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我被制裁了。
被當成是行星巴卡虐殺事件的主嫌。
我想我應該要笑。商聯人的幽默感肯定是全銀河第一。
因為可是「主嫌」喔!我是「主要」的「嫌犯」啊!
在得知罪狀後,被扔進個人牢房的我可是笑到肚子痛。
好久沒笑到差點以為整個人要翻過去了。
說我感動的點很奇怪?這是當然,一點都沒錯呀。
覺得我腦子燒壞才會認為好笑對吧?那還用說。
畢竟要是我不笑,哪有辦法撐得下去?
本來以為從活像垃圾山的戰場中活了下來,突然被全副武裝加防彈衣的狗星人團團包圍……哦不,這麼說好像不太對。
畢竟我目前可是被戴上了遠比懷念的電子銬來得更誇張許多的「防護具」。
看樣子商聯似乎有經過些許「歷練」,竟然大費周章幫我裝了牙套,還把一些奇怪管子插進我的輸尿管和腸道裡。
我是不曉得皮下注射還是啥鬼,總之營養劑由外部供應,所謂的完全隔離式。
還記得以前搭上貨船時,我還很氣被當成貨物對待,看來那似乎已經算人道了。
因為商聯只要認真起來,就會像這樣,目前我一如字面意義成了一動也不能動的「貨物」。所以說,就算我真笑到翻過去,也至少不必怕會摔倒啦。
再順帶一提的話,在我身邊的各位商聯軍人大爺都是「警衛」兼「送貨人」。若要說得精確點,還身兼「保護監督人」就是了。
這可真是,唉呀,豈不跟我那懷念的社福機構職員大人挺像的嗎?
用偽善和空虛的藉口包裝外表,愛面子的臭傢伙。
不過,倒也不只有早已看到膩的垃圾。畢竟我在進日本的簡易法庭時,總是被叫成「單獨犯」。不過這次很榮幸的,還有親愛的朋友陪著我呢。
要提起在垃圾堆中受審,我的經驗可比一般人豐富。本來以為我已經算是個「法庭通」了,但其實這是我頭一次經歷這種狀況。
我是主嫌,紫涵也是主嫌。阿瑪莉亞、泰隆和厄蘭似乎被視為幫兇。這個時候,總覺得像是阿瑪莉亞他們都得「幫」我,聽起來還挺悅耳的。
能對他們頤指氣使呢!……唉,要硬裝得開朗也有個限度。
說穿了,這是場背叛。被當成虐殺分子起訴的就是我們K321,乖乖照指示工作領薪水的可憐基層。
商聯的傢伙們捅出的簍子,竟然被那些公務員臭傢伙拿著倫理道德云云的屁話一起塞過來我們這邊。
而且還塞得一副問心無愧。明明我們可是從那群老鼠手中保護了特使耶!
那群臭傢伙不只連聲道謝都沒說,反倒先往背後捅一刀啊!
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那傢伙的錯。
為了受審而被從個人牢房拖出來,被孤伶伶運往法庭的途中,我氣得滿肚子火。
鮑金那狗屎混帳。
那混帳出賣了我們。臭垃圾傢伙打從一開始就通通知情啦!
出發前請吃麥當勞是想當分手費的意思?
害我白感動一場啦。
要陷害人時,直到出手的前一刻都會假裝和善。
到頭來還是爛到骨子裡,豈不是跟社福機構職員半斤八兩嗎。
該死的!
儘管無止盡的怒火氣得怒髮衝冠,如今我仍因為叫「防護具」來著的玩意而動彈不得。
只能在即將上演鬧劇的法庭,被當小丑示眾。
而情況根本不管我怎麼想,開始有了變化。
進入法庭的傢伙……該怎麼形容呢?一群呆頭呆腦的馬,或者該說長得像馬的傢伙。
那些就是法官嗎?
這時,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起立對馬臉法官們敬禮。也就是說,接著要制裁我的無疑是這群傢伙。等所有人都坐到位置上後,法官緩緩開口:
「肅靜。」
明明一點都不吵,卻故意說出制式台詞。
「本庭以商聯的名譽、公正及倫理之名,宣告軍事法庭就此開庭。」
聽起來煞有其事的宣言。
反正這一切都是既定好的形式吧。我本來還以為商聯是群稍偏重實用主義的團體咧。
看樣子喜歡搞一些蠢規則這點,無論哪邊都差不了多少嗎?
「掃描遺傳因子情報,確認被告即為遭起訴對象,結束被告認證。」
馬頭傢伙就像在唸劇本似地,平淡接著說下去:
「接著行緘默權告知,並確認被告是否認罪。被告已於開庭前被告知緘默權後主張自身無罪,因此否認本次起訴。」
簡直就像不經大腦思考,唸著早已看到爛的書籍。
你們這群傢伙光做這些,到底拿了多少薪水啊?
我這可是被當牛羊使喚,最後還被當成這場殺雞儆猴審判的被告耶?
「辯護方是……抱歉,這……?ID是……」
原本只會照本宣科的蠢貨這時彷彿發現錯字還漏字般發出懷疑的聲音,接著更不可置信地搖起頭來。
「ID竟然是商聯軍巴卡方面派遣艦隊士官及商聯軍海軍陸戰隊士官?被告辯護團,本庭在此確認,你們就是國選辯護人嗎?根據原則,這種情況應為單獨一人才對啊。」
主審法官說得一臉訝異。嗯,這也難怪啦,畢竟連我作夢都沒想到自己能像個有錢人一樣拿錢這麼揮霍啊。
「被告辯護團是私人辯護團。」
狗頭用堂堂正正的口吻反咬回去。
「如同主審法官的指正,我方確實由複數成員構成……不過基於商聯法的話,私選辯護人應沒有限制人數才對。庭上對於我們的資格有任何疑慮嗎?」
「……不,既然符合資格就沒有問題。」
「法職資格是能適用軍事法庭的商聯軍標準放送規格TUF-LD2及司法氏族公認的D-1、D-3、D-4。」
無論什麼事都是打從出生來頭一次經歷。雖然我這不知道該向誰自豪,不過我剛好手邊有奎狄克,所以這次出庭我雇了叫做「律師」的傢伙。
不過說得更正確點,只是花了「一奎狄克」的最低金額,雇用來的好事之徒們罷了。
「認證完畢,那就這樣吧。」
「請多指教了。」
狗頭律師軍團一臉嚴肅對馬臉主審法官點了頭。
我不曉得商聯軍的法務士官和海軍陸戰隊士官組成的合同辯護團這群傢伙工作成效如何,但至少比被分到明顯沒有幹勁的國選辯護人……反正就,挑軍人也感覺比較有趣不是嗎?
我幾乎是半帶諷刺地決定將辯護交給牠們。
畢竟就算結局早就註定好了……我仍多少有權利期待能顛覆這場鬧劇的意外發生吧?
而我這個心願似乎早早實現了。
因為如今主審法官那張馬臉上原本的睏色徹底灰飛煙滅。受到艦隊軌道轟炸的那群巴卡老鼠,也是像那樣被轟飛的啊。
不過由於我就是為此遭受制裁,倒也很難暢快大笑啦。
這就叫做因果報應來著嗎?希望有朝一日,把我當牛羊使喚的傢伙們也能受到強烈反撲。若可以要求更多,能讓我親手回敬的話當然再好不過。
就在我逃避現實的期間,時鐘的針仍一分一秒前進。
「檢察官,首先開始陳述吧。」
「針對本次案件,商聯軍巴卡方面艦隊指定某部分為機密……」
開始快言快語隨口胡謅起有關我的事的,是隻貓檢察官。
看樣子牠打算把我被派遣到巴卡的一切經緯都抖出來。
明明絕口不提地球的事,卻把我在火星訓練時險些不及格的事講得鉅細靡遺。
話說又回來,難道無論地球還是銀河,叫檢察官來著的傢伙都不會變嗎?
瞧那口沫橫飛的模樣,讓我不禁懷疑牠是不是長了三條舌頭,難不成是傢伙們的本能嗎?到底是想講多久啊?
「由檢方開始舉證。首先,我們請來了商聯軍中負責該單位的管理者前來作證。」
「辯方?」
被馬頭的視線一瞥後,狗軍團交頭接耳了一會,由一隻狗……辯護團團長站起身來,鄭重開口道:
「……我方表示同意。」
結果,我早早就對有生以來頭一次雇的私人辯護團失望。雖說我本來也沒抱多少期待,不過這些傢伙們似乎連當台攪亂現場趨勢的攪拌機都沒辦法。
只懂得唯唯諾諾點頭稱是。
我難道付了錢給這種貨色?雖說不過區區一奎狄克,同樣是錢啊。這下或許連沒有幹勁的免費國選辯護人都還比較無害,因為至少不是薪水小偷。
在我感到不爽的過程中,審判仍持續進行。看起來牠們打算叫人來,不過這時,我整個人愣在原地。
「請證人入內,站到證言台前。」
假如真如法官所言,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算我被防護具束縛住,也還是看得見站到審判證人席的那傢伙。不過,我不得不懷疑起究竟是不是自己看走眼了。
「開始確認證人身分。基因情報確認完畢。那麼證人,報上名字與資格。」
喂,為什麼,憑什麼你這傢伙會出現在這?竟敢大搖大擺地現身,臉皮還挺厚的啊?
把我們扔出去還嫌不滿足是不是啊,這齷齪的垃圾。
「依泛星系通商聯合航路守衛保全委員會指定,行星原生知性物種管轄局選定,經受理並施行業務之聯合國.總督府專員事務所聯合認可機構認證,受特殊宇宙保安產業管轄,具泛人類負責官認證資格之本人瓦薩.鮑金將開始述說證言。」
「認證完畢。你有辦法當庭宣誓嗎?」
一副理所當然地優雅點頭後,鮑金那傢伙把視線移往法務人員遞給他的紙,彷彿在表示會誠實宣誓般伸手置於胸前,另一手拿起碎紙片,琅琅編織出虛假的空話。
「我於此發誓我將身為一名自由且自發的證人,順從自身良知,說出我所知的真相,絕不做出有損倫理公正之事。」
見到傢伙把讀完的紙片放到法庭證言台上,主審法官滿足地點了頭。
「很好,那麼請開始述說證言。」
此話一出,檢察官便迫不急待站起身來,簡直活像裝了彈簧般迅速。
那隻貓傢伙不知怎樣,竟然莫名充滿幹勁。
「證人,這是個非常可惜且遺憾的狀況。沒想到竟然是YAKITORI在當地行近乎虐殺之實……如此不合倫理的結果……實在是天理難容啊。」
貓傢伙用一點都聽不出哪裡感到遺憾的口吻,唸出像在玩弄獵物的台詞。
「我作夢都沒想到,商聯軍的軍事行動竟會導致如此令人嘆息的結局。不過呢,證人,站在你這種專家的立場來看又是如何?你應該早就把這種狀況以最糟的可能列入風險評估了,不是嗎?」
看吧,就是這樣。壓根兒不打算提起是自己這一方捅出的婁子。那群傢伙根本完全對當初評估巴卡局勢為「無風險」的事視而不見。
「我完全不可能預料得到。他們在投入實戰前通過了所有商聯軍的認證課程。請容我向庭上提出當時的檔案為資料。」
「但遺憾的是,他們仍然失去控制,事實就是如此。證人,讓我請問你,過去在利用YAKITORI時可曾見過這類的脫序行徑嗎?」
「回檢察官,是,很不幸的,商聯軍在過去也曾發生類似案例。」
「好,停。」
當鮑金那混帳正要開口細說案例的瞬間,貓檢察官連忙打斷他的話。我看了只能在心中咋舌。
只要知道這場審判是場鬧劇,就會明白互動的意圖。
剛才是在誘導局面。所謂的檢察官每個都賊得像毒蛇,準備好「軌道」想要陷害我們。
精準誘導鮑金想要多少得到一句證言的貓……還是下地獄去好啦。
「我換個問法再問證人。過去曾發生過在市街區進行無差別虐殺這類脫序行為嗎?或者說,你可曾耳聞過?」
「……據我所知的範圍,並沒有。」
儘管鮑金的語氣聽起來十分遺憾,但這種表面工夫根本毫無意義可言。
打從一開始,這就是場殺雞儆猴的審判,我能明白。
反正就是那種結局早就決定好的鬧劇,光看主審法官那張蠢馬臉就知道了。管牠是蠢蛋或馬還是外星人……唯獨法官這個族群的表情,我早在日本看到膩了。
那擺明是內心天秤已經傾向有罪判決的表情。
……反正牠大概打算制式下達有罪判決吧。
即使很想瞪一眼辯護團要牠們快想辦法,老實說牠們能不能注意到身體受拘束的我做出的反應都是個問題。
這群臭律師!那是你們的工作吧!?至少反駁一下擁護我,或說句話擾亂目前局面啊!?
「很好。證人,讓我向你確認。對非戰力人員無差別施加暴力,講白了就是『虐殺』這種罔顧倫常的案例,本次是第一次發生,沒錯吧?」
「辯護方提出異議。」
儘管實在太遲,我雇用來的傢伙總算開始做事了。面對滿臉睡意的馬臉法官,辯護團團長在徵求發言許可後,煞有其事開口道:
「該證人並非持有接觸秘密軍法會議及秘密法庭判決案例權力的專家,因此無法視其為擁有回答檢方質問資格之人。」
「……同意辯護方提出之異議。檢方必須換個問題。」
對於辯護方在程序上提出質疑,法官雖不太領情,仍似乎點頭同意了。
「我瞭解了。」臭貓傢伙緩緩點了頭。從檢察官有禮貌的反應,竟看不出鋪設軌道受阻該展現的煩躁。
有點詭異。
檢察官這種族群就是任性,無論哪個傢伙都極度討厭自己的計畫被打亂。這點我在經歷地球的審判時學到再清楚不過了。
管牠是貓還猴子,我實在不認為本質會差到哪去。
現在到底是怎樣?為什麼那傢伙能若無其事?
「我要對證人提問。這是經由你的名義召集來的YAKITORI對吧?」
「是的。K321單位是我從行星地球募集來的。」
「也就是說,證人,你承認是在你管理下的YAKITORI引起這些事件嗎?」
貓不懷好意地一笑,牙齒跟著發亮。啊,是喔,來這招是吧?我把視線餘光瞄向證言台,果然如我所料。
能看見鮑金絲毫沒有動搖的肩膀。明明出賣了人,未免太處變不驚了吧!
「不,他們於當時已經不在我的管理之下。事件發生時,我人正在行星火星監督新招募人員。」
滔滔不絕解釋的混帳鮑金太會做表面工夫,看在初次見面的人眼中當然顯得誠懇。
眼看天殺的主審法官頻頻點頭,看來牠已覺得混帳鮑金跟巴卡發生的事沒關聯吧,眼睛脫窗的爛貨。
所以是怎麼,只想自己先一步開溜是吧?
打從一開始,你這傢伙的目的就是這個嗎。
放著不管還不滿足是吧!未免太行了吧你這臭傢伙。本來以為你是和社福機構職員同等的垃圾,我得訂正了。
你比他們更垃圾。在我至今為止見過的垃圾中,從來沒見過比你更垃圾的。
只顧著自己得救是吧!?
卑鄙垃圾傢伙這種話就是用來形容你這種人啦!
「很好。那麼我再度請教證人,行星巴卡上的虐殺是所有YAKITORI都可能會去做的嗎?」
「你知道的,YAKITORI身上都施加了多層心理保障措施……」
「不需再提技術上的細節部分。我單刀直入請教證人——虐殺行為是因為被告K321單位才引起的嗎?若換作是其他YAKITORI的話,有可能避免這種行為嗎?」
貓輕聲說出關鍵的質問,而鮑金那狗屎傢伙仍維持一副遺憾的口吻,說起令人作嘔的屁話。
「假如檢方是想問關於市街區使用重裝兵器及施行軌道轟炸的引爆點……」
有一瞬,他彷彿猶豫般閉上嘴來,仰望起法庭的天花板。
當吊夠胃口,徹底吸引周遭眾人的耳朵與視線後,鮑金裝模作樣地開口:
「很遺憾的,的確如你所言,除了K321之外不可能辦到。」
聞言徹底激動起來的貓檢察官瞪大鼻孔,繼續追問就這樣沉默不語的傢伙。
「這是非常重要的事。證人,請你說清楚講明白。」
鮑金那下三濫的混帳一副理所當然重複道:
「行星巴卡上發生的狀況,無疑是因為他們才會引起的。」
那個混帳!那個叛徒混帳!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我管法庭會因此產生什麼鬼心證。
用幾乎要咬斷牙套的氣勢,我放聲大吼:
「鮑金!你這臭傢伙背叛是吧!?明明知情還敢把我!把我們都給——」