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 我們怎麼了?】
會變成朋友通常不需要原因,只要相遇就可以。
而不再是朋友,則通常會有個原因,
有時候還不止一個。
後來,在一兩年的時間裡,我們前後失戀,有的分手,有的被分手,有的是倔強著裝沒事、卻內傷了好幾年,有的哭著說她不想活了、卻很快就愛上別人了,還有的,好像流下了男人的眼淚、但他事後打死不肯承認;回想起來,那前後接續的分手彷彿是場傳染病,傳染著青春裡太輕易的放棄。
後來,我們回到同一座城市延續這段友情,每隔一段時間,總會全員到齊慶祝誰生日了或者誰分手了;我們開始各自過著不一樣的人生,有人服兵役,有人就業好順利,有人一年就換三五個工作,有人想過公職人生但一考就是好幾年。可是很奇怪,我們佔據彼此的時間反而變多了,我們在彼此心中的排名好像也前進了,雖然我們才絕對不會輕易承認這一點。
那時候在越是親近的人面前,我們反而越是不肯坦率地說出溫情卻內心的話語。
孩子氣。
在那段明明就已經是大人了但在彼此面前卻依舊放心孩子氣的年歲裡,我們總是窩在他打工的茶店,喝著大杯的泡沫紅茶、等著他下班然後一起去個哪玩樂,我相信他說過好幾次那家茶店的名字,但不知怎的、我卻老是只管它叫作「他嬸嬸的店」,那幾年我們經常約在中興街的很多家店,其中有家店,後來還發生了大火;有時候我們跑去投籃比賽或者玩九宮格,還有幾次我們一起去看棒球,在球員進場之前,我會開始恐嚇他:如果某個我喜歡的球員沒有防守我們這邊外野,我就把你丟進球場裡面!
而更多更多次,我們開車出遊,從南到北,臨時起意。
後來,我們怎麼了?
後來,就業好順利的那個每年夏天都聲稱她要離職,一開始大家還因此相約慶祝她失業,但漸漸連她自己也不相信;考公職的在某一年放棄停損,去了竹科當作業員,隔年結婚生子,把彼此從班對變成老公老婆以及爸爸媽媽;頻換工作的決心安定下來,被我慫恿著去賣房子還因此遇上房市起飛,好像賺了不少錢;而經常被恐嚇的那個,則去了中國還成家立業。
而至於我,則開始了快轉人生。
「我們認識好久了,我們認識太久了。」
以前, 我會開著玩笑如此說道,但後來,這句玩笑話,卻讓我們,笑不出來。
我們吵架了,我們好像總是在生彼此的氣,因為一些其實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小事積累,最後終至爆發。我和他們從此斷了聯絡。
後來,我們怎麼了?
後來,他們變成我的繆思,經過相當程度的改造變化,在某個時期反覆出現於我的作品裡,而故事都是虛構的,畢竟小說總歸是小說,有起承轉合,有角色考量;只是偶爾,我難免會想:如果沒有遇見他們,我的小說甚至是我的人生,會不會因此變得很不一樣?
天曉得。
後來,我開始學習畫畫,一開始畫狗,後來想學習畫風景,只是一個念頭,我開始把那年一起出遊的友人都各自畫了一張送他們,有的客氣的說謝謝,有的溫情說加油還送了我畫布,而有的則直白表示我把她畫胖了。其實滿多都直白表示我把她畫胖了。
女人!
再後來,我翻著找著電腦裡的相簿,我看到手邊和他們唯一合照過的旅程,然後,確實,有個什麼改變了。
曾經的美好重現,而至於過去的不好,則淡了,淡得好像不重要了。
後來我畫了幾張非常笨拙的畫然後寫上一些文字,懷抱著反正不被理也沒有關係,因為確實、我們已經不對理方很久了的念頭,就這麼把那幾張幼稚且笨拙的畫傳了過去,然後,是的,我們重新恢復了聯絡。重拾一段結束於痛恨對方再也不想看到對方的友情,沒想到結果居然這麼簡單。
用畫合解。
【我曾經想為了你勇敢一次】
遺憾不美,但也不壞,
遺憾讓妳不必親自走進現實裡的缺,
還讓回憶因此變得唯美。
《 康熙來了》宣布熄燈的那一陣子我想起妳,想起我們最後一次通電話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而那次妳打來電話為的就是說他正在上節目的這個消息,那集的主題妳在電話裡有說但我一直回想不起來,只隱約記得是那種大堆頭的素人來賓;電話裡妳聲音輕輕柔柔的笑著要我趕快打開電視:
「正在播他和小S的對話,很好笑喔。」
好可惜當時我和朋友還在外面聚餐,是那家店名叫作青蛙的墨西哥餐廳,不知道為什麼反而這件事情記得倒是清楚,果真老是搞錯重點的記憶模式;之後我始終忘記要找重播來看,可能是那時候我已經不怎麼看《康熙來了》這節目,於是便這麼順理成章的忘記,直到好多年後看到宣布即將停播的這新聞時才又突然想起那通我們最後的電話,而聊的話題是他。
他是我少少的辦公室生涯裡的老闆,年少得志、性格急躁,十分挑剔但為人大方,總是穿著西裝梳著油頭皮膚白皙身材高大並且相當痛恨別人在他面前說英文,是那種脾氣一來就會不留情面直接在辦公室裡罵人的壞脾氣,而很少出現在我們辦公室這點則是我們唯一覺得此人的可愛之處,當時為了方便講他壞話並且不被別的部門同事聽見於是我們還幫他取了個小旋風的代號,而小旋風永遠是我們午餐時刻的熱門話題。
講老闆壞話一向是增進同事情感的絕妙處方,這是我短暫的職場生涯裡最大的偏差心得。
那是我極少數的工作經歷之一,想來,那好像也是妳大學畢業之後的第一份工作。
那時候我們有沒有輕微擔心妳這麼一個明顯社會新鮮人氣質的小女生會被他嚇跑氣跑?但確實妳上班的第一天就見識到了他暴君排場,那天妳效率極佳的把預定工作交出之後便無事無聊的玩著電腦小遊戲打發時間等待下班,然後,突然的,他出現在辦公室裡,當著大家的面好兇的把妳臭罵一頓。
託了妳的福,大家於是知道原來辦公室後方裝了監視器。
暴君,控制狂,更多更多的午餐話題。
話題。
隔天妳如常上班,但開始油條的學會工作效率不必太好,這是妳社會化的第一步,接著不久,妳驚訝的發現這份工作妳相當得心應手,然後妳開始明白,這個暴君雖然修養欠佳其實心胸寬大、實事求是,不記恨也不針對,並且,他也看見了妳工作上的好表現。他跟別人提起妳誇讚妳,他是個活在當下看著未來的男人,而且他居然其實才大妳一歲,妳聽到這點時好驚訝,但同時理解了為何這個管理整個公司的靈魂人物有時講話會無法掩飾也從不掩飾的孩子氣。
不掩飾。
那次妳的企劃創下好成績,而人正在家裡休著喪假的妳並不知道也無心在乎,只是納悶他幹嘛要同事一直打電話聯絡上妳?妳那時候還不明白自己的價值,但他已經看見;銷假上班的第一天,他反常的一大早就出現在你們的辦公室裡,他看來神情激動相當興奮,他顯然情緒很滿但結果卻只是衝著妳說:「幹得好!繼續加油!」然後就這麼旋風似的走出辦公室,姿態還相當帥氣。
就只是為了當面跟妳說這個?妳覺得有點好笑,甚至有點覺得他其實還滿可愛的,反差的真可愛。同時妳提醒自己他有女朋友了,他的女朋友就在公司裡別的部門擔任主管,妳還不明白提醒自己這個是幹嘛?妳自己甚至也很愛跟同事講他壞話。
開始在變。
【在愛與被愛之間】
有時候會強烈感覺到需要被愛
不是因為寂寞
而是突然又想起了不被那人所愛著的感受
看到你結婚的消息,我好驚訝,你居然會舉辦一個如此傳統的婚禮,有迎娶,按時辰,十二禮,而且手指脖子還會戴著掛著金飾的那種;你嚇了大家一跳,無論是你的傳統婚禮,又或者直接說是:你居然是個會結婚的人這件事情。
你一向就是個時髦又新潮的男孩,思想有點前衛,言行有點另類,大學的時候你在左耳戴了耳環,有些人因此或者大驚小怪或者扭捏曖昧的問你是不是gay ?你根本連理都懶得理;你後來變成時髦又新潮的男人,談過幾次戀愛,有的狼狽,有的心狠,還有一次,你流下了男人的眼淚。而即將,你就要變成一個舉辦傳統婚禮的傳統新郎,喜宴上說不準還會有很多陌生的議員代表或者里長長官上台致詞的那種。
歲月把你怎麼了?
你不是沒有夢想過自己的婚禮,而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你還沒有流過眼淚也沒有害那個女孩心碎,那年你大一,你知道自己一向比同學早熟了一點,你從國小就開始和女生談戀愛,你夢想中的新娘是那個感覺好酷的學姐,夢想的畫面中學姐會穿著白色婚紗腳踩白色球鞋,很有個性,很適合她;而你則會穿著白色襯衫搭配牛仔褲,你知道自己穿牛仔褲很帥,而這是學姐告訴你的。
你第一眼看到學姐的時候就覺得她好像是從村上春樹的小說裡走出來的女孩,更具體一點的說,就是《挪威的森林》裡的小綠,你想像著如果小綠真有其人的話,那麼百分之百就會是學姐的模樣。你無法解釋為何自己如此肯定,但你就是知道自己絕對如此相信,而且還是百分之百的那種。
你們第一次相遇是在大學的迎新舞會上,而她是你的直屬學姐,你一向是個活躍的校園人物、從國小開始就是,可是那天晚上你反常的安靜了下來,回到學生宿舍時還讀了整晚的村上春樹,你想知道村上春樹對於一見鍾情有什麼看法?你想確定一見鍾情到底是什麼感覺?是不是就是你第一眼看到學姐的那種感覺?在那個宿命般的夜晚之前,你從來就不相信有一見鍾情這種東西存在,可是那晚你把自己否定。
有時候人們之所以不肯相信,那是因為他們還沒遇到。
你沒有衝動的告白,你不是那一型的人,而且你有性格上的驕傲,你的女生緣一向就很好,這讓你覺得自己驕傲的有憑有據;你只是默默的觀察著學姐,你發現她經常和那個學長走在一起,有幾次還撞見學長騎機車載她,但他們的互動看起來不像是情侶,你是這麼告訴自己的。你試著這麼說服自己。
你也經常和那個女孩走在一起,她是你們班上的副班代,而你是班代,女孩長得白白胖胖會令人直覺想起雪白的麻糬或大福,大福女孩笑臉迎人並且為人和善,就算先天上和班花這種稱號無緣,但怎麼也會是個最好人緣代表。大家都很喜歡大福女孩,而你也是,大家都說大福女孩在暗戀你,但你總是微笑帶過,有的時候還會義正辭嚴地告誡對方不要亂講話或瞎起鬨,這樣對女生很沒有禮貌。
但你其實都知道。
你當然都知道。
大福女孩告白過,從暗示到明示,你不忍心傷害她,你喜歡她,的確非常喜歡她,但喜歡不是愛,你知道;你給了大福女孩一個溫柔但明確的距離,但你沒有勇氣告訴大福女孩:其實你一直就暗戀著學姐。你驕傲,有憑有據的那種,你沒說,因為你確實沒有把握,你害怕學姐也會對你拉出一道溫柔但明確的距離。
你光只是想就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