們握手言和。
此後,老謝時常上門來,除了做生意之外,還告訴我不少商場上奸詐滑頭的手腕,我一方面當成故事聽得津津有味,一方面增廣見聞,以免日後上當受騙。我們兩人感情好的時候跟師徒一樣,翻臉的時候又跟仇人並無二致。
有一回他隨口提起,名下的財產已上看十位數,房地產更是超過二十筆。按理說,他早就可以回家享福,可是他畢生最大的興趣就是賺錢,猶如一隻永遠向前進的螞蟻,不斷搜刮戰利品,搬回巢裡堆好之後,繼續出門工作,日復一日,即使過年也不休息。
五年前,老謝最後一次來到我店裡,那時他已是一位八十四歲的中風老人,但腦袋依舊十分清醒,只是行動不太方便。當兒子攙扶著他顫巍巍地推門進來,我趕緊上前迎接,又驚又喜地說:「老謝,你大老遠跑來看我,真是不好意思啊!」
誰知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連寒暄都沒有,就開口說:「不是啦,我是來做生意!」說完便忙不迭地指著玻璃櫃裡好幾件首飾興奮地問:「這個賣我好不好?還有,那個也可以賣我啊。」
我聽了簡直呆住,但隨即又露出微笑,老謝果然是老謝,即使年事已高仍舊不改本性。他是我生命裡的一個傳奇人物,不僅讓我開了眼界,也是衷心佩服的前輩。
◎門簾外的一個啟發
因為從事當舖業的關係,所以我有幸可以比一般人更有機會接觸到許多形形色色的人,更快從其中領悟出一些道理。就像是老謝,雖然他總愛耍一些小奸詐,但換個方向思考,他卻也讓我看到一個人努力的不懈,最後終至成功。一個人只要下定決心,專心一志去做一件事,做到精、想到透,即使不成功,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賭神錢老】
經營當舖,客人自然來自三教九流、四面八方,其中找我典當最多的人是賭徒;但有些時候,也會有一部分不是因為想典當,而單純想找我鑑定稀奇玩意兒的人。
有一天,我的一位出身商業世家的好朋友「張先生」,忽然問我:「有件好東西請你幫忙看看。」說完就從隨身的袋子裡掏出了一個木匣,裡頭整整齊齊地裝著麻將牌。
雖然我自己不打牌,不過當學徒的時候,常常伺候愛打牌的老闆,所以對麻將還算熟悉。不過這副牌有些蹊蹺;每張牌的尺寸比市面上常見的塑膠麻將略大,而且色澤完全不同。張先生見我留上心了,便鼓勵我仔細瞧瞧...
作者序
本來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小人物,自從兩年前《二十九張當票:典當不到的人生啟發》與一年前《二十九張當票②:當舖裡特有的人生風景》出版以來,感謝各界好友與媒體的厚愛,讓我多了許多曝光的機會,無心插柳之下,竟掀起一股淘寶熱。很多熱心的民眾從床底下、角落裡翻出一箱又一箱塵封已久的寶物,或是看起來像寶物的東西,拿到電視台或者是店裡讓我鑑定。其中許多不為人知的感人故事,也隨之重見天日;不過跟著知名度而來的是是非非,對於一個年過半百的人而言,仍然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適應。
我在當舖業的資歷快四十年,能夠重新賦予一個將近一千五百年歷史的古老行業新的方向,讓立志要成為當舖達人的我,感到十分欣慰。如果把四十年的時間當成一首曲子來看,開頭的序曲,雖然樂音略顯凌亂,甚至偶不成調,但是每一個認真演奏的音符都能啟迪人心;當年我的當舖從一個每個月房租只要七千塊的小店面起家,從櫃檯、欄杆和木門都沒假手他人,全靠我和老爹撿拾廢木料一槌一釘地打造上漆完成的,創業之初上門的客人多半是販夫走卒,雖然交易金額不大,但是每次交易背後的悲歡離合時常令人感慨不已,回想起來,雖然當時充滿了艱辛,卻留下了美好而燦爛的回憶。
而自從生意上了軌道後,樂曲跟著活潑花俏了起來,當舖也跟著搬進台北市東區的精華地段,推開門便是氣派亮麗的營業廳,往來的對象也變成達官顯貴,每日所見識的盡是爾虞我詐爭名奪利的遊戲,而過去的升斗小民反而再也進不了當舖。所以像〈傳家金簪〉、〈一萬五千元的學生證〉或是〈二十年的派克鋼筆〉等感人的故事,再也難出現在當舖裡,代之而起的是錢坑銀海的追求名利與麻木無奈。
面對未來環境的改變,我也不斷思索著如何將當舖經營得更加豐富。為此,我開始到台大念EMBA,希望能透過學術的薰陶,將一生的理念傳授給學生與後繼者,幫助他們造就更多助人為本服務至上的動力,間接也創造更多感人的故事。
雖然當舖業並非是我的興趣,但是我在年輕時便立志只走完這一條路,把這件事做到最好。這幾十年來,也波折不斷,但託天之福也安然度過了,但在終點之前驀然回首,才驚覺多年來我一直背負著兩個垃圾袋:一是自古以來當舖業的負面形象;二是來來往往的客戶到當舖時隨手丟棄的負面心情,這兩只垃圾帶所產生的重量讓當舖業抬不起頭來。
也因此,這兩年我一有機會就會在媒體上不斷宣導,想要扭轉當舖的刻板印象,讓社會大眾了解當舖也是充滿人性的行業,經得起輿論的檢驗。甚至有些人不需要到當舖求現,但是當舖的專業知識卻是人們的好幫手。當舖憑藉公正專業的立場也有可能成為鑑定平台,成為買賣雙方交易安全的守門人。雖然既定印象一時間無法完全改變,這兩袋垃圾亦不可能完全丟掉,但我仍想努力減量,讓從事這個行業的人能夠少背負一些原罪。
另一方面,我不斷地鼓勵自己與公司同仁,隨時要保持赤子之心與忠恕之道。工作也許是枯燥乏味的,但是若沒有一顆赤子之心,對人對己都是很大的傷害。赤子之心並非盲目的婦人之仁或是傻乎乎的同情心,而是保持一顆不忍人之心,因為在當舖裡每天碰觸的都是白花花的鈔票,稍有不慎,很容易走上利欲薰心的不歸路。如何才能避免呢?平日我要求我的同仁與學生在做任何事之前,一定要以儒家的忠恕之道為先,聽起來似乎很八股,但是執行時非常簡單;為人做事,秉之以忠;為人設想,持之以恕。
回想我擔任學徒的時候,當舖業毫無服務品質可言。因為上門的顧客都是有求於人,久而久之當舖從業人員就養成高高在上的驕傲,財大氣粗仗著店大而行欺客之事,甚至動輒對顧客呼來喝去,當時種種不公讓我深深引以為戒。所以在日後自己開業時,我就堅持建立以客為尊的服務態度,無論客戶拿什麼上門,一定以最專業嚴謹的態度評估,不分尊卑一視同仁熱情招待。另外,如何維護質當品完美無缺,並且讓顧客的隱私滴水不露,這些都是當舖之忠,也是忠於客戶的權益與信譽。
再說恕道,也就是體諒客戶的心情。來到當舖的人,無論貧富貴賤,必有難言之隱,且泰半處於人生的谷底。所以我們出價時要合情合理,不能讓客戶擔心被占了便宜;日後客戶因故延宕也盡量凡事從寬處理,舉凡放款流程、收費、典當價格等都保有許多的彈性。只要要求不離譜,我們盡量配合。雖然典當有標準作業流程,但規矩是死的,人情卻是活的。現在我在同仁心中植入了忠恕之道,相信未來還會有更多動人心弦的篇章,在當舖裡不斷地展開。
這本《二十九張當票③:門簾外的人生鑑定》說的是那些上門來典當的人的故事,裡頭同樣有許多感人的情節以及發人省思的啟發,也希望能夠帶給大家更多的收穫。
本來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小人物,自從兩年前《二十九張當票:典當不到的人生啟發》與一年前《二十九張當票②:當舖裡特有的人生風景》出版以來,感謝各界好友與媒體的厚愛,讓我多了許多曝光的機會,無心插柳之下,竟掀起一股淘寶熱。很多熱心的民眾從床底下、角落裡翻出一箱又一箱塵封已久的寶物,或是看起來像寶物的東西,拿到電視台或者是店裡讓我鑑定。其中許多不為人知的感人故事,也隨之重見天日;不過跟著知名度而來的是是非非,對於一個年過半百的人而言,仍然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適應。
我在當舖業的資歷快四十年,能夠重新賦予...
目錄
序
◎第一章:七個教我經營處事的人
賭神錢老
角頭老大闊仔
奸商老謝
賣菜義
蘇老實
游泥鰍
士官長
◎第二章:八個教我人情世故的人
舞廳頭牌小梅
相機裡的秘密
愛情上校
阿雀姨的秘密
酒家啞巴
頭號歌迷
福利餐廳,for free!
摘冠的選美小姐
附錄:當舖業的沿革與未來
序
◎第一章:七個教我經營處事的人
賭神錢老
角頭老大闊仔
奸商老謝
賣菜義
蘇老實
游泥鰍
士官長
◎第二章:八個教我人情世故的人
舞廳頭牌小梅
相機裡的秘密
愛情上校
阿雀姨的秘密
酒家啞巴
頭號歌迷
福利餐廳,for free!
摘冠的選美小姐
附錄:當舖業的沿革與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