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鬼的日子之（3）【魑魅魍魎】

我扶著桌腿站著，喘著氣，抬頭往西南面的土山包上望去。我立刻覺得四周的氛圍有些不對勁了。

我過來時，可是大雨瓢潑、狂風呼嘯、黃月懸掛、雲層壓頂的。可就在我抬頭去看土山包的一瞬間，大雨變成了毛毛雨，風也變成了嗖嗖冷風，最要命的是，居然還起了一層水霧，天空中的黃月亮朦朧起來，就像一塊圓圓的灰白色紙片了。

「啊呀呀，啊呀呀，一串牽牛花呀，爬滿竹籬笆呀……」

一陣輕快的小女孩的歌聲傳來，我不由得循聲望去，看到土山包頂上的茅草坪裏，此時有兩個坐著的小孩子的身影。

我努力看清了那兩個人的模樣。一個人背對我坐著，穿著鵝黃衣服，紮著兩個馬尾，是個女孩，歌就是她唱的。另外一個人盤腿坐在地上，是劉小虎，直愣愣地看著前方，一聲不吭，他的手臂一直往前伸著，姿勢很古怪。

「竹籬笆，當春插，三伏夏，陰涼下……」

背對我坐著的女孩一直唱著，接著，她伸出雙手，抓住了劉小虎的手臂，然後捋起劉小虎的袖子。她從身下的茅草叢裏拔了一根茅草針，抬手就在劉小虎的手臂上扎了一下。

劉小虎被茅草針扎的時候，全身明顯抖了一下，但是隨即又一動不動了。

「不疼啊，不疼啊。」女孩一邊安慰著劉小虎，一邊拿起一片打好捲的茅草葉，將草葉捲筒的一頭對著劉小虎手臂上被扎出來的小孔，讓裏面流出來的血都灌到捲筒裏。

茅草針扎出來的血孔很小，所以，血灌滿了一片茅草葉之後，也差不多沒有了。女孩接著又拿起茅草針，在劉小虎的手臂上扎下去，又灌了滿滿一草葉的血。

見到這個女孩的舉動，我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想起了姥爺給我講過的一個故事，叫「鬼屍吸血」。

有些人死後由於怨氣太深，陰魂一直不散，就會變成「煞」。煞分成白煞和黑煞。白煞對人的危害還算小一點，一般不會故意傷人，而黑煞則完全由怨氣鬱結而成，一旦出現，必然傷人。而且黑煞傷人之後，還會利用自己強大的怨氣之力，控制那個人的陰魂，使得那個人的軀體和陰魂都成為它的傀儡。

黑煞想要長期存在，就必須想盡辦法保證它的屍體長期保持血氣充足的狀態。黑煞會控制它的傀儡陰魂去迷惑一些活人，採集活人身上的新鮮血液，供它的屍身使用。

這種控制陰魂、活人採血的行為，就叫做鬼屍吸血。所謂的鬼屍，指的就是黑煞的屍身。普通人的屍體沒有什麼兇氣，只有這種「煞」的屍身，才能稱為鬼屍，是對人傷害比較大的。

鬼屍吸血，如果只是一兩次的話，對人的危害並不是很大，但如果長此以往，就會讓那個被採血的人元氣流失，身上戾氣越來越重，最終甚至會失去心神，變成一個陰氣纏身的瘋子。

這時候，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第一眼見到劉小虎的時候，就覺得這傢伙有些奇怪，總感覺他很粗魯，原來那是他身上戾氣很重的緣故。

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劉小虎每個月圓的夜晚都要到這個土山包上來了。劉小虎的姐姐，那個女鬼娃，應該已經是一個傀儡陰魂了，她這是在拿她弟弟的性命開玩笑。

想明白了這些，我心裏的怒火沸騰起來，對鬼魂不講親情的害人行為，感到非常憤恨，下定決心要讓它們好看。

我發現面前的水流已經放緩了很多，知道這是個機會，連忙把桌子往前一推，跳進水裏，飛快地向前游去，很快就來到土山包的底下。

我小心翼翼地抓著岸邊的茅草爬上了岸。我把桌子從水裏拖出來，用力插進濕軟的泥地裏固定住，這才轉身趴在地上，一手捏著陰魂尺，一手握著打鬼棒，一點點地向土山包頂上爬去。我準備對那個女鬼娃發起突然襲擊，讓她立刻魂飛魄散，再也沒有機會害人。

土山包上的泥層被大雨淋得非常濕軟，雖然有茅草叢擋著，但是一路爬上去，我身上沾了很多濕泥，腳上尤其多，這讓我每爬動一下都很費勁。好在土山包並不很高，我沒有費太多時間，就已經爬到頂了。

我伏身在草叢裏，抬頭向前看去。那個女鬼娃依舊背對我坐著，正拖著劉小虎的手臂取血。

我心裏暗罵著，爬到離女鬼娃背後不到兩米的地方。這時，女鬼娃和劉小虎都還沒有發現我。

我又向前爬了一米，眼看著伸手就可以摸到那個女鬼娃了，我這才暴喝一聲，從地上一躍而起，手裏的打鬼棒朝著女鬼娃的後心位置戳了過去。

女鬼娃顯然沒有料到會有人出現在她的背後，這一下，被我戳了個正著。

「哇呀——呀呀——」

女鬼娃被戳中之後，立即發出一聲尖利的嘶號聲，接著全身不停哆嗦顫抖，散發出一股股白氣，似乎馬上就要散魂了。

我不由得滿心得意，冷笑一聲，繼續發力把手裏的打鬼棒向女鬼娃的身體裏戳進去。

「啊呀！」旁邊一直像木頭一般坐著的劉小虎突然大吼一聲，向我衝了過來，一下子撲到我的身上，手腳並用，對我又踢又打，我不得不撒手放開女鬼娃去應付他。

雖然劉小虎這時很瘋狂，卻正中我的下懷。因為我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就算劉小虎不對我做什麼，我也要把他揍暈拖回去的，現在他居然對我動起了手，這就讓我更加揍他沒商量了！

我知道這個時候必須要快狠準，於是一棍子就砸到了他的腦袋上。

「撲通！」劉小虎被我一棍砸中，立時就翻起了白眼，身體搖晃起來。我於是就繞過他，準備繼續追擊女鬼娃。誰知，劉小虎居然咬牙發力一跳，一下子把我撞飛了出去。

土山包本來就不大，我被劉小虎一撞，腳底一滑，一路翻滾到了土山包下面的水裏。

「撲通」一聲悶響，我全身一涼，沉到了水裏。

我連忙手腳並用，扒騰著浮到水面上，一抓岸邊的茅草，咬牙低吼一聲，全身發力，準備一鼓作氣爬上岸去。

可是，就在我手抓茅草的時候，身後突然也有一隻手，猛地抓住了我後背的衣服。我被抓得後背一寒，心裏一驚，扭頭一看，赫然看到水裏伸出一條長滿黑毛的長手。

「嘿！」我不禁大喝一聲，一手抓著茅草，另一隻手舉起打鬼棒就向那隻黑手砸去。

可是，黑色的手臂居然出奇敏捷，我的打鬼棒還沒有砸到它，它就已經縮回去了。

我連忙轉身爬上土山包，水下的雙腳卻突然一緊，被往下一拉，於是我就「刺啦」一聲，再次滑進了水裏。

「咕咕——」我面朝下淹進水裏，連喝了兩口水。

我被嗆得厲害，卻根本就沒法浮到水面上換氣，那抓著我腳腕的手爪不但依舊緊緊地抓著，而且還一路把我向水底深處拖去。

我覺察到這個狀況，知道這是真正的水鬼，不由得全身一震，拼命地縮身，同時揮舞著打鬼棒，向自己的腳上砸去。

沒想到，這時水流突然變得異常湍急起來，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一個浪頭捲起，接著就像車＃轆一樣在水裏翻轉起來，腳上的那雙手鬆開了。

「咕嘟嘟——」

被水流捲得翻滾著，我喝了不知道多少口水，接著感覺到腦袋上一陣火辣辣的疼。我居然好死不死地撞到了石頭上。

我的後腦勺在下樓的時候就被樓梯磕過，雖然我的恢復能力很強，但畢竟還是需要時間的，所以，再這麼雪上加霜地撞了一下之後，我立時就感到一陣暈眩。再接著，整個世界安靜下來，我什麼也聽不到了，連自己的身體都感覺不到了。

我知道，我馬上就要昏過去了，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點點地沉到水底。

不過，我感到奇怪的是，我最後沉到水底的時候，居然還能感覺到身下有一片堅硬的觸覺，然後我被水一沖，翻過身來，以面朝下的姿勢懸浮在水裏。

我看到水底是一個堆滿碎石斷磚的瓦礫堆，瓦礫堆如同墳頭一般微微隆起，好像下面埋了個人似的。

在我閉上眼睛，失去知覺之前，我看到瓦礫堆裏面，緩緩地伸出了兩條黑色的長手臂，抓著我的衣領，把我拖到瓦礫堆上。

我看到瓦礫堆裏面埋著一個人，那個人的臉已經被水泡得皮肉發白脫落，如同饅頭一般。

我認出了那張臉。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歪嘴主任。這傢伙才是真正陰魂不散的水鬼！

四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昏死過去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又恢復了意識。我費力地睜大眼睛，想尋找光亮，卻什麼都看不到。我想伸手觸碰一下四周，卻發現自己全身僵硬又麻木，完全動不了。

恍惚中，我感覺自己處在一片虛空之中，上下左右什麼都沒有，我就那麼懸浮著，如同一具水底浮屍。

這時，終於有一縷淡淡的光亮從前面照了下來。我朝光亮看去，發現前方是一片灰濛濛的霧氣，霧氣的後面，幾乎是靠近天邊的地方，懸掛著一輪慘白的毛月亮。

借著暗淡的月光，我總算看清了四周的情況。我的面前，是一片黑湛湛的水面。只是很奇怪，我距離水面似乎有點遠，就好像我是站在高臺上看著下面的水面一般。

我什麼時候從水裏出來了，而且還站在高處了？我心裏正納悶，突然感覺脖子上一陣冰寒的緊勒，低頭一看，一條長滿黑毛的手臂正勒著我的脖頸。

我閉上眼睛，咬緊牙齒，用盡全身力氣掙扎，想要脫離這恐怖的鬼東西。可是，我依舊動彈不得。不過，我明顯感到後脖頸有一股股冷颼颼的寒氣。

我頭髮都豎起來了，頭皮發麻。因為，我可以想像得到，這股寒氣是怎麼回事。既然那條手臂勒在我的脖頸上，那麼，那個鬼東西的臉孔，自然就貼著我的後脖頸了，所以，我後脖頸上感到的寒氣，應該就是那個鬼東西呼出的氣息。

突然一陣大風呼嘯著撲面吹了過來。大風凜冽森寒，把地上的洪水都捲了起來，形成了一層厚重的水霧，包圍在我四周，使得我的視線內又是一片迷茫，什麼都看不清楚了。

大霧沒有持續多久，又被一陣風吹散了。這時，我再看四周，發現我的位置又變了。

我居然在劉小虎和他的鬼娃姐姐見面的那個土山包上。被我打暈過去的劉小虎滿臉泥水趴在我的腳邊，一動不動，死了一般，而我就坐在他旁邊的茅草地裏。

我想去查看一下劉小虎的情況，卻依舊動不了，而且視線也模糊不清，感覺四周的世界都在晃動著，頭很暈。

四周的霧氣雖然淡了一些，但是隨著大風的吹拂，一會兒湧起一團，一會兒又消散開去，氣氛極為詭異，不知道是夢中還是現實。

一陣「嘻嘻哈哈」的冷笑聲突然從我背後傳來，接著，有一雙小手在我後背上抓摸著。

我全身立時打起了寒戰，額頭上出了一層冷汗，本能地收緊右手，想舉起我的打鬼棒，卻不想低頭看時，才發現我的右手居然變得又細又白又長，還穿著長袖的黑衣，完全不像是我自己的手。

「嗯？」我感覺就像手被人剁下去了一般，驚恐莫名。

我又驚恐地抬眼，我的位置又變了。這一次，我是盤膝坐在水面上。身下的水如同鏡子一般，清晰地映照著我的影子。

我低頭看著影子，這才發現，此時我已經不是我了。

我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長髮披散，五官被長髮遮擋著看不清，穿著一身黑色衣衫，身材很瘦削。

我直愣愣地瞪著水裏那個女人低垂的頭，額前的黑髮動了一下，接著鐵青的嘴唇露了出來，而且嘴角居然勾起了一個弧度，似乎是對我笑了一下。

「嘿——」我想到那個女人也在看著我，全身寒毛直豎，驚恐地閉上了眼睛。

「呀呀呀，一朵牽牛花啊，爬滿竹籬笆啊——」

我的耳邊又傳來了一陣小女孩的歌聲。

我全身一震，忍不住睜開眼睛，循著歌聲望去。

我的面前站著一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小女孩穿著一身鵝黃衣服，眼睛很大，正直愣愣地看著我。她的臉龐圓嘟嘟的，鼻梁小巧，嘴唇也小巧，微微抿著，怯生生的。

我感到很意外，看到的居然不是一張鬼臉，而是很可愛的女孩臉龐。隨即我心裏一動，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女孩之所以沒有用鬼臉出現在我面前，其實並非是因為她對我有什麼好感，而是因為我現在已經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黑衣女人的身體了。這個女孩，其實是在看著黑衣女人。

果然，我再次看向女孩的時候，發現她兩隻小手捧在一起，裏面正是灌滿人血的茅草葉。

女孩的手伸到黑衣女人面前，黑衣女人，或者說是我，就伸出細長的手臂，捏起她手裏的灌血茅草葉，送到嘴邊，有滋有味地吮吸起來。

「啊——」喝完一片血草，黑衣女人暢快地仰頭發出一聲舒暢的喘息，似乎非常享受。

我卻感到嗓子裏一陣血腥氣息流過，嗆得我差點一口吐了出來。

黑衣女人吸完一片血草之後，又吸了一片，直到把女孩手裏捧著的血草都吸完之後，這才一擰頭，全身骨頭「咯吱咯吱」響著，從地上站起來，咂著嘴，轉身向土山包上躺著的劉小虎看過去。那神情似乎是血草還沒有喝飽，意猶未盡，想上去抱著劉小虎的脖頸好好喝個夠。

女孩見到黑衣女人的舉動，不由得滿眼驚恐地跑到山包邊上，擋在黑衣女人的面前，試圖阻攔她。黑衣女人一伸手，掐著女孩的脖頸，把她拎了起來，摔到泥地裏。

我雖然和女孩也不是很熟，但是心裏蹭地冒起一股火氣，憤怒地用盡全力抬起手，向自己的臉上抽了過去。

「啪——」一巴掌抽到臉上，火辣辣的疼。

但是黑衣女人側臉垂髮地站著，居然發出了一陣駭人冷笑，笑得我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濃霧再次在四周瀰漫起來，等過了一會兒霧氣散去時，我赫然看到面前的水面上漂著一具屍體。那具屍體全身都被水泡得發白，臉更是跟饅頭一樣腫脹起來。

一臉可憐模樣的女孩正蹲在屍體旁邊，滿臉貪婪地看著屍體，一雙小手死死地抓著屍體的手臂，把屍體拖著。

「咕——」

我聽到黑衣女人，或者說是我自己的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的咽唾沫的聲響，然後黑衣女人走到那具屍體旁邊，低下頭，伸出一根細長的手指，戳了戳屍體白白鼓鼓的肚皮。

那具屍體的肚皮立刻被戳出一個小孔，裏面「咕嘟嘟——」流出了一堆惡臭熏天的血水。

「嘿嘿嘿——」黑衣女人發出一陣尖厲的笑聲，接著一俯身，張嘴對著那個血孔大口地吸吮起來。

「咕咕咕——」黑衣女人酣暢淋漓地吸吮著，吞咽著。

而我此時鼻子裏嗅著腐屍的惡臭，嘴皮感觸到屍體冰涼腐爛的皮肉，最無法忍受的是，我明顯感覺到那又腥又臭的豆腐腦一般的東西，就那麼「嘰哩咕嚕」沿著我的口腔、咽喉，一路流到我的胃裏去了。

我被噁心得一陣窒息，猛地一仰頭，一張嘴「哇——」吐出了一大灘骯髒惡臭的污穢之物。

我吐完一口，胃裏的東西還是往上翻湧，頂得腦門子都發脹。我就一發不可收拾地趴在地上，昏天黑地一通劇烈的嘔吐。

最後，我感覺膽汁都吐出來了，這才停下來。我整個人都虛了，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四肢發軟，站起來都困難。

我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抬手去擦嘴角。這時我才猛然反應過來，我的身體居然恢復知覺了。我看看自己的身體和手臂，居然也已經恢復我原本的身體了。

我扶著桌腿站著，喘著氣，抬頭往西南面的土山包上望去。我立刻覺得四周的氛圍有些不對勁了。

我過來時，可是大雨瓢潑、狂風呼嘯、黃月懸掛、雲層壓頂的。可就在我抬頭去看土山包的一瞬間，大雨變成了毛毛雨，風也變成了嗖嗖冷風，最要命的是，居然還起了一層水霧，天空中的黃月亮朦朧起來，就像一塊圓圓的灰白色紙片了。

「啊呀呀，啊呀呀，一串牽牛花呀，爬滿竹籬笆呀……」

一陣輕快的小女孩的歌聲傳來，我不由得循聲望去，看到土山包頂上的茅草坪裏，此時有兩個坐著的小孩子的身影。

我努力看清了那兩個人的模樣。一個人背對我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