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禎四年十月初,漢軍龍驤衛、飛騎、萬騎、金吾衛左右兩軍,連同炮軍共約六萬人,自浙、粵、湘三省分路攻入福建。
初時各軍行進甚是順利,左部漢軍連克漳、泉,逼近福州;自浙入閩的漢軍飛騎萬騎則旬日間攻克建寧、延平,與攻入汀州府的龍驤衛會師合圍福州,再加上左部漢軍,六萬餘漢軍將福州城圍得水泄不通,城內明軍雖然人數尚且略多於漢軍;只是大半是遠來的客軍,遠來自湖北、兩廣,雲貴滇兵,這些客兵每戰必逃,逃必擾民,兩手沾滿沿途百姓的鮮血,真正的硬仗卻是一次也沒有打過。而真正勇於作戰的,是福建當地駐軍,還有鄭芝龍家人部曲數千人,若不是依靠這些兵士,福州一日便被攻下。
漢軍連日轟城,徹底切斷了福州與外地聯繫。施琅所部水師又從舟山開赴福州港口,徹夜不停地轟擊福州城內。城內房屋崩壞無數,百姓軍士死傷遍地。那鄭芝龍心知城破之日必死,率領家丁部下拚命守衛,自漢軍圍城之日起便未下過城牆。又強募百姓上城修補,城牆崩壞,便用百姓房屋磚瓦木料隨時候補。圍城十日,漢軍急切間竟不能下。
劉國軒等人無奈,只得飛騎報與張偉,張偉接報立時大怒,知道是諸將因戰事即將平息,不欲使士卒多增死傷所致。只是事關江南大局,若是福州一戰拖得過長,只怕那些心向明朝的降官降將又欲生亂,因此立時命人持大將軍令符,飛馳入福建軍前,命漢軍接令後三日內克城,逾期不能破城,則前線將領盡數免職,下軍法部獄。
接到張偉書信命令,前線各將皆是大急,只是福州城高堅險,鄭芝龍又早有準備,深溝堅壘以待,守城的閩軍和鄭氏家兵拚命作戰,接到命令後,漢軍立時強攻一次,但沒有龍武衛相助,缺乏肉搏兵種的漢軍傷亡太大,各將眼看部下紛紛倒在城下,皆是看得兩眼出血,心疼之極。
左良玉臨機一動,令萬騎射手紛紛射箭入城,上附招降文書。命那些客兵反水,攻擊閩兵。若是他們依命而行,則到時盡數赦罪,若是跟著閩人繼續抵抗,城破之日,盡數屠滅。
客兵原本就害怕漢軍攻城後屠城,是以雖不能力戰,卻也跟在閩兵之後搖旗吶喊,以壯聲威。待接到漢軍招降書之後,軍心立時不穩。鄭芝龍雖派兵嚴防,又哪裡防備得住。到了晚間,數千客兵發一聲喊,持刃狂衝至城門之處,將鄭氏家兵攆走,搬開塞住城門的沙包土石,大開城門,迎接漢軍入城。早有準備的漢軍立時衝入,以火炮在城門內一陣狂轟,火槍齊發,萬騎的強弓亂射,不分閩兵客兵,當場就射殺無數。
可憐那些衝在最前頭的客兵本欲博個頭彩,得些好處,卻被殺紅了眼的漢軍一陣亂槍打得如蜂窩一般,慘死當場。城門一失,有著優勢火力的漢軍對著數量及戰力低劣之極的明軍,只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罷了。
待攻到福州總鎮府前,鄭芝龍屬下卻有不少自澳門買來的洋槍,再憑上幾門小炮,他那府衙又修得高大結實,一時間竟攻不下來。還是劉國軒惱了,命人推來幾十門火炮,齊齊對準了鄭府一陣狂轟,將那鄭府炸得雞飛狗跳,亂石崩雲。
從半夜至黎明時分,火炮一直輪番轟擊,初時鄭府內尚有人還擊,待到天亮大亮,漢軍諸士卒一眼看去,只見處處斷瓦殘垣,殘肢斷臂。漢軍入內搜索了半日,方在鄭府大堂之下將鄭芝龍的屍體扒拉出來,早就死得硬挺。
「這人也是一代梟雄!命人好生收殮,送回他老家,命他的族人好生葬了。」
劉國軒一聲令下,早有漢軍士卒押著在城門俘獲的鄭氏家兵過來,命他們尋些草席將鄭府內所有死難的上下人等盡數包裹了。尋些老成可靠的,給了銀兩盤纏,將這些屍體送回給安海鄭氏處置。
眼見那些殘兵敗卒在廢墟堆裏尋找屍首,扒拉出一具具鄭氏族人的屍身,便以草席包裹,放在一邊。張瑞等人因見無事,向劉國軒告一聲罪,自去別處巡查。
那福建巡撫朱之馮原是要上吊自殺,誰料草繩搓得不結實,吊了兩次俱不成功。待漢軍攻入巡撫衙門,此人早就斷了死志,呆頭呆腦的盤膝坐於巡撫衙門大堂之上,被漢軍一舉擒獲。為防各省客兵和閩軍殘卒禍害百姓,張瑞等人借了他的巡撫關防大印,並於漢軍軍法部招貼告示,命所有駐防明軍盡數前來自首投誠,逾期不至,或是擾亂百姓者,盡數誅殺。
因此戰太過慘烈,死傷甚眾,又有零星散兵四處躲藏抵抗。雖第二天就命人前往南京報捷,城內卻是戒備森嚴,四處追剿散亂敗兵,拿捕明朝官員。槍聲火光與零星的炮聲數日內不曾停歇。
算來自漢軍攻占鎮江、南京,竟未有過如此激烈抵抗。到後來劉國軒與張瑞等人會商,下了戒嚴令,所有百姓官紳,出門者視同叛逆,窩藏明軍者,發現明軍不報者,一併視為助逆,一體依律處置。如此這般,直亂了十日之後,福州方才大定,撤戒嚴,恢復商貿行人。
十餘日軍民人等不得出行,只有漢軍監督下的運屍隊方能出門,因屍體過多,為防疫病,卻是不能掩埋,只得命人在城外晝夜不停地燃燒焚毀。鄭府上下死難的屍體早就運出城外,卻因戰事尚未平息,四處混亂不堪,不得啟行。百餘具屍體放在城外,雖是深秋天氣,卻已開始發臭腐爛。那負責運屍的小兵頭目無奈,只得進城稟報了劉國軒,請他開恩,讓他們即刻起行。
劉國軒因當年一同隨張偉奉侍鄭芝龍,雖無甚故主之情,卻也不欲使鄭芝龍身後事太過難堪。竟格外開恩,命人於城內搜尋了幾十副棺木,送出城去,將鄭府有頭有臉的盡數裝殮了,以防屍臭。又特命張瑞派出一隊飛騎,護送這些人回安海。
突又想起一事,將那些鄭氏家人召集過來,問那幾個頭目道:「咱們家大將軍初投鄭老大的時候,他有個兒子在倭國平戶出生,是鄭老大與一個倭國女子所生,叫什麼田川夫人來著。這母子可曾回國,又可曾死在福州城內?」
那幾個親兵頭目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漢軍大將是何用意,各人一時猶疑不定,皆是不敢回話。
「你們莫怕!我來福建之前,大將軍曾經有諭,命我善待鄭氏家人。又想起當年投靠鄭老大時,他正好有一子出世,是以吩咐幾句。若是死了,也就罷了;若是沒死,大將軍命我派人好生照看著。鄭老大家資千萬,大將軍命抄沒以充軍用。若是鄭老大尚有後人在,自然要留些家財供他使喚。」
「回將軍,大將軍所言,當是鄭森。他現下八歲,去年隨其母回來福建,隨母親在安海老宅居住,是以母子平安,並未死難。」
劉國軒點頭一笑,也不以為意,命道:「我寫一封書信給當地縣官,令他好生照料。鄭府家財漢軍必定要抄沒,不過會留下二十畝地,千兩銀,一處家宅,給他們安身就是。你們到安海後,願意留在當地,可為廂軍,可為靖安巡兵;若都是不願,也可四散為民。只要安分守法,自然不會有人為難你們。若是心戀舊主,還想作亂……」
他努起下巴,向著不遠處焚毀屍體的火化場方向冷笑兩聲,對這百餘人厲聲喝道:「這便是下場!」
各人都是諾諾連聲,都道願意安分為民,不敢作亂。劉國軒在馬上大笑幾聲,在馬屁股上打上幾鞭,滿面春風的去了。
福建戰事一畢,張偉命劉國軒就地於福州駐蹕,撥了一些船隻與他,命他防範福建與臺灣;命左良玉駐蹕廣州,派偏師入南寧,攻占廣西;至於廣西、雲貴等地土司,命漢軍不得與其衝突,待將來更換敕書,仍命土司鎮守當地,不使生亂就是;命張鼐駐蹕南昌,其金吾衛一部駐長沙;孔有德與金吾衛一部,萬騎一部,加之兵,約三萬人駐襄陽、荊州,連同投誠明軍改編的近兩萬廂軍部隊,約五萬人警備荊襄,此處甚為緊要,是以駐防兵力亦是最為強大。
中央官制改革事畢,雖張偉並沒有建號稱帝,卻也是令行禁止,諸事順手。何斌自臺灣而來,接手戶部。一至南京,便著手清理帳目,接手各州縣的財賦大權。舉凡庫藏、各地存銀、來往帳目、田土丁銀收取憑單,盡數被他理順分清。
以皇明規制:戶部掌天下戶口、土田之政令。下統四部,曰總部,管理田土、農桑、賑濟、存恤、會計、漕運。設郎中、員外各一,主事四,都吏一,令吏十二,典吏二十五;其餘有度支、金部、倉部,全管國用開支、賞賜、雜支、出納、倉庫府藏等物,設官如總部同。除了將收取賦稅一項撥給專門的稅務部外,又專設海關一署,將與外國貿易一事專委海關,其收取的關稅等收入直入中央。雖然地方官員此刻多半從缺,那些署吏因張偉甚忌明朝小吏舞弊貪墨,此時正在甄別人選,盡數不用;卻因賦稅免收,各地又暫行軍管,縱有盜案之類,也是由靖安部下統各地方行司管理,是以地方官員竟暫且無事。待中央戶部將各種雜務接管過去,更是越發的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至於黃尊素領兵部,不過是裁撤明朝冗兵,統計明朝軍械、軍戶戶籍等務。張偉讓他為本兵,不過是借其清名罷了。其餘各部,亦都仰承內閣之命辦法,革除舊弊,卻也並不大張旗鼓施行新政,是以江南兵革漸息,各地平靜如昔。
而身處最底層的百姓,卻因免了所有苛捐雜稅,均是欣喜若狂,眼見秋收在即,往常收成,倒有大半要交給官府田主。到得漢軍到來,除了那佃農仍需交租給田主之外,竟不需再出一文。若是家中自有幾畝土地,則想必來年手頭更加寬裕。
江南雖然號稱富庶,實則明朝財賦大半出自於此,那出上好稻米地方,除了正賦加派之外,還需給皇室進貢上好稻米,更是額外負擔。待張偉將這一切都行免去,一時間名聲大好,各百姓哪管誰人為皇,何人為帝,只需眼前有現實的好處,自然是對施政者感激不已。那些下層儒生鄉紳亦需交稅,正賦之外那麼許多的加派,各人亦都是怨聲載道,待得了這些實惠好處,原本還嘀咕張偉名為靖難,實為反逆的各人,亦都改口讚頌不已。此時哪怕就是崇禎親至,再想重新加派,亦是難矣。百姓若沒得好處倒也罷了,得了好處再想奪去,自是難上加難。
到得崇禎四年十二月初,江南除廣西一部,雲貴大部尚未平定之外,江南已是局面大定。張偉一直擔心的忠於明朝的官紳儒士倡亂並未出現,數十萬明朝降軍已是安置妥當。大半回鄉務農,或是留在城市做工;小半成為廂軍,或是加入靖安司的治安部隊。五萬廂軍並不在沿江駐守,而是駐於內地衝要大城,協助漢軍緝查盜案,巡靖地方。雖然餉銀只得漢軍一半,卻比原來饑一頓飽一頓的強上百倍。雖然廂軍只是普通的駐防部隊,除了服飾改為漢軍模樣,裝備卻仍是原本模樣,除了軍紀和訓練有所加強,在沒有徹底收服之前,張偉自是不能將上好裝備交與他們。
待到得十二月底,北方正是一片慘澹。古時天寒,北京城內早就是大雪封城。因南方糧運早就斷絕,北京城內糧米不能自給,糧價飛漲。普通的平民百姓早就不能果腹,待到了隆冬季節,天寒地凍。富貴人家,什麼地龍、火炕,早就齊備。貧苦人家連飯都吃不飽,哪有閒錢禦寒。
崇禎在冬至那日,曾親赴天壇祭祀,求告昊天上帝,來年務必保佑他的大明帝國風調雨順。待從天壇返回內廷之時,一路上雖是早就淨街,他卻也知道了城內情形。一路上只覺冷冷清清,全無喜氣,待回到禁宮,至景山上觀景,只覺城內鐵灰一片,當真是愁雲慘霧,觀來能令人斷腸。
正愁苦間,見幾個心腹太監匆忙而來,崇禎一陣心煩,以為又是外面閣臣來催江北駐軍的餉銀,太監們無奈,來尋他稟報。待那幾人攀上這景山上正殿門前,崇禎俟其近了一看,見是王承恩打頭,東廠提督太監王德化緊隨其後。崇禎心頭一陣納悶,心知這些人此來必有要事。若是閣臣求見,前方催餉,只是王承恩跑來便是,這王德化卻是不必跟來。
見他們一頭一臉的雪,崇禎甚喜雪景,因含笑道:「適才朕進來時,天氣只是灰濛濛一片,朕見了甚是不喜,原來是下雪呢。」
招手將他們都傳了進來,見王承恩與王德化都欲行禮,便笑道:「每天都要見朕多少次,不必行大禮了。」
兩人雖得了皇命,卻還是跪下去行了一禮,方站起身來。因見崇禎歡喜,兩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王承恩因事不關己,不肯先行說話。那王德化見他一臉漠然,顯是不肯出頭,一時無法,只得硬著頭皮向崇禎稟道:「皇上,南邊的情形有些變化,東廠一得了消息,奴婢這便過來了。」
崇禎神色一陣黯然,向他道:「是張逆得了南寧的事麼?朕已經知道,著令前方將士來春進兵,先攻荊襄!」
轉頭問王承恩道:「昨倭關寧兵有本奏來,說是關寧那邊積雪難行,待來春雪化,那趙率教方能帶兵入關。你幫朕票擬批本,著令一待開春,不論雪化與否,一定要關寧兵快些入關,不得耽擱遲誤!」
「是,皇上。奴婢一會兒便過去。」
他身為司禮監秉筆太監,有幫皇帝批本票擬的權力。是以終明一世,秉筆太監都是最有權力的大太監,司禮監在全盛之時,有小內閣之稱,秉筆太監也有內相之稱。
崇禎又向王承恩問道:「你此時過來,有什麼事奏報?」
「內閣有題本呈來,說是京師內米價漲得太過厲害,不少百姓衣食無著。天又太冷,恐有民變。奏請皇上,是否設粥廠賑濟災民?還有,由關外調兵,亦需餉銀軍糧,也需戶部撥給,戶部偏又叫嚷著沒錢。」
崇禎不耐,訓道:「此事朕早便命戶部在北方加餉,以備來年軍用,哪裡還需奏請?」又沉吟道:「京師干係重大,不可生亂,命戶部拿出錢糧,在九城各處開設粥場。」
王承恩應諾一聲,忙不迭去了。
崇禎見那王德化呆立不動,很是奇怪,因問道:「你為何還不去?」
王德化撲通一聲跪下,青白著臉,也不知是凍得還是心中太過害怕,向崇禎稟道:「皇上,還有一事……」
「快說,吞吞吐吐,成何體統!」
偷偷抬頭瞥一眼崇禎神情,見皇帝蒼白著臉,坐得筆直,搭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微微顫抖,王德化將心一橫,奏道:
「皇上,東廠佈置在江北的番子來報,那張偉在南京召集江南群臣,一月間有陳永華、何斌、鄭#、黃尊素等文臣及漢軍武將連續三次勸進,讓他即皇帝位……」
崇禎只覺一陣頭暈,雖仍是挺直腰身,不肯在臣下面前失了皇帝尊嚴,又開口問道:「他想必是答應了?」
王德化用手指死命扣著大殿內的金磚縫隙,不敢抬頭,只小聲答道:「他初時不受,後來說道皇上闇弱,不可為天下主。他不敢即刻登基為帝,只肯為漢王、大將軍,行監國事。」
「不過是效古人禪讓時三讓而不受,以示謙遜罷了!行監國事,與登基無異!朕且問你,他何時受漢王位,行監國事?」
「回皇上,應是崇禎五年正月。此時南京那邊,正在準備他稱王的儀衛、印信,又在打掃宮室,只待他告天祭祀之後,便會搬入南京皇宮之內。」
崇禎猛然起身,只覺得眼前物事不住打轉,竟然站立不住,又頹然坐下。他此刻暴怒之極,無處發洩,心中一陣發堵,張開嘴來一陣乾嘔,卻是什麼也吐不出來。
王德化等人大急,急忙衝到他身邊,將他扶住,嚎啕道:「皇上保重!皇上萬金之軀,切勿為了這叛賊傷了龍體。待開春咱們大軍打將過去,擒了他誅滅九族就是。」
崇禎卻是鎮定過來,將這些太監推開,冷笑道:「召集內操,朕要親自訓練,待來春時,朕未必不能御駕親征!」
所謂內操,乃是王德化與王承恩召集了幾千名年輕力壯的太監,以上好的裝備與兵器裝備,在內廷操練呼喝,專為讓皇帝見了開心罷了。雖然餉俸豐厚,裝備精良,只怕打起仗來,連最腐朽的京營士兵也不如。
此時崇禎怒發如狂,王德化哪敢怠慢,立時派人傳了內操總領曹化淳,將三千名內操太監齊集於神武門下。由皇帝一聲令下,各小太監精神振奮,便在這雪地裏揮刀弄棍,呼喝吶喊,崇禎在景山上看了,竟覺得殺氣騰騰,看起來當真是賞心悅目之極。
一時興奮起來,只覺眼前似有百萬雄兵在,莫說是張偉與小小流賊,就是提兵殺出關去,又待如何。扭頭看一下伺候在旁的王德化與曹化淳,只覺得這幾人忠謹之極,比之外臣強上百倍。
他向身邊諸太監冷笑道:「閣臣及言官都曾上奏,道是內操不妥,不應有人在天子面前持兵露刃。他們卻不知,朕對那些吃餉拿錢在行、打仗一敗塗地的軍隊再也信不過!還是你們勤謹,為朕訓練出這支強兵來。將來打仗用兵,還是得靠他們!」
他一心認為外臣並不可靠,只有去了勢的閹人無所追求,沒有後代,當能一心一意給他賣命。見各內臣此時都侍立在旁,凜然做忠臣狀,更覺心懷大暢,將張偉稱王對他的打擊拋在一邊,向王德化與曹化淳下令道:「內操還需加強,在京師選健壯良家子,有欲入宮為內操者,擇優而錄。」
皇帝一聲令下,周圍的各太監自是凜然遵命。
待崇禎回到後宮,批閱奏章,王德化便向曹化淳笑道:「這次你可得了好彩頭,拿什麼來謝咱家?」
曹化淳一向得他照顧,凡皇帝有意觀閱內操,都是王德化與王承恩先行派人令他準備,精心挑選那些體格健壯、箭術高絕者讓皇帝校閱。此次王德化有備無患,早就令人先行通知了曹化淳,是以讓他先行準備,不至臨場混亂。曹化淳也是乖覺的人,哪裡不知道其中奧妙?
便向身邊的小太監吩咐道:「一會兒回去,把咱家前日剛得的那幾件玩意送給王公公!」又向王德化笑道:「也無甚奇巧,只是有一件外番進貢的鏤銀香熏還有些意思。」
王德化略一擺手,也不以為意,又笑道:「你還不快去尋些健壯貧戶,弄些小子進來充入內操。皇上要多加人手,下次校閱時還是這些人,你等著被剝皮。內廷灑掃都有定規,又有些老弱不能用的。現下京師內百姓生計困難,你去以招兵名義弄一些來,再加上兩千人,盡夠用了。」
曹化淳匆忙應了,自去外面張貼榜文,言道招收禁軍。京師之中貧苦不能自立者甚眾,雖然皇帝恩准開了粥廠,不過上下經手剋扣油水,那粥廠中的稀粥當真只當得一個「稀」字,除了比白開水略多幾粒糙米,當真是與清水無異。眾百姓餓得急了,哪管其中是否有什麼奧妙,招兵之處當真是人山人海,挨不動的人潮。
待那曹化淳命人選了兩千十幾歲的男孩,命人弄入宮中閹割,眾百姓這才知道上當。那些孩子的父母自然不甘,拚了命地在京師各衙門上告,卻無人敢出來為他們做主。雖有言官不怕死的,上奏質詢,皇帝卻是留中不發,只是不理會。於是滿城之內,除了因凍餓貧病而生出的悲嘆之外,加上此事,當真是哀聲四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