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栗原燐是在她險些快丟命的時候。
那一天風勁特別強。學校庭園裡的樹木被風吹得痛苦地顫抖著,天上的雲朵形成彷彿颱風接近前般的漩渦狀。我剛剛在校庭一角隸屬偵探社青菜田的農地上耕作,現在正靠在鋤頭上休息。這並不是之前我差點被吸血麥殺掉的那塊旱田,而是校舍附近面積小的實驗農地。
旁邊的葉子同學一邊擦拭額頭上的汗,一股勁兒地拔著雜草。她的動作有如拳擊手連續出拳般迅速敏捷。
她瞪著我。
「神室社員,不能休息不能休息!若不趁午休時間耕好地播完種的話,就會來不及接受恩典之雨了。」
「恩典之雨?」
葉子同學指著天空。雲的漩渦逐漸增大。
「就是這個啊。這個村莊每個月會降下一次富含養分的豐沛雨水哦。如果錯失這場雨,就要等一個月之後,這樣就會趕不上這次的白蘿蔔祭啊!誰叫前一陣子,我為了救你犧牲了我所出品的農作物。這次一定要拿下優勝,所以得趕緊幹活才行。」
「白蘿蔔祭是暑假之前舉辦的園遊會祭典吧?還會再舉辦嗎?」我揮落鋤頭。刀尖深深地插入肥沃的土壤中。
「對啊,會再舉辦。外面一年會舉辦幾次園遊會呢?」
「一般應該是一年一次吧。」
「一次?神室社員,搬到這裡真是太好了。我們學校一年會舉辦六次園遊會哦!」
「六次!」
葉子同學皺起眉。
「話說回來,神室社員你很沒力耶。都耕了三十分鐘,才五畝地嗎?」
聽到她的抱怨,我臉色一僵。葉子同學就是這麼強勢才令人困擾。若是一般的高中生,耕兩畝就已經很厲害了。不過,既然是擁有怪力的葉子同學,或許能耕十畝地吧?
或許察覺到我的心情,葉子同學露出安慰的笑容說:
「算了,我讚賞你的努力,你很努力了。」
她瞄了下隔壁的旱田。
我曉得她想說什麼。探偵社隔壁是田徑社的試驗農地。五名穿著五分褲的田徑社員正在耕田,但他們的速度快得驚人。五個人全都以流暢的動作,絲毫不曾停歇地耕地、除草、播種。每個人的體格都跟我一樣。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吧。裡頭不只有男生,還有三個女生。其中一名女生跟我一樣把鋤頭揮落、舉起,再揮落。彷彿不知疲累的機器一樣。還有,五個人都具有不輸葉子同學的漂亮容貌。白皙的肌膚,帶咖啡色的頭髮以及帶咖啡色的瞳孔。
一看到那些人的臉,我不禁感到詫異。
「葉子同學,那五個人是不是長得很像?是五胞胎嗎?」
「不是啦,他們應該全是不同人才對。因為那些人是七七字的人啦!」
空氣中開始飄起雨水的味道。
於是我加把勁,加快了揮舞鋤頭的速度。
「那個『字』是加在村名之後的地名嗎?」
「對啊,誰叫四之村幅員遼闊嘛,所以使用家、字以及庄等名稱作為門牌來管理。而七七字是隸屬於八家之中第七家的管轄範圍,就是第七個城鎮的意思哦。聽說那裡的人長得都一模一樣,令人錯以為那附近的人都是同一個人。更厲害的是,據說即使年歲增長,臉和體格也完全不會有變化。」
「葉子同學難得用了很多推測的字眼呢。」
葉子同學不置可否地聳肩。
「誰叫他們是超排他性的『字』啊。根據傳聞,聽說他們擁有四之村中最豐富且應有盡有的盆栽園,但幾乎沒人看過呢。」
我聽得垂涎欲滴。
四之村中最豐富的盆栽園?究竟搜羅了多少驚人又可觀的盆栽啊?
「最厲害的是,據說還有樹齡兩千年的盆栽哦。而且,雖然只是傳聞,但據說也有超過一萬年之類的盆栽。我倒是很難相信啦。就算是這村莊的事,這樣也太誇張了。」葉子同學說。
一看,七七字的五個人工作結束,開始收拾鋤頭和鐮刀。
我彷彿被刮過來的風推著一樣,朝他們方向的踏出去。天空劃過閃光,隔一會兒便雷聲大作。
葉子同學從身後叫喚我。
「哎呀,神室社員,你要去哪裡?」
我沒有理會她的聲音,對著那五個人說話:
「各位,不好意思。」
只有站在最前面的女生停下來,看著我。
「有事嗎?」
「那個,我是偵探社的,叫做神室圭治。」
女孩子不解地歪著頭。剪得很整齊的瀏海被風吹得激烈地拍打著。其他四個人留下她,逕自往前走。走在前頭的一個人頭也不回地說:「燐,儀式之前要回來哦。」於是他們魚貫前進,從校門離開。
留下來的女生自我介紹:
「我是栗原家的燐。我耳聞過神室同學的大名,您是八家的神室家的公子吧。請問您有何貴幹?」
「我偶然聽說貴村有很厲害的盆栽。若能讓我參觀一次,將深感榮幸。」
燐左右搖頭。
「很抱歉,即使您是八家的人士,仍無法讓您參觀。七七字以外的人能進到我們莊園裡的,只有七家當家而已。」
「能不能想辦法——」
突然瞬間刮起一陣強風。身後的葉子同學大聲尖叫。
燐瞪大眼睛。她的瞳孔裡照映出朝我們飛過來的東西。我身體一轉,用手刀往飛過來的東西敲下去。我感到預料之外的衝擊力道,剎那間手腕一陣火熱。金屬扭轉發出不協調的聲音。凹下去的牽引機刀片往背後飛去。刀片乘著風,就這麼消失在烏雲中。
我自己也無法相信。居然可以敲飛那麼堅硬的東西。
我看著燐。乍看之下,她的臉和手腳並沒有受傷。
「沒事吧?」
「嗯,我沒事。可、可是,你的手!」
我的手怎麼了?一看,發現右手腕差點掉下來。手腕呈現只靠白色肌腱撐住垂吊著的狀態。切面狂噴著鮮血。幾乎不覺得痛。我右手腋下連忙壓緊,用左手按住手臂的大動脈。流出來的血量很快就少很多。
「葉、葉子同學。」我的聲音很虛弱。
葉子同學臉色大變,瞬間衝向我。
「神室社員!」她一隻手抓住脖子把我提起來,用公主抱抱起我來便直奔保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