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善意鋪成的地獄

民主不是普世價值，這是大多數台灣覺青與政客無法接受的事。歷史與現實在我們面前之呈現，是美國以民主價值包裝對其他國家侵害和吸血，被「美國民主」參與過的國家與區域，大部份是以落後貧窮與獨裁寡頭的結果呈現。民主是一回事，自由是另一回事。民主只是手段與工具，人民自由才是目的，而真正的自由來自於個人經濟自由發展，並非如台灣覺青與政客所認為是民主的給予。將民主當目的，難怪台灣會走向經濟實力衰敗、綠色民粹與綠色獨裁之路。

這本書可以說是一名不滿美國扮演世界警察角色的學者，所寫的一部發洩作品。全書專注在美國外交政策上的失敗，尤其是在中東事務上的泥淖。眾所皆知，美國常常插手各種國際事務，為了推廣「普世價值」，扶植民主政權並打壓獨裁，不僅大量干預中東，也投入大量兵力在太平洋上。然而在中東上的操作可以說是慘不忍睹，多次發動戰爭、打擊恐怖份子，但卻沒有撫平中東的戰亂，反而促成更多當地的反美情緒。作者將這種試圖將民主強行引入其他國家的做法，稱作「自由主義霸權」，花費數十億美元甚至賠上官兵性命，卻是成效不彰。作者大聲疾呼是時候改變作法，從中東事務抽身，別再試圖向其他國家推銷民主，把錢省下來投資國內基礎建設。然而，這種想法在美國外交決策圈根本是異類，作者便痛批外交決策當局的菁英食古不化，在本書花了很大篇幅批評那些人，質疑外交決策人士不具專業性、可課責性，只是為了自身的權力與地位，採行推銷民主的外交策略。畢竟若美國從國際事務退縮，外交當局的預算肯定會被大幅刪減，作者斷言，自由主義霸權的策略之所以成為外交圈共識，是因為那是讓外交人士得以完全就業的策略。

作者的論述很有系統性，論述看似非常周密，能夠得到各界讚譽不是偶然。然而，作者的論點其實有幾個重大的瑕疵。首先，關於外交策略方面，作者認為是「一敗塗地」，但焦點全放在中東事務上，沒有人會說美國在中東方面是成功的，然而，中東的失敗可以代表整體的外交策略的失敗嗎？若要衡量整體的外交策略成敗，應該要通盤考量美國在全球事務上的，推行民主的成效，而非只看一個最醒目、最失敗的地區，彷彿全世界只剩中東似的。再來是對於外交官員的批評，這方面的論述可以說是「確認偏誤」的大雜燴，作者聲稱這些人膨脹外在威脅、誇大推行民主的益處、隱藏實際的成本等等，但採用的都是極端人士的發言，這些人恐怕並不代表整個外交決策界，作者更擅加臆測，認為這些人以為推銷民主很便宜且很容易，所以才會如此盲目地採行那些外交策略，但對這種猜想根本提不出任何證據。作者將外交上的失敗全歸咎於外交決策當局，完全忽略外在因素如複雜多變的國際局勢、或是價值觀的衝突。作者的觀點得不到太多共鳴，除了質疑整個外交圈子的腐敗以外，更進一步質疑「觀念市場」遭到操控，但就如《販賣懷疑的人》作者所言，不是所有觀點都值得平等對待，尤其是錯誤的觀點。

而本書論述最大的缺陷便是，作者沒有釐清「目的」與「手段」的差別。美國推行普世價值的外交策略，即便在中東地區失誤連連，但這是放棄推行民主價值的理由嗎？中東事務的泥淖顯然是手段上的錯誤，如果手段出錯了，那就該檢討手段本身，看是否能改變手段來達成原本的目的。因為外交策略上的失敗而決定退出干預，就好像有人犯罪，警察用錯手段抓不到犯人，就決定乾脆不抓了，這不是非常可笑嗎？本書花費大量篇幅呈現各種手段之錯誤，光是這樣根本不足以說明「目的」本身有誤。不過，作者確實有試著檢討目的，即向他國推行民主是不是真的值得這件事，但只能提出一些很牽強的說法，例如，反駁民主國家之間不曾開戰這點沒有堅實的理論依據，忽略擺在眼前的事實。另外一種陳腔濫調便是，其他國家人民如果真的愛民主早就自己爭取了，暗示專制國家人民其實很接受獨裁，這忽略了許多小國民眾根本沒體驗過何謂民主，也完全忽略了獨裁者們是多麼費力地防堵民眾爭取權利，在中國試著爭民權看看？很快公安就上門查水表了，尤其現在的網路監控的科技更加發達。作者的心態就是典型的把民主當作理所當然，其他國家不民主都是他們的問題。

美國的許多國際行動也不是真的那麼崇高，早期介入中東事務跟本就只是衝著石油利益。許多時候，為了爭取盟友甚至會支持獨裁政權。推銷民主這件崇高的麻煩事，常被其他不是那麼那麼光彩的動機所污染，手段也常常亂七八糟，但正確的方向應該是尋求如何改善，而非完全摒棄，如作者提出的那套「離岸平衡」策略。作者建議美國應該只留意「區域平衡」這件事，防止某個地方霸權坐大即可，一但有國家發動侵略才出兵制止。這種想法可以說是相當落伍，完全沒有考量到新式戰略如網路戰、滲透戰、經濟戰。中共打算透過一帶一路的經濟力量讓他國俯首稱臣，不會明目張膽的發動軍事入侵，根據離岸平衡的方式就只會乾瞪眼，看著中共收納各地的附庸國，一路坐大。離岸平衡本身也難究善惡，假如一惡霸國家入侵另一民主國，卻使得區域更平衡，又當如何？這套離岸平衡想法實在過於簡單，根本無法應對當今複雜的國際局勢。

的確沒有國家有甚麼天生義務扮演什麼世界警察角色，可以理解作者想獨善其身的心態，但就因觀點不被主流接受，曲解整個外交決策圈的心態就相當不可取。你不想幫忙就算了，還打算阻止別人幫忙。作者指控推行民主的外交策略是一種「霸權」，強推民主給其他不適合的國家，但戴雅門的《妖風》指出，民主制度是世界各國人民普遍嚮往的制度，即使它運作相當不堪，我們會稱它為普世價值，就是因為它符合人性。在現今民主退潮的大趨勢下，我們需要更堅持民主秩序的價值，而非唱反調之徒。所幸的是，作者的論述不受主流外交圈重視，在未來也不太可能被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