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異世界的清水島（2）

第一章



從陽台上望出去，清水島的天空灰濛濛的。

不同於地球上的陽光感覺起來有些許差異，也許就像家裡電燈泡換了新的那樣，總覺得特別亮，家也變得不太一樣了。

但說不定這是錯覺也不一定……

這個異世界清水島的清水星，整顆行星比地球大上1.351倍，離清水島最近的陸地有3415公里。因為有兩個衛星，所以潮汐的頻率是地球的兩倍。除了清水島外，整顆行星的主人是會施展魔法的魔族生物。

雖然很想說這是假的，但事實上，我看過牛頭人身的巨大怪物，也看過因為基因感染變成吐著蜥蜴舌頭的魔化人類，還親眼看到大島紫苑、李若梅她們操縱巨大的全覆式魔機甲和惡魔戰鬥。

不過現在這個時候，一切都非常和平，寧靜的清水島「魔歸部作戰人員宿舍區」，米白色的水泥建築，人行道兩邊修剪整齊的龍柏和庭園裡的榕樹和櫻花樹，漂亮得就像美術老師在課堂上介紹的名家油畫。

有種好像來這裡渡假或參加畢業旅行之類的虛幻感覺，說是做夢也不奇怪，可是如果我這樣跟大島紫苑說的話，她一定會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狠狠地握起拳頭往我頭上敲下去。

我趴在陽台的水泥護欄邊緣凝視著宿舍庭園區裡頭的風景，幾個穿著清水島藍黑色軍服的少年、少女從涼亭那邊走過一整排櫻花樹，消失在左邊轉彎的地方。悠閒的週六下午，至少魔族的惡魔生物也沒有露出一絲上門拜訪的意味，安靜祥和得像美術老師在課堂上介紹的名家油畫……唔，這個比喻剛剛已經用過了。

總之，我腦袋空空地這樣看著遠方的風景。

好像有種沒辦法發洩的鬱悶。我究竟在哪裡？

我在清水島上啊，被各種魔生物環伺的奇妙島嶼，而且我變成了「魔歸部」的一份子。

「魔歸部」全名為「清水島魔物防衛及回歸策略總部」，我暫時變成了這一個單位底下「地球顧問處」的公務員，也有了比地球上那個和暴力老爸一起居住那個簡陋鐵皮屋豪華好幾倍的宿舍。

鄰居大島紫苑、作戰官小琪姊還有其他人幾乎把我這宿舍房間當成他們集會的溫馨場所。大島紫苑經常在我冰箱塞了一堆食材和飲料，小琪姊也搬了好幾箱蜂蜜酒放在茶几下面。

作戰官小琪姊在宿舍區幾乎都穿著她那件兔耳帽兜的睡衣──這種樣式寬大的衣服她有五套以上吧，至少我就看過白色、水藍色、粉紅色、淺紫色、桃紅色……

他們今天一行人又來我住處舉辦火鍋大會了。

今天吃的是芋頭火鍋，暫時不去考慮到芋頭、肉類以及其他食材可能是奇怪魔生物基因改造生產的，味道倒是挺不錯的。

大家吃得半飽以後，幾個人開始玩戰鬥牌遊戲，這個世界的人好像都喜歡玩這種遊戲牌。

不過～～姑且不論會死掉這件事，駕駛戰鬥機器人的確是少年浪漫的夢想啊──所以，大家喜歡玩模擬全覆式魔機甲戰鬥遊戲，也熱衷蒐集戰鬥遊戲牌。

可是兩個禮拜過去了，我對這個世界還是感覺非常地不真實。

我抬頭看著和地球一樣的天空，灰色像野兔毛的天空。有人用手指頭輕敲我的肩膀：「嘿，永嘉，你在外面做什麼？」

是穿戴兔耳帽兜睡衣的作戰官小琪姊，她把玻璃瓶裝的蜂蜜啤酒放在水泥護欄上，拉開帽兜露出一頭藍色的短髮，瞇起眼睛和我一樣抬頭看天空，臉上露出慵懶又帶著頑皮意味的笑容。

「我沒辦法想像死了人、有人又在醫院昏迷不醒，大家還是非常快樂的樣子哩！」我想起了曾經請我和紫苑吃火鍋的李若梅和呂野銀海，他們和大島紫苑都是在小琪姊轄下操縱「全覆式魔機甲」的戰鬥人員。

但李若梅死了，呂野銀海兩週來都昏迷不醒，可是大家好像都和往常一樣生活著。

「我們太吵嗎？」

小琪姊呵呵笑著，然後輕眨她那淡藍色的眼睫，彷彿吹過陽台的風讓她感覺非常舒服的樣子，她把髮絲撥到耳朵後面，然後拎起了在我家冰箱冰得透涼的蜂蜜酒喝了一大口之後，才重重呼了口氣：「這是清水島人的生活方式喲！」

「清水島人的生活方式？」

「在二戰之後的地球應該很和平吧？」

「咦？啊？」

小琪姊用像晴朗天空那樣清澈的藍色眼睛認真地看著我說道：「我們清水島經常得面對魔族生物入侵啦，也有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矮妖、三角怪之類的東西……我們很清楚，說不定哪天我們突然會被魔生物殺死。」

小琪姊她用非常清晰乾淨的聲音繼續說：「因為我們知道即使是平民都可能隨時被惡魔殺死，所以我們得非常開朗和堅強才能繼續和那些魔生物戰鬥，說起來，那些魔族生物反而是我們的老師。」

「老師？」

「教導我們清水島人更強韌、更懂得珍惜生命的老師喲。困難一直是人類的導師，人類只有不斷超越困難才會變得更好。」

啊，聽了小琪姊這樣令人覺得沉重的剖析，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所以沈默了。

作戰官大人歪著頭看我的表情，然後發出清脆的笑聲：「你別看紫苑這任性的孩子……她八歲時在操縱者兒童訓練所訓練時，她父母……」

「那時『斯庫爾德』防衛塔還沒蓋好……清水街被矮妖入侵，有八成的居民死掉。」我接著說。

「咦？紫苑她有跟你說啊？」小琪姊雙手捧著蜂蜜酒瓶，把柔軟的粉色嘴唇貼在玻璃瓶口上，小口小口啜著。

「在清水島歷史博物館時說過一些。」

「嗯，那時候啊，我是操縱者兒童訓練所的副總教官，接到訊息以後，我把紫苑她父母親死掉的事告訴紫苑。」

「紫苑那時才這麼高……」小琪姊比了一個高度，大概是八歲小孩應有的正常高度。她笑著繼續說：「紫苑那時只是睜大眼睛抬頭安靜看著我，那時候她好可愛呀！」

我點點頭非常認同，至少八歲的紫苑打人應該不太會痛。

「那時候的紫苑啊，她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要我帶她回家。」小琪姊說：「因為她提出的要求也是我那時候的職責，所以我就帶她回她老家須田町了。那時她看見整條清水街都變成廢墟，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好堅強啊！」我想起我知道我媽過世的時候，我和老爸一起到醫院那段路程裡，我可是哭得亂七八糟呀！

「是啊，紫苑她雖然眼眶早就盈滿淚水，但仍然咬著下唇抬頭勉強對我露出微笑，那時候她告訴我：『教官，我不會哭，我要笑著把全世界所有的惡魔都痛扁一頓、教官，我不會哭……』」

「她好勇敢。」我想像紫苑八歲那時候站在變成廢墟的老家街道上，強忍著不想掉下眼淚的樣子，就覺得有些難過。

可是，大島紫苑～～我可不是你該痛扁的惡魔啊！

我摸摸自己經常被紫苑痛扁的後腦杓，心裡這樣無聲地吶喊著。

「紫苑還在操縱者兒童訓練所的時候，很受李若梅的照顧。」小琪姊咕嚕咕嚕地喝著蜂蜜酒，搖晃著酒瓶，用彷彿注視蜜蜂在花瓣上採蜜似的專注神情看著酒瓶裡頭淺黃色的酒，一面那樣對我說道。

「咦？啊？」

「若梅今年十六歲……她們有好幾年都是一起在訓練所渡過的。」小琪姊笑著說：「紫苑她六歲時來到訓練所，和其他人都相處不好。」

我猛點頭，如果她六歲就有這麼暴力的性格，大家當然會排擠她。

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是在學校裡經常被排擠的對象，並不是因為我個性不好，而是我經常跟著老爸的工作轉學。

我老爸是水泥工，他剛開始工作那幾年跟著師父學蓋房子，哪邊有工作就搬去那邊，那時候蓋的都是五、六層以上的樓房或新社區的大建案，那種工作都要一兩年以上，所以我和媽媽就會跟著搬到那附近去住，小學六年就轉了四個學校。一開始轉學的時候，也被欺負得很慘，同學用黑板擦丟我、水桶潑我水、拳頭──嗚，那可是一段苦不堪言的日子。

所以我人生的態度就是別人稍微對我親切，我就覺得很幸福了。

可是紫苑那傢伙～～大概會跟大家相處不好吧……

「紫苑一進兒童訓練所，就跟同年齡的孩子大聲宣布『我是這裡最強的，我以後是魔機甲操縱者大隊長』！」

「可以想像得出來。」

「哼，是吧，紫苑就是這樣的個性，然後被其他年紀大的男孩子揍。」小琪姊說：「若梅那時候去把其他男孩子罵走，然後像個小媽媽似的照顧紫苑。」

我想起了死去的李若梅，比起紫苑，她簡直就像天使一樣地會照顧人呀！

至少……我吃了她一頓火鍋，也沒有被她痛扁過。

小琪姊繼續說著：「那時候紫苑很頑皮，會跟男孩子比賽爬樹、也會拿泥巴丟其他男生，有一次被其他男孩子設計鑽到訓練所附近的下水道裡去尋寶……」

「唔，一般清水島的小女孩會鑽到下水道去嗎？」我不禁為清水島強悍的民風感到佩服萬分。

小琪姊笑著搖晃她藍色的頭髮說道：「只有紫苑會這樣做，她還在下水道裡迷路了，是若梅拿手電筒鑽到下水道裡頭去把紫苑帶出來。」

「那時候紫苑有哭嗎？」

「哭了，滿身都是泥巴，不過她一邊含著眼淚一邊狠狠揍那些男孩子。」小琪姊笑著說：「因為若梅在旁邊插腰瞪著那些搗蛋的傢伙，所以那些男孩都苦著臉乖乖挨揍。」

「若梅真是好人啊！」我說。

「若梅是非常溫柔的女孩子，而且也非常懂事……後來我在作戰部就職，沒想到若梅操縱全覆式魔機甲的作戰記錄也同樣出色。」

小琪姊臉上露出因為回憶而顯得格外溫柔的美好表情，她對我說：「你知道，並不是每個訓練所裡頭的孩子都能夠成為全覆式魔機甲的操縱者嗎？」

「哦？是嗎……」

我想起前一陣子在聚集了幾十個清水島上大人物開會議的情形，那些大人物還問我地球上莫名其妙又深奧的問題，要我比較中國、日本、臺灣及美國的中等教育問題和經濟政策……最好這種問題我回答得出來啦～～

不過後來請我吃超昂貴牛排的漂亮姊姊結城里代，當時在會議上說明了清水島上正面臨五百年來全覆式魔機甲最少的情況，只有六架全覆式魔機甲（現在只剩五架了，其中一架「雷電之瞬」的操縱者還昏迷不醒）。

那麼當然不是每個小孩都能操縱「全覆式」……

「我記得在若梅被挑選中全覆式魔機甲操縱者那年，島上有十五架『全覆式』，紫苑成為操縱者那年，島上只有十三架『全覆式』，紫苑當時模擬戰鬥表現的契合度有一瞬間達到51%，是當年訓練所入選的三人中最高的。」

「沒選中的人呢？」我想起了情報官李雲龍那三十歲出頭的大叔，他對魔機甲的契合度可說是悲劇呀～～

「如果契合度還算不錯，一樣會被魔歸部選入預備隊或海岸防衛所的防衛隊裡頭去。」小琪姊歪著頭想了一下又說：「……後來紫苑成為『燦白之光』的操縱者……你在地球上看過的那架，其實是實驗機，她不是第一個操縱者。」

「實驗機？」

「燦白之光是近一百年來唯一裝備武器的『全覆式』，因為『燦白之光』上一任的操縱者極力跟結城里代要求改變裝甲樣貌，結城里代也想試驗近戰魔法武器的可行性。」

「唯一裝備武器？」我回憶起看過各種機器人戰鬥的故事，機器人如果沒武器就感覺很弱啊。

「因為我們魔機甲事實上都是使用機甲裡頭的『魔生物基因』培養的『類魔族生物』在進行魔法戰鬥，就連魔機甲的能源也是本身『生物電』在提供……」

「生物電？」

「就是利用生物組織細胞膜間內外的電位差所造成的電流來供給能源，沒有注射魔生物酶的人類在沒有活動狀態的時候，細胞電位差大約有數十毫伏。」小琪姊抬頭看著天空想了一下，然後疑惑地看著我：「嘿，你們地球上的生物課沒教嗎？這是清水島上七歲小孩都要會的喲！」

「唔……」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地球上國中的生物課本可沒有這麼難的東西。

不過我的生物課本都被我拿來塗鴉，用鉛筆在上面畫劍道對戰的對打或移位的構想圖，實在不能說我有認真在上課。

小琪姊諒解地笑了一下：「所以結城里代那時也猶豫很久，最後才在燦白之光的劍裡頭內嵌風系魔法生物細胞組織和神經……」

「呃，那把劍是活的？」

那把劍裡頭竟然有魔生物組織，簡直在捏著一隻史萊姆或一頭老虎當武器嘛！

「魔機甲也都是類生物的存在體啊！」

「只是劍是活的這種事，我很難想像……」我又抓了抓頭髮，果然異次元的戰鬥都是非常莫名其妙。

「不過沒有人可以使用那把劍發出魔法，除了……你。」小琪姊望向我，然後認真地眨了眨眼睛。

我想起了那把很重的劍。原本是巨大魔機甲的武器裝備，我奮力地抬起來，斬殺了那隻攻擊紫苑的惡魔……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說。

「嗯哼，『燦白之光』第一任操縱者沒使用過那把劍就退役了。」

「戰死了？」

「模擬戰鬥中契合度超過93，腦袋遭魔生物基因精神污染……無法復原的魔化，所以被強制退役。他是若梅前一任的隊長。」

唔，原來是隊長機，所以特別強悍！

當然隊長機特別強悍的這種設定不知道是哪來的，說不定只是我自己胡思亂想……

第一章



從陽台上望出去，清水島的天空灰濛濛的。

不同於地球上的陽光感覺起來有些許差異，也許就像家裡電燈泡換了新的那樣，總覺得特別亮，家也變得不太一樣了。

但說不定這是錯覺也不一定……

這個異世界清水島的清水星，整顆行星比地球大上1.351倍，離清水島最近的陸地有3415公里。因為有兩個衛星，所以潮汐的頻率是地球的兩倍。除了清水島外，整顆行星的主人是會施展魔法的魔族生物。

雖然很想說這是假的，但事實上，我看過牛頭人身的巨大怪物，也看過因為基因感染變成吐著蜥蜴舌頭的魔化人類，還親眼看到大島紫苑、李若梅她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