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系家族》、《白色巨塔》、《華麗一族》經典巨作之書寫原點
日本戰後十大女作家之一,與松本清張、水上勉齊名的社會派巨匠
2017年第四度改編影視作品,由玉木宏、松嶋菜菜子主演
「人的一生中,最大的不幸就是喪失自我!」
是什麼樣的痴心妄念,讓女人犧牲自己的肉體,甚至連靈魂也棄之不顧?
大庭式子是出身名門的千金小姐,戰後獨自成立洋裁學校。在三名才華各異的弟子,以及善於經商的美男子八代銀四郎的扶持下,式子不但在服裝發表會大放異彩,更迅速嶄露頭角,打出響亮的新銳設計師名號。
然而,華美燦爛的時尚圈同時也暗潮洶湧。充滿野心的銀四郎漸漸勾起式子心中的貪婪與虛榮,追求。式子底下的三名弟子倫子、勝美和富枝也各有各的算計……
式子要付出多大代價,才得以守住洋裁學校,鞏固自己的權力城池?又要捨棄多少自我,才能在險惡的機心鬥爭中,展示女人的華美勳章?
上流社會中的醜惡人性,華麗外表下的貧瘠心靈。描寫人類忌妒、貪婪、追名逐利,欲望膨脹而不擇手段的社會寫實巨作。
作者簡介:
山崎豐子(Yamasaki Toyoko)
一九二四年生於大阪,為昆布商之女,京都女子大學國文科畢,進入《每日新聞》報社擔任記者,工作之餘從事寫作。一九五七年以處女作《暖簾》初試啼聲,第二年即以《花暖簾》獲直木獎,之後辭掉工作專事寫作。
一九六三年,話題作《白色巨塔》出版,成為二十世紀文學經典巨著。其後陸續發表《兩個祖國》、《大地之子》、《不沉的太陽》等作品。一九九一年山崎豐子獲頒菊池寬獎,二○○九年再以《命運之人》獲每日出版文化獎特別獎。繼司馬遼太郎之後,山崎豐子的作品填補了歷史教材無法仔細交代的空白。
另一巨著《大地之子》被山崎豐子稱為「賭上作家之命」的作品。她於一九八四年與當時中國共產黨總書記胡耀邦會談後,深入中國東北、內蒙等地三年,為此書實地取材。採訪加上寫作,耗時八年。山崎豐子曾說:「藝人有退休、藝術家是沒退休的,在寫作時進棺材才是作家。」憑藉著此一信念,她持續不輟地創作,直至生命最後一刻。二○一三年,她逝世於故鄉的醫院,享年八十九歲。
譯者簡介:
邱振瑞
一九六一年生,嘉義縣人,翻譯家、作家,曾任前衛出版社總編輯,現為文化大學教育推廣中日筆譯班講師。譯有大江健三郎、山崎豐子、松本清張、宮本輝等多部小說,著有短篇小說集《菩薩有難》、《帶著憂傷去旅行》。
章節試閱
清晨七點,式子已經醒來了。距離早上十點的開學典禮,還有三個小時。
前一天式子已吩咐女傭喜代備妥洗澡水,她泡在浴缸裡,看到自己的皮膚比平常來得白皙。她最在乎自己的膚色,因為她的皮膚比一般女孩來得黑。雖然她常去的美容院師傅稱讚她小麥色的肌膚很有女人味。在膚色上,她不像母親皮膚白皙,而是像當掌櫃後來入贅的父親皮膚較黑,為此感到強烈的自卑。這時,她看到自己的皮膚變白了些,不由得暗自高興起來。這也許是半年來持續按摩的成效吧。
她探出頭臉,小心翼翼地用冷水清洗著。接著,站在鏡前,打量著冷水清洗過後的臉龐,雖然已三十三歲,臉部皮膚仍容光煥發。她不大滿意間隔太開的兩眼及大一號的鼻子,不過,那明眸大眼和稍厚的嘴唇剛好彌補這些缺點。從長相來看,她談不上是個美女,但是臉型很有特色,這不僅是自己如此認為,也是大家所公認的。她走出浴室,往身上撲爽身粉,用粉撲仔細拍打後,以浴巾圍住下半身,穿上底褲,套上長袍,移步坐在餐桌前。
式子每天的早餐很固定,幾乎是吃燕麥粥、生菜沙拉和半片土司。她花上一個小時,慢條斯理地吃著這少量的早餐,仔細回味著創辦洋裁教室這四年來的點點滴滴。
一場戰火使得式子頓失雙親,單憑她一個人根本無法在大阪的廢墟中繼續營商,於是她把那塊土地轉讓給舅公,再用那筆錢在阪神沿線的魚崎買下這有五間大房的西式建築。剛開始,她和父母生前在家中幫傭的喜代過著平靜的生活,但後來因為發行新幣和通貨膨脹導致物價飛漲,頓時讓她們的生活陷入困頓。不過,式子原本即出身商人家庭,耳濡目染之下,早已學得經商竅門,絕不願這樣坐困愁城。
四年前的昭和二十四年(一九四九)春天,式子不顧舅公反對,開始活用習得的裁縫技術,以有限資金在自家開設了精巧雅致的裁縫教室。二次大戰之後,儘管日本社會仍處於貧窮狀態,但有段時期已出現走私進口貨氾濫、生活鋪張浪費的現象,甚至有些年輕小姐拿著昂貴布料來式子的裁縫教室學裁縫。起初,式子只使用玄關旁的一間房間開課,隔年又多增設了三間,每年增加二十名學員,四年內,已達近百名學員。即便授課時間分為上、下午班,但是住家改裝的五間教室仍不敷使用,所以這次才毅然決然在距離大阪較近的甲子園增建校舍,今天正逢開學典禮的大喜之日。
式子端著餐後的咖啡,沉浸在往日的美好記憶中,沒多久,突然想起「雙葉洋裁學院」的安田兼子,覺得猶如新衣上沾到汙點般不快。
兩個星期前,剛竣工的學校門口,掛起「聖和服飾學院」的巨大橫匾,教職員室也在那天從魚崎的裁縫教室搬過來。
而在國道旁開設雙葉洋裁學院的安田兼子,那天卻突然跑來撂話。銀四郎代替式子出面應對,式子依舊清楚聽見他們在僅以毛玻璃門與教職員室相隔的狹小會客室那邊傳來的對話。
安田進到會客室便不容分辯地說,開設新的洋裁學校時,必須取得既設的學校校長的認可,目前式子這邊尚未向她辦理手續云云。銀四郎反問安田,法律是否有明文規定。安田回答說,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這是洋裁學校聯盟所訂的規章。
「洋裁學校聯盟……」
銀四郎玩味著這句話的意思,沒多久,語聲柔軟地說:「原來如此,既然是聯盟的規定,我們得嚴格遵守呢。而且同業間本來就得保持良好的關係。您放心,我們會盡快到安田老師您那裡辦理手續。」
「就算你們來過我這裡打了招呼,我也不會輕易同意的喔。畢竟,稍有個閃失,可就要多出個競爭對手來呢。呵呵呵……」安田兼子裝模作樣地笑了起來。
「哎呀,老師您愛說笑了,這種事情根本不會發生。我倒覺得,在這行人稀少的住宅街上,與其說只有一所洋裁學校,倒不如等距多增加幾所洋裁學校,讓電車每開進甲子園的時候,就有成群的年輕小姐趕著上下車,成為聞名的洋裁街,反而會讓我們的洋裁學校更興盛起來呢。」
「喲,辦洋裁學校可不是做生意哩。我不知道你們的想法,但我們辦校的宗旨在於推廣洋裁教育,從來不存在什麼興盛不興盛的庸俗想法……」安田兼子輕蔑地說。
「老師您這樣說有些過火了,我們可也在努力推廣洋裁教育呢。問題是,最近大阪鬧區那邊開始開設洋裁學校,我們若沒謹慎應對,年輕小姐們可都要往那邊跑。在我看來,設在郊區的洋裁學校,只要彼此不惡性競爭,團結起來,反倒有利於吸引學員。再說,從洋裁資歷來講,您這在業界已出道二十五年,算是我們大庭式子院長的老前輩了。而我們院長四年前才開始踏進這個行業,最近才開設了正規的洋裁學校,相較之下,我們學校頂多是安田老師的雙葉洋裁學院的配角罷了……」
銀四郎柔軟的大阪話說個沒完,安田兼子突然沉默下來,小心翼翼地說:「與近來活躍的各位相比,說我是什麼老前輩啦,你們只能當配角啦,我倒有點承受不起呢。不過,我贊成你剛才的說法,現在許多年輕小姐紛紛往大阪鬧區的洋裁學校跑,我們得聯手把她們拉回來才行。」
「那當然。明天我就到貴處領證囉。」銀四郎說。
「最近我很忙,你下星期再來吧。」安田兼子故意擺起架子,說完便轉身離去。
過了一個星期,銀四郎去雙葉洋裁學院,安田兼子卻不在。隔天又去,她又不在。第三天去,聽說她到東京出差了。
銀四郎問安田兼子什麼時候回來,辦公室職員說是四月十日,也就是聖和服飾學院開學典禮的前一天。為此,式子對安田兼子露骨的刻意刁難感到氣憤不平。她告訴銀四郎,法律並沒有明文規定新設的洋裁學校必須得到老學校的認可才能辦校,根本可以不理會她。不過,銀四郎想到日後要加入洋裁學校聯盟,強烈提議在安田兼子返回大阪的昨夜,堅持到她位於蘆屋川的寓所拜會。式子對銀四郎如此低聲下氣感到委屈,慍然地離去了。
式子將涼掉的咖啡放在餐桌上。在開學典禮早晨,想起安田兼子各種刁難的行徑,不由得令她怒火中燒。她看了手表,得出門了。當她急忙穿上黑底金邊的午禮服時,玄關處傳來驅車來迎的聲音。
她來到樓下,穿著深藍色雙排釦西服、繫著灰色無紋領帶的銀四郎早已姿勢端正地站在玄關處,他看到盛裝打扮的式子,馬上用略帶睡眠不足的眼神向式子打了招呼。
「事情進行得如何了?」式子率先問道。
「時間快來不及了,上車再說吧……」銀四郎催促著,迅速坐進車內。
「要說服女人真是不簡單。尤其是個年過五十、熱中事業又看重名譽的單身女人更是不好對付哩。昨天晚上,我就被她說教了。九點左右,我帶著一人份的法國高級布料當見面禮,想不到她卻足足嘮叨了兩個小時,還提出授課時間和內容,並要我們保證,日後不會給老牌的雙葉洋裁學院帶來困擾,她這才開具出同意書。」
說著,銀四郎從上衣口袋拿出折成四折的同意書,把它攤開後交給式子。上面的女性的毛筆字跡寫得煞有其事似的。
在此,本雙葉洋裁學院承認貴校聖和服飾學院創校之成立。
「欺人太甚了!好像沒這張紙我們就辦不成學校了!」式子氣憤地責罵著,使得計程車司機好奇地回過頭來。
「是啊,沒有這張紙我們照樣可以辦學校。問題倒不是需不需要安田兼子的同意書,而是它後面有個洋裁學校聯盟。若想到將來我們加入聯盟後,可以圖個理事來做的話,這時只得暫時忍氣吞聲點了。」
「什麼聯盟不聯盟的,它和我的事業有什麼直接關係嗎?」
「妳別鬧小孩子脾氣了!二次大戰後混亂的局面已經結束了,八年後的今天,所有的團體都開始整頓和組織化,像洋裁聯盟這樣的組織便有其存在的必要。今天的開學典禮,我們也邀請洋裁學校聯盟的理事長和安田女士等來賓呢……」銀四郎勸慰似地說道。
車子不知不覺經過今津,進入甲子園。四月的燦爛陽光像箭般照射在甲子園球場弧形的牆壁上。穿過球場旁,映入眼簾的是人行道上聚集著眾多穿著華麗的人潮,他們像彩帶般朝聖和服飾學院的方向走去。
下了車,穿過校門,離校舍正面約八公尺的地方,擺著細長的桌子做為來賓接待處。穿著藍色套裝的坪田勝美和其他新來的職員站在後面。勝美看到式子,旋即離開接待處,走了過來。
「老師,恭喜您了。我們學校終於……」說到這裡,勝美發現銀四郎緊跟在式子身後。
「喲,連銀四郎也一起來了?」她略帶責備地看著式子。
「我也沒想到他會來接我。」
「如果老師需要有人去接,我或倫子去就可以了啊……」勝美故意大聲說給銀四郎聽見。
「我倒不需要別人來接。銀四郎是因為雙葉洋裁學院的事情,順便到我那裡去的。」
「噢,那件事還沒辦好嗎?」勝美不無好意地盯著銀四郎。
「不,已經辦妥了。那位女士今天也會來致詞呢。她很快就會來了,我們到來賓室等候吧。」銀四郎催促著式子。
做為臨時來賓室的教職員室,經過一番佈置,顯得煥然一新,鋪著淺藍色桌布的桌上擺著大簇鮮紅的康乃馨。式子坐在靠近門旁的椅子上,銀四郎站在窗邊頻頻望著校門的方向。忽然間,來賓室的門打開了。式子正要站起來,但進來的不是來賓,而是倫子和富枝。
「老師,恭喜您了。今天我們都穿著新製的時裝來了,怎麼樣?」
身材勻稱的倫子穿著玫瑰色絲綢午禮服,像時裝模特兒般地踮起腳尖,輕快地轉了一圈。這華麗的色調和光澤,將她那輪廓有致的臉龐襯托得更為美麗動人。富枝穿著跟她本人一樣並不顯眼的淡紫色毛料套裝,但反而使她美人尖下面的圓臉更為突出。三人各有丰采
———倫子長得美麗,充滿自信,穿著玫瑰色午禮服光彩耀人;活潑開朗的勝美像千金小姐般,穿著簡單俐落的訂作套裝;富枝則帶著日式的鄉人氣質,穿著輕便西服。她們都各自展現出自己的特色。
「銀四郎先生,我這身打扮如何?」倫子用從未有過的好口氣,對著窗邊的銀四郎問道。
「不愧是倫子小姐的設計,而且穿的人身材又好。對了,今天的開學典禮由我來主持,怎麼樣?」
「什麼?你要主持?」倫子臉上掠過慌亂的神色。
銀四郎完全不在意倫子的反應,接著說道:「因為負責服裝設計的老師都忙著編班和編寫教材,這些接待來賓或主持的工作,還是由我來處理。」
「這麼說,你要擔任這次的司儀?」倫子口氣僵硬地問。
「是啊,這樣比較方便。」
「這件事是什麼時候決定的?」倫子這話與其說是針對銀四郎,不如說是衝著式子而發的。
「什麼時候?」
式子頓時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因為在魚崎設立裁縫教室的時候,這些事情都是交由倫子負責,所以倫子也認為今天的開學典禮是由自己主持,但銀四郎卻突然說要擔任今天的司儀,不免讓她感到有些錯愕。雙方都爭著要當司儀,因此才分別盛裝出席。銀四郎悠然地倚靠在窗邊,倫子則表情嚴肅,整個氣氛變得異常凝重。
「這有什麼好計較的呢。」突然,富枝一臉茫然地說:「誰當司儀都一樣啦,只要安排得當就好了。」
「富枝!」
倫子先是大聲嚷著,正要往下說的時候,門打開了,勝美帶著來賓走了進來。銀四郎看到那肥胖的中年男子,連忙走向前去。
「上次在百忙之中百般叨擾您,實在不好意思!今天您如期光臨敝校,真是非常榮幸。」
銀四郎不卑不亢地向對方致意後,馬上轉身向式子介紹來賓。「院長,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洋裁學校聯盟理事長大原泰造先生。」
大原泰造就是擁有兩千名學員的「大原女裁縫師學院」大原京子的丈夫。式子經常在報紙與婦女雜誌看到他的照片,今天是第一次見到他本人。
「我叫大庭式子,感謝您今天大駕光臨。」式子問候著,請泰造就座。
「恭喜啊。本來我妻子今天打算一起來,因為時裝展忙得不可開交,不克前來,實在抱歉。聽說妳是初次經營裁縫學校是吧,這行業很辛苦的呀。不過,好在有八代銀四郎這樣的理事大力幫忙。要經營洋裁學校,非得有男理事或男經理不可呢。」
大原泰造充滿自信地敘說著經驗談,接著拿起桌上的紅茶咕嚕咕嚕喝個精光。
大原泰造現身後約莫十分鐘,市公所負責私立學校申請業務的承辦員和當地的市議員,以及洋裁學校聯盟的重要幹部等來賓都相繼到場了。
每逢洋裁學校開學的季節,這些人經常受邀當來賓到各學校參加開學典禮,現在又碰在一起,難免續談著昨天或前天的事情。式子邊忙著招呼來賓,不由得想起母親生前不失百年老店商家老闆娘的氣派,又保持柔軟身段招呼顧客的情景。顧客們知道威嚴的母親不容易親近,又希望母親給予熱忱的對待。這兩個要求看似衝突,但是母親卻應付得宜,從商人的立場來看,這是滿足顧客最好的方法。
式子意識到這點,因而努力仿效母親的交際手腕,沒多久,整個來賓室果真像沙龍般熱鬧起來了。式子的長袖善舞使得勝美和富枝大為驚訝,連忙站起來招呼來賓,只有倫子還為爭取擔任司儀的事,顯得悶悶不樂。
不知不覺間,銀四郎已認識了許多朋友。在服飾相關方面,他原本就比式子認識的人要多,所以與許多來賓相談甚歡。縱使有不認識的人出現,他總是比任何人更早走到客人的面前,遞出名片自我介紹,謙恭地予以問候,給對方留下好印象,讓對方馬上記住他的姓名。
「你是八代銀四郎嗎?噢,這可是很有來歷的名字呀。」
當地市議員拿著名片端看著銀四郎的臉,不由得發出讚嘆聲。
「現在,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已經愈來愈沒法講道地而流利的大阪話了。」
市議員語畢,旁邊的來賓也附和似地向銀四郎投予好奇的目光。每逢這時候,戴著無框眼鏡的銀四郎總是溫和地細瞇著眼睛,綻露著女人般的紅唇。
式子看到銀四郎像聖和服飾學院的幹部那樣接待眾多來賓,感到格外欣慰,她覺得若要讓倫子她們三人不心懷芥蒂又能認同銀四郎,目前銀四郎的表現應是最好的方式。
五分鐘後就要舉行開學典禮。就在來賓們站起來的時候,突然傳來急忙的腳步聲,安田兼子趕來了。她看到銀四郎立刻說道:「對不起,我遲到了。昨天晚上感謝你專程到寒舍問候,還帶來貴重的禮品……」安田兼子故意大聲說著,好讓別人知道她特別受到禮遇,然後轉身看向式子。
「哎呀,妳是大庭小姐嗎?妳好,想不到我們距離這麼近,這次才正式見面。聽說今天是貴校的開學典禮,恭喜呀。我心想無論如何都要來祝賀,所以昨晚特地從東京趕了回來。」
安田兼子彷彿把昨晚刁難銀四郎的事全忘光似的,大言不慚地叼絮著。
「我沒來得及向妳問候,所以昨晚銀四郎代我……」式子正要說下去時,安田兼子冷不防打斷她的話,
「哎呀,時間差不多了,這話改天再談吧。」接著,她發現到大原泰造的身影。「哎呀,理事長也來了呀。不知道您今天要來,我還遲到了,真是失禮呀。」
安田兼子卑躬哈腰地問候著,接著跟在大原泰造的身後,急忙朝禮堂走去。
這禮堂是拆掉兩間教室中間的隔板改成的,約莫三十坪大,裡面坐滿著十八、九歲到二十二、三歲的年輕小姐。禮堂的正面有個嵌著彩色玻璃的高窗,底下擺著四十排椅子,平常做為上午和下午的授課地方,現在多出幾倍的人到場,使得原本兩人坐的細長椅子,得擠三個人。
來賓隔著學員坐在左側,教職員們坐在靠門旁的右側。銀四郎先在式子旁邊佔了個位子,然後立刻站了起來。
「各位來賓大家好,本聖和服飾學院建校暨開學典禮即將開始,首先請來賓致詞……」
一如往常,銀四郎操著流利的大阪話主持典禮。也許是銀四郎說著流利的大阪話和穿著深色西式禮服繫著蝴蝶結領帶形成強烈對比,學員們好奇紛紛,有些小姐忍不住引頸探看著。
洋裁學校聯盟理事長大原泰造站上講台,用熟練的口吻說道:「四月以來,我每天都要參加兩、三次開學典禮上台致詞,實在有些累了。我想各位也不喜歡那些陳腔濫調,我就簡短說幾句話。在此,我先恭賀貴校設立以及開學典禮成功。總而言之,既然各位都繳了學費,缺一天課就是損失,所以要認真學習。」
大原泰造說完迅速地走下講台。接著,輪到安田兼子上台。剛開始,她和其他來賓一樣簡單致詞之後,突然口氣丕變,
「說到服裝設計師,有些人只仗著自己年輕,學點皮毛就動輒標新立異、追求時髦,靠社交手腕和政治關係在這行業闖蕩。不過,也有像我這樣五十幾歲,至今還腳踏實地投入服裝研究的人。今天,各位同學大都是抱著美好的憧憬和夢想走進洋裁學校之門,但成為成功的服裝設計師,更需要刻苦的學習和漫長的時間。在我看來,要成為一名優秀的服裝設計師,在像現在剛建校的洋裁學校習得基本技術之後,還必須到具有古老傳統和專門技術的洋裁學校深造,這才是精進洋裁技術的最佳途徑。」
安田兼子這種說法,無異於在吹噓自己經營的、具有二十五年歷史的雙葉洋裁學院,同時又暗批聖和服飾學院的幼稚。在場的學員似乎沒聽懂這些拐彎抹角的暗諷,只是百無聊賴地聽著,但聽在式子耳裡猶如針刺,她感到日後將會捲入服裝界間的暗鬥漩渦中。
這時候,銀四郎輕戳著式子的手肘。因為來賓致詞結束後,輪到式子上台講話。為了使自己顯得充容不迫,式子故意慢慢地站起來,帶著溫和的笑容走向講台。
式子知道自己若面對著學員講話,容易暴露扁平臉的缺點,於是略為斜身站著。這時,將近六百名年輕女學員的視線一齊射向她。那是漾著親切、好奇與期待的目光。
式子知道自己口才欠佳,但是她有自信可以藉由臉部表情和肢體動作營造出某種熱絡的氣氛。她認為這種講話方式較能展現女人的獨特魅力,於是便以充滿女性特質的聲調說道:「洋裁學校既不是新娘學校,也不是一般的職業學校,而是學習有關年輕女性的服裝樣式與教養的地方。在這裡,各位將學習到色彩與樣式的巧妙搭配,從理論上研究服裝的裁剪和縫製方式。希望各位不要只侷限在自身的服飾,而是學會更多創意設計……」
式子爽朗的講話聲,像陣陣清風拂過擠坐椅子上的學員們的心崁。坐在前排的五、六名學員,像被吸引住似地直盯著式子漂亮的禮服。她們流露出憧憬的眼神,堅信進入聖和服飾學院,只要上過式子老師的課,將來即能成為出色的服裝設計師。台下聽者的美好錯覺,也讓說話的式子感到無比愉快。
「剛才,我說的設計師,並不是只會設計服裝,還要設計我們日常的生活。換句話說,要根據每個人的特性和感受性,將生活環境和生活方式設計得更為美好,把單調的日常生活設計得更加舒適和充滿詩意。進一步說,透過這種日常的生活巧思,從而創造出更美好的人生
……」
式子邊講話邊注意著來賓席的反應。來賓們大多露出善意的表情,態度謙恭地聆聽著。坐在教職員席的倫子、勝美和富枝三人,以及五個助手,神情緊張地看著式子,戴著無框眼鏡的銀四郎也直視著她。
式子感到非常滿意。她停頓下來,深吸口氣似地仰起臉來。她頭頂上的彩色玻璃耀眼地閃爍著。窗外的陽光愈來愈強烈,將彩色玻璃照得像太陽般通紅,也把學員們白皙的臉龐映照得一片泛紅。站在講台上的式子,突然轉身看向那片嵌有太陽形狀的彩色玻璃,略帶高昂的語氣說:「那嵌有太陽形狀的彩色玻璃,就是我們聖和服飾學院的徽章!它代表我由衷的期望,像太陽般華麗、聖潔和溫暖……」
式子對學員們喊話,彷彿陶醉在自己昂然的語境中又繼續說了下去。
清晨七點,式子已經醒來了。距離早上十點的開學典禮,還有三個小時。
前一天式子已吩咐女傭喜代備妥洗澡水,她泡在浴缸裡,看到自己的皮膚比平常來得白皙。她最在乎自己的膚色,因為她的皮膚比一般女孩來得黑。雖然她常去的美容院師傅稱讚她小麥色的肌膚很有女人味。在膚色上,她不像母親皮膚白皙,而是像當掌櫃後來入贅的父親皮膚較黑,為此感到強烈的自卑。這時,她看到自己的皮膚變白了些,不由得暗自高興起來。這也許是半年來持續按摩的成效吧。
她探出頭臉,小心翼翼地用冷水清洗著。接著,站在鏡前,打量著冷水清洗過後的臉龐,雖...
推薦序
譯者序 可讀性與藝術性兼具的寫實小說
◎邱振瑞
這幾年來,台灣出版界掀起譯介和出版日本現代小說的風潮,每個月幾乎都可看到大量的日本小說出現在各大書店的書台上。在這股蓬勃的現象中,以山崎豐子的名字尤為閃亮和特殊。長期以來,她的作品履次被改編成電視劇或電影,吸引閱聽大眾的矚目,可說是文壇長青樹與暢銷書的創造者。
這種熱銷現象之所以歷久未衰,當然與電視媒體的推波助瀾有很大關係,但歸根究底,其小說內容的精彩絕倫與深刻,才是打動讀者心弦的主要原因。國際知名導演黑澤明在論述電影的本質時曾說,「沒有優秀而出色的劇本,就很難拍出高水準的電影。」在我看來,這句話同樣適用在山崎豐子的作品上。
山崎豐子的作品透過影像的呈現,自然有著不同的韻味。其實,從閱讀的角度來看,讀者透過文字更能體會到山崎獨特的文學魅力,甚至可以觸及到影像世界中所無法表達的藝術情境。相信讀過《白色巨塔》和《女系家族》小說的讀者,必能印證這個說法。在山崎豐子眾多膾炙人口的小說之中,《女人的勳章》這部小說,同樣具有可讀性與藝術性的特質。
長篇小說《女人的勳章》是山崎豐子的得意之作,曾在《每日新聞》連載,於一九六一年二月出版。連載期間,即吸引讀者們的熱烈閱讀。是年,旋即被改拍成電影,由名劇作家新藤兼人改編,知名導演吉村公三郎執導,由演技派男星田宮二郎(飾演男主角八代銀四郎),玉女名星京真知子(飾演女主角大庭式子)和若尾文子等演員,擔綱演出,在當時造成新聞話題。
做為《女人的勳章》的譯者,我覺得這部小說有幾個特色或可讀之處。首先是,作家不但具有高超的寫實主義功力,還非常擅長描摹時代的氛圍與背景,在她細緻筆觸的描述下,日本戰後庶民的生活型態,特別是大阪地區的商業活動和當時的社會情態,都極其生動地呈現在眼前,宛如在引導讀者回味日本的戰後史。
除此之外,作者在剖析人性的貪婪與卑劣更是絲絲入扣,走筆行文細緻而不沉悶,讀後令人不禁喟嘆,或憤怒,或發人深思。從外表溫雅斯文、骨子裡卻擅於詐財騙色的八代銀四郎,到熱衷追逐虛華名利(女人的勳章),導致後來夢想幻滅的大庭式子、以及處心積慮想成為知名時裝設計師、不惜用肉體交換利益的津川倫子、到為愛情願意犧牲所有的野本敬太;以及面貌看似憨厚,其實充滿算計的大木富枝;尤其把滿口仁義道德的白石教授,在旅次中與大庭式子發生肉體關係後,得知她與銀四郎有曖昧糾葛,便藉此逃避的虛偽形象,描寫得入木三分。
也許細心的讀者會發現,不論是《女系家族》的梅村芳三郎,或是這部小說中的八代銀四郎,在性格的刻劃上,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他們都有大阪男人特有的氣質———出身良好世家,相貌出眾,受過高等教育,極具商業交際手腕,熱衷在爾虞我詐的世界中與人交纏,並引以為樂。作者能把人物寫得如此逼真活現,豈不令人折服!
在文類體裁上,這是一部大眾小說,但蘊含著深刻的社會性,和豐富的故事性(作者曾在自敘中強調,作家對社會負有責任)沒有把它寫成教條主義,或走向庸俗媚眾的套路,果真證實出手不凡。既然作者使出畢生才華,用文字構築出絢麗的小說世界,身為讀者當然值得跟在大師後面,沿路觀覽人性的美醜與見證時代的風景。
譯者序 可讀性與藝術性兼具的寫實小說
◎邱振瑞
這幾年來,台灣出版界掀起譯介和出版日本現代小說的風潮,每個月幾乎都可看到大量的日本小說出現在各大書店的書台上。在這股蓬勃的現象中,以山崎豐子的名字尤為閃亮和特殊。長期以來,她的作品履次被改編成電視劇或電影,吸引閱聽大眾的矚目,可說是文壇長青樹與暢銷書的創造者。
這種熱銷現象之所以歷久未衰,當然與電視媒體的推波助瀾有很大關係,但歸根究底,其小說內容的精彩絕倫與深刻,才是打動讀者心弦的主要原因。國際知名導演黑澤明在論述電影的本質時曾說,「沒有優秀而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