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其楣劇作集II：天堂旅館/月半女子月半/人間孤兒枝葉版

「史詩」劇場：神聖喜劇與氣質喜劇／柯慶明

天堂旅館
想念／汪其楣
原版序──敬禮／汪其楣
期待一個生命理想時代的來臨／黃建業
讓我們重尋失去的樂園──製作舞台劇「天堂旅館」有感／楊月蓀
天堂不是設計／聶光炎
試問生命飛向未來，人生如旅再次啟程／陳蓮涓
天堂旅館劇本
附錄一：歲月有情／汪其楣
附錄二：不能忘情於劇場／廖瑞銘

月半女子月半
我愛月半女子／汪其楣
月半女子月半劇本
以戲養生、養氣補身──曇戲弄「月半女子月半」／侯冠如

人間孤兒枝葉版
有關「枝葉版」編劇的來龍去脈／汪其楣
人間孤兒枝葉版劇本
孤兒即父祖／李喬
一齣有你我共同記憶的戲／廖瑞銘
發現新台灣──汪其楣的集納藝術／焦桐
心內的門窗──像交響詩般留下個空間……還有許多愛的痕跡／林清玄
為下一代種一棵樹／李國修
我們共有的疼痛──記「人間孤兒」一九九二枝葉版首演／席慕蓉
 

序

「史詩」劇場：神聖喜劇與氣質喜劇
柯慶明（臺大中文系暨臺文所名譽教授）

　　假如「汪其楣劇作集I」所收的「人間孤兒」、「大地之子」，基本上是兩部省思「台灣」的劇作，不管採取的是對比的批判或寓言的諷喻，雖然大抵是意內言外，不失其溫柔敦厚；但在情意上，其實不免悽遑與悲愴：因為污染與破壞，不論就自然環境或社會風氣，皆是危機迫切，直逼眼前。但「人間孤兒枝葉版」，既不採用時空錯綜，場景跳切的現代手法；亦無言淺意深，幾近童話的寓言表達：一切按照時序年代，直接敘演，反而接近編年的「史詩」戲場；也因此「污染」與「天災」不復成為主題，「一個島嶼；多元族群」，以及集體生聚命運的歷史變化就成了全劇的主題，並且一方面藉多重的語言表達，而以族群各自與時期各異的歌謠，來傳達這多元而多代的「島嶼」心聲，頗具古代採風見俗，記謠知時的意旨。

　　首先以「在很久很久以前」與「島嶼地形」反映原住民而以「人之初，性本善」代表漢人各族群。接著依歷史發展，而為：「列強環伺」、「當時世界I」、「中日戰爭」、「當時世界II」、而由「本是同根，今成異國」起，經：「日治時代」、「皇民化．閹雞」，表現日人統治下的處境。光復以後，則以「家族故事」採具代表性的各族各行的「家族史」之追溯，來具現這島上複雜豐富而多變化的生活景象。再以「掃墓」代表慎終追遠之意。然後以「行業變遷」、「代工」來反映逐漸現代化過程中，台人拚經濟的狀況。接著，以「戲台上下」表現台灣民眾常見的「痴」；以「民間債篇」反映台灣民眾時有的「嗔」；以「錢熱熱錢」諷刺台灣民眾流行的「貪」，終於以「周處古今」點出台灣政經社會情勢的敗壞。因而，憂心的以「假如有未來」詢問大家。然後全劇結束在「種樹的人」，以陸正死後，他的父親陸晉德先生化悲為愛，躬行且鼓勵大家為台灣種樹，作為台灣的希望與新生的契機。所完成的遠遠超出尋常的政治歷史，而是聚於斯、教於斯的溫馨的民眾生活史。

　　兩部以女性角色為主的劇作「天堂旅館」與「月半女子月半」亦仍是溫馨的「喜劇」；只是前者為「神聖喜劇」（divine comedy），後者為「氣質喜劇」（comedy of humours）。「天堂旅館」的設定是：善良的凡人死後會前往一處類似「淨界」的「天堂旅館」，在此滌除對於「此生」的牽掛、懸念與遺憾之後，才能重獲勇氣，以素淨潔白的靈魂再赴「來生」。劇中的三位熟女，個性、際遇與臨終前的處境，截然不同；但卻都善良而具同情的心性，加上她們皆已有足夠的閱歷，雖然不足以擺脫自己的糾葛，卻足以藉「旁觀者清」的理解，互相幫助，因而不但締結了新生的情誼，並且體悟到她們所以同居一室的「此生」因緣；甚至她們還可以幫助已經在此工作許久，因意外死亡的少女，認識自己的潛能與本性，而亦能不再畏懼「人生」：終於在此，她們都重獲面對「新生」的勇氣，並在各自改正了一次耿耿於懷，錯失機緣的作為後，「飛到未來」。

　　在此劇中，人物只有參差的對照，而無根本的衝突；所有的衝突皆來自人物和自己的執念。他人的執念在參差對照中，不但嚴重性減輕，而且正可以凸顯它的任意性：終至反映了一切的「執念」，只是自擇自取的作繭自縛。因而，不同人生的三、四人，同居一室；正可有藉彼此的人生經歷，達到類似「山中一夕話，勝讀十年書」的智慧的啟迪。這似乎比心理上的團體治療更見深刻。本劇似乎正在倒寫孔子的箴言：「未知死，焉知生？」

　　「月半女子月半」整個劇作以三位肥胖的成年女性的互動為主體，再搭配以二胖一瘦的高中女生，與嘲戲高中女生的甲、乙、丙、丁等四個男性。三位成年女主角各有專長與興趣，由網上接觸而在實體世界聚集，一面分享她們因為肥胖而在成長過程，頗受限制與委屈的各種經歷；一面也逐漸意識到：雖然面臨諸多限制，但是自己仍有各種成長與選擇的權利和條件，因而結束在一起歡舞的場景。整個過程，一方面凸顯歧視肥胖的時代偏見，如何在原有生理以至物理的限制上，雪上加霜的對無辜的當事人構成傷害；一方面藉由彼此的經驗分享與個性才能互補而在無形中達成一種集體療癒的效果：雖然未如所謂：「黑是美」或「小是美」那樣口號化的主張。但卻也足以提醒我們：環肥燕瘦皆是美人；體態之外，個人的人格特質仍是各個不同，而且美不勝收，更適宜深入體會，分別對待。畢竟所有的歧視，皆建立在類型化的偏見之上。全劇的表現，始終保持「喜劇」的自嘲嘲人的歡快調性；但未嘗不可以小喻大：讓我們反思一切偏見與歧視的，假如還不是可怕，至少是可笑！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