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反正我根本沒有成長。這三年來有成長的,就只有頭髮和身高。比起這個──」
咲的視線移至墳墓前面的白色菊花花束。
「那個花,是優哥的未婚妻供奉的吧?」
「是啊。五月乙女的丫頭偶爾會來,然後像這樣放了花就走。」
剛哉說,表情變都沒變。咲挑起一邊的眉毛。
「五月乙女的丫頭?你說的五月乙女,是用刀的分家五月乙女嗎?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因為妳沒問,所以我沒說。」
「那算什麼嘛。這樣啊,五月乙女家的……」
五月乙女是四月朔日的分家。相較於窮究徒手殺人技巧的四月朔日家,五月乙女家傳承的是加入徒手體術的劍術。是個為了確實殺死人類而選擇使用日本刀為工具的一族。
比起活用徒手這優點從事暗殺工作和要人護衛的四月朔日家,使刀的五月乙女家是走純粹戰鬥的流派。
「既然是五月乙女家,那去拜訪的話就能見到那位未婚妻囉?雖然會被人說竟然還有臉來,但女兒未來的夫婿被我所殺,去道歉才合理吧。」
五月乙女家使用的刀,代代都由四月朔日家的鐵匠打造。剛哉製作的日本刀也有好幾把被納為五月乙女家的收藏。咲在孩提時代也曾跟著祖父去過五月乙女家的宅邸好幾次。
五月乙女家有個和咲同年齡的女兒,每次去兩人都玩在一塊。
「……啊。是那女生嗎。原來她就是優哉的未婚妻啊。記得名字叫──」
是位很適合穿和服、看起來就像日本娃娃的少女。身為以刀殺人一族的女兒,給人的印象卻是楚楚可憐,和手染鮮血的模樣完全搭不上邊。咲模糊地回想起她的身影。
「名字想不起來了。雖然我們很像兒時玩伴,但最後一次見面已經是好幾年前了……優哉的未婚妻就是她嗎,爺爺?」
剛哉眉間的皺紋變得比剛剛更深了一些。
「沒錯。不過就算妳去五月乙女家也見不到她。」
「是嫁到其他地方去了?」
「不。是被她父親斷絕了親子關係後離家出走。她雖然會來這墳墓弔祭,但從來沒進到屋子裡過。」
「──斷絕親子關係?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啊?」
「那是五月乙女家的事。輪不到我來說。」
剛哉的嘴巴抿成一條線。咲知道一旦變成這樣,誰都拿頑固的祖父沒輒。
「算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確實輪不到我們在這說三道四。」
咲的視線再度回到墳前的花束。
──這樣啊。那是那個女生供奉的啊。
當場又朝著墳墓雙手合十,默禱半晌。之後,重新面向剛哉。
「如果遇到那女生,幫我跟她道歉。跟她說歡迎她隨時來殺我。」
「有見到的話會跟她說的。」
「拜託了。那掰啦。」
隨性而為打完招呼,咲便轉身。剛哉叫住她。
「不順便進家門嗎?」
咲只轉頭,說。
「現在下山的話,可以在傍晚回到車站。要是可以直接回東京我就直接回去,不行的話就在車站前面找間便宜旅館。回到家裡要是你又像剛剛那樣突然有『讓妳解脫』的念頭而襲擊過來的話,這次我一定會殺了你。因為我會在瞬間使用奇怪的招術嘛。」
若在熟睡時被偷襲,有可能會反射性地使用〈不可觸〉進行反擊。
屆時剛哉會有什麼下場,即使不願去想也能輕易猜到。
被石膏裹著的右拳又傳來沾滿黏膩血液的錯覺,背脊倏地發冷。雖然有股想要立刻砸碎石膏擦拭拳頭的衝動,不過對自己說「不可能有那種事」後就忍住了。
「那,就是這樣啦。抱歉吵到你了,爺爺。」
「等等。」剛哉再度叫住欲離去的咲。
「幹嘛啦。還有什麼事?」
「我聽玄哉說妳會來,所以準備了一個東西。拿去吧。」
玄哉是咲的哥哥,隸屬於警視廳Juvenile犯罪專門部門、特殊青少年對策局──特少對的警察,也是特少對的民間協助者、通稱為〈犬〉的咲的直屬上司。
剛哉從工作服的腰部後方拿了某樣東西,扔向咲。
是個長約五十公分的物體。咲用左手接住。
上漆的黑色刀鞘,纏線的刀柄。是被稱為鎧通、九寸五分長的短刀。也是女子用來護身的懷刀。
「想說哪天妳出嫁的時候要給妳帶在身上才打的。現在給妳了,帶走吧。」
刀柄那端的金屬飾有雕金。是名為鵐目金具的裝飾。鵐目金具上頭刻有四月朔日故鄉的象徵、守墓櫻的花朵。
能夠持有刻有守墓櫻刀具的人,僅限於四月朔日家和五月乙女家的人。
懷刀是古代武士女兒出嫁時的嫁妝之一,但現在的咲沒有理由收下。
「……我是離家出走之人,沒資格收下這個。」
咲將短刀又扔回給剛哉。剛哉看都不看,背對著一把接住。
「活著的話,下次再來這個墓給你磨練。」
「要是死在路邊,我可不會去幫妳收屍喔。」
「當然啦。」
身為暗殺者,四月朔日家是活在時代背後的一族,殺人就跟呼吸一樣自然,在輕易奪取他人性命的同時,也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很輕。至少咲是這麼認為。
──雖然很輕,但我沒那麼簡單就會死。
〈不可死〉,咲所具備的第二項J能力。過去,後悔殺了哥哥的她意圖自戕,但卻自殺未遂而絕望,還因此得到了不期望的能力。
只要受到致命傷就會自行發動〈不可死〉。由於這個擅自讓自己苟活的能力,咲變得輕賤自己的性命,但她本人卻沒察覺。
這個時候,咲根本沒想到。
世上有無法以命償還的罪孽,即使是死亡也無法構成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