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照在睡眠不足的眼皮上,伴隨著細微的痛楚,愛蜜莉雅醒了過來。
「已經早上啦……」
在床上撐起上半身,眨眼數次。把垂在額頭前面的銀髮撥到耳後,泅游在半夢半醒中好一陣子,再搭上浮現的意識輕吐一口氣。
這幾天都很淺眠。
昨晚也是在過了凌晨十二點幾個小時後才入睡──因為進入夜晚的森林,重新調整防範魔獸入侵的結界,所以真的有入睡的時間應該只有兩個小時左右吧。
腦袋沉重,思考像陷入泥濘般緩慢不已。
原本愛蜜莉雅就是容易賴床的人,更何況想到這幾天來困擾她的許多問題,精神被疲勞和苦惱給削弱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王選候補者聚集到王城,公開表明信念是在一個禮拜前。
之後就回到宅邸,作為形式上的陣營代表窩在屋子裡五天。
短短五天內所品嚐到的壓抑,已經十分足以把愛蜜莉雅擊垮。
「我以為我明白……結果只是我自以為是而已。」
自己的不中用讓愛蜜莉雅用力握緊床單。
回想這個禮拜的事,過往在瞬間掠過腦海。
被叫到王都,與候補人選面對面,在眾目睽睽下表明信念,然後──
「──昴。」
道出被留在王都的少年的名字,愛蜜莉雅閉上眼睛忍住痛楚。
那個開朗卻又容易受傷、不知為何總是為了別人拼死拼活、思想有點偏激的少年,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在王城大吵一架離開時,他那像是被拋棄的稚子表情還烙印在眼底,不斷地苛責愛蜜莉雅的良心。
他會露出那種表情,會說出那種話,會聽到不想聽到的話,全都是自己害的。
「……不過,那樣很好。」
彼此的內心互相撞擊,最後導致兩人分開。
可是,愛蜜莉雅不認為那場感情爆發是應該避開的。不如說,兩人在那邊分道揚鑣才是正確的。昴不應該和自己在一起。
──因為,愛蜜莉雅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半妖精。
只要在一起,只要在身旁,就會讓某人有相同的討厭回憶。
這點就算是那內心溫柔的少年也不例外。就是因為他在自己身旁,才會在與由里烏斯的決鬥中搞得身心重創。
不想要有那種心情,不想讓他有那種心情。
爭論的結果,昴一定也會放棄自己。
最後的最後脫口說出的話,那句才是自己的真心話和遺憾。
以為如果是昴,就不會在乎自己是半妖精,可以像對待普通女生一樣對待自己。原本對他懷有這樣的期待。
──淡淡的、渺茫的、順其自然又任性的期待。
「昴只能把我視為特別的存在。……他這麼說。」
為了疏遠他而傷害他,即便如此還是祈求救贖,忍不住對自己的任性感到失望。
無視自己身為半妖精一事,卻不被允許的膚淺。
「──莉雅,眉頭都皺起來囉。糟蹋妳這張可愛的臉蛋了。」
愛蜜莉雅抱著膝蓋坐在床上時,突然有道聲音對她這麼說。抬起視線,一身灰色毛皮的小貓精靈映入眼簾。愛蜜莉雅淺淺一笑。
「早安,帕克。今天很早起呢。」
「早安,莉雅。今天早上……嗯,有點擔心呢。」
「──?怎麼了嗎?」
「嗯─擔心妳早睡早起……騙妳的。其實我真的很擔心妳。畢竟麻煩事接二連三發生,特別是昨天。」
帕克說起話來莫名含糊,聽到的愛蜜莉雅低垂眼簾。
昨天發生的事──是讓愛蜜莉雅睡眠不足和操心的最大原因。朝宅邸附近的村民伸手和好言勸說卻被拒絕的痛苦記憶開始復甦。
村民並沒有給予害怕或否定等殘酷的話語,但光憑視線就足以劃傷愛蜜莉雅的心。
「……我早就知道會這樣了。」
「就算知道會跌倒,跌倒了還是會痛會流血。理解結果和實際品嚐是兩回事,我是這麼想的。」
愛蜜莉雅那宛如孩童的逞強,被帕克毫不留情地堵住去路。
不過,帕克並非使壞。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擔心愛蜜莉雅,而且不會隱瞞事實和真心話,僅此而已。
「帕克你……」
「嗯─?」
「帕克你覺得怎麼做才好?我……不對,不單是我,我想把大家的事做得更好。我想做好……」
「──隨妳高興怎麼做就好啦。不管妳要做什麼,我都會站在妳這邊,妨礙妳的人就是我的敵人。」
雖是強大有力到超越任何人的同伴宣言,但卻沒法安慰現在的愛蜜莉雅。
那是預料之中的回答。帕克絕對站在愛蜜莉雅這邊,但不會給予她問題的答案。他從頭到尾都將判斷交由愛蜜莉雅定奪。
帕克的價值觀是以愛蜜莉雅為中心,除此之外的一切全都是次要的。
「就算妳問我意見,妳也沒法捨棄那個村子吧?粉紅色頭髮的女孩今天早上又去村子了,要等她報告嗎?」
「……拉姆去村子了?她也一直都沒休息呀。」
「那孩子做事比莉雅周到,找到工作空檔就會休息。她很懂得管理自己的身體狀況。」
聽到帕克冷靜分析拉姆,言外之意還責備自己沒能做好身體管理,愛蜜莉雅感覺更加消沉。就實際狀況而言,現在的愛蜜莉雅完全是仰賴拉姆。
──這幾天,愛蜜莉雅留在宅邸代替羅茲瓦爾執行一部份的業務,因此必須以領主之姿負起宅邸和阿拉姆村相關的責任。
說是要和附近的有力人士交涉談判,羅茲瓦爾對愛蜜莉雅說會有幾天不在然後就出發了。肩負重責大任讓人緊張不安,但想到往後的王選,若不能完成這幾天的職責,那自己還拼什麼王位。
這麼想的愛蜜莉雅接受了職責,也為了擺脫把昴留在王都的罪惡感,她比平常還要認真地面對每一天──但前天,狀況大幅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