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時值二月,洛杉磯的氣候還算溫暖。
洛杉磯冬季並不寒冷,這是一座溫暖的海邊都市,有些地區的治安卻稱不上良好。
有的區域,晚上很不適合女性獨自行走。
如今,安妮‧查魯頓就走在這樣的深夜鬧區裡。這一帶離日本街小東京很近,小東京也算是觀光地點。
「……確實,這算不上是什麼舒適的場所呢。」
安妮嘀咕道。
深夜零時已過,路上行人不多,可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行人錯身而過。而且那些行人,看上去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街頭幫派和流浪漢在這個地區並不罕見,這也難怪了。
會獨自走在這種地方的女人家──。
要不是夜間生意的相關人士,再不就是生活放蕩之人了。
不過,身穿西服的安妮不似任何一種。或許是這個緣故吧,錯身而過的男人們都用一種相當狐疑的眼光看著她。
奇怪的是。
「…………」
那些男人並沒有對她說什麼失禮的話。
可能是安妮身上散發出「毫無死角的氣息」使然吧。
隨便一個目光,就能看出所有危險的強者氣息──。說不定那些男人,從安妮身上感受到這樣的氣質吧。事實上,很多人以為她是便衣女警,或是在刀口上討生活的女保鏢。
「算了,不會被奇怪的犯罪事件波及也好。」
安妮嘴上說好,心裡卻不太能接受。
她走到了目的地,在洛杉磯利用平房做生意的店家不算少,這裡也是其中之一。只是賣的東西是夢想、未來、解除煩惱之類的玩意。
「Mystic Reader by Bianki……就是這裡吧。」
小屋的玄關邊上,掛著一塊小小的牌子。
字跡很潦草,還是用油性筆寫的。理論上也就是所謂的「占卜師的店舖」,但店主似乎不太有心經營。
安妮從玻璃窗望進去,室內並沒有點燈。
怎麼看都不像在營業。不過,其實這家店是營業中沒錯。
「情報果然不假。」
這裡畢竟是治安不好的鬧區。
沒有營業的話應該拉下鐵捲門,防止玻璃被打破才對。否則拿個石頭或球棒來一下,玻璃就破掉了。
安妮毫不猶豫地開門進入。
她穿過店內和走廊。
途中連一盞燈也沒有,她純粹是依靠玻璃窗外透進來的街燈探路。
不過,走廊深處的房裡透出一絲昏暗的光芒。
房間的門沒有關,安妮大剌剌地走進去,當中的光源既不是日光燈也不是LED。
牆上掛著古典的燭台,搖曳著幾十支蠟燭的橙色火光……。
「歡迎來到大衛‧皮安奇 之家。」
房間中央,有一位品格高雅的美男子。
男子是白人,年約二十五、六歲左右,身穿圓點花紋襯衫和領帶,渾身散發一股瀟灑的氣息。
「舉凡戀愛咨詢、經營指導、人生煩惱……任何問題都可以找我商量。相信妳也知道,我的觀相之術足以回答任何疑問。」
男子矯揉造作的語氣,顯得有些輕浮。
然而,他是幾個月前從南歐漂洋過海的魔術師,也是地相術的高手。所謂的地相術,是一種觀察土地或人物的靈氣流動,藉以獲得各種情報的術法。
歐洲乃魔術正宗,他似乎在歐洲受過正統的訓練。
實際上,昏暗的房間裡,隱約可見書架上塞滿了魔導古書。
四周還有一大堆彷彿遺跡挖掘出來的古物、骨董、地圖等等,簡直就像博物館或美術館倉庫。這些不光是參考資料,大概也是魔術的觸媒。
所有物品都證明了對方身為魔術師的見識與技術。
為什麼這樣的男子會淪落到加州,學人家當占卜師賺點蠅頭小利呢?安妮知道原因。
她即刻說道。
「行你意中之事,此乃萬般法要。」
「……啊啊。」
聽到約定的暗語,男子笑了。
「當然,這方面的要求我也受理。──歡迎來到我的邪法學院,那麼妳想從邪術師大衛‧皮安奇身上得到什麼呢?死亡、殺戮、大屠殺、無辜者的犧牲、悲嘆、心愛之人的死、惡德、頹廢、破滅……?只要妳付得起代價,我就略盡棉薄之力,在世上招徠混沌與災禍吧。」
男子貴為名門正派的魔術師,卻貌似犯了很嚴重的錯誤。
據說歐洲所有的魔術結社都視他為罪人,他才落荒逃到北美的西海岸來。
最後他還出賣靈魂染上惡行邪法,墮落為邪術師。
以頹廢、癲狂、惡德為行動原理的邪教集團爪牙,魔術界的恐怖份子,更是洛杉磯守護聖者約翰‧布魯托‧史密斯的敵人──。
安妮眼前的男子,正是這樣的人。
幾個月前,洛杉磯最大的邪術師教團《蠅之王》瓦解以來,街頭巷尾有越來越多這一類的小角色。其中也有不斷「滋事」的新人,安妮今晚是來偷偷偵查對方工作狀況的。
只不過。
「……嗯?」
男子忽然皺起眉頭,狐疑地凝視著安妮。
「怎麼?我臉上有東西嗎?」
「啊啊、不是,只是有點在意的事情。妳……有沒有人跟妳說,妳有一張難以看透運勢的面相?」
「面相?你是說我的臉或表情囉?」
「差不多,嚴格來說不光是臉部,還有全身的儀態、風格、氣場的顏色……這些東西全都統稱為『相』。」
「對了,你是精於此道的高手是吧。」
安妮點點頭,又說。
「很遺憾,我是今晚才第一次遇到精通觀相之術的人,我不記得有人對我說過同樣的話。」
「是……這樣嗎。那容我說明一下,妳擁有十分特異的面相。」
男子本來張開的右手──悄悄地握緊了。
動作本身並不大,但沒有逃過安妮的法眼,她也採取了迎擊的措施。
「簡單說就是『霸者之相』,妳的身心充滿奔騰又巨大的好運和惡運,妳的存在早已超越常人眼中的幸運或凶運了。」
「…………」
無形中,男子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他的言行不再輕佻,銳利的眼神緊盯著安妮的臉龐。
「我以前也看過同樣的面相,當時……我還不瞭解那是什麼意思,現在不同了──」
「是嗎?」
安妮淡淡地笑了。
看起來,眼前的男子碰過安妮的「同類」。
而且他恐怕還犯了很嚴重的錯誤。無論如何,這份經驗成為他的一大教訓,也帶給他這位術士極大的成長空間。
所以他一看到安妮‧查魯頓,就有本事察覺對方弒神者的本質。
「真是有趣的話題呢,皮安奇先生。不嫌棄的話,請你幫我占卜運勢,順便深入解說一下可好?」
「很遺憾,恕難從命!」
男子揮舞緊握的右手。
手掌也隨之張開,用魔術召喚的金屬粉散落房中,所有粉末開始燃燒爆破──。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火焰和爆破的衝擊吞沒安妮全身。
不過,這點程度的攻擊可嚇不倒洛杉磯的英雄,她遊刃有餘地笑了。
「呵呵呵呵,真是熱情的款待呢。」
「果然妳也是……。披著人皮的極惡怪物,連尊貴的天神都敢殺害的地上災害!」
「你這邪術師好意思說我?好吧,我確實是魔王沒錯。」
兩秒前,男子的對手還是安妮‧查魯頓。
可是在火焰和爆破吞沒安妮的瞬間,安妮就用魔術變裝完成了。
如今她用黑色的鐵面具隱藏臉孔,身上也包著黑色的斗篷。腰間還掛著安放銀色魔槍的槍套,腳上則是附有鐵片的靴子。
她改用魔王約翰‧布魯托‧史密斯的姿態面對皮安奇。
襲擊史密斯的爆裂魔術,在房中引起熊熊大火。可惜人類施展的魔術,無法傷到弒神者分毫。
凶猛燃燒的烈火,連史密斯的衣服都無法烤焦。
「我得先說清楚,其實我還是很熱的。」
史密斯笑了,笑聲震動著臉上面具。
魔王口中發出的聲音變低,形成一種威武的音色。
他只需稍微集中精神提高魔術的抵抗性,就能在瞬間消除四周的魔性火海,這也是弒神王者的特權。
然而,史密斯並沒有那樣做。
就因為佇立在火海中的黑衣魔王看上去很帥。
約翰‧布魯托‧史密斯有義務用戲劇性的方式來表現自己!
最重要的是,大衛‧皮安奇被「火海中的面具魔王」的威容震懾,完全忘了要逃跑。所以呢,還是保留火海好了。
「好了,皮安奇小弟,需要我自報姓名嗎?」
「唔……!」
「很好,看樣子是不需要了。今天我原本是來視察而已,結果你看看你,搞成了緊急情況是吧。我好歹也是一個對洛杉磯的和平小有貢獻的義警,只好逮捕你囉。」
史密斯拔出腰間魔槍。
那是一把大口徑的六連發左輪手槍,地上再也沒有第二把。
「這──這東西你要用在我這種小角色身上!?」
錯愕的皮安奇驚聲尖叫。
「我既不是不順從之神,也不是弒神魔王耶──!?」
「你知道我的魔槍啊,裡面裝的是連天神也殺得死的魔彈,因此每個月以六發為限,是非常貴重的子彈呢。我也不想濫用啦……」
喀擦,史密斯拉起擊鎚,槍口瞄準皮安奇心臟。
「放心吧,還有這樣的使用方式。」
「啊啊──!」
喀嘰,史密斯扣動扳機,皮安奇嚇得哀號。不料,槍口沒有射出光之魔彈,純粹是一記空砲。
然而,槍口噴出的衝擊波,彈開了南歐出身的邪術師。
「這是星幽界的黑妖精鍛造師替我打造的魔王專武,光是打出空砲也有很大的威力。當然,對付眾神就成了派不上用場的多餘機能。」
史密斯淡然說道,之後他注意到一件事。
剛才那一發,不只把皮安奇射到牆上暈死過去。
槍口的衝擊波也清光周圍的烈火,連帶獻上了滅火功能。
現場只剩下焦黑的房間,以及嗆鼻的焦味──。
店內所有的玻璃和異碎物品,也統統被震得不成原形了……。
「唔嗯。」
史密斯聳聳肩。
「似乎威力過猛了是吧。」
照這情況研判,衝擊波穿越了皮安奇的店舖,直達一整個街區了吧?
整個街區裡應該都有同樣的震裂現象。
「這也算是勝利的小小代價吧。」
史密斯的語氣毫不愧疚,魔槍也收回槍套之中。
約翰‧布魯托‧史密斯,熟知他的朋友都稱呼這位面具英雄「只重視結果的賭徒」,那些人聽到他的慈善活動所造成的(周圍)犧牲,都忍不住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