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官將 賞善罰惡 第零集
作者:宴平樂
畫家:PAPARAYA
序章
那一個季節。
銀杏葉,飄落。
泛黃的葉子鋪滿了整條街,筆直的銀杏樹下,明雅高中放學的時候,在那成千上百的學生裡面,一個女孩身穿冬季黑色的制服外套,平整的衣服上繡著白色摺邊,裡面穿了一件保暖的灰色背心、雪白的襯衫、暗紅色的領帶,整齊的百褶裙下,露出一雙白皙修長的大腿,黑色長筒襪套住了女孩的小腿,水藍色的頭髮朝兩邊旁分灑落肩線,細長的眉毛、精緻的鼻子、薄如蟬翼般的嘴唇、還有明亮到有如星辰般的眼珠,透著一絲誰都無法靠近的冰冷。
書包掛在女孩的肩膀上,一個留著一樣水藍色頭髮的男生漲紅了臉,顫抖的雙手上緊握著一封情書推到女孩面前。
「周、周書涵同學,請您收下我的信。」
那個叫做周書涵的女孩冷冰冰的看都不看男孩一眼,當下只是淡淡的把臉別開。
男孩尷尬的手就這樣僵在空氣當中。
周書涵轉過身,非常不給面子的和男孩擦肩而過,並且對男孩身後的另外一個男生說:「又讓我等這麼久,你真的不是普通的懶散耶,校車都走了。」
男孩子猛的回過頭。
另外一個穿著制服的男孩,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髮,書包歪歪斜斜的掛在肩膀上慵懶的傻笑,非常自然的對周書涵說:「就實習沒做完,老師不給下課我也沒辦法啊。跟妳說妳自己搭車回去,不用管我。」
「李煜,你以為我喜歡管你啊?」周書涵雙手插腰,冷冰冰的臉上,雖然發怒,卻多了一種在學校裡會讓許多男孩都羨慕的溫度。
叫做李煜的男學生和男孩擦肩而過,笑著看了周書涵一眼,「又是一封情書?妳不收下嗎?很失禮耶。」
「不要你管,你先告訴我,『盂蘭盆大會』準備得怎麼樣了?」周書涵關心的問著。
李煜挖了挖耳朵,笑著接過男孩的信,「不用妳管。」
周書涵用力推了李煜一把,「走,你耽誤太多時間了,今天你一定要認真修練或者我會盯緊你的功課。」
「唉唷,好麻煩啊。」李煜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
不過那個遞情書的男孩子眼神裡閃過一抹恨意,「你是她的男朋友嗎?」
這一句話一問出來,李煜跟周書涵頓時安靜下去。
周書涵更是不高興的回應,「跟你很熟嗎?關你什麼事。」
李煜抓抓那一頭亂七八糟的頭髮,摸了摸自己的鬍渣,「我也不知道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耶,妳是嗎?」
周書涵完全不想看著個男孩子一眼,直接對李煜說:「吵死了,走了啦。」
目送著李煜跟周書涵離開,那個男孩雙手握緊拳頭,眼神裡除了不甘心之外,還有一抹很深的敵意,「我連頭髮都特地染成跟妳一樣的顏色,妳竟然這樣對我……」
等到兩個人走遠了之後,周書涵才不肯放棄的在後面說:「李煜,李奶奶明明叫你放了學就回家,如果不回家,就跟我去練習盂蘭盆大會……」
李煜慵懶的伸了一個懶腰,並且打斷周書涵的話,「就說了不想回去。」
「前些日子李奶奶才幫你開了臉譜,你今天就不想回家。」
李煜突然停下腳步。
周書涵差點撞上去,「做什麼啦。」
李煜一臉不爽的模樣,「只會說風涼話,妳知不知道就是因為奶奶幫我開了臉譜,害我臉上多出這一條不知道什麼綠綠的東西,每次只要一用力就會冒出來,很詭異耶。」
當男孩子用力說話的時後,他的臉頰上,果然浮現出一條奇怪的綠色線條。
這線條並不長,大概是從右邊鼻孔到右耳垂的部分,但是卻明顯的好像是小孩拿彩色筆塗鴉上去的一般。
周書涵沒來得及回答什麼,李煜就用力擦了擦臉,不過似乎任憑他怎麼擦,臉上的綠色紋路依然沒有要消失的跡象。
「早知道開臉會這樣,就不讓奶奶開什麼臉了,早上我捐血的時候,用力一點點護士就問我是不是剛上完美術課。大便的時候,用力過度這個綠色的東西還會發光。」
那個叫做周書涵的女孩看著李煜臉上的綠色線條,「這是家族的驕傲,你怎麼……」
「驕傲?」話都沒說完李煜已經哭喪著臉說:「前兩天我跟胖子去看棒球賽,我們支持的是藍隊,對面支持的是綠隊。九局下半、兩出局,藍隊輸了一分,最後反撲機會,一、三壘有人,藍隊一棒子扛出去,本來會全壘打,不知道哪裡來了一陣怪風,硬是把全壘打吹進場內,被綠隊的野手接殺。」
「所以呢?」周書涵一臉疑惑的看著李煜,「你要表達什麼?」
「好死不死在大家哀嚎遍野的時候,他們轉過來正好看到我打了一個噴嚏,然後大家臉上都畫著藍色的圖騰,只有我畫的是綠色的。」
「噗哧。」周書涵笑了出來,「結果呢?」
「結果?」李煜無奈的苦笑,「結果還好胖子掩護我,不然我差點被暴民打死。」
「哎唷,這跟顏色無關啦。」
「少在那邊說沒有關係,還有一次市長選舉,藍色的政黨候選人來我們家附近掃街拜票,弄的我三天不敢出門,每天只能吃外送的麥當勞,妳知道有多痛苦嗎。」
周書涵打量著李煜的臉,「有這麼嚴重嗎?」
「總之今天別想再讓我回去聽奶奶講課,我要去找胖子,妳不要跟來。」
「你不可以這樣,今天是你們的家族聚會,身為李家獨子,你……」
周書涵話都沒有說完,李煜已經快速消失在巷子口。
第一章 官將
所謂官將,是指一種陰間的神祇,可以說是各大主神的隨扈,負責開路擋煞、捉鬼拿妖。用更簡單的說法,他們就是主管陰陽兩界秩序的警察。
在台灣,陣頭團團多如過江之鯽,但是在這些陣頭團裡面,四大總幹事帶領的四個家族陣頭團,立足於所有陣頭團的頂端,幾乎黑白兩道的權力分配,都要給這四大總幹事幾分面子。
而李家的陣頭團更是位於陣頭界四大總幹事的上面,套用武俠小說的說法,這個位置就是武林盟主;以歷史小說的角度來看,這個位置就是帝王般存在。
這就是李煜的家族。
當然李家也不是天生能當武林盟主,那是因為李家有一個非常強大的團長,傳說五十年前「盂蘭盆大會」那一天,一把無雙劍力挫參與大會上百個陣頭團,隨地藏菩薩下地獄,超渡亡靈七七四十九天。並且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拿到「地藏王的口水」回到陽間,取得了鬼將認可,並且擁有懲惡鋤奸的神奇力量,因此才被奉為大團長。
這位傳說中的大團長就是把李煜臉給畫花掉的李奶奶。
當李煜一臉無奈的躺在沙發上,胖子就坐在他對面,一臉興奮的吃著滿桌零嘴。
這個胖子叫做周萬,是李煜從小的玩伴,雖然長像肥胖、猥瑣,極度噁心,但是為人極富義氣,是個能為朋友兩肋插刀的男人。
李煜跟胖子可以說是穿著一條褲子長大的,只是後來胖子越來越胖,李煜身材依然精瘦,日子慢慢久了之後,李煜的褲子胖子穿不下,胖子就只好自己買褲子。
不穿同一條褲子並不影響兩個人的感情,反正兩個人從小玩到大,沒有同一條褲子穿,就換聊聊日本的「愛情動作片」也不錯。
最特別的是,李煜個性冷漠無情,胖子個性多管閒事,這兩個人這樣也能夠湊到一塊,周書涵常常都說這肯定是一段孽緣。
「李後主,周書涵又追著你回去給你奶奶上課啊?」
因為李煜的名字跟唐朝的李後主一模一樣,所以胖子順勢給李煜起的外號就是李後主。
「那個女人喜歡把自己的臉給畫的花花綠綠就去,關我什麼事,每天上課已經夠煩了,晚上還要聽奶奶說什麼盂蘭盆大會的事情。」
「嗯,根據我的觀察,周書涵肯定是喜歡上你了。」
「喜歡上你啦。」李煜瞪了胖子一眼,「那個女人只是為了討好奶奶,他們周家當了好多年的總幹事。我上次聽她老爸說,今年大會輪也該輪到周家,奶奶掌握賞善罰惡令五十年,也該沒落了。」
聽到這裡,胖子好奇的用手肘頂了一下李煜,「欸,李後主,怎麼我覺得今天你的話特別多?是怎樣?大會快要到了,你也會緊張?」
「緊張個屁啦。」李煜沒好氣的回應,「如果不是奶奶硬幫我開了臉,我才一點都不想參加什麼盂蘭盆大會。」
「說真的,你在家裡這麼多年了,真的有見過鬼嗎?」
「沒有。」李煜直接搖頭,「不過奶奶說是因為我剛剛開臉,『冥紋』不夠強大,以後就能看的見了。」
「冥紋是什麼東西啊?」胖子疑惑的問。
「其實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李煜聳聳肩,一臉漫不在乎,「哎呀,反正你不用管那麼多,只要廟會跟著看熱鬧,知道哪一家的八將步跳的好看,哪一家不好看就夠了。」
「話不是這麼說的啊。」胖子又拿了一塊餅乾往嘴裡塞,「我覺得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耶,每次聽你這樣講,都覺得李奶奶簡直是神人般的人物,只有你想離她遠遠的。」
「唉,等到有一天,如果她變成你的奶奶你就知道了。」
胖子也不管自己吃的滿嘴都是餅乾屑,一點形象都沒有的問:「說來也奇怪,那個什麼盂蘭盆大會是做什麼的?我常聽你跟品兒提起,但是從來沒親眼見過。」
「那個喔。」李煜還是把自己的懶骨頭攤在沙發上,「我聽說從五十年前開始,每四年都會舉辦一次,只要有人能夠通過奶奶的考驗,就能夠繼承賞善罰惡令,接下懲惡鋤奸的職責……」
話都沒說完,胖子就興奮的說:「哇,只存在武俠小說中的賞善罰惡令耶,聽起來就很酷啊。」
「酷個屁,無聊死了,而且從來沒有人通過,一直以來賞善罰惡令金筆還是在奶奶手上。」
賞善罰惡令,其實不是一塊令牌而是一枝筆,相傳在五十年前,李奶奶跟地藏菩薩返回陽間之後,地藏菩薩就將這枝筆傳給李奶奶,並且讓李奶奶代管陰司官將的職務,主管一切陰陽兩隔的事情。
「嘟嚕嚕……」李煜的手機響了。
李煜拿起來一看,一臉無奈的把手機丟到一旁,「又是她。」
「誰啊?」胖子搶過李煜的手機一看,「周書涵?」
「不要接,八成又是要幫我補習,我好不容易才從那個女人手上逃出來。」
「……喂,書涵嗎?我是周萬。」
「靠,死胖子,不是叫你不要接嗎?」
傳統的三合院,暗紅色的磚頭,傳統的瓦房,一個穿著和周書涵同一間學校制服的女孩坐在三合院的池塘邊,她脫掉鞋襪,打著赤腳,輕輕踏著水。
女孩留著桃紅色的頭髮,單鳳眼,眼角有一顆桃花痣,手腕上有一個月牙形的鐲子。
「我們家的李後主,怎麼又這麼晚才回來啊?」當李煜回到家的時候,這個女孩笑著抬起頭,「咦,怎麼了?」
「別問了,周書涵弄的啦。」李煜一臉無奈的說。
女孩歪著頭一看,這時候李煜身上的制服已經變得髒兮兮,膝蓋都是泥土,眼鏡也歪歪的破了一小塊,看到這麼狼狽的李煜女孩就不開心了,「又是她?這個女人是怎樣?小時候這樣也就算了,長大了還這樣。不行,我要去找她理論,如果她不給個交代,我就給她好看。」
「品兒,算了啦。」李煜連忙阻止女孩。
女孩站起來,雙手插腰,一臉不開心的模樣,「算了?你當然算了啊,扣子掉了是我縫、衣服破了是我補、褲子髒了是我洗,你當然可以無所謂,但是我很有所謂。」
「才不是妳洗,是洗衣機洗吧。」
「少狡辯,就算是洗衣機洗,那也是我丟下去的,而且每次都這樣,當我是什麼?妳們家的女傭啊。」女孩用手揉了揉鼻子,這似乎是她習慣性動作,「還是因為我是撿來的,所以就真的把我當女傭使喚。」
說著說著,女孩就掉下眼淚。
李煜抓抓腦袋,連忙安慰她,「好啦好啦,不要哭了,大不了這一次我的衣服自己洗嘛。」
話一說完,女孩就突然展開笑顏,非常開心的說:「既然要洗就連我的也順便吧,記得我的要加柔軟精,然後深色要跟淺色的分開喔。」
「欸,妳這個女人……」李煜正想抗議。
突然從遠處走來一個醉醺醺的男人,穿著短褲,踩著藍白拖鞋,手上還提著半罐沒喝完的啤酒就走過來,「我的也一起洗,記得,嗯……忘記我要說什麼了。品兒,過來跟我喝兩杯。」
「遵命,叔叔。」
李煜皺起眉頭,一臉無奈的說:「爸,不要喝這麼多酒啦,等一下奶奶看到又要罵了。」
「奶奶?奶奶算個屁啊,我要喝,她能把我怎麼樣?」醉醺醺的男人搖搖晃晃的走到三合院門口。
就看一個矮小的老婆婆,頭髮花白,手上拎著一把枴杖,在夕陽的餘暉底下,滿臉皺紋的臉龐上,浮現一股怒氣,「李大龍,既然我不能把妳怎麼樣,那妳今天晚上就睡外面,我看你會不會怎麼樣!」
看到這個老婆婆,李煜跟女孩都非常恭敬的喊了一聲:「奶奶。」
李奶奶點點頭,她用拐杖點了一下李煜和女孩的手,被這拐杖一點,兩個年輕人連忙把手鬆開不敢繼續扶著醉漢。
「今天晚上就讓他睡在這裡,誰都不准放他進來。」李奶奶轉過身,把手懸在空中,「李品兒,過來扶奶奶一把。」
女孩吐了一下舌頭,連忙過去扶著李奶奶的手,「奶奶,妳看李煜身上的傷,又是周書涵那個女人弄的啦。」
李奶奶反手用拐杖關上門,一邊走一邊說:「不準打小報告,書涵那孩子也是為了李煜好,這小子太過懶散,是我叫書涵幫奶奶盯著他的。」
「奶奶,妳偏心。」李品兒嘟著嘴,「我們李家的人,哪有叫周家訓練的道理。」
李奶奶點點頭,嘆了一口氣,「唉,我們李家就是人丁單薄,竟然只有我這個老太婆,跟一個不成材的兒子,還有一個懶散的孫子。如果不是因為有妳的話,我們李家都不知道成什麼樣子了呢。」
「奶奶別這麼說,李煜一定可以為您爭口氣的,我對他有信心。」李品兒開朗的笑著。
李奶奶搖搖頭,露出了一臉苦笑,「少安慰我,品兒,為了應付盂蘭盆大會,妳的『無雙劍法』練的怎麼樣了?」
李品兒揉揉鼻子,挺起胸膛,「全部都可以了,只是……」
「只是握不住『無霜寒冰劍』對吧?」李奶奶淡淡的說。
李品兒低著頭,縮了縮脖子都起小嘴,「奶奶,那把無霜寒冰劍太冷了嘛。」
李奶奶跨過門檻,走進三合院中間正廳。
在正廳裡面,紫檀木的香案上,擺了一把銀白色劍鞘的長劍,劍鞘上簡簡單單的雕了幾朵花紋,還有篆體寫著「無霜寒冰」四個小字,並且在劍的旁邊放了一小壺酒。
對著無霜寒冰劍,李奶奶恭敬的拜了三下,接著她就說:「後天就是李煜十七歲的生日,去外面跟那隻醉雞說,平常怎麼醉我都不管他,但是後天叫他給我保持清醒,這是他兒子的大日子,讓他別給我丟人。」
「知道了,奶奶。」李品兒低著頭,乖乖的退出去。
路旁銀杏樹下,市府河川整治的大排水溝鋪上咖啡色的大理石磚,落了一地暈黃的銀杏葉,就好像為這個城市鋪上一層地毯。
「李煜,今天的功課是……」穿著冬季制服的周書涵冷冰冰的站在李煜身後。
不過今天李煜連頭都不轉過來,只是面對著大排水溝,悶悶不樂的坐著,「今天什麼事都不想做。」
周書涵把書包放在李煜身旁,也跟著坐下來,「怎麼了?」
李煜昂起脖子,隨手抓了抓那亂七八糟的頭髮,「明天是我的生日,奶奶說要準備『盂蘭盆祭典』。」
「這是你們家的大事,而且你是主角,有什麼好悶悶不樂的,明天我也會接受開臉儀式啊。」周書涵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淡淡的說著。
李煜無奈的苦笑,「為什麼是我們團主辦,真的很煩耶。」
「因為四年前的盂蘭盆大會是你父親拿下了冠軍,所以四年一次的盂蘭盆祭典也是由你們團主祭,這件事情不是早就該知道了嗎?而且這是好事,你悶悶不樂什麼。」周書涵就是不喜歡李煜對家族事務總是漠不關心的模樣。
李煜抗議著,「拿冠軍的是我爸又不是我,而且真的很不敢相信,那個整天買醉的傢伙,竟然是四年前的冠軍。」
「不管怎麼樣,現在說這些都無濟於事,你還是快點起來,我們抓緊練習,明天盂蘭盆祭典上的開臉儀式,說不定能讓你震驚四座。」周書涵依然幫李煜打氣。
但是李煜卻無所謂的伸了懶腰,「妳是最清楚我的狀況,都幾年了,我如果有長進,早就長進了。最近就連奶奶都放棄我,把無雙寒冰劍交給李品兒,明天的祭典,她可能會讓妳們大吃一驚,我就省了。」
「你為什麼老是這麼消極。」周書涵不開心的皺了一下眉頭,「那個女人老是搶你的東西,從小就這樣,你就不能制止她一下嗎?你才是李家的一脈單傳耶。」
看到周書涵的怒意,李煜笑著說:「奇怪,妳們兩個小時候不是好姊妹嗎?怎麼長大了就看對方這麼不順眼啊。」
「小時候是小時候。」周書涵不想回答,冷冷的把臉別開。
李煜隨興的躺在地上,雙手枕在腦袋後面,「妳知道明天有多少人會來我家嗎?」
周書涵簡單的算了算,「這是家族祭典,所以四位總幹事的陣頭團子弟都會到,今年要一起準備開臉譜的就有趙家的『趙天辰』、錢家的『錢文祥』、孫家的『孫勝』、還有我們兩個跟我堂哥以及你家那個李品兒。」
四大總幹事分別是趙、孫、錢、周四家,因為李奶奶德高望重,所以台灣陣頭團大大小小事情,有絕大多數都是這四大總幹事分擔處理的,而這四大總幹事,當然也都有各自帶領的陣頭團。
也因為李家對於陣頭團事務的放置,導致目前所有陣頭團,幾乎都是以這四家馬首是瞻,不管各縣市、各宮廟分出去的陣頭團,可以說都離不開這四家的影子。
「你堂哥?我怎麼不知道妳還有一個堂哥?」李煜隨口問著。
「其實是陣頭團裡面一個長老的兒子,聽說不是陣頭圈子裡的人,但是年紀到了,他家人想讓他加入這個圈子,剛好也姓周,所以就用我堂哥的名義報名了。」
「你大爺的,原來是個冒牌貨,不過這一次怎麼這麼多人,好煩喔。」李煜用力伸了一個懶腰,隨手拿起地的銀杏葉轉來轉去。
周書涵拿出手機來看了一下時間,接著就站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好啦,既然你今天不想練習那就算了,我要回去了,明天在你們家見吧。」
李煜躺在地上角度剛好從下往上,這個視角讓她的臉頰一下子就紅了,「咦?粉紅色的小熊?」
頓時,周書涵那冷冰冰的白皙臉龐上,瞬間羞的俏紅,她又急又怒的一腳狠狠朝李煜臉上踩下去,「變態。」
「碰!」粉足馬上就是一下重擊。
華燈初上的黃昏,李煜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
「又弄成這樣,又是周書涵那個女人,對不對?」李品兒跑過來關心的問著。
李煜的臉腫的跟豬頭沒什麼兩樣,「無所謂啦,她是為了我好。」
「把你的臉揍成這樣還說為了你好?」李品兒不開心的看著他,「明天就要祭典了,下手還這麼不知輕重,這女人是怎樣啊。」
李煜坐在門口的池塘邊,李品兒拿了藥箱幫他擦,「是啊,為了我好,避免我明天丟臉,今天先把我揍的連奶奶都不認得,這樣明天就不會丟臉了。」
「有什麼好丟臉的,你不行,不是還有我嗎?」李品兒笑著挺起胸膛。
「哈哈,說的也有道理,反正我也不希罕跳陣頭、扮神、扛神將之類的。」李煜看著李品兒,「不過書涵一直要我當。」
李品兒拿著棉花棒用力戳了李煜的臉頰,「那個女人是希望你爭氣一點,笨蛋!」
「痛痛痛……」李煜捧著大花臉,痛的瞇起眼睛,「妳又知道她在想什麼了,輕一點啦,我爭不爭氣倒底關她屁事喔!」
「對了,奶奶說,明天要把我們家道服穿起來喔。」
「吼唷,麻煩耶,什麼道服啦。」
「進來看就知道了,總之奶奶吩咐了,照辦就對啦。」
盂蘭盆祭典,雖然說那是四年一次的盛大祭典,但是現在都已經變的冷清,一開始是四位總幹事通通都會出席的場合,但是隨著時間拉長,歲月推移,現在陣頭團裡面都會指派長老帶著要進行開臉譜儀式,還有沒見過很多世面的年輕一輩過來,而且是屬於陣頭這個圈子裡比較私密的祭典,並沒有對外公開的活動。
而這個盂蘭盆祭典的主祭家族,會由四年前在盂蘭盆大會上奪得冠軍的家族進行主祭。
其實盂蘭盆大會從李奶奶奪魁之後又舉辦了五十年,五十年來主辦家族一直都是李家,一直到上一屆李奶奶決定讓賢出來所以擴大舉辦盂蘭盆大會,哪知道拿下冠軍的居然是李煜的父親李大龍,結果今年的主辦家族,依然還是李家。
李家的三合院前庭,大概是一個一百坪大小的院子,就看這一百坪大小的院子上擺了一整條長桌,鮮紅色的桌子放滿牲果、豬牛羊、雞鴨魚擺了長長一桌。
今天李大龍還是一樣拉了一塊長凳過來,翹起二郎腿就坐在池塘邊,一派慵懶的喝酒、抽菸,但是他身上卻多了一件閃爍著紅黑雙色,紋路燦爛的長袍。這長袍非常特別,除了領子邊有一點點紅黑色的羽毛之外,貼身的衣服往下延伸,斜口捲邊的袖子宛如被火烤過一般,側邊下擺李面,玄黑色的長褲襯托出一股神祕而不凡的氣勢,只不過這身衣服被李大龍這酒鬼穿在身上,卻有一種隨興感。
李奶奶也不管他,獨自一個人拿起香,恭敬的朝天空拜了三下。
李品兒和李煜就站在李奶奶身後,李煜雖然一臉不樂意,但是穿著其實跟他老爸不相上下,只是這一身李家的道袍穿在他身上,氣勢就是不一樣,畢竟年輕的臉龐加上青春的肉體。
李品兒也一樣穿著李家道袍,只是不太一樣的是,李家道袍女生的樣式,在腰際部位多了一顆凶悍猙獰的鬼頭,玄黑色的衣服緊收著腰線,並且延伸到大腿附近。李品兒穿了一雙黑色絲襪,並且穿著紅色高跟鞋往李煜身邊一站,讓人不禁覺得他們簡直就是一對神仙眷侶。
李品兒用手肘頂了一下李煜,「李叔這樣喝酒又抽菸,會不會爆炸啊?」
「想太多了吧。」李煜也笑著說:「但是如果把他的香菸反過來,可能有機會點燃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